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鬼女” 第二节

说是搜查,其实现场早就被破坏,脚印之类的收集根本无从做起。搜查的重点只能从寻找这三家的共同点上做起。

三条看门狗被杀,凶手被认为是同一个人。从凶器到凶杀手段都是一样的,只能被看作是某个特定的人的重复行为。既然这样,这三家一定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只有通过对这个共同点的充分了解,才有可能深入地找出罪犯的作案动机。

从理论上说,寻找共同点是正确的。但事实上,这三家竟没有什么共同点。平贺费尽心机,只能勉勉强强地找到一点,那就是三家都住在豪华的深宅大院里。

平贺沮丧得可以。方向显然是迷失了。如果三家没有共性,没有跟三家的狗都相熟的人物,那狗就不是一个人杀的了。凶手是三个人。用的凶器却相同,凶猛的看门狗又都一声不吭地挨砸死去,这与其说是巧合,不如说是不可想象的奇迹。

平贺为三个凶手还是一个凶手的问题想得头都发胀,寝食不安。

专会吹毛求疵的中关八郎在“地一号”事件中已经给警方制造了不少麻烦,眼下他又出来讲话了。他说,如果凶器和凶杀手段相同,那么罪犯就不会是三个人,只能是同一个人。但是,替方认为三户主人家,三家的狗没有什么共性、没有相同的熟人。事实是否真是这样呢?警视厅难道真的同意为这样的一种不成熟的意见所统一吗?

中关简直象是在追问似地继续说:

“一个罪犯究竟是采用什么手法使狗一声不吭就死了呢?这真是个不可捉摸的事件……”

看着平贺一筹莫展的脸,名叫北泽的中年调查员皱起了眉头。

“还是没有线索吗?”平贺问。

北泽摇摇头,“那三条狗都不仅会叫,而且常常叫得让邻居心烦。”

“这就奇怪了。为什么碰到凶手,它们都反而不吱声了呢?”

“实在难以理解。难道说一条狗碰上陌生人,一声不吭就能亲近起来吗?”

北泽盯着平贺发楞,平贺缄默不言。

报纸开始以连续的篇幅报道三条狗被杀害的事件。新闻界就是这样,警方轻视的事件,他们从不眼馋。警方一动,他们也就跟着动。不要看新闻界多的是革新派,革新派的嘴上老挂着反保守的高调。一事当先,他们还是承认警察的权威,把警察看成是国家权力的象征。凡事依靠警察,这单从对看门狗被杀事件的报道就可以看出其端倪了。

十一月十五日,中关在报纸上再次发表高谈阔论。

中关的滔滔不绝令平贺既不愿意相信,但却又不敢不信。

“我在‘地一号’事件上曾经警告过警察。”

中关从伊丹百货店被抢案开始说起。

“‘地一号,事件是强盗团伙的模拟犯罪,目的绝不是为了一千万日元,否则用不着兴师动众地搞什么集体暗示和投放幻影。作为事件的怪诞性,离奇性及其内涵的险恶性,杀狗案和‘地一号’似乎是有所关联的。三条看门狗的连续被杀进一步印证了‘地一号’们的居心所在。警察又一次陷入了强盗团伙放出的假象暗示或催眠术的圈套。警察忘记了常识。老是在可能与不可能之间打转,是无法突破现象的表壳的。我不相信人的眼睛和感觉。我相信冷静、透彻的洞察力。只有洞察力可以穿透现象。这是科学的理性。因此,我的推论是:三户人家确实没有什么共性,但三条狗却不见得互不关联。凶猛的狗一声不吭就被同一个人轻而易举地杀死从表面上看是不可能的,然而这仅仅是‘表面’。如果透过表面深入地查一下呢?正是在这一点上,警察违背了显而易见的常识而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中关继续说:“三条看门狗是由同一个人杀死的。他是怎样作案的呢?有二种可能:一种是凶手直接与三条狗有过长期的接触,或者调句话说他本来就是训狗师。另一种是凶手事先对三个家庭,特别是看门狗的习性进行了了解。他可以接二连三地投食给那条狗。要是认为狗经过训练只吃主人投放的食物,那是百分之百的误解。狗有狗的本性。狗的本性就是集中在性欲、食欲和狩猎欲上。世界上不可能有绝对拒绝食物诱惑的狗。它可以在主人的面前不吃生人投放的食物,那是因为害怕叱责。主人一旦不在,它肯定狼吞虎咽地大吃一番。再有名望的良种狗,只要孤独地生活,就不会不去垃圾堆里找食。训练只是对一种本性的压抑,而不是改变。那个另有企图的凶手就是连续不断地进过主人的耳目,给那些看门狗投生肉,让它们尝到了甜头。在正式行动的时候,他投放的生肉恐怕还浸过用于外科手术的‘筋脉弛缓剂’。这种药物使人的肌肉筋骨都可以处于松弛状态,那就更不用说狗了,这样凶手就可以很容易地将它们杀死,而司法解剖却是怎么也不会找到蛛丝马迹的。这是一种很高明的犯罪。”

中关以再次提出警告来结束自己的意见。他认为割断三条狗之间的联系,把事情看得简单,不等于可以忽略杀狗后面的动机。这动机尚难揣测。因为这个与“地一号”有联系的事件,在前者兴师动众地搞集体暗示和投放幻影,可只窃取了一千万日元,不合情理。如今又莫名其妙地杀死三条狗,同样不合情理。这不合情理的一切意味着什么呢?除了预习和模拟行动,不可能是别的。“地一号”和杀死看门犯的强盗可能同为一个强盗团伙,他们如此猖獗地向社会挑战,警方决不能等闲视之。

中关八郎使本已烦躁不安的平贺章彦陷入更加恼火的困境。他在搜查会议上,将粗粗的胳膊交叉在胸前,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神经科医生都是神经病。”一个调查员恶狠狠地咒骂道,“不是神经病,怎么能够照料神经病人?这跟开饼店的不可能不会做讲的道理一样的。还有,照料菩萨的一定是和尚!”

他的不着边际的发泄得到了其他刑警的附和,他们都给“地一号”和杀死看门狗的凶手搞得怨声载道了。

平贺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只是默默地看着眼前桌上的一摞报纸。报纸的标题在他的视线中跳跃:

“怪诞事件层出不穷,请看纠缠在一起的‘地一号’和看门狗被杀之谜。”

“怪盗集团的目的究竟何在,市民惶惶不可终日。”

平贺的目光终于从那些信口开河的标题上移开,无精打采地打量了一下部下,欲说无言。正是在这一刻,他甚至感到从“地一号”到看门狗被杀这一切是不是中关策划的。因为中关对这一整套行为和阴谋的推理完全是出乎意料之外,合乎情理之中的。要是不具备这些本领,怎么会对“地一号”的这套阴谋行为如此了如指掌呢?特别是中关把已发生的事件分析得头头是道,而对未发生的事件却是在左一个“不知其目的何在”右一个“想不出完整的作案动机”之后,突然来了一个“可能是一个重大计划的实施者”的威胁性推论,使本来已经茫然无措的警察陷入更加被动的慌乱。

这是否也会是中关自己所谓的“集体暗示”呢?

“对中关八郎倒也不可以掉以轻心。”平贺暗暗地告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