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科学现象私人问题

奇怪的科学现象私人问题(1)

吉尔德斯特恩你的咬文嚼字将不复存在。

罗森克兰茨你的台词将荡然无存。

吉尔德斯特恩成了哑剧。

罗森克兰茨长久的停顿。

吉尔德斯特恩你再也找不到你的舌头,叫你有口难言。

罗森克兰茨不能舔嘴唇。

吉尔德斯特恩尝泪水。

罗森克兰茨和早餐。

吉尔德斯特恩你分不出有什么区别。

罗森克兰茨也不会有任何区别。

吉尔德斯特恩我们把你想说的话从你的嘴里拿走。

罗森克兰茨所以你听明白了。

吉尔德斯特恩所以你赶上来了。

伶人(大声)还没呢!(苦涩地)你离开了我们。

吉尔德斯特恩啊!我忘了--你在路上表演了美妙的一幕。是的,我很抱歉我们没法看到。

伶人(脱口而出)我们连好好看对方一眼都不能!(停顿,控制住自己)你不明白其中的耻辱。我们能够生存下去的惟一假设前提是有人在看,而我们被人玩弄,连这个前提都失去了。(完全投入)看看我们--一群装腔作势的疯孩子,穿着没人会穿的衣服,说着没人说过的话,戴着假发,用押韵的对句发着爱的誓言,用木剑互相击杀,空空的忠诚辩白紧跟着空洞的复仇誓言--每个手势,每个姿势,都在这稀薄的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把我们的尊严赎给了云朵,只有无知的鸟儿倾听。(他向他们怒喊)你们还不明白吗?!我们是戏子--我们处在人们的对立面!(他们都困惑地后退着,他的声音冷却下来)想想,现在用你们的脑子想想:你所做过的从未有人知晓的最--私人的--秘密的--私密的事情。(他给他们--以及观众--很长的停顿时间。罗森克兰茨看起来有点诡诈)你们在想吗?(他的头侧过去,声音咄咄逼人)嗯,看得出来,你在想!

罗森克兰茨(跳起来,拼命掩饰)你决看不出来!你撒谎!(一会儿后他忽然自己笑了起来,又坐下了)

伶人我们是戏子--刚开始时,我们以为凭我们那得到行业传统担保的身份,就会有人在观看。可是后来,慢慢地,我们发觉没人在看。我们身陷困境,孤立无援。直到谋杀犯的冗长独白时,我们才能四处瞅瞅:虽然我们从旁看是一动不动的,但我们的眼睛却在搜寻着你们,刚开始很自信地,后来就有点动摇,再后来就绝望了,每块草皮、每根木头、每个方向的每个看得到的角落,都没有人。所有这段时间里,犯了谋杀罪的国王一直在对着天边诉说他令人烦闷、没完没了的负罪感。我们的头开始像蜥蜴一样谨慎地移动,躺在地上死去的清白无瑕的罗莎琳达从指缝间往外窥探,国王也动摇了。即便在那时,习惯的力量,以及相信我们的观众正在最近的灌木丛后偷看我们的固执的信念,使我们拖着我们早已毫无意义的身体磕磕碰碰地向前,直到像失去控制的马车一样,被拖到停止了。没有人走上前来,没有人朝我们大叫。无法打破的沉默压在我们的身上;它是下流的。我们摘下我们的皇冠、宝剑和金衣,沿着通往埃尔西诺的路沉默地前行。

(沉默,然后吉尔德斯特恩独自慢慢地、刻意讽刺地鼓起掌来。)

吉尔德斯特恩精彩的再创作--要是我的眼睛会哭就好了!请注意这句话的比喻意味很重。毫无批评之意--只是品味的问题而已。所以你来了这里--更加了不得①。这是种修辞手法,不是吗?这么说吧,我们已经补偿你们了,你也许非常清楚,你们能在宫里表演,该感谢谁。

①原文为"withavengeance",在此处用作双关语。词组意思为:厉害地,猛烈地;而字面意思可理解为:怀着复仇心的--译注。伶人我们早已获许在宫里出入,一直都可以。

吉尔德斯特恩你们以前为他表演过?

伶人是的,先生。

吉尔德斯特恩你们要表演什么?

伶人《冈萨哥谋杀》

吉尔德斯特恩有的是优美的旋律和尸体。

伶人从意大利人那儿弄来的。

罗森克兰茨是关于什么的?

伶人关于一个国王和王后……

吉尔德斯特恩逃避现实主义!还有什么?

伶人鲜血--

吉尔德斯特恩--爱情和修辞。

伶人是的。(下)

吉尔德斯特恩你去哪儿?

伶人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吉尔德斯特恩显然你是个不会迷路的人。伶人我以前来过这儿。

吉尔德斯特恩我们的脚还没找到北呢。

伶人我应该专心不让你们昏了头。

吉尔德斯特恩你是根据你的见识这么说的吗?

伶人根据先例。

吉尔德斯特恩你以前来过这里。

伶人而且知道风往哪边吹。

奇怪的科学现象私人问题(2)

(伶人凝肃的表情没有变。他准备继续走。吉尔德斯特恩第二次把他打断。)

吉尔德斯特恩事实上,我们很看重你的陪伴,因为我们没有伴。我们太久这么形影相吊了--这样子久了人会喜欢有人做伴的不确定性。

伶人不确定性是正常情况。你又不是什么特别人物。

(他又准备走。吉尔德斯特恩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

吉尔德斯特恩可看在上帝的份上我们该怎么办?!

