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兽性 第二节

零零星星的也有几个人从身边走过。

几个醉汉相互倚着肩头走在冷清的街道上。

重宗和两个男人若无其事地走到银行门口。门当然上着锁。自从与警备保险公司签了合同后,各个支店都不再设守卫了,一方面是人不可信任,另一方面是已无必要。

重宗开了门。

“不好,有强盗!”三个路过的醉汉中,有一个大叫了一声。

重宗平静地对他们一笑:“我是这儿的支店长。”

“那你也放我们进去吧。”

“开什么玩笑呀!”

“好吧,再见!不要偷钱啊。”他们大声嚷嚷着远去了。

三个人急忙进了银行。

“告诉你,不许动警铃!”那人又叮嘱一遍。

没有开灯。不用开也知道,重宗打开了保险柜入口的门。这是号码盘式的铁门。开门时没有一点声响。铁门一道又一道,间或还有铁栅门。重宗一边开门一边觉得事情滑稽且又徒劳。门安得再多,由警备保险公司的人逼着掌管钥匙的支店长,还有什么办不到的呢?他觉得一扇扇门是那般无用。

进了金库室。

保险柜都装有抽屉,重宗打开了所有的锁。

“不要动!”男人的声音低沉有力。

重宗站在旁边看着他们。那两人开始往带来的大提包里塞钱。照明的是手电筒。重宗只能看到他们把一捆捆现金迅速地装进提包;所有的钱都是用过的旧币,没有连贯的号码。只要他们离开银行一步,就说不清钱的由来。共一亿八千万。

——一切都完了!重宗痛苦地想,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放过自己,但他们即使放掉自己,等他向警察报告的时候,这两人无疑会逃到安全圈。不过主犯的身份是明确的。从我们进入银行也没有警备人员赶来这点看,那人说的不是假话。这么一来,只要警察赶到,很快就会搞清这人是谁。但是,这人显然已作好一切准备,警察发现他也不在乎。

两人还在不停地装着钱。如果两人对等平分,一人也能拿到九千万。

九千万哪!要挣到九千万,得花多少年呀!重宗默默地想着。这家伙为了抢劫这笔钱,五年来做了所有准备。看来他们那么轻松自如地往t提包里装着大捆的现金,重宗一瞬间甚至觉得,或许他们的做法是正确的。“那么汗流浃背地工作,究竟图的是什么呢?”一股疑惑感涌上心头。

“装完了!”另一个家伙第一次开了口,带着嘶哑的嗓音。从一开始重宗就感到这人身上透着险恶的杀机,身上丝毫没有主犯所具有的深谋远虑和耐久性,就象是手握着血淋淋的匕首一般可怕。

主犯的男子对重宗说了一句:“辛苦你了。”

重宗无言地挪动了脚步。

“等等,你给我留在这儿!”另一个男人叫住了他。

“这儿……”重宗转过身来。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敏捷地挥了过来,重宗本能地感到危险,急忙打算躲开。可是已经晚了,他的胸前遭到重重的一击,好阵巨疼袭来,他意识到心脏已被短刀捅穿。

“混蛋,你干什么!”主犯的男人打开电筒照去,重宗已经仰面倒在地上。一把短刀深深地插在胸前。

“为什么要杀他?你想让我们再加上杀人罪被追捕吗?混蛋!”他用电筒的光柱照到同伙的脸上,压抑的语气中怒气冲冲。

“这家伙已看清我们的脸啦,留着他只会多添麻烦。”

“你,为什么总脱不掉流氓的脾性呢?”黑暗中他又咕哝了一句。

“快走吧!”

“啊!”主犯的男人又用电筒对重宗照了照。重宗睁着眼死去了,电筒光在他的眼里闪耀了一下。

凌晨四时。

重宗的妻子给新宿警察署挂了电话,询问有没有因交通事故或别的什么原因收审了她的丈夫。

新宿署的警察听说重宗是M银行新宿支店长,急忙让就近的派出所去人到银行看看。银行的大门没有上锁,警察进去后警报装置也没有报警,显然情况有异。派出所的警察急忙报告了本署。

警视厅搜查一科的涸沼凉介到达M银行新宿支店的时间是凌晨四时半。

涸沼认真地检查了现场。

上午五时,犯人身份查清了。

中原顺。极东警备保险公司的警备科长。

开始,警察见极东警备公司没有接到报警感到可疑。经查证,连接警备公司的M银行的线路被做了手脚。线路时常发生故障,每次都由警备公司与银行协商,由公司派人进行检测。

警备公司很快就找到了嫌疑犯。中原顺是科长,其余担任警报监视的有四人。其中一人今夜当班。警察立即分头搜查了另外四人的家,只有中原顺一人不在。中原顺住在购买的一套小公寓里。搜查的结果一目了然,中原已做好逃窜的准备潜逃了。警察立即进行通缉。

涸沼留在现场。

鉴定科的工作人员在紧张地工作。

银行变成了临时搜查总部。新宿署也有几名刑警在场,由一位叫忍野的警官负责。

五点之前,召集了几名银行的主要工作人员。

抢劫金额为一亿八千万。

“一亿八千万哪……”低声叫出声来的是五十岁左右的老搜查员远山。在警视厅搜查一科中,他是老资格的科员。

“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可惜呀?”涸沼故意问他。

“当然是钱喽。”远山一本正经。

“你要是抢去了,就不会可惜了吧?”

