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疯狂而至极

藤中和熊谷在会见空谷之前先是到他的住所附近做了一番调查。

空谷是于一年前住进那所公寓的。据说他没有什么固定职业,每天游手好闲。年龄大约在三十五岁左右,独身,对公寓的人自称是摄影师,但却从未有谁看见他拿过照相机。

藤中和熊谷在空谷的公寓周围进行了调查,其间搜集到了不可小觑的情报。

“最近嘛,我们这片地区出现了野猫经常被杀的现象。头部也不知被什么东西给击得粉碎,口、眼、耳三窍出血地死在那里。自然死亡是不会呈现这种死法的。而死猫的身边则散落着老虎机房的钢球。大约是什么人恶作剧地射杀了那些野猫吧。居然会有这种人!如果射中了行人的话,可绝不是一两声对不起就可以了结的。”附近的居民愤愤地说。

抓住这一情报,藤中和熊谷对这一现象做了更加深入的调查,结果从空谷邻居的口中得到了空谷瞄准野猫并用弹弓射杀了它们的证词。

“他用的是一把金属制弹弓,弹弓的皮筋拉得长长的。被弹弓射中了的野猫嗷地一声惨叫,噌地一下子就蹿出一米多高。过后我去看了看,只见那野猫的头部已经被打烂了,死在了地上。当时我就想怎么会有如此残忍的人啊!可不要说是我告诉你们的呀!否则,下一次就该轮到射我了。”邻居战战兢兢地说。

二人又去拜访了空谷的房东。幸运的是,房东恰恰正是福原新报的订户。

空谷住进公寓时的保证人是永泽。藤中和熊谷将一系列调查结果向武富做了汇报。

“干得太棒了!就这么着!下一期增至十六版,印它两万五千份。标题吗,就定为《陷阱中的大口房地产用地科科长的交通事故死亡之谜》。镝木家族和福原警察署准会吓得屁滚尿流。”武富兴奋地说。

藤中和熊谷分头写下的报道的概要如下:

“敝刊曾于前期刊登了对敝刊记者武富宪一令人费解的溺水死亡事件的调查报告。并指出大口房地产用地科科长名原友男(当时为无职人员)具有曾经参与了该次事件的重大嫌疑。就是这个名原,居然在根本无法解释的状态下死于一场交通事故。名原在喝醉了酒的情况下将汽车停在了市内玉川町的坡道上,而手闸落空,致使汽车向下坡滑行而去。此时,恰逢属于N市岛野运输公司的由小木弘司机驾驶的由H公司制造的十二吨载重汽车正从坡道下方拥有优先行驶权的丁字路口处由东向西驶过。两车相撞,名原全身受到猛烈撞击,内脏破裂当场死亡。

“敝刊认为:掌握着敝刊记者令人费解的溺水死亡事件之秘密的关键性人物便是名原。但是,这个名原却因为一场意外事故而死于非命。对此,敝刊抱有疑问,遂对名原之死进行了调查。结果是小木司机云:在发生交通事故之前,由于设立在丁字路口的街头反视镜已经破损,故汽车来到丁字路口时未能发现名原科长的车子正从坡道上飞驰而来。据说事故发生时,小木司机已将松山直人的搬家货物搬运结束,正在返回自家的途中。

“但是,敝刊进行调查后却发现了令人不解的事实。首先是名原停车的地区是一片寂静的住宅区,并没有提供酒食之类的店铺。同时,该地区也没有名原的亲戚或者朋友。此外,就算是名原在其他地点喝酒后将车子开到了该片区域,经确认后得知,名原生前已经喝得酩酊大醉,根本就不可能继续驾驶那部车子。而车中也没有发现酒瓶一类的物品。

“再有,本市坡道纵横,却很少有人会前轮朝下沿着道路停车。即便将车子停在了坡道的中央,也很难想像车内的手闸会自动失控,像名原的车子耶样顺着坡道笔直地冲向坡道下方。

“此外,在破损了的街头反视镜附近、名原车子的残骸里以及小木司机搬运货物的过程中从汽车上滚落下来的某一搬家货物中均发现了市内中町大街的老虎机店铺福助店的钢球。也就是说,某人用该钢球击碎了街头镜子后那粒钢球便掉落在街头处,而另一粒钢球则可以做出如下推测——即该钢球夹在了街头镜子的碎片上,当名原的车子与小木司机的卡车相撞时因为接触到了街头镜子上,致使该钢球与镜片一起飞进名原的汽车里。此外,从搬运的货物中也同样发现了老虎机钢球。这可以被解释为小木司机、或者是货物的所有者抑或其身边的人经常光顾该老虎机店。

