第六十章

皇家夫妇搭乘的王船船首立着一尊双角顶着日盘的哈托尔女神的金色木雕。这位星之后亦被称为航海女神,有她小心地护航,这趟阿布辛拜勒之旅必定平安。

在阿布辛拜勒,那两座纪念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永结同心的庙宇已竣工。赛大武的来信语气清楚,这名蛇虺巫师不自吹自擂。王船中央有一间凸顶船舱,由两根柱顶的雕纸莎草,后雕莲花的小圆柱支撑。几扇小窗可确保空气的流通。皇后陷入沉思,尽情地享受着这趟远行。

妮菲塔莉掩饰倦容为免国王担忧,她起身走向端坐于船尾,由四根圆柱架着的白帆伞下的他。那头巨狮侧卧地上打盹,而那条年迈的狗则蜷缩在它的背上,安心地沉睡。

“阿布辛拜勒……从没有一位国王曾送给皇后类似的厚礼。”

“从没有一位国王有幸娶得妮菲塔莉。”

“我太幸福了,拉美西斯,我有时甚至感到有点害怕!”

“这份幸福,我们应和百姓、全埃及及后代子孙共享,这就是为什么我希望将皇家夫妇雕刻在阿布辛拜勒石块上的原因,他们不是你也不是我,妮菲塔莉,而是法老王及其大皇后。我们只不过是他们在人间短暂过客的化身。”

妮菲塔莉依偎在拉美西斯怀里,眺望着原始美丽的努比亚。

远处出现了一片砂岩峭壁,这是哈托尔女神的属地,它蜿蜒于尼罗河西岸的一个小河湾内。昔日,一场猛烈的土石流切断了两座被人们昵称为建筑师和雕刻家之手的岬角。而后者之手继而反击,在这块爱情之石的中央打造了两座庙门,此奇特神坛雄伟优雅的造型令皇后叹为观止。南神坛前立有四座高达二十米的拉美西斯巨型坐雕,北神坛前则有几尊或立或行的法老巨像,簇拥着一尊高达十米的妮菲塔莉雕像。

阿布辛拜勒不再只是一处航海者的地标,而是一块圣地,它让燃烧国王心灵的永恒之火在努比亚的金色沙漠中发光发亮。

岸边,赛大武和莲花挥手表示欢迎,四周的艺匠随即群起仿效。而当巨狮刽子手步下甲板时,人潮不禁向后退,等尊威国王一出现,却又马上驱散了方才的恐惧。狮子立在国王的右边,老黄狗站在左边。

拉美西斯从未见过赛大武如此笑逐颜开。

“你应该为自己感到自豪!”国王边拥抱他的朋友边说。

“该道贺的是那些建筑师和雕刻家。不是我,我只是从旁鼓励,希望他们能够完成一件无愧于你的工程。”

“无愧于居住在此神庙里的神秘权势,赛大武。”

妮菲塔莉下船时踩了个空,莲花急忙上前扶住她,才发现皇后身体不适。

“走吧!”妮菲塔莉坚持,“我没事。”

“但是,皇后陛下……”

“别错过了开幕仪式,莲花!”

“我有一种药,或许可以消除你的疲劳。”

大而化之的赛大武在妮菲塔莉面前手足无措,她的美貌令他目眩神迷,他感动地下跪行礼。

“皇后陛下,我想说……”

“让我们开始庆祝阿布辛拜勒的诞生吧,赛大武,我希望它能名留青史!”

努比亚各族酋长都应邀出席阿布辛拜勒两神庙的竣工仪式,他们戴上最美丽的颈饰,缠着崭新的缠腰布,然后高唱光荣颂,歌声响彻云霄。

那一晚,美食之丰盛超过河岸沙粒,烤肉之多赛过御园花草,面包及蛋糕应有尽有。醇酒如泉涌现,露天祭坛上的乳香及香环烟雾不断。在此大南方亦可感受于北疆地区与赫梯共缔的永久和平。

“阿布辛拜勒从此将成为努比亚的灵修重镇,亦是法老王和大皇后永结同心的爱情象征,”拽美西斯对赛大武说,“你要定期邀请此地各部落酋长,请他们参加崇拜这块圣地的各项仪式。”

“换句话说,你允许我留在努比亚?那么莲花便会继续爱我了。”