伶人放松,应对。大家都这么做的。你不能一辈子在每个转弯的时候都质问自己的处境。

吉尔德斯特恩可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们不知道该怎么行动①。

①原文为"art",既有"行动,行为"之意,也有"表演"之意--译注。伶人自然点。至少你们知道你们为什么在这儿。

吉尔德斯特恩我们只知道别人给我们讲的,而那也不够。而且就我们所知那甚至都不是真实的。

伶人就任何人所知而言,没有任何事是真实的。凡事都应以信任来对待:真实只是人认为是真实的东西。这是生活的通理。也许它的背后并无深意,但只要人们认可了这一点,就不会有什么关系。人都是依据假定来行事的。你们的假定是什么?

罗森克兰茨无论内在还是外表,哈姆雷特都不是原来的他了。我们必须找出他的苦恼所在。吉尔德斯特恩他--很忧郁。

伶人忧郁?

罗森克兰茨疯了。

伶人他有多疯?

罗森克兰茨啊。(对吉尔德斯特恩)他有多疯?

吉尔德斯特恩忧愁多于疯狂,也许。

伶人忧郁。

吉尔德斯特恩情绪低落。

罗森克兰茨他有情绪。

伶人忧愁的情绪?

吉尔德斯特恩疯狂,而且只是迟早的事。

罗森克兰茨确实。

吉尔德斯特恩比如说。

罗森克兰茨他自言自语,可能是疯了。

吉尔德斯特恩如果他胡言乱语的话,他可能是疯了,可他说的很有逻辑。

罗森克兰茨这就意味着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伶人什么?

(短暂停顿。)

吉尔德斯特恩我想我明白了。一个跟自己说话有逻辑的人和一个跟别人说话胡言乱语的人都不是疯子。

罗森克兰茨也可能一样是疯子。

吉尔德斯特恩也可能一样是疯子。

罗森克兰茨而他两种情况都有。

吉尔德斯特恩所以你看。

罗森克兰茨完全的神经正常的胡话。

(停顿。)

伶人为什么?

吉尔德斯特恩啊。(对罗森克兰茨)为什么?

罗森克兰茨确切地说正是如此。

吉尔德斯特恩正是什么?

罗森克兰茨正是为什么?

吉尔德斯特恩正是为什么什么?

罗森克兰茨什么?

吉尔德斯特恩为什么?

罗森克兰茨确切地说,为什么什么?

吉尔德斯特恩为什么他疯了?!

罗森克兰茨我不知道!

(鼓点。)

伶人那位老人以为他爱上了自己的女儿。

罗森克兰茨(震惊)仁慈的上帝!我们有点不明所以了。

伶人不,不不--他没有女儿--那位老人以为他爱上了他的女儿。

罗森克兰茨那位老人?

伶人哈姆雷特,他爱上了那位老人的女儿,那位老人这么觉得的。

罗森克兰茨哈!现在总算说得通了!单相思!

(伶人走动。)

吉尔德斯特恩(专横地)谁也别离开这间房间!(停顿;软弱地)除非有个非常好的理由。

伶人为什么不行?

吉尔德斯特恩这样走来走去未免有点太任意妄为了--我很快就控制不住自己了。从现在起理智要占上风了。]

伶人我有台词要记。

吉尔德斯特恩去吧!

(伶人从一旁侧翼下,罗森克兰茨两手做喇叭状,对另一头大叫。)

罗森克兰茨下一位!

(但没人来。)

吉尔德斯特恩你指望什么?

罗森克兰茨某些事--某些人--没什么。(他们面朝前坐下)你饿了吗?

吉尔德斯特恩没有,你呢?

罗森克兰茨(想)没有。你记得那枚钱币吗?

吉尔德斯特恩不记得。

罗森克兰茨我想我丢了。

吉尔德斯特恩什么钱币?

罗森克兰茨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停顿。)

奇怪的科学现象私人问题(3)

吉尔德斯特恩哦!那枚钱币--聪明。

罗森克兰茨我记不清楚我是怎么做的了。

[吉尔德斯特恩也许你天生就有这本事。

罗森克兰茨是的!那可是我吸引观众的拿手好戏啊!]

吉尔德斯特恩再做一次。

(短暂停顿。)

罗森克兰茨我们再不能这样做了。

吉尔德斯特恩对,人应该想想将来。

罗森克兰茨这很正常。

吉尔德斯特恩有将来。毕竟,人总是无时无刻地有着将来--现在--现在--现在……

罗森克兰茨可以永远这样下去。嗯,我想,也不能永远。(停顿)你有没有想像过你自己真地死了,躺在一个箱子里,上面盖着一个盖子?

吉尔德斯特恩没有。

罗森克兰茨我其实也没有想过。--为了这个犯愁可是很傻的。我的意思是:人可以想像自己躺在一个箱子里活着,他总是忘了考虑自己已死的事实--这可是关键所在--不是吗?我的意思是,你永远不会知道你是在一个箱子里,不是吗?这就好比在一个箱子里睡着了一样。不过你注意了,我可不是说我喜欢在箱子里睡觉,没有空气--你看,首先你会醒来时就已死去了,那么你会在哪儿呢?在箱子里。坦率地说,我不喜欢这一点。那就是我不会去想它的原因……(吉尔德斯特恩焦躁不安地坐着,把他的斗篷披在身上)因为你会变得很无助,不是吗?那样被塞在一个箱子里,我的意思是你会永远都待在那儿。即便考虑到你已死,这也不是个让人高兴的想法。特别是如果你死了,真的……问问自己,如果我直接问你--现在我要把你塞在箱子里,你愿意活着还是死了?很自然地,你会情愿活着。在箱子里活着总比没命的好。我想,你至少还有一次机会。你可以躺在那箱子里想--呃,至少我没死!很快就会有人敲着盖子,叫我出来。(用他的拳头敲打着地板)"嘿!你,那谁呀,出来!"

