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划生命的永恒 13

这个国家或者这个崎岖不平的世界在自由广阔的清晨天空下。在相当空旷的地面上,到处都郁郁葱葱,不只是那片灌木丛,它此间已经蔓生成为一如既往幸福酣睡的巴勃罗的遮棚——一片童话般的郁郁葱葱,特别是在那些场地残余物隆起的地方。从四面八方投射来的光线也同样非常神奇:使得那些在灯光中登场的人显得格外鲜明。难道他们不是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陌生人吗?他们身着节日的盛装穿过那扇大门,仿佛要奔向或走向那个想象的宫殿,因为从那里弥散出所有绿色中最奇妙的东西(大门上现在裹着丝带,或者那是些书页?它们在风中飞舞或者翻来翻去。)而人群中不是也有穿着他那件红色复活节大衣的外祖父祖先的身影,那个没有任何象征物的末代国王,以及穿着公爵夫人长袍的姐妹俩吗?但是现在清晰可辨的当属人民白痴,他们又穿着昔日飞地的星期天传统服装:他们也从容不迫地走向那扇大门,手里拿着小号和腰鼓,更确切地说,他们是在羞怯地摆弄着它们;菲利普女难民扛着书写、摄影、摄像和其他照相器械,轻而易举地超过那两个人。巴勃罗此时继续酣睡。


人民

你说吧:首先是什么呢?先是国王,然后是法律?或者他应该首先给我立法,然后我这个人民或许才会宣布他为我的国王?白痴:我需要你的建议,因为我从来还没有拥有过一个国王。


白痴

首先是人口统计。(他数道)一、四、十二、七、六、五、四、三、二、一——我来了,我跳跃。(他突然愣住了)我忘了数我自己。


人民

可是对这里来说,难道国王就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吗?一个国王,对一个孩子的头脑来说,是这么回事——可是一个国王在这个世界上呢?难道我之所以需要一个国王,就是因为我只有一条腿吗?而一个国王,他今天还会有人性吗?以前有什么不同吗?每当我望着所有那些宫殿时——窗户里闪烁着死亡之光,床榻落满灰尘,御座布满蜘蛛网,一如既往。一个虚幻的国王,或许吧。没有创造奇迹的国王,而只有令人吃惊的国王。再说他就在这儿:(他指向巴勃罗)一旦被确立为国王,他就会立即和我们一起自杀。人们说建筑艺术是统治者的艺术:但是那个家伙会建造出什么呢?地洞。就在登基时,他就会掉进一个地洞里。告诉我该怎么办,白痴。


白痴

翻着大门挂帘或大门上的书页)怎样才能当上国王?对王权的意义——一无所知——啊,在这儿:“只有在那些时代终结时,才会有国王重新出现,时代终结的国王。”你希望这样吗,人民,时代终结?


人民

天哪,不!


白痴

那么?

人民

不要国王!除了法律什么也不要。或许连法律也可以不要。最多不过是一日王权——今天!(他们边走边打转


白痴

我现在告诉你,以我这个无知的先知和无王之卒的身份:怎样做一个国王,这要比国王本身更为重要。我告诉你:那些国王总是在他们睡觉的时间里干最多的事情。你瞧瞧,他睡得多带劲儿。但愿他还会久久地睡下去。我在此正式宣布,要让我的鼓槌掉入一个地洞里。(说到做到


人民

我让我的小号也这样。(说到做到


白痴

可是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呢?


人民

一顶王冠。刚从后面那儿的犁沟里捡来的。起初我把它当成了一个土豆。你瞧瞧:尖角里长出青苔,一条蚯蚓,一块鸟粪的污迹,一片蜗牛爬过的痕迹。

〔白痴从他手里抢过王冠,远远地扔到一条河里。


人民

白痴,你在干吗呢?可以让人知道吗?有一次,我梦见自己在一个王国里,每划着一根火柴,每穿上一双袜子,每喝上一勺汤——我总觉得我们这儿喝汤的动作多么单调无聊——同时都伴随着一场管弦音乐会,伴随着一艘轮船的出海,伴随着一根标枪的投掷。又有一次,我梦见自己当着一位国王的面走动,那不是时代的终结,而是不折不扣的当下,不折不扣的清醒!(他们穿过那扇大门退去,消失在纵深的绿色中


巴勃罗

在他的灌木丛下醒来)这正是我所需要的片刻小睡!——现在感到害怕,就像面对一场向全世界转播的音乐会。逃进荒原里,躲藏起来吧!


