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成了永远。

但那是对他而言的吗?

得到永远的,是他吗?

还是她?

永远在哪里都不存在。

世界的一切都是刹那的梦。

同时,永远在哪里都存在。

一切都伫立在永劫之缘中。

一切都是坐标系的游戏。

没有确定的基础。

刹那即永恒。

永远即瞬间。

如果那是真的,永远也会有终点吗?

如果有终点,为什么会是永远?

为什么你只关心终点?

终点也是起点,

恰如早晨是夜晚的终点,

恰如春天是冬天的终点。

没有终点,便不会有起点。

永远开始的时候,首先必须要在那里终结。

如果那是真的,那就没有真正的起点了。

那样的话,为什么会有世界?

为什么,我们会存在?

年轻聪明的女孩啊,我给你说一个故事吧。

一切的终点和起点的故事。


……阿底提生达刹。达刹生阿底提。达刹哟,为其女阿底提所生。阿底提其后又生诸神,俱为吉祥永生。

——《梨俱吠陀》

1

我不太喜欢历史课。千百万年前的事,到今天还有什么必要老调重提呢?

“为了知道人类做了什么。”大姐总是这样回答,“人类在何种情况下采取过何种行动,了解历史非常重要。”

我完全不同意。如果换成人口十分拥挤的行星系,了解政治、战争等带给民众的影响也许确实十分重要。但是,在这个不足百人的狭小殖民地里,需要这些知识吗?

“只看眼前会得出错误的结论。现在是过去的累积,也是未来的种子。现在只不过是悠久的时间流中的一点,它向过去和未来开着无限的口。”

我完全不知道大姐在说什么,不过我没有再反驳。这并不是怕惹大姐不高兴,以前大姐从来没有训斥过我,恐怕今后也不会生气吧。我只是不想被大姐轻视,不想被当成必须翻来覆去仔细解释才能听懂的小孩子。所以,我只能装作听懂了的样子,继续学习历史。

“人类的宇宙航行技术经历了三个阶段的飞跃。请阐述这三次飞跃的技术意义。”

我心里虽然七上八下,但还是装出很自信的样子回答:“第一次飞跃的萌芽出现在21世纪中叶,那时候人类甚至几乎还没有访问过太阳系内的天体……”

量子传输的原理早在20世纪就发现了。

科学家们已经知道量子力学的基本原理中蕴含着超光速,其中一部分开始进行超光速通信的研究。他们也许认为,相对论从人类手中夺走的超光速,也许被量子力学还回来了。但是,量子理论和相对论在人类未曾预料的地方达成了妥协。随着研究的进展,人们逐渐明白,超光速现象确实存在,但通过它传送有意义的信息是不可能的。

一切粒子只要没有任何人观测,就会以波函数的形态在空间中分布,但只要有人做出观测的瞬间,就会坍缩到一点上。为什么会这样?没有人知道。如果硬要说为什么,那就是为了与观测结果相符而引入的解释。它不是理论的归纳,是被人类视为无条件成立的原理。

在没有任何人观测的状态下,两个粒子相互干涉的时候,两个粒子的波函数的一部分会共享。只要继续保持无人观测的状态,这两个粒子的关系就会持续下去。不论相互距离有多远,也不论经过多少时间,都不会有变化。但如果有人观测其中一个粒子,在观测的刹那,另一个粒子的波函数会同时坍缩。“同时”意味着“时间差完全为0”。

可是,以光速为宇宙共同尺度的相对论不承认超光速。严格来说,相对论本身并没有禁止超光速,但与因果律——不管从哪个坐标系看,时间的顺序都不变——组合起来的时候,超光速就不能成立了。

因此,量子理论、相对论、因果律不能同时成立。也就是说,三种理论当中,至少有一种不成立。

但是,人们很快发现可以令三种理论都成立的逃脱之道。引入“能够控制的一切现象都满足因果律,但对于不能控制的现象,因果律不一定成立”这样的限制,便可以简单摆脱矛盾。这个新的因果律与相对论组合起来,得出的结论就是:能够用于通信的一切现象都不能以超光速传播,但是不能用于通信的现象可以通过超光速传播。

就这样,虽然多数科学家承认了超光速的存在,但也得出了不能将之用于通信的结论。

当然,梦想超光速通信的科学家们并不会因此一蹶不振。就算不能用于超光速,两个粒子之间的相互干涉还是有很大的用处。这就是量子传输。

为了完全复制某个物体,需要扫描构成本体的所有粒子并将之再现。也就是说,使用电磁波和粒子等手段逐一扫描本体的所有粒子。但是为了复制而观测粒子的刹那,波函数就会坍缩。如果不知道原本的波函数状态,就无法再现本体的量子状态,当然也做不到完全复制。而且,量子状态被破坏的本体也将崩溃。

再现量子状态的划时代手法就是量子传输。让两个粒子相互干涉,共享波函数之后,扫描其中一个物体,虽然构成本体的波函数还是会坍缩,但它的量子状态会被传给另一方的粒子。只要根据扫描得到的数据,配合另一方粒子中保存的量子状态进行复合处理,便可以准确复原本体的波函数。

当然,本体的破坏是无法避免的。另外,扫描得到的信息无法超光速传递,因此也不是超光速。但是,运用这个原理,便可以进行物体的传输。

实用性的量子传输实验是在21世纪中叶成功的。不保存量子状态的传输实验很早之前就完成了。这种实验可以传送停止的机器或者死亡的生物,但是活的动植物和工作中机械因为不能保持量子状态,都会被破坏。

量子传输的实用化使事态发生了改变。复杂机械可以保持工作状态传送到远处,家畜也可以自由运送。而运送人类在技术理论层面是可行的——实际上,早期就有不少科学家把自己作为实验品,有时也因此发生不幸的事故,但因为系统稳定性和伦理问题,长时间受到法律的禁止。

量子传输的事故率很快就降到了比普通交通方式还低,系统稳定性问题也得到了解决,但伦理问题在后来的几十年间始终争执不休。

复制出来的人类到底能否被视为与本体是同一人?更基本的是,复制出来的人类真的是人类吗?难道不是在机器中组装起来的人造人吗?还有,被复制的人类难道不是因为高强度的扫描而死亡了吗?如果是这样,每次以量子传输装置运送人类的时候,实际上就是发生了杀人案件,同时又制造出一个与原来一模一样的人造人出来。

另外还有传输错误的问题。扫描数据和量子状态因为都是用通常的通信手段传输,不可能绝对地避免错误。就算是一兆次里有一次的概率,只要有不同于原来量子状态的东西混入,那还能称为完全复制吗?岂不是每一次传输都会被破坏一部分吗?

