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期作品-15

世界

小时候常爱骑一匹白马

走来走去在世界的外边,

那得甲的日记和绿色的草场

每一年保护使我们厌倦,

也常常望着大人神秘的嘴

或许能透出一线光亮,

在茫然中,学校帮助我们寻求

那关在世界里的一切心愿。

劳苦、忍耐、热望的眼泪,

正象是富有的人们在期待:

因为我们愚蠢而年轻,等一等

就可以踏入做美好的主人。

啊,为了寻求“生之途径”,

这颗心还在试探那看不见的门,

可是有一夜我们忽然醒悟:

年复一年,我们已踯躅在其中!

假如你还不能够改变,

你就会喊出是多大的欺骗,

你常常藐视的一切就是他,

你仅存的梦想就这样实现。

他把贫乏早已拿给你——

那被你尝过又呕出的东西,

逼着你回头再完全吞下:

过去、未来、陈旧和新奇。

他不能取悦你,就要你取悦他,

因为他是这么个无赖的东西,

你和他手拉着手象一对情人,

这才是人们都称羡的旅行。

直到他象潮水一样的退去,

留下一只手杖支持你全身,

等不及我们做最后的解说,

一如那已被辱尽的时代的人群。

1948年4月

城市的舞

为什么?为什么?然而我们已跳进这城市的回旋的舞,

它高速度的昏眩,街中心的郁热。

无数车辆都怂恿我们动,无尽的噪音,

请我们参加,手拉着手的巨厦教我们鞠躬:

呵,钢筋铁骨的神,我们不过是寄生在你玻璃窗里的害虫。

把我们这样切,那样切,等一会就磨成同一颜色的细粉,

死去了不同意的个体,和泥土里的生命;

阳光水分和智慧已不再能够滋养,使我们生长的

是写字间或服装上的努力,是一步挨一步的名义和头衔,

想着一条大街的思想,或者它灿烂整齐的空洞。

哪里是眼泪和微笑?工程师、企业家和钢铁水泥的文明

一手展开至高的愿望,我们以藐小、匆忙、挣扎来服从

许多重要而完备的欺骗,和高楼指挥的“动”的帝国。

不正常的是大家的轨道,生活向死追赶,虽然“静止”有时候高呼:

为什么?为什么?然而我们已跳进这城市的回旋的舞。

1948年4月

1

在你我之间是永远的追寻:

你,一个不可知,横越在我的里面

和外面,在那儿上帝统治着

呵,渺无踪迹的丛林的秘密,

爱情探索着,像解开自己的睡眠

无限的弥漫四方但没有越过

我的边沿;不能够获得的

欢乐是在那合一的根里。

我们互吻,就以为抱住了——

呵,遥远而又遥远的。从何处浮来

耳、目、口、鼻和惊觉的刹那,

在时间的旋流上又向何处浮去。

你,安息的终点;我,一个开始,

我追寻于是展开这个世界。

但它是多么荒蛮,不断的失败

早就要把我们到处的抛弃。

2

当我们贴近,那黑色的浪潮,

我突然将我心灵的微光吹熄,

那多年的对立和万物的不安

都要从我温存的手指向外死去,

那至高的忧虑,凝固了多少个体的,

多少年凝固着我的形态,

也突然解开,再也不能抵住

你我的血液流向无形的大海,

脱净样样日光的安排,

我们一切的追求终于来到黑暗里,

世界正闪烁,急躁,在一个谎上,

而我们忠实沉没,与原始合一,

当春天的花和春天的鸟

还在传递我们的情话绵绵,

但你我已解体,化为群星飞扬,

向着一个不可及的谜底,逐渐沉淀。

1948年4月

绅士和淑女

绅士和淑女,绅士和淑女,

走着高贵的脚步,有着轻松愉快的

谈吐,在家里教客人舒服,

或者出门,弄脏一尘不染的服装,

回来再洗洗修洁的皮肤。

绅士和淑女永远活在柔软的椅子上,

或者运动他们的双腿,摆动他们美丽的

臀部,像柳叶一样的飞翔;

不像你和我,每天想着想着就发愁,

见不得人,到了体面的地方就害羞!

哪能人比人,一条一条扬长的大街,

看我们这边或那边,躲闪又慌张,

汽车一停:多少眼睛向你们致敬,

高楼,灯火,酒肉:都欢迎呀,欢迎!

诸先生决定,会商,发起,主办,

夫人和小姐,你们来了也都是无限荣幸,

只等音乐奏起,谈话就可以停顿;

而我们在各自的黑角落等着,那不见的一群。

你们就任,我们才出现为下属,

你们办工厂,我们就挤破头去做工,

你们拿着礼帽和鲜花结婚,我们也能尽一份力,

可是亲爱的小宝宝,别学我们这么不长进。

呵呵,绅士和淑女,敬祝你们一代一代往下传,

千万小心伤风,和无法无天的共产党,

中国住着太危险,还可以搬出到外洋!

1948年4月

诗四首

迎接新的世纪来临!

但世界还是只有一双遗传的手,

智慧来得很慢:我们还是用谎言、诅咒、术语,

翻译你不能获得的流动的文字,一如历史

在人类两手合抱的图案里

那永不移动的反复残杀,理想的

诞生的死亡,和双重人性:时间从两端流下来

带着今天的你:同样双绝,受伤,扭曲!

迎接新的世纪来临!但不要

懒惰而放心,给它穿人名、运动或主义的僵死的外衣

不要愚昧一下抱住它继续思索的主体,

迎接新的世纪来临!痛苦

而危险地,必须一再地选择死亡和蜕变,

一条条求生的源流,寻觅着自己向大海欢聚!

他们太需要信仰,人世的不平

突然一次把他们的意志锁紧,

从一本画像从夜晚的星空

他们摘下一个字,而要重新

排列世界用一串原始

的字句的切割,像小学生作算术

饥饿把人们交给他们做练习,

勇敢地求解答,“大家不满”给批了好分数,

用面包和抗议制造一致的欢呼

他们于是走进和恐惧并肩的权力,

推翻现状,成为现实,更要抹去未来的“不”,

爱情是太贵了:他们给出来

索去我们所有的知识和决定,

再向新全能看齐,划一人类像坟墓。

永未伸直的世纪,未痊愈的冤屈,

秩序底下的暗流,长期抵赖的债,

冰里冻结的热情现在要击开:

来吧,后台的一切出现在前台;

幻想,灯光,效果,都已集中,

“必然”已经登场,让我们听它的剧情——

呵人性不变的表格,虽然填上新名字,

行动的还占有行动,权力驻进迫害和不容忍,

善良的依旧善良,正义也仍旧流血而死,

谁是最后的胜利者?是那集体杀人的人?

这是历史令人心碎的导演?

因为一次又一次,美丽的话叫人相信,

我们必然心碎,他必然成功,

一次又一次,只有成功的技巧留存。

目前,为了坏的,向更坏争斗,

暴力,它正在兑现小小的成功,

政治说,美好的全在它脏污的手里,

跟它去吧,同志。阴谋,说谎,或者杀人。

做过了工具再来做工具,

所有受苦的人类都分别签字

制造更多的血泪,为了到达迂回的未来

对垒起“现在”:枪口,欢呼,和驾驶工具的

英雄:相信终点有爱在等待,

为爱所宽恕,于是错误又错误,

相信暴力的种子会开出和平,

逃跑的成功!一时间就在终点失败,

还要被吸进时间无数的角度,因为

面包和自由正获得我们,却不被获得!

1948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