〔他一跃而起,女叙述者随即又凑到他跟前,穿着富丽堂皇的女叙述者长裙,胳膊上搭着一件给他准备的戏服,几乎像是给小丑穿的,只是颜色显得更深一些。


女叙述者

开始吧,再演练一次。(她边给他穿衣边说)避免完美无缺——保持漏洞百出。只是映射法律,围着它兜圈子。在这个过程中,要让自己与其说热衷于一种理念,倒不如说对什么都无动于衷。比如摩西律法,据说就是在面对面时产生的?那么这种情况现在也会发生吗?什么都没有面对。关键是:面对。在这种情况下,近看和远看必须融为一体:只有近看,远看才会有可能:只有通过近处路边的野草才能看见远方的群山。你记着:你不是什么新闻人物。你并非沐浴在月光中。嘿,太阳照进了他的鞋里!(在她帮他穿鞋的时候,这种情况果真发生了


巴勃罗

从我,也就是一个狭小的飞地的后裔,一个昔日被奴役的殖民地的后裔身上怎么会产生什么万能的东西呢?


女叙述者

最卑微的民族,是拥有最真实梦想的民族。恰恰是这个飞地出生的人必然是万能的人。《旧约》中的先知巴兰在走到这个民族跟前时,首先是保持远远的距离,远远地立于一旁,说来说去就只有一句话。开始吧,尽可能即兴表演。巴勃罗这一刻我在想:法律是需要的。而在下一刻:可话说回来,凡是存在的,毕竟都是合理的——再好是不可能的。而在又下一刻:要求太高了。然后:为什么需要法律呢?为什么不是秘密呢?一再是秘密呢?再说我也不是什么思想家——在许多方面太笨了。


女叙述者

没错,你是个笨家伙。可你却是一个有正义感的思想家。如果涉及到匡扶正义的话,你就会苏醒过来,开始思考。一个隐藏自己愚蠢的人要比一个隐藏自己智慧的人好。情形肯定是这样的。有一次,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来到塞戈维亚,全城一片死寂,我走过一家屋门紧锁的宠物店的橱窗时,发现里面的一只笼子里挤满了雏鸡,有一只仰面朝天躺在那儿,两条腿蹬来蹬去,试图重新站起身来,每次刚刚勉强站稳一只脚,马上又被百余只同伴撞翻在地,在我站在橱窗前面的几个钟头里,这一幕反复地上演,直到那只小鸡躺在地上两脚抽搐,其他小鸡则从它的肚子上踩踏而过,可在那个星期天,当时还根本不到晚上啊。又有一次,在布劳瑙,一个童年时曾是阿道夫·希特勒邻居的老妇人向我讲述道,那个一岁的孩子,几乎还站立不稳,就已用脚踢人了;那个两岁的孩子,几乎还不会走路,就把同龄人撂倒了;那个三岁的孩子,几乎还不会投掷,就用石块去砸山羊;那个四岁的孩子在当地的太平间里闻来嗅去,就像其他同龄孩子窥探火车头的司炉间一样。人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孤独。几乎再也没有一个人会与别人分享自己的生活,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够在临终时自我坦言:这就是我的人生历史。相反,今天每个人总是一再对别人说:别忘记我,而自己则早已把人家忘得一干二净。可话说回来,在爱从世界上消失之前,一定要有法律出台,因为爱在日复一日地在逝去。今天整个世界对我来说就像是一个被强行拖走的、被链条拴在一间棚屋上的没有父母的孩子。一部旨在安抚公众的法律,而再也没有一片大自然能够做到这一点。法律就是无私的实现!一定要尝试一番。试一下吧。