坚持将量子传输运用于人类的科学家们慎重地对待这些疑问,不断努力说服大众:

基本粒子也好,原子也好,其本身没有个性。同一种类的粒子都是完全相同的。粒子的个性实际上就是各自的量子状态。也就是说,物质的本质不是粒子,而是量子状态。如果量子状态被保存下来,便可以认为是同样的物质。因此,如果量子状态得到保存,就算构成本体的粒子全部逸散,这个人也不会死亡。

在传输中遭到破坏的信息很少。人类在日常生活中,体内的微小结构也会因为天空和地面的放射线以及大气中的氧气等化学物质而不断破坏。如果昨日和今天的人可以被视为同一个,那么传送前后的人也应当被视为同一个。

于是,在22世纪初,人类的量子传输终于合法化了。

这时候,太阳系的诸天体上都建设了长期基地,通过量子传输网络将它们和地球连接在一起。不过直到人类的量子传输解禁为止,人类要飞去这些地方,依然免不了几个月乃至几年的宇宙飞行。在可以进行量子传输旅行之后,即使是边境基地也有大批人类访问,太阳系内的开拓程度飞速发展。这就是第一次飞跃。

量子传输的发送和接收都需要巨大的装置。为了开通量子传输线路,首先需要向发送方运送装置,所以量子传输不适合太空探测。原理上说,到达距离太阳系最近的恒星比邻星,用量子传输只需要四年又三个月便可以到达,但在准备阶段却必须在比邻星上建设量子传输接收基地。

这是很大的难题。如果用宇宙飞船运输传送装置,就算使用核聚变引擎也很难得到高速度,要几百年后才能抵达。更为现实的方法是将超微型机器人以微波加速到亚光速,冲进比邻星系,在目的地附近搜集资源来建设传输基地,但在四年的时间差中要控制微波,牢牢聚焦在目的地上,也是十分困难的任务。而且在对目的地环境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该怎么探索资源并加以运用,人类对此也毫无头绪。

23世纪初,出现了量子传输的划时代改进。那就是不需要接收装置的量子传输。

早期的传输只传送复制必需的信息和量子状态,而构成物体必需的粒子要靠接收方准备。相比之下,新型传送机将构成物体的粒子本身等离子化之后加速,以亚光速的电子束形式向目的地发射,然后再用这个电子束自身作为传输线路,将扫描信息和量子状态传送过去。由于电子束的分散性,扫描信息和量子状态可以在任意距离聚焦。只要在某一点上的能量密度超过阈值,再构成便开始了。

这个技术完成开发的时候,太阳系内的量子传输网络已经建设完成了,所以并没有引起很多关注。不过,科学家们还是使用无接收设备的方式,踏出了迈向太阳系外的坚实步伐。

当时,量子传输的射程距离约为100天文单位,因此一次传送勉强可以离开太阳系,进入宇宙空间是不可能的。所以需要先将接收机传送到恒星间空间,保证稳定的量子传输线路,再传输传送机,然后再向更远的地方发送接收机。这个过程重复几百次,人类终于抵达了比邻星。这是历时一个世纪的大事业,人类终于筑成了通向宇宙空间的坚实基础。这是第二次飞跃。

量子传输技术下一阶段的目标是传送装置自身也可以被传送。现在的量子传输需要传送装置,如果传送目的地的没有传送装置,前进和返回都不可能。但是,不管是在当地建设传送装置,还是从出发地传送,都需要很多的时间和劳力。仅仅为了一次探测飞行,就需要从太阳系沿着路线建设一系列基地,事实上是不可能的。如果传送装置能够传送自身,那么沿途的基地就都不需要了。只要反复进行短距离的传送,一个传送装置就能实现宇宙航行。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技术上存在两个大的障碍。

一个是传送功能的限制。不管是把人类或者其他货物送去目的地,传送装置总会遗留下来。量子传输的原理非常复杂,从某种程度上说,没有足够的复杂性,量子传输就不会发挥作用。因此,就算通过量子传输方式发送传送机,还是会遗留下重要的部分。

另一个限制是动量守恒原理。将构成粒子加速到亚光速的时候,与之相等的动量必须想办法释放。动量是质量和速度的乘积。同一大小的动量,既有可能是质量大、速度小,也有可能是质量小、速度大,但不管哪种情况,都不适合宇宙飞行。如果要传送的质量过大,每次传送都会耗费极大的能量。

23世纪末到24世纪初,人类首先解决了传送机能的限制。传送装置被逐段分成简单部分,于是被传送的部分也就不需要再保存其量子状态。也就是说,每次传送的时候,尽管每部分的量子状态都会发生变化,因而无法完全复原,但因为只是简单的机械,也就不会产生伦理问题。

然后,在24世纪中叶,动量问题的解决办法终于也找到了。那是因为发现了负质量的缘故。所谓负质量,是波函数振幅值的平方——也就是粒子的存在概率分布——为负值的状态。这个时候,动量始终为负值。这样的粒子不能单独存在,只能在与普通粒子的波函数重合的状态下存在。通过产生负质量,便可以实现完全不具有动量的亚光速电子束。

就这样,能够传送自身的发送机设计完成,转瞬之间便在所有宇宙飞船上装载了。星系的飞行变得非常轻松。通过连续的量子传输,宇宙飞船得以进入人类未曾抵达的领域。这是第三次技术飞跃。

量子传输中的乘客感觉不到时间流逝,所以宇宙飞行就好像是超光速飞行一样。他们实际上化作电子束,刹那间出现在空间的某一点,然后再度消失,又出现在下一点。这个过程不断重复,既观测不到方向,也观测不到多普勒效应。

要说自主发送方式的唯一缺点,那就是无法避免时间的流逝。虽然说对乘客而言往返比邻星只需要几天——最新技术水平是几小时——但在地球上已经过了九年的时间。对于正经经营社会生活的人来说,九年的空白难以接受。因此,即使技术简单,恒星间飞行依然是政府、大企业主导的调查,以及移民团的单程旅行等情况才会使用。

移民人口虽然很少,但各行星系的人口还是迎来了爆发性增长。为了经营殖民地,还是需要一定程度的人口。采取人工手段,只要一个世纪,行星系的人口便可以达到1000亿的规模。

人类的居住圈瞬间扩展。当前得到确认的殖民行星系数量有146532个,未经确认的据推测是这个数字的两倍以上。殖民行星系的数量之所以无法正确掌握,是因为相对于人类的广泛分布,通信速度过于迟缓的缘故。使用电磁波通信只能达到光速,比如说将移民团送往距离一千光年的行星系,他们平安无事地定居下来,历经千年实现发达文明,然而地球方面依然无从知晓这一事实,最多只是收到平安抵达的消息。

人类文明的相互交流变得困难,彼此孤立。

“……以上就是关于人类宇宙旅行的三次飞跃。”我总算回答出来了,外表虽然平静,喉咙却在发干。

“谢谢,回答得很好。”大姐微笑着说,“有些人乐见人类像这样散播在银河系的各个角落,减少相互交流的状态,因为这样能够降低人类文明灭绝的风险,另一方面也有人担心人类丧失统一协调性。他们认为,各殖民地开始独立行动之后,便难以再统一协调,最终有可能引起星际纷争。在若干行星系,具有这样想法的势力掌握政权,便强行要求附近的行星系统一。讽刺的是,各行星系的民众认为,正是他们自身的行为导致星际纷争变成现实。就我们所知,最强大的势力是以人类发祥地——太阳系为中心的太阳系政府。据推测,他们控制的行星系约为一百到两百个。第二大规模的是以天津四为中心的天鹅座联盟,掌握了二十到五十个行星系。因为当前两大势力尚无交点,因而一般认为他们之间关系还不至于发展到直接冲突。”大姐在这里停顿了一下,“那么,就在人类的居住空间陷入这种不稳定胶着状态的时候,某种能够一举打破这一状态的东西被发现了。那是什么?”