“敝刊认为在发生事故前利用弹弓将街头反视镜击碎的人毫无疑问与名原的交通死亡事故有着重大的关联,于是,便对事故做了进一步的调查。结果发现:市内绿町福原‘多米尔’公寓208号房间的空谷国夫是福原店的常客。该人乃弹弓名手,在街头反视镜被击碎之前曾以自家附近的野猫为对象练习过弹弓技术并射中野猫使之死于非命。

“此外,空谷是于一年前入住该公寓的。之前则在小木司机所属的岛野运输公司做过长途货运司机。发生事故时小木司机驾驶的卡车所搬运的货物的货主松山直人和返程车货物的货主永泽则分别是松山建设工程公司和永泽电气工程店的总经理。二人均为福原市福利开发互助会内颇有势力的成员。在福原市福利开发互助会总揽的工程中,松山建设工程公司承包了拆迁原先建造在文化中心场地上的工厂厂房的业务,而永泽电气工程店则资责空调工程。岛野运输公司则在文化中心建设工程中独揽了与运褕相关的所有业务。还有,永泽是空谷入住福原‘多米尔’公寓时的保证人。”

这一期号外增版至十六页,发售后两万五千份报纸转眼间就被一抢而空。

福原新报只是刊登了根据自己的调查而搞清了的事实而已,只是对名原的交通事故表示出了自己的怀疑态度,并未指明谁是凶犯。

福原新报的号外版在市内县内乃至近邻各县掀起了轩然大波。对镝木家族、相关朋党以及犬田市政产生了震慑作用,使那些对镝木体制抱有反感的市民如饮甘霖。

福原新报的报道虽然没有下什么断言,但却很容易促使读者作出如下推论——名原的事故死因缘于武富宪一的可疑溺水事件。而交通事故则是松山、永泽、空谷、岛野运输公司小木等人设下的圈套。而那幕后的黑手就是镝木。证据已经搜集到如此地步,福原警察署再也无法坐视无睹了。作为参考证人,福原警察署首先是传唤了空谷。但是,对于警察的盘问,空谷只是面带讪笑地承认了自己用弹弓射杀野猫的事实,至于镜子破损一事则作出满脸云雾状。

“老虎机钢球那玩艺儿,到哪儿还不都能捡它几个回来?福助店的老虎机出球率高,所以全日本的老虎机迷们全都跑到它那去凑趣儿。那儿的钢球掉在地上两三粒,凭什么就一口咬定是我射落的呢?”空谷不无嘲讽地说。

福原警察署原本就无意对空谷进行深究。只不过福原新报的报道在市民中间引起了反响,这才不得不做做样子而已。

再者,即便空谷承认是自己射碎了那面镜子,也无法与谋杀名原的事件挂钩上线。尽管空谷在寻找遁词支吾搪塞,然而福原新报的报道却已经使人们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武富宪一的可疑溺水事件和与之相关的名原交通事故死亡事件是在镝木授意下设下的圈套。

眼下,所有的市民都笃信,名原之所以死于非命,那是因为他掌握着秘密,因而被人封住了嘴巴。福原新报的报道点燃了人们反抗镝木体制和犬田市政的怒火。

在福原警察署内部,也出现了认为对武富、名原的死因调查过于宽松,对空谷的传唤过于姑息的意见。

“让我们抖落出了这么一大串名字,这次要想全部杀人灭口看来是办不到了。”熊谷说。

“这就好像是蜥蜴的尾巴,长得太长就难免不弄断它一截。”藤中苦笑道。

“不过,如果危机接近到蜥蜴身体的话,那就难免不舍车保帅把该割断的全都一举割断了。”熊谷郑重地说。

“这倒是有可能啊。不过,在舍车保帅之前备不住先把矛头指向我们呢。”

“现在就已经把矛头对准我们了!不过,还不至于立刻就对我们下手。因为如果那样做的话,那就等于是他自己给自己套上了枷锁。”

“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啊。”

自从刊登了名原的交通事故死亡事件的号外报道后,风向发生了变化。报刊的订购人数超过了五千人。而且还在不攀升。

迄今为止,在镝木体制下连大气都不敢出的市民们开始公开批判镝木和犬田市政了。就仿佛是畏惧平家的密探组织平家禿那样对镝木深感畏惧不敢直言的市民们已经开始堂堂正正地开口说话。

虽然是处在镝木体制的压制状态下,但是,除了镝木的族人、支援团体、一真会的会员以外,没有哪个人是真心忠实于镝木的。即便是业者,也只不过是为了揽到活计,才不得不在选举之际为其拉拉选票而已。也就是说,只不过是为了获得某种特权才不得不支持镝木。

