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猪女郎》 第三部分 解毒的办法

解毒的办法(1)

我把隐士的书全吃了,可这些书也实在太可怕了,书中写着鬼魂、变成野兽的男人和热带地区种种难以解释的怪事,这些事在那些国家发生过,应该是气候造成的。总之,隐士看到我啃书本高兴极了,我们成了越来越亲密的伙伴。

有件好事,那就是我慢慢地又能说话了,我们俩可以聊天了。可以说我变得好多了,头发也重新长了出来。我几乎又能站着走路了,前爪也变回了五个指头。只是隐士的女朋友有些妒嫉,她对隐士说,像这样把一头牲口留在家里,动物保护协会会来找麻烦的。

隐士的女朋友就是那个年龄挺大的女士,她曾是我那位被杀的女客户的伙伴。假如您一直在听我的故事,您就会想起那位老是到广场上来哭的女士。有了这位非洲隐士,而且是个男的,女士很快就得到了安慰。显然,人们的生活习惯十分多变。隐士的女朋友对隐士说,如今,动物保护协会很有影响,埃德加过去的一位当演员的女友好像在内政部的道德委员会当秘书,那女演员一本正经。"那时,"女士一脸沮丧的样子说,"保护人权的人被投进了监狱。"隐士悄悄地对她说,别讲得那么大声,并神色不安地看了看四周。"不管怎么说,"隐士用一种刺耳的声音说,"我们亲爱的埃德加已找到一个根本的办法来摆脱那些社会渣滓。"他带着一种似乎是忧虑的神情望着我。他这样为我担心,我心里感到很温暖。

为了找到一个解毒的办法,隐士发奋工作,他相信我有什么不正常的东西,我却感到很不安。而且,他给我灌下去的那些产品,可能对健康没有好处。隐士不断重复说,他会成功的,他会达到目的,他会弄明白的。万不得已时,他知道让我去找谁。但那女士一定要甩掉我,而且要马上。我得说,自从我站立起来,能说话了以来,隐士和我又开始在一起干不正当的事情。隐士对女士说我是个不同凡响的人,您琢磨琢磨吧!可惜,这幸福为时不长,我一生中从来没有好运气。

有天上午,动物保护协会的一个小分队来到阁楼,隐士和他的女士被捕了。马尔什皮埃德成了信徒的首领,我认识他,因为此后我便由他照料。马尔什皮埃德,我现在可以放心地对您说,就是我流产那天见到的那个狂怒的疯子,我从收容所或什么地方挖出来的那个家伙。您可以看出他是个领头的。埃德加似乎不像有多少话要说的样子,我相信马尔什皮埃德无法忍受一个黑人来主持大教堂或什么地方,街上已没有多少黑人。总之,我不知道隐士怎么样了。

马尔什皮埃德对我什么都试过了,他自称是个怀疑论者。埃德加向他保证说,我并不像我看起来的那样,但马尔什皮埃德不相信他,说这根本不可能。一场场驱魔,我都忍受了。人们用螺旋形的东西和十字架敲我,教堂不让别人进,用来对付我一个人,我甚至还挨了鞭子,遭到了别的许多惩罚,直到我更有人样为止。结束这种驱魔时,我疲惫不堪。埃德加由于不断重复他的故事,让人讨厌了,我相信就是由于这个原因马尔什皮埃德才拘留他的。您还记得吗?人们经常说起埃德加的精神病,他好像嘶鸣起来,趴下来只吃青草。可怜的埃德加!好啦,以后的事,您已知道。

战争爆发,疾病流行,然后是不断的饥荒。在这期间,我躲在大教堂的地下室里。您想想,要是我被发现会怎么样。在黑市,我的肉一公斤就能卖五千欧元!我这样说并非自夸。当我重新从地下出来的时候,大家都把我忘了。总之,我不知道马尔什皮埃德和别的人怎么样了。我很久没有读报了,一切都变得更为宁静,这在大街上就能感觉得到。

我不知道去哪里,我记得起来的惟一地址,除了奥诺雷家--您还要我回奥诺雷家里去吗?--就是隐士家。我去按他家的门铃。真让人难以相信,他在那儿,那位女士也在,两人都老多了。隐士的皮肤好像长了一些白乎乎的赘疣,那些肿块使他看起来就像一头衰老的大象。从他们的眼中,我看出如今我又楚楚动人了,这也许是因为长期安静地待在地下室里的缘故。看见我,他们仿佛觉得我是从阴间回来一样。隐士搂住我,但恳求我现在让他们安安静静地生活,他说他再也不能为我做什么了,他给了我一个地址,那是"路易艾居"老板的地址。