吉尔德斯特恩(狂暴地跳起来)你没必要往死里敲!

(停顿。)

罗森克兰茨如果我是你的话,我想都不愿去想。你只会让自己沮丧。(停顿)永恒是个可怕的想法。我的意思是,这何处是个终点?(停顿,然后高兴地)两个早期的基督教徒碰巧在天堂相遇。"你还是塔塞斯的扫罗!"一人叫道,"你在这儿干嘛?!"……"塔塞斯的舒马塞斯,"另一个说道,"我现在是保罗了。"(他烦躁地站起来,挥动着胳膊)他们不在乎。我们什么都不是。我们可以在这儿安静地等着,直到脸变绿了,他们还是不会来。

①在英语习语中只有脸变青和变红的说法--译注。吉尔德斯特恩变青,变红①。

罗森克兰茨[一个基督徒、一个穆斯林和一个犹太人碰巧在狭小的马车里相遇了。"斯尔维斯坦!"犹太人叫道,"你的朋友是谁?""他就是阿卜杜拉,"穆斯林说,"不过自从他改宗后,就不是我的朋友了。"](他又跳起来,跺着脚,朝舞台两侧大叫)好了,我们知道你在那儿!出来说话!(停顿)我们控制不了,一点都控制不了。(他开始踱步)一个人第一次知道死亡的那一刻会是怎样的一个时刻?一定有这样的一个时刻,小时候,你第一次想到你不能永远活下去。这一定是令人崩溃的--深深地烙印在记忆中。可是我就想不起来有过这样的时刻,从来就没有这样想过。这该怎么解释呢?我们一定在出生时就有对死亡的直觉。在我们知道用言语来表达死亡之前,在我们知道还有言语之前,我们就出来了,满身血污,号啕大哭,知道尽管世界上有这么多指南针,其实只有一个方向,惟一的度量就是时间。(他思考着,越来越绝望,语速越来越快)一个印度教徒、一个佛教徒和一个驯兽师碰巧在印-中边境的一个马戏团相遇。(他大叫起来)他们把我们当什么了!我可不会容忍!将来肯定有人会注意这一点。(他重新转身面朝舞台一侧)不许进来,我不允许任何人进来!(没人进来。呼吸沉重)那还差不多……

(马上,在他身后一支庞大的队伍进来了,主要是克劳迪亚斯、格特鲁德、波罗涅斯和奥菲莉娅。克劳迪亚斯从罗森克兰茨身边经过时,挽着他的胳膊很快就热烈交谈起来了:背景是莎剧第三场,第一幕。克劳迪亚斯、罗森克兰茨等人走到后台,转过来时,吉尔德斯特恩还面对着前面。)

吉尔德斯特恩死亡之后是永恒--两个世界里最糟糕的事。这确实是个可怕的想法。

(他转身到前台。正好赶上和克劳迪亚斯说话。格特鲁德和罗森克兰茨往后台走去。)

格特鲁德他对你们好吗?

罗森克兰茨非常像个绅士。

吉尔德斯特恩(走回来刚好接上话)可是也很勉强的。

罗森克兰茨(完全是谎话,他知道,也这样表现出来,也许是看到了吉尔德斯特恩对他使的眼色)他在提问方面很吝啬,但对我们的问题回答得倒是很爽快。

格特鲁德你们有无劝他找些什么消遣?

罗森克兰茨娘娘,我们来的时候,刚巧有班戏子也要到这儿来。给我们追上了;我们把消息告诉了他,他听了好像很高兴。现在他们已经到了宫里,我想他今晚就要看他们表演的。

波罗涅斯一点不错;他还叫我来请两位陛下同去看看他们演得如何呢。

克劳迪亚斯那好极了;我非常高兴地听见他在这方面感兴趣。请你们两位还要更进一步鼓起他的兴味,把他的心事转移到这种娱乐上面。

罗森克兰茨遵命,陛下。

克劳迪亚斯(引领整班人马往外走)亲爱的格特鲁德:你也暂时离开我们;因为我们已经暗中差人去唤哈姆雷特到这儿来,让他和奥菲莉娅见见面,就像是他们偶然相遇一样……

(克劳迪亚斯和格特鲁德下。)

罗森克兰茨(烦躁的)一刻不得安宁!进进出出,时有时无。他们从四面八方朝我们走来。

吉尔德斯特恩你永远无法满足。

奇怪的科学现象私人问题(4)

罗森克兰茨老是弄得我们手忙脚乱的--为什么不能是我们从他们身边经过呢?

吉尔德斯特恩有什么区别呢?

罗森克兰茨我要走了。(罗森克兰茨披上斗篷,吉尔德斯特恩不理会他。罗森克兰茨不自信地向后台走去。他向外看看,很快回来)他来了。

吉尔德斯特恩他在做什么?

罗森克兰茨什么都不做。

吉尔德斯特恩他总得做点什么。

罗森克兰茨走路。

吉尔德斯特恩用手走?

罗森克兰茨不,用脚走。

吉尔德斯特恩一丝不挂?