大家全都举起手。

大姐点了坐在我附近的女学生的名。

“那就是‘门’。早在很久以前,许多文明就知道门的存在,而太阳系政府直到一千年前才终于得知,派遣远征队则是去年的事。”

是的,那是去年的事,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星船。那时,我痴迷于它的巨大和美丽,但从未想到会是那样的结局。

2

“他们来了。”那一天,大姐把殖民地的所有人集中起来,宣布说,“不要违抗他们。他们并不邪恶,只是在害怕。”

大姐的话总是像谜语一样,有时候谁都不明白意思,但没有人敢问,因为大家都非常尊敬大姐,基本上都是原封不动地接受她说的话。不管怎么说,大姐的年龄非常大,比这个殖民地的任何人都老。所以,她对所有事情都有非常深入的思考也不足为奇。

大姐的话音刚落,警报便响了起来。

负责人慌忙打开墙上的屏幕。殖民地的观测器总在观测周边的全范围,所以可以在异常状况发生前就掌握情况。

画面里是一片星海。空间里突然出现奇妙的模样,非常耀眼。随后突然出现了宇宙飞船。那是我从未见过的飞船,外形非常复杂,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突起。

“那些小小的突起是什么?”我不禁问大姐。

“要好好听讲。那些突起是各种传感器、通讯天线,还有武器。”

“传感器和天线这么小?为什么宇宙飞船要装载武器呢?”

“那些突起并不小,比我们的宇宙飞船还要大很多。看上去小,是因为那艘宇宙飞船本体非常巨大。带有武器是因为那艘飞船是太阳系派来的宇宙战舰。”

宇宙战舰!

虽然在历史课上听说过,但它真正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却怎么也难以相信。如果大姐说的是真的,单单这样一艘便足以毁灭一个行星系。

“大姐!”通讯负责人看着手边的监视器叫起来,“宇宙战舰在检索我们的通信线路。怎么办?”

“打开线路。”大姐沉着地说,“听听大小姐的话。”

屏幕上出现了一位年轻的女性。我倒吸了一口气,那完美的容貌简直让人怀疑她是真正的女神。“我是太阳系政府第522号舰队所属宇宙战舰‘小林丸’的舰长。这个宇宙基地由军队接管。我命令你们立即解除武装,准备接收舰队成员。”女神说的话完全不像女神。

大家一齐惊愕地望向屏幕。

“怎么了?为什么不回答?如果再不回答,将被视为违抗太阳系政府的行为。”

“将我的形象和声音传送过去。”大姐冷静地说。

“传送了。”通讯负责人冷汗直流。

“您好,舰长。”大姐威严地说。

舰长没有响应大姐的问候:“你是这个宇宙基地的司令官吗?”

“不是,舰长。”

“那么找司令官出来。”

“这个共同体没有司令官。”

“不管什么样的组织,应该都有对外代表的人物。如果没有那样的人,那组织也不可能统一。你们没有统一吗?如果那样的话,把各个派别的代表集中起来。”

“在内部没有尖锐矛盾这一意义上,这个殖民地是统一的。如果您认为有必要找一个代表,那么我来承担这一任务吧。我是这个殖民地的长老,算是一种名誉职位。”

“那么,我任命你为宇宙基地的司令官。以后,我对宇宙基地下达的命令全部通过你传达。”

“可是,舰长……”

“抗议无效。给你一个小时将刚才的命令传达给基地内所有人。”

通讯单方面地被切断了。

“态度可真强硬啊,就这么自说自话。”食品负责人不满地说。

“除了照着他们任性的要求去做,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大姐沉着地说,“不然,有什么办法能够击败那艘宇宙战舰吗?”

“把基地内的燃料装在小型飞艇上,以远程遥控冲击飞船怎么样?能代替导弹吧?”

“小型飞艇代替不了导弹。它是以搭乘人类为前提设计的,加速度有限,很容易被拦截。就算万幸抵达了战舰,如果没有破坏外壳的手段,爆炸能量只会在广阔的宇宙空间白白耗散。”

“那么,解除探测用激光的输出限制,以全功率攻击呢?”

“没用。战舰装载的等离子盾,能将到X射线波段的各种电磁波几乎完全反射,而我们这里并没有能够发射伽马射线激光的设备。”

“就这么沉默着乖乖投降吗?”

“我没有那么说,我说的是没有必要故意反抗。提供他们想要的东西,如果这样能够满足他们,就不会有别的麻烦。”

大姐十分耐心地陆续说服了殖民地中的好战派。最终,所有人以不危害殖民地居民为条件,同意了宇宙战舰的要求。

像是计算好的一样,宇宙战舰又发来了讯息:“司令官,命令传达下去了?”

“是的,得到了全体人员的同意。”

“不需要你们同意,你的任务就是将命令正确传达并执行。”舰长说道,美丽的眉毛纹丝不动,“五分钟后将传送装置发送到距离宇宙基地一百米处,进行对接手续。首先报告你们的对接方式。”

“E-9-3式。但是,没有必要专门发送传送装置过来,殖民地内有量子传输接收设备,也有可以进行无装置接收的传送区域……”

“我们不会冒险与宇宙基地进行直接的量子传输,这有可能是叛乱分子的陷阱。开始对接准备。”通讯再一次突然中断。

大家纷纷表达不满。

“叛乱分子是什么意思?”

“那口气简直就像我们听她指挥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大姐还是用一贯的语气号召大家:“请开始准备对接,只剩下三分钟了。”

伴随着沉闷的声音,舱门停止了旋转,慢慢打开。

门后突然出现了一把枪。大家一阵紧张——那是未曾见过的样式,无法想象具有什么功能。当然也可能是虚张声势,不过我可不打算拿自己去试验。

拿枪的是一位高个子青年,穿着奇怪的制服,斜戴着帽子,年纪看上去和我差不多——不过,是不是能说一个来自上千光年之外、一千年前的人类年纪和自己一样,我不大有把握。接着,出现了和第一个青年完全同样打扮的青年。两个人举着枪口警戒了一圈四周,目光像是在扫描我们所有人的长相。

舱里又有人出来了。

第三个人是小个子美女。应该被称作美少女吧。她的军服稍微有点大,不解风情的军服反而衬托出她的楚楚可怜,蔷薇色的嘴唇浮现着天使般的微笑。“迎接辛苦了。不用介意前面两位,他们是我的警卫。请先带我参观这个基地吧。”

这个女孩是舰长!这么说来,她确实长得和刚才屏幕上见到的一样。画面上看不出身高,把她想象成了高个子女性,所以没意识到。

“欢迎来到我们的殖民地。我们不管这里叫基地,而是叫殖民地,因为我们没有打算把这里作为根据地而采取什么行动。”

“真的?真是难以置信!你的话如果是真的,为什么在距离门不足40天文单位的地方建设基地?”