解毒的办法(2)

当我告诉"路易艾居"的老板我从隐士那儿来时,他非常热情地欢迎我。他真的很漂亮,比奥诺雷还要漂亮。他没有跟我握手,而是在我屁股底下嗅了嗅,但除此以外他显得很高雅。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衣冠楚楚。

他对我说,常听人说起我,他很明白问题出在什么地方。我松了一口气,不用再跟他讲什么,因为我当时的状态差不多很好,但我担心维持不了多久。"路易艾居"的老板请我喝血

玛丽,并向我解释说,那些事说去就去说来就来。他说,今天,你跟大家一模一样,明天,你会发现自己大叫大吼,看情况而定,但只要意志坚强,就能克制住自己。老板向我解释说,在他这样的情况下,他成功地做到了随"月"而安,我从来没有想到这一点。

接着,他又问我今晚干什么。看得出来,他觉得我很迷人,而他又是那么英俊,那么和蔼可亲,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对我说,塞纳河岸自从重修以后,在月光下显得十分漂亮,他说他知道一家好饭店,并甜蜜地向我微笑着。他有一对壮观的犬牙,又白又光,精美的小胡子是金黄色的,一直延伸到耳朵下面,漂亮得让我仰面跌了一跤。

我们在塞纳河边散着步,突然他("路易艾居"老板的名叫伊万)向我扑来,对我说,好像气喘吁吁:"快走开!"我们已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当我突然看见他的头时,我撒腿就跑。我躲在一棵树后,看着他,很难拋弃一个这样的家伙。

他坐在一张长凳上,双手抱着脑袋,好像很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月亮从云层里出来,就在新桥的废墟上方。这是最佳效果。白色的月光弯弯扭扭地照在水面上,系艇杆之类的东西仍竖在岸边,在漆黑的天幕下闪闪发亮。我很久没有离开水边了,王宫已被完全摧毁,但乱七八糟地倒在地上的这些巨大的拱顶,可从巨大的缺口瞥见的这些躺倒的雕像和金字塔形的框架,在我看来都深具魅力,它们在月光下让人激动,一片洁白,白垩似的。

我一时差点忘了我的伊万,这时我仿佛听见从长凳那边传来一声大叫。伊万站得笔直,仰脸对着月亮,挥动拳头,我深感震惊。接着,伊万四肢着地,倒在地上。他的背弯了,衣服从上到下裂开,灰色的长毛透过裂口竖了起来,身体慢慢增大,这又使肩膀和腰部的衣服裂开了。伊万的脸完全变形了,又长又瘦,唾沫和牙齿闪闪发亮,又浓又密的长发严严实实地盖住了肩膀。

月亮映照在伊万的眼中,就像他眼里的一道又白又冷的光芒。伊万好像很痛苦,我可以听得见他的呼吸。他的双手在地上蜷曲着,好像被泥土咬短了,掩埋了,紧抓不放,满是关节和爪子。这双手好像无法离开地面,同时要让土地付出代价,它们好像在掏大地的内脏。伊万用肩膀猛撞了一下,整个屁股动了,像一棵拔起的树。他的鞋裂了,双手撕开了大地,泥土到处飞扬。伊万整个移动了,前进了,这已经很不容易。他冲着月亮弯下腰来。什么东西在他身上吼叫,是从他肚子里冲出来的,就像我感到死神来临的时候一样。

于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开始了。我现在想起来还感到痛苦。可怜的伊万。伊万和我在他的套间里待了好几个月,每到月圆之夜,伊万就去吃点东西。他曾教我如何使自己的身体节奏适应月亮的变化,但我比他要难适应得多,我相信他的血中真有这东西。他推测我的节奏不正常,扰乱了这游戏,他不太明白女人的麻烦,但一切在于强烈的意志。

当我厌倦了做猪,或者由于持续的时间太长,由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运气不好时,我就

独自关在房间里,做些呼吸练习,尽最大努力集中精神。如今为了更好地写作,为了更好地执笔,我仍试着这样做。但自从伊万死了以后,我越来越难做到了。不管怎么说,现在,有什么东西能让我变成一头猪?我这样子挺好。我谁也不见,除了几个同类。一想到要回城里,我就感到厌烦了。和伊万在一起最美好的时光,是我发情的时候。我们小心翼翼,不发出太多的叫声,为了不影响邻居。可我们多快活呀!伊万爱变成人的我,也爱变成猪的我。他说,有两种生存方式,以一个女性的代价享受两个女性的乐趣,真是不可思议!我们玩得太开心了!