罗森克兰茨全副武装。

吉尔德斯特恩在卖太妃苹果?

罗森克兰茨我看到的不是这样。

吉尔德斯特恩你不会搞错?

罗森克兰茨我想不会。

(停顿。)

吉尔德斯特恩我怎么也看不出来我们怎样才能谈上话。

(哈姆雷特后台上,停下。思忖着保持静默的利与弊。罗森克兰茨与吉尔德斯特恩看着他。)

罗森克兰茨然而,我觉得我们也可以说这是个机会。我们可以--和他搭话。是的,对我来说这肯定是个机会。一种直接的、随便的说话方式--男子汉之间的说话--有什么说什么……就像"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类的话。是的。是的。这看起来可是得用两只手去抓住的机会,我觉得这肯定是个好机会--如果问我的话。对天赐良机挑挑拣拣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他朝哈姆雷特走去,但旋即胆怯了,走回来)我们被震慑住了,这就是我们的问题所在。每到关键时刻,我们总被他们的个性所慑服……

(奥菲莉娅上,拿着祈祷书,虔诚地行进。)

哈姆雷特女神,在你的祈祷中,不要忘记替我忏悔我的罪孽。

(听到他的声音,她停下来等他。他赶上来。)

奥菲莉娅我的好殿下,您这些天来贵体安好?

哈姆雷特谢谢你--很好,很好,很好。

(如此的莎氏对白继续下去,他们一边谈话一边从侧翼下。)

罗森克兰茨像住在公园一样!

吉尔德斯特恩非常令人敬佩。是的,我想你的直接的随便的说话方式会断送这件事的。如果我可以提个建议--闭嘴,坐下。少神经兮兮了。

罗森克兰茨(差不多要哭了)我再也受不了了!(一个女性身影上,外表上看是王后。罗森克兰茨在她身后跟上,用手蒙住她的眼睛,语气中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轻浮)猜猜我是谁?

伶人(出现在前台一角)阿尔弗雷德!

(罗森克兰茨松手,转过身来。他抱着穿长袍、戴金色假发的阿尔弗雷德。[伶人还在前台角落。罗森克兰茨走到那个出口。伶人丝毫未动。他和罗森克兰茨站得很靠近,脚趾靠着脚趾。])

罗森克兰茨对不起。

(伶人抬起在前台的脚。罗森克兰茨弯腰把手放在地板上。伶人放下脚。罗森克兰茨尖叫,跳着走开。)

伶人(严肃地)请原谅。

吉尔德斯特恩(对罗森克兰茨)他刚刚在做什么?

伶人我把我的脚放下了。

罗森克兰茨可我的手在地板上!

吉尔德斯特恩你把你的手放在他的脚下?

罗森克兰茨我--

吉尔德斯特恩为什么?

罗森克兰茨我想--(抓住吉尔德斯特恩)别离开我!]

(他往一个出口跑去。一个打扮成国王的悲剧戏子上。罗森克兰茨后退,朝对面的侧翼跑去。两个披着斗篷的戏子上。罗森克兰茨又试图从另一个出口离开,但另一个戏子上。罗森克兰茨退到舞台中央。伶人一本正经地鼓着掌。)

伶人好的!我们时间不多了。

吉尔德斯特恩你们在做什么?

伶人彩排。现在,如果你们两个不介意,请往后退--到那儿--好的……(对戏子们)每个人都准备好了?看在上帝的份上,记住我们要做什么。(对罗森克兰茨和吉尔德斯特恩)我们几乎总是使用同样的戏服,他们经常忘记他们该穿什么衣服--别抽鼻子,阿尔弗雷德。王后们想抽鼻子时,她们通过由大脑传递给血液这一过程进行--好的。没人说话了?开始!

戏子国王整整三十次福玻斯的马车--

伶人(生气地跳起来)错错错!一开始是哑剧,你这该死的陛下!(对罗森克兰茨和吉尔德斯特恩)他们久未练习,有点生疏了。但在处理死亡戏的时候,他们就熟门熟路了--它总是能带出他们身上诗意的东西。

吉尔德斯特恩多好啊!

伶人没有什么比一次不令人信服的死亡更不令人信服的了。

吉尔德斯特恩我相信如此。

(伶人拍着手。)

伶人第一幕--开始。

奇怪的科学现象私人问题(5)

(哑剧。戏子国王和戏子王后拥抱。后者跪地,向国王做宣誓状。他把她扶起来,头靠在她的脖子上,躺下。看到国王熟睡后,王后离去。)

吉尔德斯特恩这哑剧是做什么用的?

伶人哦,这是一个安排,真的--或多或少能让接下来的情节让人看得懂些;你知道的,我们被我们的语言束缚,这种语言有个特点:风格低劣时,便用晦涩来遮丑。

(哑剧继续。下毒者上。他把睡着的国王的王冠脱下,吻了吻王冠。他带来了一小瓶液体。他把毒药倒入睡者的耳朵上,离去。睡者剧烈抽搐着,死去。)

罗森克兰茨他是谁?