“没有理由,偶然地定居在这里而已。”

“说谎。”

“是说谎。”大姐轻松地说。大姐的言辞举止,有时候会超出我们的理解范围。

“说谎?!”

“如果让您不开心的话,就当我是在开玩笑吧,因为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在这样危险的地方定居。”

“这里有什么危险?我们也认为很危险……”

“像你们这样以门为目标的人来访的危险。”大姐打断了舰长的话,“那么,你们在怕什么?”

“我们没有害怕,只是知道有危险而已。”舰长变了脸色,“门的另一侧来的东西不知道会有多危险。”

大姐摇摇头:“你太年轻了。你真的以为越过门来的东西,要比跨越上千光年的宇宙空间而来的人更可怕吗?”

“不管相不相信,比起已知的东西,未知的东西更加危险,这是博弈论推导出来的真理。”

“不一样。你记错了,要么是教师教错了,正确的是‘为了将受损的最大预测值最小化,不应该采取未知的——也就是不知效果的战略’。从门另一侧来的东西也许会给予我们莫大的利益,也可能会造成我们莫大的损失。知道身份的敌人风险自然更小,但是如果不断采用这样的极小化极大战略,我们就不可能进入星空。不仅如此,我们可能到今天还没有发现火,还在穿着兽皮吧。”

殖民地的居民们不禁轻声笑了起来。

舰长的脸泛起了红潮。“我不是你的学生,没必要一条条纠正我。”

“失礼了。”大姐垂首道歉,“总之,你把门视作危险呀。那你打算怎么做呢?封锁它吗?”

“要封锁门,需要大型舰队。但如果只是破坏它,一艘就够了。”舰长微微一笑。

大家交头接耳起来。

大姐微笑说:“那可真勇敢。顺便说一句,您知道门具有多大能量吗?如果那些能量释放出来,在其附近的我们不可能安然无恙。为了避开威胁,反而陷入更大的危险中,我想这不算聪明吧。”

“这点不用担心。我们的科学家已经发现,只要知道门及周围空间的质量、重力场、电荷、电场的分布,便可以使之完全爆缩,形成黑洞。”

“用什么办法呢?氢弹?”

“要破坏门,需要行星大小的炸弹。我们不做那么没效率的事。我们使用微型黑洞。只要将两个微型黑洞投入最适合的点,门就会崩溃。”

“那么,计算得出安全结果的科学家们在哪里?还有派遣你们的将官呢?”

“恐怕已经不在了吧。”

“留在太阳系了呀。那么请好好想想:为什么他们把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年纪轻轻、刚刚从士官学校毕业的你呢?而且最新型的战舰上只有五个人?”

舰长的表情很狼狈。“你怎么知道的?这明明是最高机密!”

殖民地的居民们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如果只有五个人,还都是这样的小姑娘和小青年,那总能打败他们吧?

不知是不是察觉了大家内心的想法,大姐回头对大家说:“虽然只有五个人,但是也不能小看。宇宙战舰装载了自动作战装置。”然后她又面对舰长说:“我为什么会知道呢?请您慢慢想。那么,我来领各位参观殖民地。不过话虽这么说,其实只要十分钟就能逛完了。”

食堂、图书馆、娱乐室、观测室、教室……大姐领他们逐一参观殖民地内部设施,没有任何隐瞒。途中也会遇到显得很不安的居民,但是大姐似乎毫不介意。舰长始终沉默无语,连是不是理解了都看不出来,似乎是因为被大姐说中了机密事项而内心动摇了。

一行人和大姐说的一样,十分钟就在殖民地转了一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那么,从现在起,这就像是你的家了。不管在娱乐室散心也好,在食堂吃饭也好,在图书馆查资料也好,都请自便。您也可以和任意居民交谈,但请不要随意进入个人住所。接下来,我要去给低年级的孩子们上课,先告辞了。”大姐就这样沿着走廊走了。

居民们茫然了一阵子,不过大姐的行动风格一贯如此古怪,大家很快便是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三三两两地散了。

我也正要回去的时候,被舰长叫住了。

“那边那个,等等。”

我的心差点从嗓子里跳出来。我干了什么不好的事吗?我还没有学过,在异世界的军人发怒的时候应该如何正确应对。

“啊?哦,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来了之后你一直盯着我看吧?”

糟糕,被发现了。怎么办?要不要承认我看她的脸看得入了迷?

“对、对不起。那个……我看你的原因……”

“是有话要对我说,对吧?”

“哎?啊,哦。”

“什么话?”

“什么话啊,这个……”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在这里不方便说?”舰长的眉间出现了可爱的皱纹。

“啊,嗯,是的。”

“知道了。你先去娱乐室,我随后到,咱们装作是偶然遇到的。”舰长在我耳边低语,气息让我痒痒的。

我恍若梦中,迷迷糊糊地来到娱乐室,在靠墙的位子坐下。等了五分钟,舰长果然来了。

“能在这儿坐吗?”

“嗯,请坐。刚才的事情……”

舰长伸手打断了我的话,然后从肩上小包里取出个小粉盒一样的东西,摆弄了一会儿说:“好了,不会被窃听了。”

“窃听?”

“就是偷听。”

“意思我知道,不过谁会偷听?”

“这个基地的政府啊。”

“政府?”

谈话的走向有点奇怪。我好像不是被搭讪了。

“政府就是指控制势力。”

“这个我也知道。可是,这个殖民地和那样的东西无缘。无论如何,这里的居民人数不足百人,没有阶级分化的可能。”

“是吗?至少那个老太太不是有各种特权吗?”

“你是说大姐?她比较特殊啦。”

“那就是了,你也承认存在特权阶级。”

“没有什么特权啊,只是殖民地的所有居民都很尊敬大姐。”

“就是这个。问题在于,”舰长瞪起眼睛,“没有理由就崇拜某个特定个人的行为,是被洗脑的证据。而且,‘大姐’这个词也有点宗教意味。”

“也不是没有理由啊。大姐不来的话,这个殖民地早就毁灭了。她教我们将殖民地内部能量循环维持在最佳状态的技术……”

“等等!那个老太太不是这里的人?”舰长突然拔高了声音。

“嗯,据说是坐了一艘形状奇怪的船飘来的,好像是船遇难了。”

“船籍呢?不对,不是船籍。”舰长慌忙改口,“不管怎么说,所有宇宙飞船的船籍必然都是太阳系。我想说的是,飞船的制造地。”

“听说是射手座联合体。”

“射手座联合体?等等,我查一下……”舰长又摆弄粉盒。是它自身有数据库,还是在访问小林丸号的计算机呢?“射手座联合体的存在在星际通讯中是公开的,但至今为止从未和太阳系政府有过接触。你们呢?”

“和太阳系政府的接触,今天是第一次。”

“不是问这个,你们和射手座联合体接触过吗?”

“不太清楚,大概没有吧。”

“也就是说,她是身份不明的漂流者,还具备关于未知的科学技术的知识。不奇怪吗?”

“只是比这里的技术水平高,也不能说是未知的科技知识……”

“可能是从门另一侧穿越来的。”

“门?你是说……”

“从未来来的。”

“怎么可能!”