解毒的办法(3)

伊万把所有的生意都扔下了,以便更好地和我一道享受生活。他把"路易艾居"卖给了"椰林"公司,我们富得流油。伊万让我穿上款式最漂亮的衣服,甚至给自由公民政府损献了一大笔钱,用来重修新桥,以纪念我们的初夜。当我的样子过得去、不会在街上引起人们的惊叫时,我们常去那散步。每当看见新桥上刻着伊万的名字,我总感到十分自豪。可惜,这桥总是修不完。只有伊万能在月圆之夜有力地一跳,一下跳到对岸。伊万多么强壮啊!

伊万的一大部分钱被挪用了,引起了极大的愤慨,但伊万说他不想管,说新桥像这样子挺好。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应该说就交通而言,这样不太方便。幸亏,政府想在旧壬宫里开个缺口,建一条市区高速公路。风景要被破坏了,伊万在想要不要去干涉,但他已做出选择,不再过问世俗和政治生活。他抛弃了一切,以便全身心扑到我身上。

在我们散步的新桥路上,不时出现偷拍他人隐私的摄影者。伊万不让我读文章,因为人们在文章中似乎对我不太友善。照片从来不拍我好的地方,我被当成一头肥母猪,我和伊万哈哈大笑。我不知道怎么跟您说,当时我对这些东西是如何不当一回事。人们之所以妒嫉,是因为路易艾居公司著名的伊万为了一头肥母猪而抛弃了一切,这与他们有关,他们无法理解。何况,在那个时候,人们从报上得知隐士死了。专家们对"路易艾居"过去的增白霜很感兴趣,伊万则很高兴能到乡下去休养。他利用他在部里的关系把事情平息了,又把他在椰林公司的所有股份送给了隐士的那个女友。

后来,每到月圆之夜,我们便让人送货上门。我吃比萨饼,伊万吃送货人。为了避免血腥味,伊万不得不吃得一点不剩。他变得胖乎乎的,可爱极了。为了把线索搞乱,我们叫遍了巴黎的比萨店,"快速比萨"、"轻骑比萨"、"闪电比萨"、"隆隆比萨"、"飞车比萨"等。我们用胡编的地址让人送货上门,伊万还用假名临时租了几个单间。另一个问题是如何处理车辆,但塞纳河正是为此而准备的。我们等待没有月亮的夜晚,"扑通!"把它们扔到水里去。我们过着一种真正的冒险生活,我们是新的邦妮和克莱德。

我们的日子过得十分美满,我们有漂亮的套间,有爱情,而且每月一次策划新阴谋,每次的情景都不一样。新的感官刺激,前所未有的味道,送上门来的异国口味的食品。"洛杉矶灾难"使一批各种各样的新移民涌向巴黎,他们全都是做快速比萨的材料。据伊万说,他们的味道很好,似乎有点可口可乐的味道,肥美极了。伊万好像很讲究等级,历来喜欢大块食物。而我呢,产生了一个小小的烦恼,于是我开始越来越多地看电视。

您惟一所想的人这个节目极大地干扰了我,我应该听伊万的话,他讨厌这些蛊惑人心的玩意。由于战争和大诉讼之后消失了许多人,这节目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我母亲出现在屏幕上,我已经完全把她忘了,她显然没忘记我。她手里拿着几本《这是在巴黎》和《我们也如此》,我和伊万的特写照片连续出现在屏幕上。我母亲哭得非常伤心,几乎听不清她说什么。她说她认出我来了,想重新见到她亲爱的小女儿。后来,让我大为困窘的是,我小时候的照片开始充斥荧屏,甚至还有母亲喂我吃奶的照片,伊万笑得在地上打滚。可怜的伊万,但愿他知道这闹剧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后果!

我母亲说,我父亲在战争中死了,我集中全部精力,想回忆起他的样子。母亲又说,她现在没有生活来源,没有工作,几乎流落街头,她惟一的要求是要我跟她打个招呼。主持人一再强调我跟伊万的关系,他说有钱人吃掉了我们的脑袋,只给我们留下皮来包骨头,留下眼睛来哭泣。伊万笑得喘不过气来,当他终于平静下来的时候,我和他试图冷静地谈谈这些事。

伊万说,我母亲无非是想要钱。这是我第一次和伊万争论。伊万对我说,我母亲用买彩票赢来的钱在乡下买的屋子,不大可能在战争中被毁,又说我母亲绝不会流落街头,她手头一定还留有几个钱。我得说,电视上的那些玩意儿使我在精神上受到打击,我不知道是因为重新见到我母亲,还是因为见到自己小时候的照片,或许是看见自己现在这副样子的特写上了电视。我不能容忍伊万这样说,我说他不知道贫穷和饥饿是什么滋味,不知道这种胡说八道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