受到镝木体制压制的一般市民的反感如火欲喷。

福原新报的取材范围在市民的支持下迅速扩展开来,搜集到了许多的情报。来自镝木家族内部或者市政府内部的揭发接踵而至。

这种形式自然而然地对警察署产生了影响。只要是与镝木体制相关的事件,福原警察署的头头们便不想重新进行追究。对此,身处第一线的反对派警官们开始向他们施加起压力来。

让岸田拔腿走人的人事调动不仅仅是触怒了反对派警官,即使是中立派也对此产生了反感。要求重新调查名原事故死亡原因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搞清名原的死亡原因自然就会再次牵涉到武富宪一的可疑溺水死亡事件。

似乎是反映了警察署内的气氛,署长被替换成了新人。从县警察局派来的新署长武藏野斗志昂扬,是一个从基层一步一步熬上来的并不仰仗镝木鼻息过活的人。

新署长武藏野到福原警察署上任以后,立刻把岸田从警察学校调回警察署内,命令他继续调查名原交通事故死亡事件。

“风向变了!”熊谷说。

“镝木和犬田的包围网似乎已经构筑起来了。”

“镝木可是一个大人物啊。只要他有了那种想法,打破包围网之类的事还不是易如反掌啊?”淳子警告般地对熊谷和藤中说。

“包围网确实还不够坚固。必须加大力度使这个包围网更加坚固起来。”藤中点头说道。

目前只是一门心思想要登上总理宝座的镝木或许根本就没有把家乡一部分市民令人不安的举动放在眼里。抑或武富宪一的可疑溺水死亡事件及名原的交通事故死亡事件都是在镝木并不知情的情况下由属下第一线的喽喽们擅自进行的操作也未可知。

就在福原市反对镝木体制和犬田市政的气势日益高涨之际,自东京传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

藤中东京时代的报社晚辈山城给藤中挂来了电话。

“前辈啊,以前你托我的镝木垄断收购御徒狐海滩一事,不好意思拖了这么久,现在总算搞清了其中的猫腻啊!”电话另一端山城的声音里溢满了兴奋之情。那声音使人预感到他似乎捕获到了什么大猎物。

“镝木这个兔崽子,虽然早就知道他不是东西,可是却没有想到他不仅仅是坏,而且狡诈得不得了!他那个脑袋瓜就好像是一个安装了电子算盘,资金来源、点金术以及政治权利的集合体。”

藤中觉得山城所说的“电子算盘”一词颇为耐人寻味。曾听人说过打算盘的高手与电子计算机过招,结果是打算盘的高手获胜。如果这两者合二为一的话,岂不天下无敌了?但是,轮到镝木身上可就另当别论了。他是个只会利用电子算盘编织阴谋诡计的人。

“前辈呀,原来是要建造一个公园啊!”山城一本正经地说。

“公园?”

“就是说要把御徒狐海滩一带变成一个公园。根据县里推进的把御徒狐海滩建设成公园的计划,地方建设局内部已经作出了决定,现在正在建设部内部进行具体的操作。镝木利用其执政党干部的影响力事先得知了这一消息。建造公园的消息如果公布于世,御徒狐海滩的价值至少会上升到二百亿日元。而他们却正在以一平方米一盒香烟的价格在收购那里的土地呀!”

听了山城的汇报,一股兴奋和愤怒的火焰直冲藤中的肺腑。

一泓风光明媚的海面,却没有什么经济价值。但是,如果改造成海洋公园的话,则立刻就会转变为宝贵的观光资源。

镝木充分利用自己担任财政部长以来培植起来的人际关系及作为一名党政要人所具有的影响力,迅速得知了要把御徒狐海滩改造成公园的消息,之后便打起电子算盘,开始了其将盐水变为黄金的点金术操作。

在镝木的授意下,大口房地产公司垄断收购了占御徒狐海滩整个水域面积三分之二的水面。因为被福原新报买去了占整个水域四分之一的水面,所以目前其手中尚握有整个水域二分之一的水面。但是,即便只是二分之一,如果海洋公园的计划付诸实施的话,其利益额也会超过一百亿日元。

“我这就把《御徒狐海滩海洋公园计划书》用传真给你传过去。因为是县级公园,县知事自不必说,作为计划制定人之一的犬田市长的名字也列在计划书上了。请你注意制定日期。几乎是和制定日同时起步,镝木开始了垄断性收购御徒狐海滩的行动。”

山城真是了不起,搜集到了如此宝贵的情报。

“谢谢你了。不过,这么大的特讯白白送给我,没问题吗?”对于报社记者来说,这无疑是搜寻到了一条特大快讯。

“这个情报放在我手里也没用。等于是拿了一个会慢慢腐烂下去的宝贝。现在还是计划阶段,缺乏现实性。我要是拿到头头那里还不立刻就给毙了?现在的农林水产大臣就说没有这个计划。他是在庇护镝木。只有前辈你所在的福原新报才能使这个情报发挥威力。因为镝木就是在当地收购了那些土地。”