伶人国王的弟弟,王子的叔叔。

吉尔德斯特恩这不大像是兄弟啊。

伶人后来你会看到,也不大像是叔叔。

(王后重上,见国王已死,做悲恸状。下毒者率领两位随从--披斗篷--重上。下毒者似乎在安慰王后。随从把尸体抬出。下毒者用礼物讨王后欢心,向其示爱。她开始做憎恶状,最后接受了他的爱。哑剧结束。就在这时传来一名女人痛苦的哭喊声。奥菲莉娅上,哭喊着,后面跟着歇斯底里的哈姆雷特,朝她大喊,围着她转,两个人都在舞台中央。)

哈姆雷特去吧,我再也不敢领教了;它已经让我发狂了。(她跪地痛哭)我说,我们以后再不要结什么婚了。(戏子们也听到了他的声音,一动不动)那些已经结婚的(他身子侧向戏子王后和下毒者,语气平静又内有锋芒)除了一个人以外,都可以让他们活下去。(他很快地朝他们笑了一笑,却并不快乐,并开始后退着下,临走的话又响起来)其他的人保持原样。(他下的时候,奥菲莉娅趔趄地走到后台,他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很快很短的话)进尼姑庵去吧。去。

(他下。奥菲莉娅跪坐在后台,啜泣声几不可闻。短暂的寂静。)

戏子国王整整三十次福玻斯的马车……

(克劳迪亚斯与波罗涅斯上,走向奥菲莉娅,扶她起来。戏子们低头退后。)

克劳迪亚斯爱情?他的情感不属于爱情;他说的话虽然有些颠倒,也不像是疯狂。有什么心事盘踞在他的灵魂里,我怕它也许会产生危险的后果。为了防备万一起见,我已经当机立断,决定了一个办法:他必须立刻到英国去……

(说话间他们三人,克劳迪亚斯,波罗涅斯,奥菲莉娅,下。伶人走过来,拍手引起注意。)

伶人先生们!(他们看着他)看起来不大好。我们根本就没有掌握好。(对吉尔德斯特恩)你觉得怎样?

吉尔德斯特恩我能觉得怎样?

伶人(对戏子们)你们没有表达清楚!

罗森克兰茨对我来说那不大像是爱。

吉尔德斯特恩从头开始……

伶人第二幕!站位!

吉尔德斯特恩刚刚不已经剧终了吗?

伶人你说那是剧终?--几乎每个人都还站在那儿?我的天,不是--死也不是。(他稍稍笑了一下,可很快看起来好像是一辈子没笑过一样)任何艺术都自有安排--你们肯定知道吧?事件必须自由发展,自然过渡到美学上、道德上和逻辑上的结尾。

吉尔德斯特恩就这幕戏而言,那是什么?

伶人永不变化--注定要死的每个人都死了,这就是我们的目标。

吉尔德斯特恩注定要?

伶人在"只有沙漠"和"悲剧讽刺"之间我们有很大空间可以发挥我们特有的才能。总的来说,事情发展到合乎情理的最坏的情况的时候,就已经发展到它们所能发展的极限了。(他忽然展颜笑了起来)

吉尔德斯特恩谁决定的?

伶人(收起了笑容)决定?书上这么写的。(他转身走开。吉尔德斯特恩抓住他,猛地把他转回来。不慌不忙)如果你能温和点,我们就不至于互不理解。我指的是口头传统。也就是这么说。(吉尔德斯特恩放开他)你看,我们是悲剧戏子。我们听从命令--这其间我们没得选择。坏人最终不开心,好人最终不走运,这就是悲剧的涵义。(喊)站位!(戏子们站好位置。继续哑剧:这是场王后和下毒者/国王之间的情爱戏,充满了肉欲和激情)开始!(这对情人开始了。伶人为罗森克兰茨和吉尔德斯特恩做连串快速解说)谋杀了他的哥哥,赢得了寡妇的心--下毒者登上了王位!现在我们看到的是他和他的王后投入不羁的激情中!她一点也不知道她抱在怀里的男人--!

罗森克兰茨哦,我说--听着--真的!你们不能这样做!

伶人为什么不能?

罗森克兰茨真的--我的意思是,大家想得到娱乐--而不是这些肮脏的、无耻的垃圾。

伶人你错了--他们就是想着这些。谋杀,勾引,乱伦--你想看什么?--笑话?

罗森克兰茨我想看一个好的故事,有头,有发展,有尾。

伶人(对吉尔德斯特恩)你呢?

吉尔德斯特恩我更愿艺术反映生活,如果对你来说没什么区别的话。

伶人对我来说确实没什么区别,先生。(对正在纠缠的情侣)好了,不要太放纵自己了。(他们站起来。对吉尔德斯特恩)一会儿我也要演了。吕西安那斯,国王的侄子!(转向戏子们)下一场。[他们马上去准备下一场哑剧。这场戏里伶人自己表现得很容易陷入痛苦(通过舞台上的步伐表现,程式化的),然后直到和王后的激情戏(参照莎剧第三幕,第四场,"厢房")。以及非常程式化地重现一个波罗涅斯一样的人物被人从帷幔后刺死(被谋杀的国王扮演波罗涅斯)。与此同时伶人自己继续他快速的解说,以方便罗森克兰茨和吉尔德斯特恩理解]国王的侄子,吕西安那斯--在被他的叔叔篡权,以及他母亲乱伦婚姻击垮后--失去了理智--时而深痛地忧郁,时而放任地疯狂,把整个宫廷搅得乱七八糟,鸡犬不宁--从自杀(摆了个姿势)到杀人(这儿他把"波罗涅斯"杀了)--最后面对他的母亲。在一场隐晦而有深意的戏中--(有点俄狄浦斯式的拥抱)求她忏悔,放弃--(他跳了起来,还在说)国王--(他把下毒者/国王向前推)饱受罪孽的折磨--恐惧的纠缠--决定派他的侄子去英国--并把这件差事托付给两个笑面帮凶--朋友--侍臣--给两个间谍--(他转身把下毒者/国王和两个披斗篷的戏子拉过来:后二位跪下,从国王手中接过一个纸卷)--给他们一封信要呈交英国宫廷--!所以他们出发--上了船--(两个间谍站在伶人两边,三人同时轻轻地摇晃着,模仿着船的动作;随后伶人从中走开)--接着他们到了--(一个间谍用手挡在眼睛上方,远眺地平线)--下了船--来到了英国国王面前--(他转过身来)英国国王--(交换头饰让剩下的戏子,即原先被谋杀的国王,成为英国国王)但王子在哪儿?到底在哪儿?情节变得复杂了--命运的转折和欺诈使他们手里的信成为了他们的催命符!(两个间谍把信呈上,英国国王读后,下令处死他们。他们站起来,转过身,开始抛假想中的钱币。对吉尔德斯特恩)你对这出戏熟悉吗?

