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无数世界

1.多种多样的世界

经过长时间的恒星间飞行,现在降落的那颗行星是我们一系列造访的第一站。根据当地的日历,我们在某些行星上只待了几个星期,在另一些行星上则待了几年,我们俩共同栖居在当地居民的头脑中。当我们要离开的时候,宿主常常会跟我们一起进行之后的探险。从一个世界漫游到另一个世界,我们的经历像地层一样一层层叠加起来,周游不同世界的奇妙旅行好像历经了好几辈子一样。但是,我们时时刻刻都思念着我们的母星球。就拿我来说,直到我发现自己被这样放逐到了太空中,才彻底认识到我和妻子的结合就像珍宝一样可贵,但是现在她还留在地球上。我只能把那曾经生活过的遥远世界作为参照物,最重要的是把我和妻子的共同生活作为试金石,竭尽全力去理解这里的每一个世界。

在尝试描述或者说提到造访过的无数各式各样的世界之前,我必须对探险行进方式做个说明。在我刚刚记录下我的经历之后,很显然,无实体飞行这种方法几乎毫无用处。利用这种方法的确能看到无比生动的银河系景观;而且,当我们用精神吸引力这种方法得到新发现的时候,我们常常用它来定位。但是因为它给我们带来的只是空间上的自由而没有时间上的自由,而且行星系非常罕见,如果仅靠随机的物理飞行方式,我们几乎像只无头的苍蝇,不太可能找到我们想要的结果。而我们一旦掌握了物理吸引力方法,那么该方法见效非常快。这种方法取决于我们的头脑想象的范围。起初,由于我们的想象能力被严格局限在对于自己世界的经验内,我们只能和高度类似于我们的世界进行接触。此外,由于在寻找智慧世界方面我们还处于见习期,因此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偶遇那些跟当今地球人一样面临困境、正处于精神危机时期的世界。我们的宿主似乎必须要和我们有深层次的相似或者一致的地方,我们才能进入那个世界。

从一个世界转到另一个世界,我们对探险背后的原则的了解和我们运用这些原则的能力不断加强。此外,在拜访的每一个世界,我们都找寻新的合作伙伴来帮助我们洞悉他的世界,来延伸我们的想象范围,以便进一步探究银河系。我们通过“滚雪球”的方法一点点吸纳我们的同伴,这个非常重要,因为它使得我们的能力越来越强大。在探索的后期,我们的许多发现无限超越了任何没有外界帮助的单一人类思维所能想象到的范围。

起初,布瓦尔图和我以为我们在进行完全私人的探险;后来,虽然招来了很多帮手,但我们仍然认为我们是唯一的宇宙探险发起者。可是不久,我们就跟另一队未知世界的宇宙探险者有了实际的接触。数次艰难且痛苦的尝试之后,我们加入了这群冒险家的队伍,第一次融入了一个亲密的集体中,随后又融入了那种布瓦尔图和我早已在初次星际旅行中,在某种程度上一起经历过的奇怪的思维联合。

当我们遇见了许多这样的群体之后,我们明白了,虽然每次小小的远征都始于孤独,但是注定会团结到一起的,不过迟早而已。不管在最初的时候双方是如何陌生、如何相异,但是每一个群体都会慢慢地获得无边的想象能力,迟早会联系上彼此的。

最后,很显然,作为许多其他世界的个体居民,我们在许多伟大活动中的一个中起了小小的作用,宇宙通过这样的活动寻求了解其本身,甚至预见其本身。

我虽这么说,但我从未声称,因为我参与了宇宙自我发现这个重大过程,所以我所讲的便字字句句都是百分之一百真实的。坦率地说,成为宇宙绝对客观真理的一部分并非我应得的。作为一个人类个体的我,只能以最肤浅、最为歪曲的方式参与由无数探险者组成的公共“我”的超人经历。这本书一定是对我们真实冒险经历的讽刺,且荒唐可笑,错误百出。但是,虽然我们过去是,现在也是从许多星球聚拢来的无数个体,但是我们却只代表了整个宇宙多样性的一小撮。因此,我们认为的我们经历中某些至高无上的时刻已经触及了真理的核心,但事实上,让我们抓住的可能只不过是真理的一点儿皮毛,而且连这些也不是真的皮毛,不过是从其象征意义上来说的。

对大致和人类世界类似的那部分冒险的叙述可能相对准确一些,但是和更为异质的星球接触的那部分就与真相相去甚远了。我描述类地星球的虚假程度还不及我们的历史学家讲述现代人来得虚假。但是我必须先澄清一下,对于不太像人类的那些世界,以及我们在银河系、宇宙,甚至宇宙之外各个地方遇到的许许多多奇妙的生命形式,差不多统统都是编造的。我仅能希冀,在虚构中还有些间或能在神话中发现的真实的东西。

我们现在可以自由穿梭于空间中了,因此在这个星系或近或远的地方我们都可以同样轻松地徜徉。直到后来我们才和其他星系的思维进行接触并不是因为空间上受限制,而似乎是由于我们自身根深蒂固的褊狭,是受我们自身兴趣的古怪局限,这也使得我们在很长时间内对银河系外的世界的影响显露出敌意。在描述我们最终是如何克服古怪限制的时候,我再对此进行详述。

我们不仅在空间里不受限制,在时间上也来去自由。我们在探险的初期造访过的一些世界在我的母星球成形之前就早已不存在;而另一些则和地球时代相仿;还有一些却在银河系衰老的时候才形成,那时地球早已被毁灭,许多恒星也已熄灭了。