〔四周短暂响起器乐声,就像一支管弦乐队在调音一样。


巴勃罗

在场地废墟上练习平衡,寻求踩脚的地方,准备表演舞蹈)这就是说,要重新找到一种语言,就像修建巴别塔前的那种语言——当时法律还与欢乐意义相同。为此,比如说观察麻雀吧。可是它们为什么越来越少呢?也许这正合摩西的心意,在沙漠里度过了四十年之后不踏入迦南圣地,只是从远处的一座山峰遥望它?太阳,你说道。可是那些最深沉和最广博的歌唱,安达卢西亚地区的深沉之歌,密西西比河河畔田野里的布鲁斯舞曲,不恰恰是在午夜时分鸣响的吗?唉,从小我就反感做这样的事情,比如我要清晰地画一个“轮子”,或者在小溪旁垒起一台“水磨”,或者削尖一根“长矛”:我属于那种人,他们起初只是干“任意什么事情”,当然这玩意儿令人感兴趣,而且它最终才获得一个名称,一个从未有过的名称,同样像从未有过那个东西一样。所以,就别再提这个“法律”了——另一方面,对又一个世纪来说,实现地球和平是不可能的,尽管如此,我仍无法放弃这种想法。我相信和平。是的,它是一种信仰。战争之地应该失去它们的声响,温泉关和卡法萨拉姆要塞也不例外。只有和平之地才应该发出声音:欧罗佩萨艺术节,小威尼斯的早春,桑坦德的夜风。有朝一日,有人会穿破层层阻力,实现那冒险的和平,以一棵树的年轮为榜样,在一个星期天晚上那潮湿的沥青路上,把这一块世界抹到所有其他人的脸上。伟大的和平将会持续到那最后的月亮升起。——另一方面,在我内心里,一切都是纯粹的前法律,纯粹的前形式。唯独在我的预感中,有一种秩序在等待着我们这样的人,一种前所未有的秩序,无论在什么地方,也包括在印第安人或者其他原始居民那儿。在这种预感里,我看到自己的祖先不是什么报了仇,而是获得了权利。我怎么预感到这样一种秩序的呢?在它出现的时刻,我不知不觉。就像清澈无味的水一样。或者这样,就像一个人行走在炎炎烈日下,只有到了阴凉地方,远离太阳,他才会开始大汗淋漓。那么我所预感的这种秩序会产生什么效果呢?比如发现那些民族。那些民族尚未被发现。或者:那个不完善的民族。毕竟迄今没有一个地球民族在历史上能够让人看到它的面目,尽管有赫尔德、戈雅和欧克利德斯·达·库尼亚这样的人物。每次首先都必然是战争和悲痛到来,这样一来,各个民族都呈现在这个世界面前。好吧,为了各个民族和平相处的图景而努力,为友好的济济一堂而努力,为各个广场上能够窃窃私议和平而努力。——另一方面:为什么这样的东西偏偏要从这里开始呢?对这样一个童话来说,这里的一个个脑袋早就过于狭隘了——这里是新宪法的第一句条文,或者是我们古老的午夜布鲁斯舞曲的第一个句子:时刻要铭记着,你们从前过着被奴役的生活——在任何陌生人面前,你们都要想到自己的陌生!


女叙述者

而我对此的注释是:凡是你们做或者不做的事情,你们都把它想象成叙述。这有可能吗?是的。也就是说是合理的。这没有可能吗?也就是说是不合理的。


巴勃罗

那些新的人权:向往远方的权利,天天如此。审视空间的权利,天天如此。享有夜风拂面的权利,天天如此。一条新的基本禁令:禁止忧虑。这个法律的主导思想是:省去,彻底省去,省去任何信息和宣告。由渴望和审慎构成的法律!

女叙述者

给了他一记耳光)现在别再白费唇舌了。快记录,快撰写。


巴勃罗

再来一记耳光,求求你了。(如愿以偿)再来一记。(如愿以偿)再来一记。(如愿以偿)我准备好了。别碰我,我现在不可触犯。——再咬一口苹果。(他咬)苦的。这样也好。


女叙述者

最好就这样。


巴勃罗

再喝一滴露水。(他舔)酸的。酸涩的露水。这样也好。


女叙述家

最好就这样。


〔他快速离去。


女叙述者

别跑。走吧。移动。移动吧!——别信那些哈哈大笑的人,特别是那些捧腹大笑的人。他们都是些见风使舵的背叛者,刚刚还在为之哈哈大笑,立刻就极尽诽谤之能事。


巴勃罗退去时在那起伏不平的场地上大概出了三次洋相——绊了个踉跄,自己缠在小丑戏服里,等等,但每一次洋相之后,他都更加生机勃勃,朝纵深那扇华丽的大门方向走去。


女叙述者

你的孤独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不用害怕。(她打了一个响指,那扇大门上应声亮起了一行发光的字:孤独