山城通过传真相继送来了御徒狐海滩海洋公园计划的详细图纸。

海岸原则上讲是由都、道、府、县的知事来进行管理。但是,海岸保全设施从国土保全的角度考虑,尤其是厲于特别重要的项目时,保全设施的新建、改造、或者与受灾后的恢复作业相关的工程则归属农林水产省管辖。

而御徒狐海滩已经被县里指定为市长、町长和村长管理的地域,福原市长是管理负责人。

海岸保全设施指的是防波堤、护岸、胸壁及其他预防海水侵入和侵蚀的设施。

此外,御徒狐海滩被视为共有水面。随着推进水域公园化,填海造地之举不可或缺。虽然是海洋公园,但是随之而建的宾馆、餐厅、游乐场等则需要干涸的土地,因此一部分水域将被填平是不可避免的。

御徒狐海滩虽然是国有或曰之为公有土地,但是,有法律实施前事实上则存在着土地所有者或者拥有捕鱼权、养鱼权、饮水权抑或排水权的人。他们在获得了都、道、府、县的专用批准后,根据地域惯例分别享有各种权利。

承包御徒狐海滩填海造地工程的承包业者,首先是以松山直人为总经理的松山建设工程公司,其次便是福原市福利开发互助会的业者,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在制定御徒狐海滩海洋公园建设计划之际,权益分配就已经铺陈完毕。

藤中立刻拿着山城用传真传来的图纸向武富作了汇报。并和熊谷一起开始了取证调查。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阴谋呢?怎么就没有想到是建设海洋公园呢?如果把御徒狐海滩变成海洋公园的话,一坪(约三点三平方米)五百日元的土地至少也可以上升到十万日元以上。就是把我们报社收购的部分扣掉,他们也还是收购了十五万坪啊。单靠这一手,他们就空手套白狼一般暴赚了一百五十亿日元。如果我们报社不介入的话,毫无疑问会赚上三百亿日元的。不单单是赚取地皮的差价,公园的工程、建成以后的运营等也全都会操纵在镝木手里。这个兔崽子是想凭借这次暴赚来获取总裁选举的资金啊!”武富如是分析道。

据说,即便是竞选执政党的一般议员,在非选举年度里的活动经费也需要一亿日元左右。而党内派别的头头则必须拥有供养这些议员的财力。

据悉,不算总裁选举,仅仅是日前的参议院选举,镝木就已经耗费了五百亿至一千亿日元。为了支撑这笔庞大的开支,一百五十亿日元的巨大收入也同样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对于老百姓来讲,这或许就是一个连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但是对镝木来讲却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听了汇报以后的武富的话语里充满了强烈的愤懑之情。这种愤怒直接指向镝木为了这“九牛一毛”而设下的阴谋诡计,同时也包含着对疑为被人暗杀了的宪一的深深的哀叹。

藤中和熊谷首先到县有关部门做了方方面面的调查。对方的回答千篇一律——御徒狐海滩已经移交给福原市管辖了,我们无可奉告。

御徒狐海滩如果变为海洋公园,则属于县立公园。县里又怎么可能毫不知情呢?但是,县里的基层干部似乎真就对此事一无所知。

之后,二人又到市建设科、海滨科、城市计划科、计划用地科做了调查。市里有关部门的态度基本上与县里的态度大同小异。不过,他们却在开发规划科打听出了令人欢欣鼓舞的情报。

与御徒狐海滩相邻之处有一块大约十万坪的市有土地。其中有大约三万坪的土地与御徒狐海滩相连接。据说这三万坪的土地最近已经转让给一个名为“梦之国开发”的观光企业,并由该公司在该片用地上建造宾馆。建筑许可证已经拿到手里,开工指日可待。

按计划,这似乎是一家拥有二百间客房,同时配置了游泳池、网球场等设施的名副其实的观光宾馆。开工预定地远离市区。虽然海景可视,却位于不能享受海水浴的海岸线上。在这样的地点建造宾馆,几乎找不出有利可图之处。

在镝木家族企业里面找不到“梦之国开发”这样一家公司。藤中和熊谷猛然间醒悟了。所谓“梦之国开发”,只不过是镝木家族在收购御徒狐滩的同时双管齐下重新组建的一家皮包公司而已。是为了配合海洋公园才计划建造上述观光宾馆的。

施工单位为一家名为坂卷建设的位于N市的公司。这家企业也不是镝木的家族企业。镝木似乎在保密工作上下了苦功。但是,二人认为,镝木等人一定在背后操纵着一切。藤中觉得自己正一步一步扎扎实实地通近了镝木的营私舞弊行为。只要能够搞清收购御徒狐海滩的个中奥妙,就可以给予镝木以沉重的打击。也可以一举打破其君临日本政坛的美梦。或许就此要了镝木的小命也未可知。