我们在时空中上下求索,发现了越来越多被称为行星的小圆粒,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接一个的种族奋力达到了某种程度的清醒意识后,却仅仅因为某些外在的意外,或者,在更多的时候,某些自然法则而毁于一旦,宇宙徒劳无用、缺乏计划这样的想法越来越困扰着我们。然而,确实有几个世界觉醒了,达到了我们无法理解的意识清明之高度。但是其中最辉煌的几个都发生在银河系早期。迄今为止,我们在宇宙后期的发现都表明,没有一个星系(此处当然不包括宇宙作为一个整体来讲)最终(或者说将会最终)会比早期就达到辉煌的世界之时代受觉醒精神影响更多。直到我们探究的后期,我们才发现了无比辉煌却相当讽刺、相当让人心碎的高潮,与此相比,世界的大量出现不过是一出序幕而已。

就像我说过的那样,在探险的第一阶段,我们靠心灵感应来探索的能力还不健全,我们造访过的每一个世界都在经历着我们熟知的、跟我们的母星球上一样的精神危机。我认为这种危机涵盖两个方面:它是精神在世界范围内力求达到真正团结这个过程中的一个重要时刻;它同时也是实现以一种正确的、最终恰当的、精神的态度对待宇宙这个长期任务的一个阶段。

在每一个目前还处在“蛹”阶段的世界上,仿佛在一瞬间,一个接一个,千千万万的人就呱呱坠地了,在从世界上消失之前,他们在宇宙时间尺度的几个刹那间摸索着随波逐流一阵。至少在某种谦恭的程度上,大部分人都能建立个人感情的亲密团结,但是几乎他们所有人都惧怕和憎恨陌生人。甚至他们的亲密感情也变化无常、缺乏洞见。几乎一直以来,他们的目的都只是为自己寻求舒缓疲劳、消除无聊、克服恐惧、解决饥饿的方法。跟我的种族一样,他们从未从亚人的原始睡梦中完全觉醒。有时,在各处,仅有几个因为真正觉醒的时刻而感到欣慰,而备受激励,而饱尝折磨。而获得真正清晰而恒常的洞察力,乃至部分真理的人则更少了;他们几乎总是拿片面的真理当成绝对。他们宣传自己可怜的片面真理,本想以此来帮助周围的人,结果却使得他们更加困惑、更受误导。

几乎在所有的世界上,每一个个体精神在生命的某个时刻都达到了某种意识和精神健全的卑微的高潮,不料都或缓慢或突然地下陷回虚无。或者看起来是如此。像我的母星球一样,也跟其他所有的世界一样,生命只是为了追求一直都近在眼前的虚无目的。到处都充斥着厌烦和挫折,偶尔闪现欢悦的光芒。这些是个人胜利的狂喜,是性爱和爱情的醉心销魂,是智慧之光的喜悦,是审美创造的得意忘形。这些也是宗教的癫狂,但是和这些世界里一切其他东西一样,谬误的解释使得这一切都隐晦模糊。这些是对个体、集体的憎恨和残忍的疯狂极乐。有时,在我们探险的早期,我们因世界上到处存在的煎熬和残酷如此之多而痛苦,我们丧失了勇气,我们心灵感应的能量失常了,我们逐渐滑向痴癫。

但是,大多数的世界并不比我们的世界更糟糕。他们跟我们一样处于精神半醒半睡但远未成熟的阶段,能够经受最极端的痛苦,表现出最残忍的行为。我们早期游历的这些悲惨但生机勃勃的世界也和我们一样,因思维无法适应变动不居的周遭而痛苦不堪。他们总是慢一拍,总是把旧概念和旧观念不切实际地运用在新情况中。他们和我们一样,渴望达成一定程度的团结,以应对环境所需,但以他们可怜的、懦弱的、自私的精神却无法实现这样的团结,因此只能饱受折磨。只有与伴侣,或者在小圈子里,他们才能承受真正的团结,才能达到双向的洞察力、尊重和爱的契合。但是在部族里、国家中,他们很容易就伪装出虚假的团结,异口同声地叫嚷着恐惧和憎恨。

这些种族和我们的种族在一个方面特别相似。两个种族都是由暴力和仁慈的奇怪混合而发展起来的。他们听凭暴力使徒和仁慈使徒的摆布。在我们造访的时候,许多世界都在这个冲突的危机中苦苦挣扎。不久前,曾大张旗鼓地给仁慈、忍让、自由开了空头支票;但是政策失败了,因为他们缺乏真诚的意图,没有精神的信念,没有对个体品格的真正尊重。追逐私利和歹毒恶意的一切形式都开始滋生,起初还是偷偷摸摸的,后来就明目张胆了,成了恬不知耻的个人主义。最终,这些民族大发雷霆,把自己与个人主义撇清,然后投身于对集体的狂热崇拜中。与此同时,怀着对仁慈失败之后的厌恶,他们开始公然颂扬暴力,颂扬神派来的英雄和武装部族的冷酷无情。那些以为自己信奉仁慈的人为他们的部族建立起了军备,用来对付那些被指控信奉暴力的外族。高度发达的施暴技术威胁要毁灭整个文明。年复一年,仁慈失去了立足之地。很少有人能明白短暂的暴力无法拯救他们的世界,只有长期的仁慈才可以。更少有人可以领会,仁慈只有成为一种宗教才能行之有效;只有大多数人觉醒了,拥有了清醒的意识,才能迎来持久的天下太平,但是在这些世界中,至今为止,能够达到这种境界的人凤毛麟角。