“是谁制定了这个基地的轨道?”

“大姐。”

“解释过在门附近巡回的理由吗?”

“为了监视。她告诉我们,门对人类具有无法衡量的价值,但非常难处理,所以需要充分观测。”

“不是难处理,事实上人类无法处理。不立刻加以破坏,会发展成无法控制的事态。老太太监视的也不是门,而是我们这些要靠近门的人。”

“为什么要监视你们?”

“为了不让门被破坏,或者更早一步加以利用。她从未来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监视。这样就合理了。你看着,她一定是要阻碍我的任务。”

“你说这些有证据吗?”我有点发呆。

“有啊,这个基地就是证据。这个基地有几艘宇宙飞船?”

“只有一艘。现在被拆了,不能飞。”

“什么时候拆的?”

“不太清楚,在我出生以前。”

“也就是说,谁也不能从基地出去了。”

“确实是这样,但是也没必要从这里出去……”

“通信设备在会议室里,那么个人也有吗?”

我摇摇头:“有内部线路用的,但是能和外部通讯的只有会议室有。不管怎么说,这里没有太多事情要和外部通讯……”

“你们被孤立了。”

“殖民地本来就是孤立的。”

“你们技术水平的落后也让我感到奇怪,这里的生活水平差不多只相当于21世纪的地球。”

“为了生活,没必要用更先进的技术。”

“老太太这么说的?”

我点头。

“那么,下次你问问看,为什么你们要保持这种低技术水准,被孤立着。”

“你知道答案吗?”

“为了好好利用你们。为了监视,需要一个靠近门的基地。但是,基地的居民如果任意行动会很难处理,所以将你们孤立,只传授必要的技术,这样便于操控情报。”

“我明白了。下次上课的时候,我委婉地问问看。”

舰长满意地点点头。

“没有教给你们移动、通讯以及其他技术,是因为没必要。这样的解释不够满意?”大姐反问。

“以前满意。但是,最近开始觉得有疑问了。”

“让你这样想的是,是你的新女朋友吧。”大姐温柔地微笑着。

“启发我的是她。但是,我自己也的确有疑问。为什么我们是孤立的?为什么科技发展是停滞的?然后,为什么不能靠近门?”

“我已经教过古典CTL物理了。”大姐继续说,“我不是回避问题,但那和你的问题有着深刻的关联。”

“嗯,学过。在包含CTL的系统中处理古典粒子的时候,如果给予若干环境条件,接下来只要解运动方程,便可以得到粒子的轨迹。这个轨迹在四维时空中可以静态处理。”

“时间悖论如何解释?”

“在古典CTL物理中,原则上不存在时间悖论,因为在一个时空点上只能有一个状态。具体点说,看上去像是不可知的力消除了悖论,实际上没有必要假定那样的力,仅仅是因为未来已经确定,无法改变而已。”

“很好,你理解得很透彻。”

“但是,现实世界不能用古典力学解释。”

“是的,要理解门只能运用量子CTL理论。这还没有教吧?”

“是的。”

“不用想得很难。CTL仅仅是对存在的时空运用波函数导出解而已,这个时候也是对四维时空导出静态的波函数。”

“数学上也许的确如此,但是伴随着观测的波函数坍缩该如何处理?在不含CTL的时空中,波函数只能在观察的瞬间后坍缩,而在包含CTL的时空,可以认为全领域的波函数都在坍缩。这样的话,量子力学就没有可适用的领域,量子理论自身不是有缺陷了吗?”

“为了让量子CTL物理成立,需要引入人类还不知道的若干原理。比如说,自观测之后,随着时间流逝,要恢复本来形态的属性,将之赋予波函数便可以避免缺陷。问题是,在那个时候,每次观测都会产生其他的世界。这种情况虽然不是毁灭性的,但对想要根据预测来行动的人而言很不方便。”

“所以太阳系政府想要破坏门。”

“他们害怕有压倒性的势力突然从未来世界来到这里统治他们。而且,他们也不相信自己能够克服时间悖论来使用门。剩下的路只有破坏门了。”

“我们……不,大姐是怎么考虑的呢?”

“门是人类发现的第一个CTL,但是不能认为这是唯一一个。宇宙中存在的所有CTL不可能全部被破坏,不论人类喜欢与否,都必须学会和CTL打交道。现在破坏了门,虽然可以将问题往后推,但得到解决问题的答案也会更迟。门在不断接近一个非常微妙的阶段。发散的波函数会招致混乱。在事件发生的时空领域,有无数具有自由意志的人类来往,这种情况下预测基本是不可能的。我们……我为了排除不确定性,需要一个发展停滞的小社会,事件前后历经了百年。”

“大姐,我认为您这是非常傲慢的行为。”

“也许确实如此,但是没有选择的余地。”大姐的表情略显悲伤。

我对大姐的不信任一点点变大。与此同时,在食堂的角落、娱乐室里,我和舰长在一起的时间逐渐增多。

舰长已经得到了门周边的物质和场的分布数据。她说,只要发现合适的微型黑洞就会从殖民地出发。

“如果微型黑洞能以量子传输,就不用这么辛苦,直接从太阳系送来就好了。不过,像门这么大质量的天体附近,微型黑洞并不罕见,所以也不算太麻烦。”

“之后怎么办呢?”我大胆地问。

“之后?什么之后?”

“破坏门之后啊。”

“当然是回去啊,要向太阳系报告成功完成了。”

“太阳系已经不是你所知的那样了。”

“你想说什么?”

“留在这里怎么样?”

舰长沉默了。

“对不起,不高兴了?”

“不是。只不过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努力不露出失望的表情,说:“你们只有五个人。这点程度的人口增长,殖民地的生命保障系统很容易纳入,而且小林丸号的设备也可以用。”

“那个老太太要控制我。”

“计划执行的话,大姐也会变的——因为没有东西要守护了。你完全能够胜过大姐。”

“你真这么想?”

“真这么想。现在在这里,你就掌握了全权。”

舰长用力摇头:“那只是表面。我知道这里的居民是怎么看我的。大家全都只是在遵守老太太的嘱咐,根本没有听我指挥的意思。”

“但是,大姐并没有反抗你。”

“因为我背后有强大的武力。这不是对等的胜负。现在我已经竭尽全力了,再持续和她对峙,我坚持不了的……她身上有很奇怪的东西。”

“啊,我也这么想。”

“她有我绝对没有的东西。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年龄?”

“差不多。她有而我没有的东西,那是知识——信息。当然,随着年龄增长,知识也会增加,但她的知识是不同性质的东西。”

“未来的知识?”

“恐怕是的。怎么也抓不住把柄……我对付不了她。”

“那么,你是要从大姐手中逃走,回到太阳系吗?只要没有大姐,在距离你在的时代2000年后的世界,一切问题都会自己迎刃而解了——你真的这么想吗?”