奇怪的科学现象私人问题(6)

吉尔德斯特恩不熟悉。

伶人一个屠杀场--总共有八具尸体。这最能体现我们的才华了。

吉尔德斯特恩(在整个哑剧和解说中变得越来越紧张和惊恐)你!你对死亡知道什么?

伶人这是戏子最擅长的。他们必须利用自己所有的才能,而他们的才能就是死。他们可以英雄般地死,喜剧地死,讽刺地死,缓慢地死,突然地死,恶心地死,迷人地死,或从一个极高点死。我自己的才能更综合一些。我能从一个闹剧中找出其中的意义,一个其实不存在的意义;但有时候,从这件事情中,会跑出来一束细细的光芒,若从正确的角度看的话,它是会击碎死亡之壳的光。

吉尔德斯特恩(害怕,蔑视)戏子!廉价闹剧的机件!那不是死亡!(更镇定点)你尖叫,你哽咽,你跪下,但这些并不能让人们明白死亡--并没有趁他们不备时突然攥住他们,在他们的头盖骨里轻声说,"有一天你会死。"(他直起身来)你死了这么多次;你怎能使他们相信你的死呢?

伶人恰恰相反,他们只相信这种。他们习惯了这个。我曾有位戏子,因为偷了头羊[或是只羊羔,我忘了],被判绞死--所以我得到批准,在一幕戏中将他绞死。--得改动一下情节,但我想这会更有效,你知道的--你不会相信的,别人就是不相信这是真的!想让别人由不相信转为相信是不可能的--他什么都没做,一直在哭--本性使然--只是站在那儿哭--再也不能这么做了。(心情好的他回到哑剧中:两位间谍等待由伶人处决。他从皮带中拔出匕首)观众知道该期待什么,这就是他们准备好去相信的。(对间谍)死!

(两个间谍过了一会儿死了,演得很好。灯光已开始变弱了。他们死的时候,以及吉尔德斯特恩说话的时候,灯变暗淡。)

吉尔德斯特恩不,不不--你们全搞错了--你们不能表演死亡。死亡的事实和看着它发生是毫不相关的--不是喘息,鲜血,倒下--死亡并不是这回事。死亡就是一个人不能重新出现了,就这么回事--现在你看见他,过会儿你看不见他了,只有这一点才是真实的:这一分钟在这儿,下一分钟不在了,再也回不来了--一次出场,毫不招摇,没有预告,一种消失,逐渐有了分量,直到最后,因死亡而沉重。

(两个间谍躺着不动,几乎看不到他们。伶人走过来,把他们的斗篷盖在他们的尸体上。罗森克兰茨开始慢慢鼓掌。)

(灯熄)

一秒钟寂静,然后十分吵闹。有人喊:"国王驾到"……"别演了!"……也有人叫:"灯光,灯光,灯光!"几秒钟后,灯亮了,代表着日出:舞台空无一人,除了躺在地上的两个披斗篷的人物,姿势和两个死了的间谍最后的姿势相同。灯变亮时,看得出他们就是罗森克兰茨和吉尔德斯特恩。为了躺得舒服点,[[①罗森克兰茨用肘部撑着,用手挡着眼睛看剧场内。最后:

①见《作者的话》--译注。罗森克兰茨那边一定是东边。我想我们可以这样假定。

吉尔德斯特恩我什么都不愿假定。

罗森克兰茨(越过观众往外张望)听起来有点耳熟。

吉尔德斯特恩他们在等着看我们会做什么呢。

罗森克兰茨多好的东方。

吉尔德斯特恩只要我们一动,他们就会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喊着含糊的命令,用荒唐的话把我们搞得糊里糊涂,从现在到早饭都不把我们当回事,老把我们的名字搞错。

(罗森克兰茨开始抗议,可他还没来得及张嘴就听见。)

克劳迪亚斯(台下--急匆匆地)嗬,吉尔德斯特恩!

(吉尔德斯特恩还躺着。短暂停顿。)

罗森克兰茨(与吉尔德斯特恩同时)有事召请你们……

吉尔德斯特恩(与罗森克兰茨同时)有事召请你们……

(吉尔德斯特恩很生气地跳起来,克劳迪亚斯和格特鲁德上,面有惊惶之色。)

克劳迪亚斯两位朋友,快去找些帮手来:哈姆雷特在发狂之中把波罗涅斯杀死了,而他把他从他母亲的房间中拖了出来。快去找他;对他说话和气一点,再把尸体搬到教堂里去。请你们快点把这件事情办好。(与格特鲁德匆匆下)来,格特鲁德,我们要去召集我们那些最有见识的朋友们,告诉他们我们想要做的事……

(他们下,罗森克兰茨和吉尔德斯特恩还是一动不动。)

吉尔德斯特恩好……

罗森克兰茨非常……

吉尔德斯特恩好,好。

罗森克兰茨非常,非常。(假装自信地点点头)把他找出来。(停顿)如此等等。

吉尔德斯特恩非常。

罗森克兰茨好。(短暂停顿)那可是往正确方向迈出的一步。

吉尔德斯特恩你不喜欢他?