听了二人的汇报后武富说道:“毫无疑问,‘梦之国开发’和坂卷建设是一丘之貉。但是,我需要证据。只要能够证明他们与镝木沆瀣一气,收购御徒狐海滩土地的个中阴谋也就立刻可以大白于天下了。”

“我们一定能够抓住他们的狐狸尾巴。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抓住他们的尾巴并不困难。”

“要加小心啊!我不想看到你们重蹈我儿子的覆辙。此外,他们还不知道我们已经注意到了御徒狐海滩的阴谋。如果他们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了一些内幕的话就一定会有所行动的。所以,你们千万要多加小心啊!”

武富说。因为有自己儿子宪一血的教训,所以其忠告格外具有说服力。

不久,藤中接到了松坂留美的电话。说是有消息要告诉他,希望见上一面。

“明白了。在哪儿碰头好呢?”

“还是去优佳那儿吧。她那儿不显眼。”市内到处都是镝木的耳目。而优佳的公寓则比较安全。当初,藤中就是在优佳的家里经优佳介绍才与留美相识的。轻车熟路。

藤中一边留意看有没有人盯梢,一边奔向山吹町水晶屋公寓。留美已经等候在那里,优佳也在。

“又劳您大驾跑到这里来,真是不好意思。”留美说。

“哪里哪里,要是跑到百老汇去见您,我的工资可就全都飞了。能够免费见到您,真是荣幸之至啊!”藤中诙谐地说。

“那我呢?”优佳不满地说。

“你嘛,要花掉我半个月的工资啦。”

“闹了归齐我是个半拉子啊?”

“不,是半生不熟啊。你是个半生不热的鸡蛋。”

“什么?半生不熟?您嘴怎么这么损啊?”

“鸡蛋半生不熟才最好吃嘛!”

“好啦,好啦。二位别拌嘴了好不好啊?”听着二人这不合时宜的调侃,留美苦笑着说道。

“其实啊,我有点情况要告诉您,所以才把您请到这儿来了。”留美的语气发生了变化。

藤中将身子从优佳那里转向了留美。

“您知道百老汇的老板娘吧?”

“不是西冈千惠子吗?听说她是镝木的情人啊。”

“是人所共知的情人。一真会的人全都管她叫‘家乡二姨太’啊。”

“这个老板娘怎么了呢?”

“她要盖新家呀。迄今为止她是住在市内的公寓里,可这一次啊,她在高根台购买了三百坪的土地,打算建造一座时价六亿日元的豪宅。”

高根台是福原市的高级住宅区,别名“高值台”。一般市民便把那些竞相斗艳的豪宅叫做“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岭之花”。如果在高根台购入三百坪的土地,仅是土地价格就价值数亿日元。

“我倒是想过这消息大概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不过总还是放心不下这件事,所以现在讲给您听听。这件事儿是大口前几天来店里时告诉我的,我想不会有错的。据说,新豪宅土地的中介人就是大口。”

“这可是一件了不起的情报啊!这个情报可是太重要了!”藤中向留美表达了谢意。

大口再次来到了店里。大约是凭借收购御徒狐海滩所赚来的不义之财,才考虑要为镝木的“家乡二姨太”建造豪宅大院吧。这是一个可以证明镝木从事了非法营生的有利证据。

“我拜读了贵报追究名原死因的报道。真没想到你们会调查得那么细致、已经搜集了那么多的证据。所有的人都会认为幕后的黑手就是镝木。”留美谈到了号外一事。

“还都只是一些间接证据啊。如果不抓住可以说明事实的铁证,就无法叫镝木伏法。先尽量搜集间接证据,总有一天会给予镝木以致命一击的。”号外得到了留美的赞许,这令藤中感到高兴。

“号外里不是还提到了一个弹弓能手吗?他曾经来过我们店里。”优佳插嘴道。

“什么?你是说空谷到过百老汇?”

“是跟着永泽来的。只来了一次。是我陪的他。”

“是跟永泽一块来的?”

“两个人聊得可热乎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我记得是在名原科长去世前不久的事。本来是初次见面,可他却像个老熟人似的,特招人烦。”

“从那以后就再没来过吗?”

“没见他来过。当然,永泽先生打那以后也再没来过。”

“你还记得当时永泽和空谷都说了些什么吗?”

“因为不是刻意偷听客人的谈话,所以听得不清楚,不过记得永泽说了什么‘梦之国’工程什么的。”

“‘梦之国’?”

“您知道‘梦之国’?”

“他没有说‘梦之国开发’吗?”

“就是这么说的!”