如果要我详细描绘我们探索过的每个世界,那么一个世界我就能写出一个图书馆,本书会变成图书馆的海洋。我只能在寥寥数页中简单描述一下在我们的探索初期,在银河系的角角落落,在它的整个寿命中遇到的许多类型的世界。有些类型显然绝无仅有,而有些则泛泛。

大多数智慧世界的类型是那些包含着读者朋友熟悉的行星的世界。近来,现代人妄自菲薄,自己吓自己,认为自己即使不是宇宙间唯一的智慧生物,最起码也是凤毛麟角的,而且适合各种智慧生命形式的世界非常罕有。这种观点大错特错,荒谬至极。和无法想象数不胜数的恒星相比,智慧世界的确罕见;但是我们发现了几千个类似地球的世界,而且有本质上类似地球人的生命居住,虽然从表现上看,他们常常和我们称为人类的生物不太一样。类地星球属于最像人类的世界中的一个。但是在我们探索的后期,当我们的研究不仅仅局限在那些同样经历着精神危机的世界的时候,我们无意中发现了几个星球居住着几乎和人类一模一样的生物,或者说是原始人类的生物。我们没有更早些发现这些跟人类世界最相似的世界,是因为在达到我们的心智水平之前,它们就因为意外或别的原因而灭亡了。

在我们成功地将研究与我们水平相当的世界拓展到在思维方面不如我们的世界之后很久,我们一直都没能和任何比现代人高级很多的生命接触上。因此,虽然我们在不同时期探索了不同世界的历史,看到了许多世界毁于灾难,或者陷入停滞不前和不可避免的衰退阶段,还有一些,就在它们似乎时机成熟,就要跃上一个更发达的心智的时候,我们与它们失去了联系,虽然我们已经竭尽所能。直到我们的探索到了最后阶段,当我们的共同存在本身因为许多超级精神的汇入而变得充实丰富的时候,我们才得以再次重新开始续写最崇高的世界列传。

2.奇怪的人类

虽然我们在探索的第一阶段造访的所有世界都正处于和我们的世界一样的危机中,但是一些星球上的生物种族和人类比较相像,而另一些则是非常不同的类型。与人类更为相似的种族居住的星球和地球以及类地星球大小相当,性质也相仿。无论他们的生物历史多么奇特,他们最终都受环境的影响而形成直立的形体,这显然更适合他们生存的世界。他们几乎都是用两条下肢行走,用两个上肢操控。一般而言,他们都有某种类型的脑袋,用来装大脑和其他远程知觉器官,或许还有饮食开口和呼吸开口。就体形来说,这些准人类很少有比我们的大猩猩大的,也很少会比猴子小;但是这只是我的估测,并不精确,因为我们没有熟悉的丈量标准用来测量。

在类人类这个大家庭中还有许多类型。我们遇到过长毛的像企鹅一样的人,他们起源于飞行的物种。在一些小一点的行星上,我们发现了鸟人,还能飞,但是大脑和人差不多。在一些大行星上,由于大气的浮力非常大,人甚至还能展开双翅飞行。还有人是从非脊椎动物的鼻涕虫远祖进化而来的,也不是哺乳类的。这种类型的人刚柔并济,有一定的硬度,但是肢体相当灵活,这是由于他们的体内有类似金属丝一样的软骨“架子”。

在一个非常小但很像地球的行星上,我们发现了一种可能是天下无双的准人类种族。虽然这儿的生命和地球上的发展很类似,但是所有高等动物都和我们熟悉的类型在一个方面有着明显差别,此差别一目了然。所有的脊椎动物有一对的器官,他们只有一个。因此这个世界上的人看起来像极了半个地球人。他们用一只敦实的八字形脚跳着走,靠一根像袋鼠一样的尾巴来保持身体的平衡。从他的胸口探出一只手,但是前臂分叉成三个,长着灵活的可以抓握的手指。在他的嘴巴上方有一个鼻孔,一只耳朵居其上,在他的头顶处有三根灵活的肉棒,顶着三只眼睛。

比地球大很多的行星上有时会有一种和人类非常不同但是比较普遍的准人类类型。由于行星引力很强,熟悉的四足动物被六足动物取代。这里有六足挖洞的小动物,有优雅敏捷的六足食草动物,有六足猛犸象,长着吓人的獠牙,还有种类繁多的六足食肉动物。这些世界中的人类往往起源于某种类似小负鼠的生物,它们用三对前肢筑巢、攀援。到后来,身体的前半部分就直立了,逐渐地演化成和四足动物差不多的样子,在脖子的地方长有一个人类的躯干。事实上,它演变成了人首马身的样子,四足,再加上两只能干的前肢。由于各种文明的康乐设施和便利条件都依照这种人形而建,因此置身于此种世界,你会觉得不可思议。

在其中一个比别的世界要小很多的世界里,人并不是半人半马的样子,虽然他们的远祖是人马形状的。在进化到亚人阶段的时候,由于环境的压力,人马身躯横着的那部分被压短,所以前足和后足逐渐靠拢,最后它们变成了一对强壮的足。因此,人类和他的近代祖宗都是有着肥大臀部的两足动物,令人不禁想起维多利亚时期的大裙撑,他们腿的内部结构依然保留着“人马”的特征。