“不知道,我……”

“你将回去的太阳系不是你所知的那个世界,和这里一样,对你来说都是不同的世界,未必会欢迎你。在这里做不到的事,在哪里都做不到,宇宙的每个角落都有‘大姐’。”

“你说我可以做什么?这里的人都是老太太的同伴。”

我握住舰长的手:“至少我站在你这边。”

舰长没有甩开我的手。

三天后,舰长双眼通红,出现在我的房间门口。

她来找我,这还是第一次。

“啊!那个……完全没想到,吓了一跳。要进来吗?”我慌慌张张地说。

“完全被她给耍了!”舰长紧紧握着拳头。好像不是来告白的。

“大姐做了什么?”

“怀柔了我的部下。其他四个人都拒绝出击。”

“大姐,请你解释!”一进大姐的房间,我劈头就问,“为什么把舰长的船员抢走了?”

“首先请冷静一点。”大姐喝了一口咖啡,“我没有抢任何东西。船员具有独立人格,不是谁的东西——既不是她的,也不是我的……你也来杯咖啡吗?”

“不,不用。”我愤然道,“你对他们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仅仅提了两个问题:第一,以亚光速旋转的5京吨圆环,被破坏的时候会释放出多少能量?第二,知不知道小林丸号上的单人救生艇只有两艘?”

“你伪装成在提问,实际是在诱导他们。”

“这样说不好吧?我觉得他们做出的回答很妥当。”

“就算切断旋转的圆环,只要有足够向心力的话,能量也未必会释放。”

“向心力也许足够,也许不足。”

“就算不足,受冲击的应该也只是旋转面内侧。”

“圆环周围布满了物质和场,不可能安然无恙。那些会将能量转换成怎样的形式,你能预测吗?”

“你为什么这么有自信?”

“因为我知道那是事实。”

“那么,我就告诉你两件你没想到的事。第一,小林丸号只要两个人就可以开。之所以只有两艘救生艇,是因为本来就是两个人乘坐的。五个船员的配置是为了保证后备人员。”

“这个我知道。船员也是。问题在于舰长也知道这一点,同时却要求四个人全部搭乘。”

我有点畏惧大姐的话,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那是她对取得任务的成功很有自信吧。”

“毫无根据的自信啊……那么,我没有想到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我将作为候补船员出发。”

“年轻真好啊,恋爱也是。”大姐出神地说。

“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你是认真的。”大姐又喝了一口咖啡,将杯子放在桌上。

“我的决心不会动摇。”

“是啊。”

“你允许吗?”

“我不允许的话,你会留下来?”

“就算不允许我也会去。”

“那么,我是否允许没有意义啊。”

“不,我想要大姐的允许。”

“我刚才说过,小林丸号的船员们具有独立的人格,不是谁的所有物。这个殖民地的居民也是一样。”

“那么,可以允许我出击?”

“这毫无意义。只是如果这样能让你安心的话……我允许。”

“谢谢。”踏出房间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一点,回头问,“我的申请的确是超出你预想的吧?”

“该怎么说呢……”大姐从桌子上拿起杯子。

合适的微型黑洞很快就找到了。捕获器在微型黑洞的周围张开磁场,将之引导到小林丸号内部。黑洞本身虽然不能触碰,但因为带有强电荷的缘故,可以进行电磁操控。两个微型黑洞被分别封闭在战舰内部的电箱里,接下来就只要等着用质量加速器射入门里了。

为了让两发黑洞弹在最合适的时间到达构成门的圆环,发射的地点有很大限制。因为带着黑洞不可能进行量子传输,小林丸号到最合适的地点需要花费好几个月。

我和舰长在这期间基本上便在狭小的房间里面对面地过日子。虽然有上厕所或者洗澡之类的私人时间,但非常少。原本应该是五个人合作进行的计划,不得不改为由两个人执行,因而睡眠时间被缩短到极限。一天到晚都对着同一张脸甚至让人窒息,但不可思议的是我并没有那么痛苦。搞不好,我是适合宇宙旅行的性格。

至于舰长,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变得沉默寡言。我想大概是在一心向往着接下来必须执行的重要任务吧。但在即将抵达目的地的时候,舰长终于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们真的赢了大姐吗?”

“赢了呀,因为我凭自己的意志登上了这艘战舰。”

“就是这件事,我一直耿耿于怀。大姐把我的船员全抢走了,可是却这么简单就放了你。”

“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不是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计划?大姐的吗?”

“嗯。”

“我发誓,我不是大姐的间谍。”

“这个我知道,但是,总感觉有什么——道理说不通。”

“你想太多了。”

“真要没事就好了。”舰长叹了一口气。

浓密的星际物质中浮现出巨大的圆环,在那周围有各种闪光交织飞舞,偶尔有一瞬间可以看见内部的奇异构造。

“那就是门呀。”

我点点头:“据说发现者颤抖不已,连续睡了好多天。但这一定是传说,它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可怕。”

“他是因为知道那个东西意味着什么才害怕。这个圆环半径1亿5000万公里,以亚光速旋转,质量是太阳的2600万倍。”

“太阳?哪个太阳?”

“第一太阳啊,距离人类发祥地——地球最近的太阳。”

“为了不和其他的太阳混淆,我们管那个太阳叫作‘普阳’。”

“从前太阳只有一个呀。”

圆环周边有无数可怕的影子,就如灼热地面升起的烟霭。如果舰长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些影子恐怕全是时间旅行者。

“如果我们破坏了门,那些影子会怎么样?”

“不知道。也许会消失在时空的远方,也许会变成从一开始就没有进行时间旅行。人类无法理解时间悖论。”

“破坏门和发生时间悖论没有关系吧?不然的话,我们要做的事情……”

“害怕了?”

“怎么会!”为了不让她发现我的迷茫,我刻意强调。

圆环内部是黑暗的,一片漆黑。那里是无限宽广的负领域。一直盯着它看,黑暗就仿佛有了形状,要扑过来似的。我不禁颤抖起来。

“没什么好怕的。”舰长像是看透了我的内心,“早在20世纪,人类就在分析‘克尔黑洞’。对人类来说,奇点并不是未知的现象。”

舰长的知识不正确。门绝不是黑洞,因为它没有连光都无法逃逸的重力井。圆环旋转产生的离心力超过了重力。所以,严格来说,门不是克尔黑洞,应该被称为克尔物体。另外,奇点恐怕也不存在。圆环的速度极快,连准确测定都不可能,只知道近乎光速。门的巨大质量基本上都是相对论效果产生的,它的静止质量有可能极小。

克尔物体附近存在CTL——闭合的时间线。也就是说,仅仅在周围巡回,便可以回溯时间。门的附近是各种——包含顺行、逆行——时间流共存的领域。时间旅行者只要挑选所需的轨道,便可以去往喜欢的年代。但是,因为门附近的空间远比理想的克尔物体复杂,为了进入相应的轨道该采取何种速度、到达哪个位置,人类一无所知。

“向你们的宇宙基地发送消息吧。”

“到了现在,还要发什么?”