传入优佳耳中的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但连接起来则可以构成重大的线索。

即,永泽承包了“梦之国开发”的宾馆工程。“梦之国开发”这个公司名称听起来很耳生。而永泽与“梦之国开发”密切相关这件事本身就说明该公司与镝木家族是息息相关的。

松坂留美与优佳提供的情报构成了揭露收购御徒狐海滩这一猫腻的有力旁证。

武富大喜过望。说下一期要发行三万份。三万份的发行量则可以与权威地方报刊的发行量相比肩。

“社长,再怎么说三万份也未免太多了吧?”熊谷有些惊讶地劝阻道。

“瞎说。我想过了,就是五万份也一定能够卖光它。我这已经是一个谦虚的份数了。”

“用三万份来表示谦虚?”藤中也不得不为武富的英明决断而瞠目。

“我真想看看镝木看到下一期报刊内容时的模样。这一下镝木当总理当总裁的美梦可就彻底泡汤了!叫他知道知道我们这个微不足道的芝麻小报该有多大的威力!”武福意气风发地说。

然而,就在报道付梓之前,发生了一个爆炸性事件。

福原新报是委托报社以外的印刷厂来印刷报刊的。一个办公室与住所合为一体的报社根本就没有安排自己印刷厂的空间。不过,委托外部印刷厂印刷,既费工又费时,而且还容易泄密,但却无可奈何。

最近,由于出版份数有所增加,所以印刷作业便委托几个印刷厂分头进行。武富虽然有建设自己印刷厂的想法,但是下期号外是来不及了。将业务分给几个印刷厂也是为了将泄密风险化解到最小限度。

那一天,从傍晚起便下起雨来。根据气象台的预报,低气压从四国的南方海面兴起正在向福原市逼近。自半夜起雨将越下越大。

藤中和熊谷以收集到的资料为素材,废寝忘食地撰写着报道。今天夜里势必要干个通宵达旦。淳子则手脚麻利地为他们端送着咖啡、茶水和夜宵。

午夜一时左右,报道终于告一段落,二人开始品尝淳子端来的夜宵。

吃过夜宵以后,他们又开始品尝起咖啡来。就在这时,编辑室的电话响了起来。淳子拿起了话筒。

“你好,这里是福原新报……什么?大坪印刷厂……感谢您的日常关照……什么?翻斗车……哎呀,糟了!”淳子的表情呆若木鸡,一时间竟哑口无言地愣在了那里。藤中和熊谷将咖啡杯子放到桌子上,站起身来。

“淳子,发生什么事了?”熊谷问。

“我们马上就过去!”淳子放下话筒,说道:“不得了啦!说是有一辆翻斗车撞进大坪印刷厂里,把印刷厂撞得七零八落的!”

“什么?!”藤中和熊谷一瞬间呆然伫立在那里。

大坪印刷厂是福原新报的主要外部委托印刷厂。翻斗车闯入该印刷厂内并撞坏了这家印刷厂,那就意味着有可能影响到报刊的印刷。

藤中一瞬间里就意识到这是遭了暗算。他立刻联想到这大约是因为福原新报将要报道御徒狐海滩的阴谋这一特讯的消息已经被镝木一伙知晓,所以印刷厂才遭到了他们的袭击。

如果是原稿或者软盘之类的软件,即便遭到毁损,还可以重新再来,而且花费不了多少时间。可是印刷厂这一硬件如果遭到破坏则很难立刻复旧。

由福原新报撰写的原稿被送到大坪印刷厂后,由印刷厂进行印刷准备作业、制版作业、拍片作业等,之后再付梓印刷。

接受了制版、印刷等委托工艺的这家主要印刷厂已经被翻斗车撞得一塌糊涂。

虽然还委托了其他两家印刷厂,但都是一些辅助性业务,主要业务都集中在大坪印刷厂。主要印刷厂如果遭到破坏,特刊号则难以问世。

三个人在雨中由淳子驾车直奔大坪印刷厂。大坪印刷厂已经惨不忍睹。一辆大型翻斗车撞进印刷厂内,致使印刷机遭到毁坏。厂房内一片狼藉,翻斗车的破损程度也相当严重。

不幸之中的万幸是:因为时值深夜,印刷机正处于停机状态,故而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警官已经赶到现场,正在进行现场检验。

一瞬间里曾经茫然若失地站立在那里的藤中向正在检查现场的警官问道:“翻斗车的司机怎么样了?”

“已经逮捕了。方才一直在这里转来转去的。是一个喝得醉醺醺的流浪汉将一辆停在工地现场的翻斗车开进了印刷厂内。”警官答道。

“流浪汉喝醉了酒将翻斗车开进了印刷厂内……”

“流浪汉倒是毫发无伤。因为是喝醉了酒,所以神志不清。总之暂时关进了拘留所。等他酒醒了以后再盘问吧。”

“谎话!”