我必须在一种非常常见的准人类世界上多费点笔墨,因为它在银河系的发展史上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在这些世界中,虽然不同星球的人的形状和命运大相径庭,但是他们全部都是由一种具有五个分叉的海洋生物进化而来的,有点像海星。这种生物最后进化成专门用一个分叉来感知世界,其余四个用来移动。后来,它开始进化出了肺、复杂的消化器官、互相协调的神经系统。再后来,感知的那个肢生出了大脑,其他的肢适应了奔跑和攀爬。覆盖在海星祖先身上的软刺常常进化成一种尖尖的毛。到了适当的时候,一个直立的,长着眼睛、鼻孔、耳朵、味觉器官,有时还有电感知器官的智慧两足动物就进化完成了。除了他们的脸庞怪诞可笑,嘴巴常常长在肚子上之外,这些生物跟人类真的很相似。但是他们的身体常常覆盖着那些世界常见的软刺,或者是油光光的毛发。除了在极地要御寒外,他们不穿衣服。当然,他们的脸跟人类的不太像。长长的脑袋经常长着小王冠似的五只眼睛。眼睛底下,一个巨大的鼻孔又是一个圈,他们用它来呼吸、闻东西、说话。

这些“棘皮人类”的样子和他们的本性很不相符,因为虽然他们的脸一点儿也不像人脸,但是他们最基本的思维方式跟我们没有什么两样。除了某些世界的人能分辨更多的色彩外,他们感觉也跟我们很类似。那些有电感知的种族给我们制造了点麻烦,因为,为了要理解他们的想法,我们不得不去学习整套全新的感知能力,以及数目庞大的、完全陌生的符号体系。电器官能检测到主体本身电荷的细微区别。这种感觉最开始是用来发现自身携带电器官的敌人进攻的。但是,在人身上,它的主要意义还在于社交。它能传递周围人的情绪状态。除了这个功能,剩下的就是感知天气的功能了。

我有必要详述一下这种类型世界的一个例子,一个这种类型的典型,同时也展示了相当有趣的自我个性的世界。我认为理解这个种族的关键是它离奇的、本质上是公共的繁殖方式,每个个体都能繁殖一个新的个体;但是只在特定的时期,而且只在整个部族放出一种花粉,并完全弥散在空气中的时候,才能激发他们繁殖。这些超细微的花粉粒并不是生殖细胞,而是“基因”,是遗传的基本因子。部族所在地域每时每刻都沐浴在淡淡的公共花粉中,但是到了剧烈的集体情绪爆发的时候,花粉云马上变得浓密起来,会像雾气一样非常显而易见。只有在这样罕见的时候,才有可能怀孕。每个个体都呼出花粉,而那些成熟的个体则吸进花粉受孕。对所有人来说,这就像是洒上了浓郁芬芳的香水,每个人挥洒自己的特殊气味融入其中。通过心理和生理的神奇机制,激动的个体受部族的全部气味或者是绝大多数部族成员气味的感召而渴求刺激;事实上,如果花粉云不够复杂,那么就没有办法受孕。在部族内部冲突的时候会发生部族间受孕,现代社会部族间的频繁来往也会产生部族间受孕。

因此,这个部族的每个个体都可能怀上孩子。虽然每个孩子都有一个妈妈,但是父亲却是整个种族。怀孕的父母被认为是神圣的,受到集体的共同照顾。当“棘皮胎儿”最终从父母的身体里分娩出来的时候,他和部落其他的幼童一起由集体共同照顾。在文明社会,新生儿会交由专职护士和老师照顾。

我必须马不停蹄地讲述这种繁殖方式的重要心理效应。在接触我们同类的肉体时是高兴还是反感,我们还不清楚。但是另一方面,个体被时刻变化的部族气味深深感动。我无法描述部族中的每个成员周期性地感受到的那种奇异变化的浪漫爱情。这种激情的阻挠、它的压抑、它的颠倒都是这个种族最崇高同时也是最肮脏成就的源泉。公共的亲子关系赋予这个部族团结性和凝聚力,这是更为个体化的种族所无法理解的。原始的部族不过是几百几千个个体的群落,但是在现代社会,部族扩大了许多。但是,如果部族要保持健康的状态,其忠诚感总是建立在每个个体认识多少部族成员的基础上的。即使在大的部族,每个人和另一个人之间的关系最起码也应该是“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电话、广播、电视使得像我们的小型城市那么大的部族可以保持其成员间相当程度的相互交流。

但是,总是有那么一个界限,如果超越了那个界限,那么部族的发展就有可能不健全了。即使是在顶小、顶聪明的部落,在个体对部落自发的激情、他对自身个性的尊重、对他的部族伙伴的尊重这三者之间,也一直存在着紧张关系。然而在小型部落和健康的大型部落中,因为彼此尊重和自我尊重,所以部族精神得以一直保持健全理智。在庞大且不太健全的部落,部落的催眠作用太容易淹没个性。部族成员可能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和自己的同伴都是活生生的人,而变成了没有头脑的部族器官。如果这样的话,那么这个集体会退化回一个靠本能生存的动物群。