〔从舞台最深处,一座建筑慢慢从黑暗里闪现出来,不是宫殿,更像是一间狭小的茅舍,旁边的东西像是一处奶站或者一个干草晒架,此外茅舍不是在山丘上,而是在一片低洼地里。


巴勃罗

回过头去)害怕?旅行的激动!在死亡之国里,我被打上了生命之掌。在凛冽的风暴中,我有一双最暖的手。(他仿佛骑着马奔腾而去——又一次洋相——又一次显得生机勃勃


女叙述者退到一旁当起了观众。后面的茅舍消失了。下面的绿色依然如故。一群陌生人在跑动中彼此相遇,一个想绕过另一个,但却跑错了方向,结果他们全都撞在一起。退场。接着又是一群陌生人,像是在玩追逐纸条游戏,一个追着一个跑,猛然下来,捡起固定在灌木枝和其他东西上的写有指令的纸条,拐个弯,仔细阅读纸条,然后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追赶,跑的方向都不一样。接着,一开场那些逃难者又返回来,上气不接下气,仿佛他们整个时间都这样兜着圈子逃来逃去,那些宪兵又紧紧地追着。那个怪兽的巨型爪子顷刻间出现在画面上。与此同时,先前那辆马车的模型也开始向下沉降,直到距离地面一英尺的地方,轮辐原地转动着,同样还有那扇农家大门的模型,装扮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具有早春气息,它也悬在接近地面的地方,那只小船的模型也不例外,吊在钢索上摇摇晃晃。从一侧传来孩子的哭喊声,另一侧也有了,听起来让人揪心。各种响声,像是在拆除市场售货亭,从各个角落里传来西班牙彩票商贩的叫卖声:“大奖!”然后场上逐渐安静下来,不过四周亮着灯光。人民白痴穿过那扇孤独大门返回来,身后跟着菲利普女难民,再就是身着复活节锦缎的外祖父和公爵夫人装扮的姐妹俩,但一转眼三个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人民

指向后面)他未能如愿以偿地创造出永恒的东西来。


白痴

谢天谢地。


人民

我听到更多的是风声,而不是他的声音和他所说的话。


白痴

可话说回来,没有他的声音和他所说的话,我恐怕就不会这样听从风的忠告了。

人民和白痴

几乎同时说)昨天夜里我做了一个美梦。


白痴

我穿了一件方格衬衫——


人民

——我坐在外面那棵无花果树下。


白痴

或者那是一棵柽树?或者一棵松树?不,那是一棵无花果树。它的汁液把我的手指粘在一起了——


人民

——我去了那条边境小溪边。我站在水里——


白痴

——水直漫到膝盖——


人民

——那条河——

白痴

——是的,那是一条河——


人民

——如此清澈,以至于阳光直照到河底——


白痴

——水在流淌,河底的卵石也跟着滚动——


人民

——漂浮在水面上的柳树叶的影子也随它们一起漂动——


白痴和人民

共同)——树叶影子以和卵石滚动一样的速度漂动着。我简直无法知道,我的梦到底有多美。可是它多美啊!(停顿)回家的路还很远。(停顿。然后对着菲利普)你把这个法律大概都记下来了吧?


菲利普

手里拎着一摞纸掂量着,而女难民也拿着她的录像机等做着同样的动作)记下来了,动脑子了,一字不差,延伸了。这些纸张因为写上了字反倒变得更轻了。


〔他念起来,而女难民在他身后也越过肩膀在看,不时跟他一起念或者替他念。


菲利普

死刑在全球范围内被废除,因为它不仅没有阻止谋杀或者其他犯罪行为,反而更加助长和激励了谋杀,这是因为,死刑为你,也为我内心追求死亡的本能开辟了道路,意思是:什么可以被判死刑,你就干什么,这样就用不着自己再干什么,便可以摆脱你自己;一个没有废除死刑的国家不再是一个可以居住的国家;充其量还有合众国,一个独一无二的执行空间,直延伸到那些天涯海角的庄稼地里和那纪念碑谷纵深的角落里。(他边翻页边继续念下去)法律和余象:没有余象就没有法律。一部对其对象和问题不产生余象的法律必然要被废除。一个运用法律而缺少这样一种余象的法官就是在破坏这个法律。余象和正义。余象和仁慈。(他边翻页边继续念下去。拖着空间排挤帮的腔调)灾祸已经注定,你们逃脱不了它。(突然顿住)不,这是别的什么人的声音,一声插入其间的喊叫。(继续翻页,拖着空间排挤帮的腔调)砖块和石头!砖块和石头!(乱翻一气)春天的第一只蜜蜂掉入山湖中。它的翅膀在阳光下旋转,四处平静的湖面上唯一的运动。剧烈而闪亮的旋转。我想用一根树枝把它引上岸,但是树枝荡起的波浪却将它往湖心越推越远。(他停止翻页,信口说来,几乎是在喊叫)我母亲冻红的双手。外祖父复活节之夜的披风。正在融化的草原溪流。垂死的蛇在十一月的星空下爬行。夏天满月时乡村池塘里蝙蝠的倒影。沙丘坟墓里和冻原石堆下母亲的兄弟被撕烂的尸体。我父亲的一去不返。我父亲的袖珍日历。我父亲除此之外的一无所有。故乡该死的绿色。(他将那些纸扔向不停转动的马车车轮


女难民

然后在五月的白日里,房门大开着,门槛上有个影子,像是外面一个孩子投进来的,一动不动,持续好久,“进来吧!”我说道,我们俩说道,但是他并没有进来,我们的孩子,直到今天也没进来。该死的梦。该死的希望。该死的世界秩序。(她把她的摄影设备扔进小船里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人民

那个白天的国王待在哪儿呢?