“谎话?”

“没错!他是在撒谎。他绝不是什么流浪汉。是幕后有人指使他闯进大坪印刷厂的!”

“幕后的指使人是谁啊!”

“警官您是应该心中有数的。大坪印刷厂是我们福原新报的印刷厂。印刷厂如果遭到破坏,福原新报的报纸一时半会儿就没法出刊了。”

警官的脸色严峻起来。

在藤中告诉对方大坪印刷厂是福原新报的印刷厂之前,正在进行检验的警官似乎并不知道大坪印刷厂是福原新报的印刷厂。听了藤中的话后,警官的检验热情似乎高涨了许多。

但是,对藤中来讲,当务之急并不是追究什么幕后黑手,而是怎样才能将揭发御徒狐海滩阴谋的特刊号印刷出来。

印刷厂的复旧作业多少需要一些时间。分散印刷的辅助性印刷厂难以承担三万份的印刷任务。

“这用不着担心。我可以去求附近的兄弟厂家帮忙。就因为这点小难福原新报就无法出刊,那还不羞死我们搞印刷的人了?为了我本人的面子,特刊号也非得按时刊出不可!”大坪印刷厂的厂长打了保票。

三个人赶回报社,向武富汇报了事件的始末。

“这就等于是敌人给我们送来了抨击他的口实啊。下一期也给它来个增加版面,大书特书一下这一翻斗车恐怖事件。这简直就是对言论自由的挑战嘛。《御徒狐海滩收购阴谋特刊号付梓前的翻斗车恐怖事件》单凭这个标题就可以调动一大批读者了。下一期特刊号的标题就这么定了——《翻斗车恐怖事件的幕后黑手》。”武富精神抖擞地说。

由于大坪厂长的努力,在市内三家印刷厂的通力协助下,特刊号如期面世了。如果翻斗车恐怖事件的目的是阻碍特刊号出刊的话,其结果却适得其反。

特刊号给福原市民带来了冲击。县里的主管部门以御徒狐海滩的管理业务已经移交给福原市,因此不了解详情为借口一推了之。而市建设科则装聋卖傻搪塞说对事情毫不知情。但是,与御徒狐海滩相邻的一部分市属土地却已经转让给了“梦之国开发公司”,并计划由“梦之国开发公司”建造宾馆。该宾馆就位于御徒狐海滩海洋公园的旁边。这已经是尽人皆知的事实。

再有,“梦之国开发”的董事名单上罗列了大口市议会议长、福原交通总经理梅原等镝木集团四名成员的名字,“梦之国开发”是隶属于镝木集团的皮包公司已经基本上确定无疑。

作为宾馆建设用地,“梦之国开发”从市里购入的与御徒狐海滩相邻的市有土地的价格大约是两千四百万日元。一坪为八百日元。这块地皮如果被划入御徒狐海滩海洋公园范围内的话,其价格将上涨大约一百二十五倍。

发行了三万份的特刊号立刻售罄。未能如愿购得报刊的市民们则拥到福原新报社,以求一览为快。

不仅仅是收购御徒狐海滩的阴谋诡计,特刊号发行前翻斗车闯进印刷厂的事件也给市民们带来了极大的冲击。虽然尚无确凿的证据,但是市民们却笃信那是镝木之流所为。并异口同声地对不畏强暴发行了特刊号的福原新报的勇气赞不绝口。

将翻斗车开进印刷厂的流浪汉自称名叫元木,而年龄和出身地等则一概不详。

据本人口述,他在火车站的垃圾箱里捡了一些杂志,用卖掉杂志的钱买了酒喝。之后便步履蹒跚地走了起来,在不知不觉之间进入了梦乡。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翻斗车里,而翻斗车已经驶进了一家印刷厂。他自觉情况不妙便慌慌张张地想要跑掉。

“如此说来,你是说你并没有驾驶那辆翻斗车了?”已经重返第一线的岸田这样问道。

“我根本就不会开什么翻斗车嘛。喝醉了酒以后就睡到了翻斗车上,也不知什么时候那车子就一头扎进了印刷厂。”已经从酒劲里完全清醒过来的元木无精打采地说。

“如果不是你驾驶的,那会是谁驾驶的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搞不好是哪个家伙开着那辆车,在车子就要撞进印刷厂之前跳了下去也没准啊!”

“你看到有谁跳下去了吗?”

“没有。等我缓过劲儿的时候车子已经撞进屋子里去了。”

“你小子的话不可信教!该不是拿了人家的钱,在撞进屋子之前才灌了几口酒吧?”