综观历史,种族中更聪明的人已经意识到个体向部族无条件妥协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诱惑。先知曾一遍又一遍忠告人们做真实的自己,但是他们的劝诫几乎完全是白费口舌。这个奇怪世界最伟大的宗教不是爱的宗教,而是自我的宗教。然而在我们的世界,人们渴望一个人人彼此相爱的乌托邦,“棘皮人类”则倾向于赞颂有能力“做我自己”而不必向部族投降的宗教渴求。就像我们用宗教崇拜集体来弥补我们根深蒂固的自私自利一样,这个种族则用宗教崇拜个人主义来弥补他们根深蒂固的“群主义”。

当然,自我宗教最纯粹、最高级的形式几乎和我们最崇高的爱的宗教一模一样。去爱即愿意支持被爱者的自我实现,以及在爱的每一种行为中去寻找一个偶然的却是能使自身为之一振的提升。另一方面,做真实的自己,实现自身的潜能都涉及爱的行为。在侍奉大我的时候,小我要自律,这个大我包含了集体,包含了种族精神的成就。

但是就像爱的宗教对于我们不太起作用一样,自我宗教对于“棘皮人类”效果寥寥。我们接受“爱人如己”这条诫命的教导,但常常把我们的邻居仅仅看成是自己的可怜模仿,只要他稍有两样,便对他恨之入骨。对他们来说,“对你自己忠实”这条格言只是教导了人们忠实于部族的心理样式。由于现代工业文明,许多部落扩大到了超越健全的警戒线。也引进了人造“超级部落”或者“部落的部落”这两个概念,对应我们所说的民族和社会阶层。由于经济单位是内在的共产部落,而不是个体的,因此雇主阶级是小部分规模较小、经济较繁荣的部落,而工人阶级则是绝大多数规模较大、较为贫困的部落。超级部落的意识形态强调对所有成员精神的绝对控制力。

在开化的地区,超级部落和生长过度的自然部落建立起了令人惊骇的精神暴政。如果部落较小,且已真正开化,那么在涉及自然部落时,个人仍会凭智慧和想象行事。他可以和他的部落亲属一起支持地球上没有的、一定程度的真正团结。实际上,他可能是一个具有批判精神、自我尊重、尊重他人的人。但只要是涉及“超级部落”的事,不管是民族的还是经济的,他的态度就可能会180度大转弯。只要是民族或阶级肯定的思想,他都会和他的同伴一样热情洋溢、不分青红皂白地全盘接受。只要一看到有关超级部落的一个符号或者一句口号,他便不再是一个有个性的人,而变成了一种去思考化的动物,只能墨守成规地予以反应。这种情况的极端例子是,他完全听不进任何反对超级部落方案的意见。任何批评意见到了他那儿不是吃闭门羹,就是他确实充耳不闻。在土生土长小部落的亲密集体中的人是能够进行双向洞见和同情的,但是在对部落符号的反应上,他们就会转变成对民族敌人和阶级敌人恨得咬牙切齿、与他们作对的极端偏狭的导管。受这种情绪的控制,他们会极尽自我献身之能来成就想象中的超级部落的辉煌。同时他们也会挖空心思想出种种恶招来对付无比痛恨的敌人,而那些敌人在有利的境遇下说不定和他们自己一样友善,一样聪明。

在我们造访这个世界的时候,乌合之众的气焰看起来似乎要不留余地地彻底摧垮文明的成果。世界事务越来越受到不断扩散的狂热超级部落主义的摆布;实际上,这是非理智的,不过是几句几乎毫无意义的口号而引起的感性冲动。我不必继续描述在一段时间的混乱之后,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如何最终开始在这个痛苦不堪的世界流行开来。直到机械工业的经济力量瓦解了超级部落,而部落本身也陷入了狂乱的内部矛盾之后,才出现了新的生活。然后,最终,个体思维重获自由。整个种族的前途由此改变。

就在这个世界,那时,他们刚刚在星球各地建立起了类似社会乌托邦一样的社会,他们自己也正在受着精神萌芽初期的痛苦困扰,那是在进步至某种我们无法企及或者说我们当时无法理解的心智水平之前的痛苦,就在这样的时刻,我们第一次经历了与当地人失去联系的那种干着急的难熬。

在银河系其他的“棘皮世界”中,有一个比一般的“棘皮世界”更有希望,很早就达到了辉煌的世界,但是毁于一次天体大碰撞。它的整个太阳系撞上了一大片高密度星云。所有行星的表面都熔化了。在其他几个这种类型的世界上,我们看到,他们苦苦追求更觉醒的心智的努力一败涂地。心怀报复的迷信邪教根除了种族中最清醒、最智慧的人,用相当具有破坏力的习俗和信念麻痹了其余的人,其后果是,心智赖以进步的敏感性和灵活性的重要源头被彻底永远地破坏了。

“棘皮世界”类型以外数以千计的其他准人类世界皆死于非命。这里或许有必要简单提一下一个毁灭于奇特灾难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发现了一种跟人类非常相似的种族。当其文明发展到和我们的文明非常类似的阶段,即大众思维脱离了所有已经确立的传统的引导、自然科学受个人主义产业奴役的阶段时,他们的生物学家发现了一种人工授精的技术。恰在此时,碰巧盛行对非理性主义、本能、冷酷以及“神圣的”原始“野蛮人”的崇拜。他们尤其崇拜野蛮人杂糅了残忍和暴徒克星的力量这个形象。好几个国家的国君都是这个类型的暴君,在所谓的民主国家,大众都酷爱这个类型。