“这,你这是什么话?”远山苦笑了。每次发生这种巨额抢劫案,远山都心痛地觉得可惜。当然他自己绝不会想到自己要占有巨额现金,只是本能地觉得可惜。对银行的钱,哪怕再多他也不为所动。

“这是个愚蠢的犯人。”忍野走到他们身边。

涸沼沉默着。

“这家伙竟扔下履历书跑了。他到底会跑到哪里呢?而且,中原这家伙是个谨慎的笨蛋。他戴了手套,又把一部分指纹留在匕首柄的金属部分上,也许是他逃的时候遗漏了吧?”

“那指纹,也许是同案犯留下的。”

“同案犯的指纹?”忍野不由看了一眼涸沼。涸沼身材高大,忍野是第一次见到他。

“就是说呀,”远山接过话头,“没有同案犯的话,一个人是不可能的。”

“这个……”忍野点了一支香烟。“大概是吧!”

涸沼在第一次破案中出了名。尽管有了些名气,但给人的印象似乎不太好,而且年轻。当然说他年轻也有三十好几了。

忍野又提出问题,说:“只要我们布置好搜索线,应该问题不大吧。”

远山看了看涸沼应了一声。

“那要在他逃走之后。依我的预感,觉得这事似乎不那么容易呀,既然敢把履历书留给我们,他要没有对策敢这么做吗?”

“是啊。”

“看来,又得要你出马喽。”

“……”

“当然,我希望尽量不这样。”如果真让他逃远了,那么任命涸沼追捕是毫无疑问的。

涸沼凉介有一项奇妙的特技,就是他有鉴别人的行迹的能力。当然不是说他有警犬的那种特技。

今年四月,涸沼为搜捕强奸杀人犯曾到福岛县出差。当时警视厅得到福岛县署的报告,说有人在福岛县内发现过犯人,是远山和涸沼二人一同去的。

那次,涸沼的搜查方法使远山瞪目。涸沼先探访了发现过犯人的旅馆,从旅馆再找出犯人逃去的方位。这些都是在了解情况的基础上,再对着地图查对,象一位超能者的演技。

涸沼凋查了三处后,终于发现了犯人的踪迹。现在想想,只不过是饮食街、旅店等犯人可能涉足的极平常的地方,再理所当然不过了。但正是这理所当然的事,去理所当然地寻找。最终发现犯人踪迹的技术,包含着不可推测的东西。

搞清了这些,是在涸沼提出要进入奥羽山脉的时候,他坚持犯人可能潜入了山林地区。远山和涸沼都没有进行这种茫然搜捕的任务。远山说:“算了,我们回去吧。”

涸沼拒绝了,只身进了茫茫的山林。而远山只好回东京总部汇报情况。

就此,涸沼断绝了消息。

三天过去了,一星期过去了,不久,过了一个月。这时,警视厅只好委托福岛和山形县警搜寻涸沼。

哪里都找不到他。第二个月又过了一半,警视厅甚至不得不头痛地考虑如何处置的方法,是惩戒免职或是自动退职。

到六月末,突然接到福岛县警的报告,说涸沼已经逮捕了犯人下山,提出要借旅费。

第二天,涸沼胡茬蓬生、浑身肮脏地押着犯人回到警视厅。衣服都破了,破的地方用不同颜色的线歪歪扭扭地缝在一起。

听完涸沼介绍的破案经过,搜查一科的科长和所有科员都感到,这一壮举无懈可击,他们沉默着无活可说。涸沼一直正确地把握着犯人的行踪,只是为了食宿费了不少周折,在山林中给农户做过短工,也在温泉旅馆打杂渡过几日,顽强地咬住犯人。涸沼明白,犯人是不会主动下山的,我只能去抓获他。

涸沼小声地说:“我有自信,一定能逮住他!”

“是——呀,应该是这样的。”搜查一科长总算吐出了这句话。而远山此时不由地又回想起当时的情景。

他觉得这次破案一定又该涸沼出场了。中原顺这家伙故意抛下履历表,反而使他显得更神秘。是愚蠢,还是聪明?或许他那份履历完全是捏造的呢,他们都感到不安。不,履历可能是真实的,但内在的,即从中原本来的精神构造方面来看,则覆盖着一层淡淡的烟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