白痴

像通常一样,我们已将他忘记。


人民

我为他担心,只要他又上了一个台阶,每次都一样。难道今天不是他最后一个台阶吗?不牺牲人民就不会成为国王。


白痴

谁会成为牺牲品呢?他自己?我们?我们所有的人一起?我害怕他。


巴勃罗

登场,由一根长矛打前站,长矛插在那扇大门上或别的地方)在投掷方面我总是最出色的。——是的,人民,你说得没错:满足感越强烈,它就越明显地接近周围的不幸。我只是在悬崖上方盘旋了一圈。我现在要把我们全都炸个粉碎。(他给自己套上一圈装满雷管的轮状皱领,划起了一根火柴。然后他吹灭火焰,脱去皱领,皱领原来是儿童玩耍用的拨浪鼓)快来吧,欢乐!他说道。痛苦来临了。欢乐来临了。(又是向前看,又是向后看,最后盯着地面)有朝一日会有人成功的。许多人都这么说过了?最好这样。阳光下这样一条路多么生机勃勃,没有阳光也一样。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它更加色彩斑斓的了。每一块石头、每一颗沙粒和每一株根茎都会说话,在那儿彼此交谈,跟我说话。互相配合得多好啊。堂吉诃德从那边走过去,那个来自契诃夫草原的男孩,是你,是我。(转向女叙述者)也许现在该有个孩子了?


〔她向他吐出不止一条舌头。


巴勃罗

什么是路,只有在路上或者梦见它的人才会知道。现在多么明亮呀。早春的光明。黄翅蝶的闪亮。马上就会有这么一只黄翅蝶出现,或者,民间叫什么来着?“可爱的精灵”,这将意味着:永久的和平,人类的长生不老。来吧,现身吧,蝴蝶,像风筝一样大。

菲利普

也可能很小。


女难民

脱离你的稿纸或者你的蓓蕾吧。


人民和白痴

共同)从尘埃上飞起来吧。晃晃悠悠。翩翩飞舞。黄色的母亲之色。(然后几乎所有的人)你没有给出信号前,我原地一动不动。让我们看看你吧。


〔长时间的停顿。什么也没有。然后空间排挤帮从舞台纵深列队入场,当然并没有被其他人看见,大小像风筝,带着翅膀,不过不是黄色的,而且“摆出姿态”。


女叙述者

走上前去)我们的故事就此结束了。我事先并不知道这个故事,只是在讲述过程中才明白,或者一知半解。它发生在这样一个时代,在那里,上帝,或者谁,早已把一切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在那里,正因为如此,也早已不再有先知出现,或者无论他们叫什么也罢,除非是假冒的;在那里,同样也不再有撰写故事的人了,因为在他们看来也不再有故事可写了;在那里,毕竟还有这样或那样的东西幽灵似的在空中游荡——就像在这里所暗示的那样。当前这个世界不再继续运转,因为太多的东西被封闭了——当前因为有太多的东西是未知的:我来到这里,为了应对这两种情况,用我的叙述驱赶或者呼唤。请你们继续讲述这个故事,或者试一试吧。如果你们找不到人听它的话,那就讲给一个树墩听吧,或者一个被风吹过高原的塑料袋。凡是在这里被当作那个所谓的法律所渲染和影射的东西,漏洞百出,滑稽可笑,实际上在威胁着你们。新的法律不可避免。它将会产生的,广泛传播,独一无二,奠定基础。另一个时代将要来临。另一个时代必然会来临。你们高兴吧。你们担忧吧。天哪,这个法律将具有破坏性,令人可怕,令人窒息。你们真不幸啊,尤其是你们的子孙。安息吧,你们及你们的子孙们。最好是继续那样影射法律,就像在这里发生的一样,以此来延缓恐怖的到来。清楚了?理解了?明白了?染成蓝色了?


〔她注视着空间排挤帮。其他人也同样注视着她。

女叙述者

一种现象!唉,看来我不应该收这个场。好啊,我没有最后收这个场。尽管如此,或许我依然希望我们大家看到另外一种现象,一种完全不同的现象!


空间排挤帮待在背景上。一动不动。寂静。


〔灯光熄灭。

(199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