在这两种国家中,女人们都渴望自己的爱人、自己孩子的父亲是“野蛮人”。在“民主”国家,由于女人们享有高度的经济自由,她们要求和“野蛮人”受精的愿望便被商业化了。多个财团掌控了这个类型的男人,根据他们的素质划分成五个等级。每个等级都有固定的要价,随便一个女人都可以支付一笔不算太高的费用而得到“野蛮人”的精子。五等男人非常便宜,只有最贫贱、最可怜的乞丐用不起这种服务。当然,和最低等级的合格男人进行真正结合的费用要高得多,因为供货有限。

非民主国家里的情况完全不是这样。在这些地区,这种时髦类型的暴君集民众的万千宠爱于一身。他是神派来的英雄。他自己即是神。每个女人都热望能拥有他,即使做不了情人,做她孩子的父亲也心满意足。在某些地方,与国君进行人工授精是一种至高无上的特别荣誉,只有极品女人才有这个特权。但是,各个阶级的普通女子有权与经过授权的专门用来生育的贵族“野蛮人”进行受精。在其他国家,国君自己会屈尊成为全体未来臣民的父亲。

这种人为形成的骇人听闻的“野蛮人”父权习俗在所有国家盛行了整整一代人的时间,至于不成规模和体系的风靡则更久,其后果是改变了整个准人类种族的组成。为了继续适应千变万化的环境,一个种族必须不惜任何代价地保留该种族微弱但强有力的敏感性和独创性。在这个世界,这个宝贵的因素被稀释到失去了其应有的效果。从此以后,这个世界极度复杂的问题被一再搞砸。文明衰退了。种族退化到了可以被姑且称为伪文明的蛮荒时代,这种本质是亚人类的蛮荒缺乏改变的能力。这样的情况延续了几百万年,但是这个种族最终因无力抵抗一种类鼠动物的复仇而毁灭殆尽。

我没有必要继续一一叙述那些许许多多准人类世界的种种奇怪命运。我只提一下其中的几个,虽然它们的文明毁于一系列野蛮战争,但是复苏的胚芽却踉踉跄跄地幸存下来。其中的一个,新旧世界之间痛苦的平衡似乎永无止境。另一个世界,科学太发达了,对于还未完全成熟的种族来说,这让他们没有安全感。果不其然,人们一不小心就把他们的星球连同他们的种族一起炸毁了。在好几个世界里,由于外星球人的侵略和征服,历史的辩证过程突然中断。我会在适当的时候描述摧毁银河系无数世界的各种各样的灾祸。

我会提一下所有准人类世界中的一两个作为结束,在那些星球上,一种新的更优越的生物种族从典型的世界危机中自然而然诞生了,通过他们的绝对智慧和同情获得了力量,掌管了他们的星球,说服土著居民停止繁殖,使得他们的优越型人种遍布了整个星球,并创造出了一种可以进行公共思维的新新人类,其发展的迅猛远非我们的探索能及,我们有限的理解能力也无法理解。在我们失去联系之前,我们很惊异地看到,当新的种族取代了旧的种族并掌控那个世界的全部政治、经济活动的时候,它大笑着意识到所有这些狂热无目的的生命都是徒劳无用的。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旧的秩序开始让位于新的更简单的秩序,在新秩序中,一小部分“贵族”居住在世界各地,由机器为他们服务,机器来干苦力,替他们享受,替他们探索宇宙和思维。

在其余几个世界上,也发生了这种回归简单生活的改变,这不是由于新物种的干涉,而仅仅体现了新的心智在对战旧心智时的胜利。

3.鹦鹉螺类生物

随着我们的探索不断发展,我们聚集起了越来越多的我们造访过的各个世界的帮手,我们想象异星特质的能力增强了不少。虽然我们的研究还仅仅局限在那些正在熟悉的精神危机中煎熬的种族,但是我们渐渐获得了和人类大脑结构截然不同的生物进行接触的能力。我现在该说说这些“非人类”智慧世界的主要类型了。在某些情况下,虽然他们没有一点儿人类的物理特征,甚至思维也相去甚远,但是他们和人类的区别不会像接下来的一章所描述的那么大相径庭。

总体说来,有意识生命的身体形式和精神形式代表了他们赖以存在的星球的特征。比如说在某些巨大水质的星球上,我们发现了文明是由海洋生物来实现的。在这些巨型星球上,跟人类差不多大的陆生生物是不可能存活的,因为重力会把他们钉到地面上。但是在水中就不一样了,对于体积没有什么限制。这些大世界的一个特质就是,由于重力的粉碎性作用,星球的地表很平坦,没有什么高耸的山峰,也没有什么低凹的坑洼。因此,星球表面基本上被浅海覆盖,其中遍布低矮的小群岛。

我会描述一下这个类型的世界中的一个,它是绕着一颗威力巨大的恒星转动的最大的行星。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颗恒星位于银河系密集中心的附近,它是在银河系后期形成的,在许多老年恒星的周边已经镶嵌上隐隐燃烧的熔浆火光的时候,它才产生了几颗行星。由于恒星射线相当猛烈,所以靠它较近的行星上已经形成了(或将要形成)暴风雨的气候。其中的一颗行星上生存着软体动物一样的生命,居住在沿海的浅滩中,它们习惯于缩在船一样的壳里在洋面上随波逐流,捕捉同样随波逐流的植物为食。天长日久,它的壳进化得更易于控制方向了。它们有时还用原始的帆,即长在背部的一层延展开来的膜来辅助它们漂流。后来,这种鹦鹉螺目软体生物不断繁殖,演变出了好多物种。有些种类的体形一直都很小,但是有些发现个头大比较有优势,所以进化成活轮船了。这些活轮船中的一种慢慢发展出智慧,成了这个世界的主宰。