“因为破坏门可能会对基地造成影响。”

“你说过破坏了门也是安全的!”我很愤然。

“当然,门的破坏会导致危险的可能性极低。只是不管怎么低,也不会没有。他们有知晓的权利,我也有传达的义务。”

舰长在狭小的飞船里扭动身子,总算准备好了图像通讯。打开通讯机的同时,舰长脸上的天真不见了,换上了严厉的军人模样。

“这里是太阳系政府第522号舰队所属宇宙战舰小林丸号。从此刻开始的五分钟后,我舰将向门发射微型黑洞弹。发射约1000秒后门将崩塌成为一个黑洞。对于宇宙基地产生某种影响的可能性极低,但依然存在可能,请不要疏于防备。此外,任务完成后,我舰预定以量子传输回归宇宙基地。完毕。”舰长关掉了通讯机。

“你打算回到殖民地啊?”我情不自禁想要抱住舰长。

“不要妄下定论。”舰长伸手推开我,“我的部下还在那里,必须说服他们一起回去。”

“那么,我会说服你留在殖民地。”

“随便你。”

“殖民地呼叫小林丸号。”通讯机中传出大姐的声音。和发射器不同,接收器一直都开着。

“这里是小林丸。”我不假思索地打开发射器回答。

“没用的,从基地到这里的信号要花五个小时。”舰长嘲笑我。

“准确地说是四小时又五十六分钟。”大姐的声音说。

我和舰长对望一眼。我默默地检查信号的发射源。大姐能够对这里的对话做出反应,意味着她就在附近。但是,检查的结果是信号确实是从殖民地来的。这样的话,就意味着大姐的这个消息是五小时之前发出的。

“是什么诡计吧?为了让我们灰心。”

“知道是什么诡计吗?”大姐深沉的声音在舰里回荡。

我身上慢慢起了鸡皮疙瘩。似乎发生了某种超出理解的事态。

舰长飞速检查了计算机。“我在想是不是计算机中植入了老太太声音的应答病毒,伪装成从外面来的通讯,但是好像不是。现在没有任何来源不明的程序在执行,也没有用作不明用途的内存。”

“我不会使用那么容易看透的手段。”大姐说。

舰长闭上眼睛沉思了半晌之后,做了个深呼吸说:“你终于暴露了身份。你已经知道我们要做什么,所以先做出了回应,在五小时之前说出这些话。”

“对,你确实很聪明。”

“等等。”我糊涂了,“为什么大姐在五小时之前就知道我们的对话?”

“因为对她来说,这是已经发生的事情,也就是说,她承认了自己是来自未来的人。小心点,她为了保护自身的存在,应该会不择手段阻止我们破坏门的。”

“没有那样的事哟。即便我什么都不做,你的计划也不会成功。就词汇的字面意思讲,我也不是未来人。”

突然,舰长笑出声来:“是哟。什么都不用怕。”

“你突然笑什么?”

“你想,为什么她能听到我们的对话?”

“因为她是未来人吧?”

“这只不过是原因之一。从过去的人看来,你也是未来人,但是你并不知道过去任何一次对话的内容,这是为什么呢?”

“这个——因为并不是所有对话的记录都保留了。”

“对。那么,我们的对话记录是怎么连时间都分毫不差地被保留下来的呢?”

“啊!发射器。”

舰长点点头:“你被大姐的话骗了,打开了开关。所以,我们的对话被发送到了宇宙空间中。理论上说,我们的对话被半永久地保存了。”

“但是,为了听到内容,需要比光还快的速度去追电磁波……啊,时间溯行和超光速飞行是等价的。”

“我以为她知道我们接下来的命运,因此她说计划不会成功时我还害怕了一下。不过显然那都是说谎。”

“我知道你的想法,不要做没用的事了。”大姐像是反驳般地说。

“再见了。”舰长取出枪,击毁了发射器。带着焦臭的碎片在狭小的船舱里飞散。

“非常遗憾,这样和你的对话就不得不中止了。”大姐的声音很悲伤。

“我们从现在开始的行动没有任何记录了。老太太,能听到吗?”

通讯机没有回答。

“我的假说好像得到证实了。”

“你一直都带着枪的吗?”

“因为我是军人啊,还是大佐呢……怎么了?你好像不太高兴。”

“刚才大姐说,我们的计划不会成功。”

“那是虚张声势。破坏了发射器,她就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了。”

“我们的对话可能确实传不过去了,但是,计划的失败不用听我们的对话也能知道的,不是吗?大姐能够听到我们的对话这件事本身,不也就证明了门还是安然无恙的吗?”

“的确如此。但是,那只不过是无数未来中的一个而已。老太太通过再现从未来观测的过去,将这个现在与自己所来自的那个未来联系起来。但是,切断通讯之后,她就不知道我们的行动了,连接到她所知道的未来的可能性也变低了。”

“我怎么也想不通。”

“有时间抱怨的话,还不如把程序改了。”

“为什么?”

“因为我说过五分钟后发射微型黑洞。为了变成她所不知道的未来,我们需要改变发射时间。”

我和舰长花了一小时重新修改程序。

微型黑洞被引导至加速箱,装上了轨道。初始加速会通过金属轨道进行,后半部分则使用磁场和等离子构成的轨道。

“发射引导程序启动!”质量加速器启动的声音震动内脏。

“还有十秒发射。”

尖锐的警报声响起。

“质量加速器异常?”舰长叫起来。

“不对,是外面!”我弓着身子一边看计数器一边喊,“重力波雷达捕捉到有什么东西从门向我们飞来。非常高的速度和极大的重量!笔直朝向我们!!”

“紧急回避!”

“计算机已经开始了自动回避行动,但是……”我倒抽了一口气,“两秒后撞击。”

舰长瞪大了眼睛。

仿佛永远般的一瞬间过去了。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整个战舰偏离了30厘米——就像是被传输了一般,不存在过程,固定在墙壁、地板上的东西全都移动了30厘米。不对。严格来说,移动的只是具有足够强度的东西,脆弱的物体因为承受不了加速度就碎了。没有固定在战舰上的东西——包括我们两人——都留在原来的地方。在墙边的东西撞到了墙上。爆炸声的产生原因是空气撞到了墙被急剧压缩。

“停止发射微型黑洞!”我顾不上全身麻痹,拼命叫喊。

“不行!发射程序继续!”

“为什么?战舰移动了这么多,就算发射也不可能命中的。”

“不要执着于破坏门。战舰大幅受损的时候,必须将危险物全部投掷出去,不然有可能危害到船员的生命。”

我们又遭遇了一次冲击。这次是因为微型黑洞从小林丸号发射出去,舰艇重力急剧变化。

我尝试追踪弹道:“一个微型黑洞完全偏离了,另一个侥幸朝门飞去,但是破坏的效果不容乐观。”

“战舰的受损情况?”

狭小空间里浮现出小林丸号的立体图像。船壳的一半都没了,剩下的部分也都是裂痕。制动引擎似乎已经不能用了。

“不容乐观。不过,从撞击物体具有的动能来看,只有这种程度的损伤可以说是奇迹。”

“撞到哪儿了?”

“这里。”

图像上有个只有针孔大小的地方在闪烁。

“因为太重而且速度太快,能量基本没有释放,直接贯穿了。”

“是从门来的对吧?这样的话,我们承受的是来自未来的攻击呀。”舰长慌忙开始检查船内的情况。

“还不能这么断定。”我反驳说,“如果这是来自未来的攻击,那么让它具有能够贯通战舰的动量没有意义。如果再轻一点、慢一点,在船内放出能量,就可以造成更大损害。这不是瞄准飞船,而是瞄准天体的攻击方式。”

“他们的攻击过头了。为了确保击中,就算是贯穿也要给这艘船造成致命伤。”

“致命伤?”