罗森克兰茨谁?

吉尔德斯特恩上帝啊,我真希望有更多的眼泪为我们而流!……

罗森克兰茨嗯,那是进步,不是吗?有益的事情。把他找出来。(四周看看,脚步未动)[我们从哪里开始的?……(往台侧迈了一步,停住)

吉尔德斯特恩那可是往正确方向迈出的一步。

罗森克兰茨你这么觉得?他有可能在任何方向出现。

吉尔德斯特恩好吧--你走那边,我走这边。

奇怪的科学现象私人问题(7)

罗森克兰茨好的。(他们朝相反的两翼走去。罗森克兰茨停住)不行。(吉尔德斯特恩停住)你走这边--我走那边。

吉尔德斯特恩好的。

(他们朝对方迎面走去。相交。罗森克兰茨停住。)

罗森克兰茨等会儿。(吉尔德斯特恩停住)我想我们应该待在一块儿。他可能会很凶猛。

吉尔德斯特恩说得好。我和你一块儿走。

(吉尔德斯特恩朝罗森克兰茨走过去。他们转身离去。罗森克兰茨停住。)

罗森克兰茨不,我和你一块儿走。

吉尔德斯特恩好。

(他们转身,朝对面的舞台一侧走去。罗森克兰茨停住。吉尔德斯特恩停住。)

罗森克兰茨我和你一块儿走,走我要走的路。

吉尔德斯特恩好吧。

(他们又转过身来,走过去。罗森克兰茨停住。吉尔德斯特恩停住。)

罗森克兰茨我刚刚想到的。如果我们都走了,他可能会来这儿,这样咱们不就太傻了,不是吗?

吉尔德斯特恩好的--我留下,你走。

罗森克兰茨好的。(吉尔德斯特恩走到台中央)我说。(吉尔德斯特恩转身,往回走向罗森克兰茨,而罗森克兰茨也开始往前台走。相交。罗森克兰茨停住)我刚刚想到的。(吉尔德斯特恩停住)我们应该在一起;他可能很凶猛。

吉尔德斯特恩说得好。(吉尔德斯特恩往前走,到罗森克兰茨身旁。他们在原先的位置上停了一会儿)嗯,我们终于到了一个地方。(停顿)当然,他可能不会来。

罗森克兰茨(漫不经心地)哦,他会来的。

吉尔德斯特恩我们还得做些解释。

罗森克兰茨他会来的。(轻松地漫步到后台)别担心--听我的没错--](往外看--吃了一惊)他来了!

吉尔德斯特恩他在干什么?

罗森克兰茨走路。

吉尔德斯特恩一个人?

罗森克兰茨不是。

吉尔德斯特恩谁和他在一块?

罗森克兰茨那个老头。

吉尔德斯特恩走路?

罗森克兰茨不是。

吉尔德斯特恩没有走路?

罗森克兰茨对的。

吉尔德斯特恩啊。那可是个机会,机不可失。(突然精神抖擞起来)让他走进我们的陷阱。

罗森克兰茨什么陷阱?

吉尔德斯特恩你站那儿!别让他过来!

(他让罗森克兰茨背靠一旁台侧,面对哈姆雷特来的方向站着,他自己站在罗森克兰茨旁边,相隔几英尺。这样他们就占据了舞台的一边,面朝着另一边。

哈姆雷特从对面上,拖着波罗涅斯的尸体,走得很慢。他来到后台,绕了个小圈,又从同一边离刚来时几英尺的地方下。罗森克兰茨和吉尔德斯特恩迷惑不解地瞪着他。哈姆雷特离开,拖着尸体。)

罗森克兰茨差一点。

吉尔德斯特恩两个人所能做的毕竟是有限的。

罗森克兰茨(担心地--朝哈姆雷特下的地方走了几步)他真的死了。

吉尔德斯特恩他当然死了。

罗森克兰茨(转身对吉尔德斯特恩)死得其所。

吉尔德斯特恩(生气地)死就是死,不是吗?(罗森克兰茨沉默不语,停顿)也许他会从这边回来。(罗森克兰茨回到原来的位置)不,不,不!--如果我们不吸取经验,我们还会有什么?(罗森克兰茨反对。停顿)

罗森克兰茨喊他一嗓子。

吉尔德斯特恩我想这些我们都试过了。

罗森克兰茨(大叫)哈姆雷特!

吉尔德斯特恩别荒唐了!

罗森克兰茨(大叫)哈姆雷特殿下!(哈姆雷特上,罗森克兰茨有点惊慌)我的殿下,您把那尸体怎么样了?

哈姆雷特他本来就是泥土,我仍旧让他回到泥土里去。

罗森克兰茨告诉我们在哪儿,让我们把尸体搬到教堂里去。

哈姆雷特不要相信。

罗森克兰茨相信什么?

哈姆雷特相信我会放弃我自己的意见来听你的。而且,一块海绵也敢问起我来!一个堂堂王子应该用什么话去回答它呢?