他们的躯干是坚硬的流线型船体,造型跟19世纪鼎盛时期的快速帆船很接近,比我们世界中最大的鲸鱼还要大。在躯干的后部,一只触手或者鳍进化成了舵,像鱼的尾鳍一样,有时也用来加速。但是,虽然所有的物种都能多多少少靠自身的力量定位,但是他们远途航行的主要方式是靠大大的帆。他们的祖先身上简单的膜进化成了羊皮纸一样的风帆系统以及骨桅杆系统,靠肌肉自发控制。和船只一样,在船首位置的两边各长有一个向下看的眼睛。船的主桅杆上也长有多只眼睛,能在地平线处搜索。头脑中磁力感应器官可以准确定位。船体的前桅上长有两根操控长触手,在移动的时候可以隐蔽地折叠进两侧。使用的时候,它们就是一双非常有用的臂膀。长成这样的物种会发展出人类的智能,想来有点奇怪。但是,在不止一个这样的世界中,好多偶然因素的共同作用就产生了这样的成果。在从素食发展到肉食的过程中,为了捕捉游速较快的海洋动物,他们培养起了动物的狡猾诡诈。听觉发展敏锐,因为他们可以靠水下耳朵侦测到远处游鱼的动静。沿着舱底两边的一排味觉器官负责感知千变万化的水的成分,以便随时捕捉猎物。灵敏的听觉和味觉,杂食性的饮食,行为变化多端,极强的社会性,这些都有利于智能的不断发展。

作为发达心智关键媒介的语言在这个世界有两种不同的模式。在进行短距离交流的时候,他们会从身体后部的一个口中有节奏地在水下释放气体,能被水下耳朵听到并且分析其含义。在长距离的情况下,则由桅杆顶上的触手飞快舞动打出手旗信号来进行交流。

他们智能发展的成果还有:组织公共的捕猎远征、陷阱的发明、线和网的制作、海洋农耕技术和沿海农耕技术、石砌港湾和作坊、借助火山热量熔化金属、风力磨坊、开凿海拔较低的群岛以搜寻矿物和沃土的规划、对广阔世界进行有步骤的开发和测绘、把太阳能转化成机械能等等,这些成就也为他们的进步提供了契机。

进入智慧船舰的头脑中是个很奇怪的经历:在船只劈波斩浪的时候看着自己鼻子底下的泡沫在打转,尝尝或苦涩或美味的洋流擦过身体的两侧,感受感受空气对帆的压力,这比微风拂面的感觉要爽快多了,听听吃水线下远处浅滩里的鱼儿们匆忙逃窜,喃喃低语,竟然还可以通过反射到水下耳朵中的回声听到海底的结构。要是遇到飓风,那种感觉既奇妙又恐怖,可以感觉到桅杆被拉紧了,帆随时都有可能撑破,船体时时承受着来自那个巨大星球上的小股激流的冲击和折磨。看到别的大型活轮船的感觉也非常奇怪,他们破浪前进,身体侧倾,根据风向的变化随时调整黄色或者黄褐色的风帆系统;在意识到这不是人造的船只,他们本身就是有意识、有决心的生物的时候,那感觉就更奇怪了。

有时,我们看到两只活轮船打架,用蛇一样的触手互相撕扯着对方的帆,用刀子猛戳对方柔软的“甲板”,或者在一定距离内互相开炮。在体形苗条的女性快速帆船面前求爱的感觉也相当令人困惑,但非常愉悦身心,跟她一起去公海顶风航行、摇头晃脑、疯狂追逐、你争我赶,那触手互相爱抚拥抱的美妙刹那,正是这个种族的欢爱方式,这些都让我迷惑而愉快。两个人肩并肩一起迎风航行,把她抓到自己的一侧,然后“上”了她,这些也都怪异至极。当看到许多孩子围着母亲船舰的时候,也非常迷人。我顺便要说一句,新生船只在出生的时候是像小船一样从母亲的甲板上滑出来的,一只从左舷出生,一只从右舷出生。从那以后,他们就在母亲的两侧喝奶。玩的时候,他们像小鸭子一样游在母亲身边,张开他们稚嫩的帆。天气恶劣或者要进行长期航行的时候,他们就登上母亲的船体内。在我们造访的时候,自然风帆已经开始辅以动力装置,在船尾也装上了螺旋桨。他们沿着海岸挖掘海岸腹地,建起了钢筋混凝土的码头,形成了城市。我们惊喜地看到城市中的街道都是宽阔的航路。帆擦着帆,机械活船只熙熙攘攘,挤在庞大的成年人边上的孩子们看起来就像拖船和小渔船。

在这个世界,我们发现了一种社会疾病的最极端形式,这可能是所有全球性疾病中最常见的一种,即根据经济实力,把民众分成了两个彼此无法互相了解的社会等级。两个等级中的成年人有着天壤之别,所以我们乍看起来,他们似乎是两个不同的物种,而我们以为我们见证了一种新的、超越原有生物的、更优越的生物突变的胜利。但是,事实完全不是这样。