“船内的计算机网络断裂,五个反应炉都在无控制状态下被放置了100毫秒,其中三个很快就要爆炸了。”

“还有多少时间?”

“45秒,误差20秒。”

我张口结舌。

“没时间磨蹭了,快上救生艇!”

两人挤过堆在一起的设备,奔向救生艇。设备的突起部分勾破了衣服,划出了血痕,但我们连擦的时间都没有。

十秒钟后,我和舰长赶到目的地。两艘救生艇的座位露在外面,彼此相向距离数米。

“两个人不能坐同一艘吗?”

“一旦遭遇情况,如果坐同一艘,两个人都活不成;一人一艘至少还有可能有一个人活下来。两艘救生艇要向不同的方向飞。”

舰长将我按进救生艇的椅子,自己坐到对面的救生艇里。

眼前的罩子关上,我们与周围环境隔绝了。

“从不同方位脱离后,各自回基地。”通讯器里传来舰长的声音。

“一定要回去啊!”

“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吧?”

“但那不是约会,是讯问吧。”

“不管谁先到,都在那个位置等吧。后来的讲讲冒险经历,先到的要请吃草莓酥。”

草莓酥是什么呀?我正想问,传送就开始了。

我乘坐的救生艇飘浮在宇宙空间中,可以看到远方门的轮廓。以门为背景,突然闪起明亮的光点,随即又黯淡了。

3

“又来这里了呀。”大姐在我对面的位置坐下,“怎么了?好像不开心啊?”

“没事。”我紧紧咬住嘴唇。

“每天都坐在这里是怎么回事?和谁约好的吗?”

“是的。”我低下头,双手捂住脸。

“你很悲伤啊。”

“大姐,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请问。”

“你知道会变成那样?”

“变成那样?啊,你是说一年前的事故啊。嗯,知道哦。在这一年里,你让我挑不出一点毛病呢。为了能够和我平等地对抗,连不擅长的课程也在努力学习。”大姐的语气似乎很亲切。

“那是未来人的攻击吧。”我故意冷冷地说。

“你只要冷静思考,就应该知道那东西的真实面目。质量大但体积非常小的东西是什么?”

“微型黑洞。”

“是的,发射微型黑洞的是你和舰长。”

“不可能,我们不可能朝自己发射黑洞。”

“不是你们故意的,只是偶然变成这样。你发射的黑洞大大偏离了预定的轨道吧。”

“嗯,即将发射的时候正好发生了撞击……”

“一个黑洞朝别的方向飞走了,问题在于朝门飞去的黑洞。那个黑洞经过未曾设想的路径,返回到了过去。”

“你在说什么?”

“然后,黑洞返回发射地点,击中了小林丸号。”

“等等。你不会是在说,那个是我们发射出去的黑洞吧?”

“正是。”

“可是,我们没有设定那样的路径。”

“嗯。但是因为即将发射时遭遇了撞击,黑洞偏离了路径。”

“这是在兜圈子。”

“是的,CTL就是这样的。原因变成结果,结果变成原因。”

我努力整理思绪:“但是,这不是很奇怪吗?这样一来,不管追溯到什么时候,都找不到源头。”

“确实,不管追溯到什么时候都找不到源头,但这并不矛盾。”

“那么,你是说,小林丸号的爆炸是我们的责任吗?”

“我没有这么说。不管追溯到什么时候,都找不到源头,所以谁也没有责任。”

“不,至少有一个人有责任。”我瞪着大姐,“你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你在想方设法引发这样的情况。”

“那是左右门和人类前途的最重要时刻。”大姐没有避开我的目光。

“那么,大姐说的事件就是这件事吗?!一个女孩用生命守护了自己的世界啊!”我站起来,转身就要走。我没有自信可以抑制自己的愤怒。

“站住。”大姐还是一贯平静的语气,“请再陪我一会儿。”

我愤然坐下。

“你为什么认定她死了?”大姐说,“也许她平安逃离了,只是没有回到这里。”

“不,她和我约好的,一定会回来这里。”

“她说过会回来这里啊……”

“嗯,她说过会来坐这个位置……这么说来,那是事故之前我们第一次谈话的时候。”

大姐沉默不语。

“为什么要让她的部下从战舰下来?”我问。

“救生艇只有两艘,为了让你乘坐,只能让其他四个人下来。”

“你是说,我上船的事情是早已决定了的?”

“嗯。”

“为什么?”

“为了给她送行。”

“舰长到底怎么了?”

“为了避免遭遇同样的损害,救生艇被传送到完全相反的方向。你被传送到哪里了?”

“我在爆炸的闪光那一边可以看见门,所以是被传送到战舰往门的反方向了。”

“那么,她呢?”

“……传送到门那边去了……”

“知道舰长为什么没有回来了吗?她穿过了门。”

我的心怦怦直跳:“可是,还从没有人类穿过门的例子。”

“她做到了。当然,她不是有意的。原本通往CTL的窗口就非常狭窄,不是亚光速的话,入侵是不可能的。她在发现这一点的同时也证实了它。她开启了运用CTL的道路,给人类带来了新的可能。那个事件成为第四次飞跃的契机。人类掌握了无数的时间线,可以选择自己最期盼的世界了。讽刺的是,以牺牲包括你和舰长在内大约一百人的自由意志为代价,人类才得到了真正的自由。为了守护‘无限’的多样性,必须固定住作为其根源的一个事件。”

“她怎么样了?”

“不用担心,她遵守了约定。”大姐站起来,“对你的回忆成为了她的心灵支柱。”

“等等!”我带着一丝希望,叫住大姐,“请告诉我她发生了什么,我有权知道。”

“是啊……说来话长,下次再讲冒险经历吧。”她恶作剧似的说,“当然是在约定的这个位置……对了、对了,还要把草莓酥加到这里的菜单上才行呢。”

原因成了结果,结果成了原因。

原因成了结果,结果成了原因。

这是“开始”的故事。

就这样,产生了各种时间线上的历史和故事。

矛盾的也都是真实的,人类的自由意识得到了保障。

于是,历史课变得无比复杂。

人类的头脑根本无法理解交织的时间线。

不需要理解世界构造本身,

只要理解构造世界的原理就够了。

不管有多复杂,世界也只是遵循着单纯的法则。

只要掌握了原理,便可以运用它选择最合适的。

你在学的就是这个方法,

为了不在错误的时间线中迷惘,

为了抵达正确的世界。

无论如何必须学习吗?

没有别的办法吗?

如果以后有人问起一样的问题,请你不要生气,好好回答:

思考,然后践行;

你的任务是你自己的,

没有别人可以代替。

迟早会到分别的时刻。

那么,在无限的时间线中,两个人会相遇多少次?

两个人会在无数个世界中无数次相遇吧。

但是,在一条线上只会有有限的事象。

每次都是珍贵的一期一会。

我,和老师约定:

下一次相遇的话,在那时候……

我来请草莓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