罗森克兰茨您把我当做一块海绵吗,殿下?

哈姆雷特嗯,先生,一块吸收君王的恩宠、利禄和官爵的海绵。可是这样的官员要到最后才会显出他们最大的用处来;像猴子吃硬壳果一样,他们的君王先把他们含在嘴里舐弄了好久,然后再一口咽下去。当他需要被你所吸去的东西的时候,他只要把你一挤,于是,海绵,你又是一块干干的海绵了。

罗森克兰茨我听不懂您的话,殿下。

奇怪的科学现象私人问题(8)

哈姆雷特那很好,一句骗人的话睡在一个傻瓜的耳朵里。

罗森克兰茨殿下,您必须告诉我们那尸体在什么地方,然后跟我们去见王上去。

哈姆雷特他的身体和国王同在,可是那国王并不和他的身体同在。国王是一件东西--

吉尔德斯特恩一件东西,殿下?

哈姆雷特一件什么东西都不是的东西。带我去见他。

(哈姆雷特坚定地朝一侧走去。他们和他一道走,一边引路。就在快到时,哈姆雷特显然看到克劳迪亚斯从台下走来,深鞠一躬。罗森克兰茨和吉尔德斯特恩受到哈姆雷特的影响,也深深地鞠躬--隆重其事地鞠躬,身上的斗篷都拖到地上来了。可是哈姆雷特继续往前走,直到突然一转弯,往相反的方向走了。罗森克兰茨和吉尔德斯特恩低着头,没有注意到。没有人来。罗森克兰茨和吉尔德斯特恩偷偷往上看,发现他们在对着空气鞠躬。克劳迪亚斯从他们后面上场。他一说话把他们吓得跳起来。)

克劳迪亚斯怎样?事情怎样?

罗森克兰茨陛下,他不肯告诉我们尸体藏在什么地方。

克劳迪亚斯可是他呢?

罗森克兰茨(短暂迟疑)在外面,陛下;我们把他看起来了,等候您的旨意。

克劳迪亚斯(走动)带他来见我。

(这就好比一拳打在罗森克兰茨两眼之间,但他也只有眼睛才流露出慌张。他又迟疑了片晌。接着极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吉尔德斯特恩说。)

罗森克兰茨喂!带殿下进来。(罗森克兰茨又一次沾沾自喜了片刻,而吉尔德斯特恩则感觉被陷害和欺骗了。吉尔德斯特恩张开嘴,又闭上。还好局面被挽救了:哈姆雷特在随从的陪同下进场。克劳迪亚斯正要下。哈姆雷特和随从走过舞台,跟随克劳迪亚斯下]]灯光切换到室外。罗森克兰茨准备走)那么没事了?

吉尔德斯特恩(没动,沉思)可是看起来还不够;事情如此重大。就这样完了吗?为什么是我们--谁都可以做到。我们什么贡献都没做。

罗森克兰茨这个过程是个考验人的插曲,不过现在没我们什么事了。

吉尔德斯特恩有什么事?

罗森克兰茨我可不愿假装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坦白地说,我对这个不感兴趣。如果他们不告诉我们,那是他们的事。(他从后台走向出口)就我而言,我只是很高兴我们再也不会见到他了。--(他瞄了一眼台下,转身看着前面。他脸上的表情表明哈姆雷特在那儿)

吉尔德斯特恩我就知道事情没完……

罗森克兰茨(大声地)还有什么?!

吉尔德斯特恩我们要把他带去英格兰。他在干什么?

(罗森克兰茨走到后台,回来。)

罗森克兰茨说话。

吉尔德斯特恩跟自己说话?(罗森克兰茨又要走开,吉尔德斯特恩打断他)他一个人吗?

罗森克兰茨不是,他和一个士兵在一起。

吉尔德斯特恩那么他不在跟自己说话,是吗?

罗森克兰茨不是自己说话。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吉尔德斯特恩去哪儿?

罗森克兰茨哪儿都行。

吉尔德斯特恩为什么?

罗森克兰茨(抬头倾听)又来了。[(痛苦地)我只要求换个地方!

吉尔德斯特恩(接着尾声)让我们天天这么忙……]

(哈姆雷特在他们身后上,与一全副武装的士兵交谈。罗森克兰茨和吉尔德斯特恩没有回头看。)

罗森克兰茨他们会让我们就这样闲荡直到我们死为止。至少如此。而且天气会变的。(抬头看)不会永远是春天的。

哈姆雷特长官,这些是些什么人的军队?

士兵先生,他们是挪威的军队。

哈姆雷特请问他们是开往什么地方去的?

士兵到波兰的某一部分去。

哈姆雷特先生,他们由哪位主将统领?

士兵挪威老王的侄儿,福丁布拉斯。

罗森克兰茨我们会冷的。夏天不会很久的。

吉尔德斯特恩现在有点像秋天了。

罗森克兰茨(查看地面)没有叶子。

吉尔德斯特恩秋天--和叶子无关。和它有关系的是白天边缘的一种褐色--褐色正慢慢爬到我们身上来了,相信我,没错的--陈旧的金色的赤褐色和橘红色阴影,冲刷着我们感官的最外缘--烘烤过的土地,呈现出深深的亮赭和烧棕土色和干裂--反照自身,并通过自身,过滤着光芒。据说,在这种时候,也许,很巧合地,叶子会在某些地方落下。昨天很蓝,像烟一样。

罗森克兰茨(抬头,倾听)我又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