从外表上看,主人和他的工人差别非常大,有点类似蚁后、雄蜂和工蚁、工蜂之间的区别。主人身体的流线更加优雅,更加精确。他们的风帆张开后非常大,在风和日丽的日子里,航速很快。由于他们线条优美,因此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他们就不太适宜航行了;但是从另一个角度说,他们是更加娴熟、更具冒险精神的航海家。他们的操控触手没有那么强健,但是能够做精确的微调。他们的感知觉更敏锐精细。可能他们中的少数在耐久力和胆量方面超过了工人中的佼佼者,大部分的身心都不太能吃苦耐劳。他们很容易患上好几种毁灭性的疾病,主要是神经系统的疾病,而工人们则根本不会得。再者,如果有人得了工人特有的疾病中的一种,对于工人没有生命大碍,但是他几乎是死定了。他们也很容易精神失常,特别容易得神经性自大症。他们掌管着整个世界,所有的组织都是他们的。反过来,那些工人虽然因狭窄的环境而经常受病痛和神经性疾病的折磨,但是总的来说,他们的心理更强健。但是,他们有严重的自卑症。虽然他们在手工艺制作和小规模操作上得心应手,聪明能干,但是面对别的领域的任务时,他们的头脑就生锈了。

两个等级的心智判若霄壤。主人更易调动个人主动性,他们养成了自私自利的恶习。工人则更容易为集体主义痴狂,他们养成了臣服于群体催眠作用的恶习。总体上来说,主人更加精明谨慎、有远见卓识、独立自主、自力更生;工人更加冲动鲁莽,更易于为社会事业而献身,更加能意识到社会活动的正当目的,对处于困境中的个体格外慷慨。

在我们造访这个世界的时候,近期的某个发现让整个世界陷入了迷惑混乱之中。迄今为止,根据神圣的法律和生物遗传学,两个等级的天性被认为是先天注定的,不可更改的。但是现在可以肯定,事实并非如此,两个等级的身体差异和心理差异完全取决于后天如何养育。打从远古以来,两个等级吸纳新成员的方式相当古怪。在婴儿断奶后,不论其父亲的等级是什么,所有从母亲左舷出生的婴儿都由主人等级的成员抚养长大,所有从右舷出生的婴儿则由工人等级来抚养。由于主人等级的数量必须比工人等级少,这样的筛选体系自然造成了潜在主人的绝对过剩。他们这样来解决这个问题:右舷出生的工人的婴儿和左舷出生的主人的婴儿由各自的父母来抚养;但是左舷出生的工人的婴儿虽可能是潜在的贵族,但大部分都当成婴儿祭品被处置掉了,只有少部分用来与右舷出生的主人的婴儿做交换。

随着工业主义的发展,廉价劳动力的需求越来越大,科学观念传播迅速,宗教逐渐走向疲软,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新发现震惊了民众:任何等级左舷出生的孩子如果像工人一样抚养,那么无论在身体上还是在心理上都和工人没有什么两样。那些需要大量廉价劳动力的工业巨头对婴儿祭品相当愤慨,指责其不道德,他们提出应该仁慈一点,左舷出生的多余婴儿应像工人一样被抚养长大。不久前,某些颇有误导性的科学家甚至有了更具颠覆性的发现:右舷出生的婴儿如果像主人一样养育,也能长得线条优美,风帆较大,体质匀称,拥有主人等级的贵族心智。主人们企图阻止这个消息向工人扩散,但是他们自己等级中的感伤人士把这个消息传到了外面,并宣扬新奇的颇具煽动性的社会平等的主张。

在我们造访的时候,这个世界正处于极度混乱中。在落后的海洋中,旧体系依然故我、岿然不动,但是在这颗行星较为发达的地区,孤注一掷的奋斗正如火如荼地展开着。在某大群岛上,社会变革赋予了工人权力,他们正在试图实行忠诚却残忍的专政,以便安排社会生活,他们认为应该对下一代一视同仁,下一代应该是一种新的类型,是工人和主人两方优点的结合体。在其他地方,主人成功地说服了他们的工人,让他们相信这个新观点是一派胡言,卑鄙至极,其目的明显是为了导致全球赤贫、民不聊生。有人狡黠地呼吁“唯物主义科学”非常浅薄,纯粹是误导,机械文明粉碎了种族的精神潜能。这样的怀疑论调虽然语焉不详但是日渐增多。某个颇受欢迎的独裁者巧妙地宣传一种“左舷和右舷”互依互存的观点,还传说这个独裁者拥有“神授权利,代表着人民的意志”。

我不必继续讲述在这两个社会阵营间爆发了不顾一切的争斗。在全球性的运动中,好多海港、好多洋流,都被杀戮的鲜血染红了。在生死之战的压力下,两个阵营中所有最美好的、所有最人性的、最文雅的东西都被军事需要一一碾碎。一方面,人们渴望一个统一的世界,每个个体都自由自在,享受生活,为世界团结而尽心尽力。但是,这样的热情被惩罚间谍、叛徒、异教徒的激情给压倒了。另一方面,向往高贵、不那么物质的生活被含糊又可怜地误导了,反动头目狡猾地把人们的这种向往转化成反对革命分子的仇恨。

文明的物质层面被迅速撕得粉碎。直到该种族降格为几乎是亚人的原始状态,所有病态文明的疯狂传统,连同真正的文化被清除干净之后,这些“船人”的精神才得以在精神探索的道路上从头开始。我最好还是说明一下,几千年后,这个星球实现了向存在的更高水平的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