明明知道饮酒后行动会粗暴起来,却偏偏故意饮酒使自己陷入酩酊大醉的状态里,违法乱纪后便主张说自己是“事出有因身不由己”,凭此是难逃其咎的。

元木手头只有一百二十日元。如果有人指使他开飞车的话,倒是有可能事后将获得的金钱藏匿起来,然而元木又没有流浪汉同伙。

翻斗车的所有者与镝木一伙并无关联。但是,岸田却没有死心。翻斗车事件的幕后黑手毫无疑问就是镝木。尽管如此,镝木的干扰手法也未免过于拙劣。

在现在这个时期,要是有谁指使别人开翻斗车撞毁福原新报的印刷厂,任何人都会以为那是镝木所为。而印刷厂就是被撞毁,也无法阻止福原新报报道的问世。

说是镝木乃幕后指使人,却也不能排除底下的喽喽们急于邀功而铤而走险的可能性。虽然是喽喽所为,但是如果能够证明其与镝木的关系,则同样可以使镝木处于不利的境地。

福原新报的特刊号成了点燃其他宣传机构宣传烈焰的导火索。全国的报刊、电视、周刊杂志等全都蜂拥而上,争先恐后地追究起收购御徒狐海滩背后的事实真相来。

镝木一真黔驴技穷地为自己进行了如下的辩解:“福原新报等各家媒体所报道的事实纯属一派胡言乱语。当初只不过是为了利用御徒狐海滩并搞活地域经济,才冒险收购了利用价值低下的土地而已。”

但是,镝木当时身为财政大臣,在县里具有强大的影响力,不可能不知道建设御徒狐海滩海洋公园的计划。而如果他知道了这一计划,则势必利用其政治家的地位来从事犯罪活动。

由于福原新报等大众传媒机构的报道,建设御徒狐海滩海洋公园的计划已经大白于天下。县里也碍难再以御徒狐海滩的管理已经移交给福原市的托词来装聋卖傻。

然而市里却一再坚持说不过是处于计划阶段而已,尚未最终敲定。市长受到了市议会革新派议员的追究。

“御徒狐海滩的管理虽然已经从县里下放到福原市,但是该海洋公园的建设方案毕竟是县里定下的大方向,绝非一个福原市可以独自拍板敲定的。此外,这片海域又接近于濑户内海国立公园,因此,国家的意向也必须受到尊重。对福原市来讲,为了搞活福原市的经济,作为一种重要的旅游资源,虽然有将该片海域建设成海洋公园的设想,但毕竟尚处在计划阶段,没有得到县里和国家的认可。因此,我以为问题并不一定像一部分传媒机构所渲染的那样。”市长做了如是辩驳。而建设部长则随声附和地说具体计划尚未敲定。

但是,革新派议员却紧追不舍:

“就凭一个八字没一撇的计划,镝木一真的家族企业大口房地产公司就会大举收购几乎毫无经济价值的御徒狐海滩吗?列满了以大口为首的镝木家族体系人物为董事的‘梦之国开发’公司会以每坪八百日元的价格购得连接于御徒狐海滩的三万坪土地,并计划要建设宾馆吗?大口房地产公司和‘梦之国开发’公司绝不会毫无目的地收购不毛之地去建设什么宾馆的!说什么为了搞活地域经济?请问市长大人,如果你坚持说他们是在对建设海洋公园的计划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收购了那些土地的话,那么他们是依据哪门子搞活经济的计划才收购了土地并想要建设宾馆的呢?”

“这就不是我们市里所能够干预得了的了。请直接去问大口不动产和‘梦之国’开发好了。”犬田市长搪塞道。

而革新派议员却紧追不舍地通问道:“大家都知道大口房地产的总经理是本市议会议长的太太。此外,大口议长在成为市议会议员以前就是大口房地产公司的总经理。说什么不知道大口房地产收购御徒狐海滩的目的鬼才知信!如果市长让我们去问大口房地产的话,那么,我们就在这里请教一下大口议长好了。”

“我现在根本就没插手大口房地产公司的经营,因此,对于大口房地产公司收购御徒狐海滩一事我是一无所知的。”大口议长窘迫地搪塞着。

由镝木和犬田派市议会议员们占据了大多数席位的市议会毫无反应,只是关注着社会舆论的动态。

迄今为止,市议会的旁听席上总是空空如也,而现在则座无虚席地坐满了各媒体的记者和一般市民。市长和大口议长在众目睽睽之下,难以作出令人满意的回答。

“下面我提出最后一个问题。将来御徒狐海滩如果被建设成海洋公园的话,大口房地产收购的土地的价格则会上涨大约一百二十五倍。到了那个时候,镝木一真先生和大口房地产公司以及‘梦之国’开发公司该不会找借口说,那是因为当初找人抽签算命后得知那块地皮将来会升值,所以才预先买下了那块地皮吧?”

话音刚落,场内立即响起一片笑声。忍俊不禁者中甚至包括了犬田派议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