紧随这温馨九月夜晚而来的是一个星期的庆典和祭拜,期间所有的参加者均对这座大神庙的内部建筑啧啧称奇,在那间拥有三条甬道和八根圆柱的大厅里,立着一尊高达十米,由国王化身为俄赛里斯的立像,人们在此亦可欣赏卡叠什之战的雄伟景象以及君王与诸神的相会图,他们护卫在其四周,为他传授神力。

秋分当天,惟有拉美西斯和妮菲塔莉得以进人此神殿内部。旭日东升时,阳光便破窗而入,直射庙堂中心,继而照亮其祭坛深处,那儿有张石凳,上面坐了四尊神像:光明地区的瑞神何露斯、拉美西斯的护卫灵、无形之神阿蒙和卜塔神。除了春分和秋分两天之外,后者永远身处黑暗之中。在这两个清晨,当朝阳掠过卜塔神像,拉美西斯听见从石像深处传来一个声音:“我与你亲如兄弟,我赐予你长久、稳定和权势;我们满怀喜悦地结合,我努力地让你与诸神的思想一致,我选择了你,我会应验你所说过的一切,我以生命哺育你,期望你亦能喂养他人。”

当皇家夫妇步出大神庙时,在外等候的埃及和努比亚人齐声欢呼。为第二座神庙揭幕的时辰终于来临了,它将献给皇后,取名为“太阳为之东升的妮菲塔莉”。

妮菲塔莉对拉美西斯说:“你重新赐予埃及力量和勇气,你是它的主人。化为天隼,为你的子民在高空展翅,你好似一道为他们筑于苍穹的铁墙,任何恶势力都无法击倒它。”

“我为妮菲塔莉,”国王回答。“以漂亮的砂岩,在努比亚的圣山里建造了一座永恒的神庙。”

皇后身着黄色长袍,颈戴绿松石项链,脚穿金色凉鞋,蓝色的假发上有一顶插着两根细长牛角的皇冠,双角间抱着一颗高耸一对羽翅的太阳。她以右手持生命之钥,左手握柔荑权杖,象征开天辟地的那个清晨,一朵破水而出的莲花。

皇后神庙的圆柱顶端刻着一张张含笑的哈托尔女神像,四壁则彩绘拉美西斯、妮菲塔莉和诸神共聚一堂的庄严场面。

皇后突然倒向君王的胳臂。

“怎么了,妮菲塔莉?”

“我有点累……”

“想暂停巡礼吗?”

“不,我想和你一起看完神庙的每一处景色,阅读每一篇经文,参加每一场祭典,这不是你为我而建的陵寝吗?”

爱妻抿嘴微笑,一扫国王心上的担忧。遵照其意愿,他们一起参观了神庙的每个角落,直到内中堂为止,那儿供奉着一尊由哈托尔转世,破石而出的天牛。

妮菲塔莉在阴暗的内中堂逗留了许久,渴望温柔的女神能驱除那阵阵涌上心头的寒意。

“我想再看一次那幅加冕庆典图。”她向国王请求。

画面上的皇后,背影纤细得几近不真实。站立在她两侧的是伊希斯和哈托尔,正为她戴上皇冠。雕刻家巧妙地呈现了一位世间女子如何在生平时进入圣界,证明自己在人间具体存在的那一刻。

“抱紧我,拉美西斯。”妮菲塔莉全身冰冷。

“我要走了,拉美西斯,我累得想离开了,正是在这里,在我的神庙里,有你为伴,与你相近,共结一体,直到永远。”

国王紧紧地搂住她,深信如此必能留住她的生命,这个她曾经无条件奉献给亲人和全埃及,为他们驱邪避凶的生命。

拉美西斯看着皇后安详纯洁的脸庞逐渐沉静,脑袋慢慢地下垂,无怨无悔。妮菲塔莉停止了呼吸。

拉美西斯双手抱起大皇后,她犹如一位新娘,由未来夫婿抱着跨过门槛以完成婚礼,他知道妮菲塔莉将化成一颗永恒之星,他也知道她的母亲在苍天必将重新赋予她生命,而且她将登上那艘永生之船,然而这样的神奇怎够抚慰因遭巨痛而撕心裂肺的他呢?

拉美西斯失魂落魄,双眼无神地步出神庙。

老狗夜警,刚刚在狮子的爪问辞世,狮子轻舔老友的头,希望它能够起死回生。

拉美西斯欲哭无泪,此刻,他的权力和伟大,对他而言一无是处。

法老对日高举这名他永生挚爱的女子的美丽躯体,阿布辛拜勒之后,妮菲塔莉,因她光明才照耀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