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红与白之构图

“在热烫的引擎上泼洒冷水反而会引起爆炸。二五○五年,当时的赛安行星的情况就是如此。”

在三十年后所出版的一本名为“赛安战斗”的非小说类文学作品中,有一段内容如下:总之,“二五○五年的赛安”的情况,就和“一七八九年的法国”或是“一九一七年的俄国”的情形应该是大同小异吧!

在赛安的首都黑拉伯利斯市的一角,西十七街区被地球军亲手烧毁一事是发生在这一年的九月二十六日。在东西宽六百六十公里、南北长五百公里的空间里,有着破旧的公寓、无人仓库以及小工厂等建筑物的街区,被八千两百位的士兵所包围。

九点四十分,通过麦克风播放出要将街区烧毁的宣言后,被分划六十组的一千五百位士兵们闯入街区,将居民们一一撵走,因为再怎么说也不能连居民一起给烧了。但是,身为当地的居民们,对地球军的这种行动根本不会怀有任何“谢谢你们饶了我们一命!”之类的感恩的心情。成年男女就不用说了,连老人家、病患、小孩们都无一可以幸免,全都被赶出家门。这个时候,还有士兵将居民所剩无几的财物都放入自己的口袋占为己有。在诊所有一位身穿白衣看似为医生的男子站在士兵面前,抗议他们任意搬动病患的行动。

有一位士兵冷冷地笑了一下,绕到这名男子背后,高举起自动步枪,用枪托往他的后脑袋打了下去。重击声响起,男子倒在水泥地板上,然后听见一声悲鸣声,只见一位护士打扮,像是这位男子的妻子的女士飞奔到他身边。她将满身是血的丈夫扶起来,激动地向地球军的士兵抗议。

“滚开!你们这群赛安的沟鼠们!就是因为你们都不动手打扫自己肮脏的家,我们才来帮你们整理干净的喔!你们应该要感谢我们才对!”

士兵说完之后,就抓住受了伤男子的双腿,把他拖走了。女士一边哭叫着,一边从后面追了上去。

在一片混乱和喧闹中,十点二十分,街区就被放火烧毁了。在木造的公寓上浇上汽油,火炎喷射器喷出的火就像一尾红蛇般的往公寓延伸过去,公寓马上就着火冒烟了。地球军丢出了十几个燃烧手榴弹,到处都传出爆炸声,火焰四窜。十点四十五分,整个街区都被火包围住,黑拉伯利斯市街上的某个角落产生巨大的火团,冒出的黑烟也超过两百公尺高了。

“在晚上看的话,那火焰一定很美吧!”

有个士兵如此低语着,然而,这个声音马上就被围在周围的居民们的责骂声给淹没了。

这次深红党没有出面阻碍这个行动。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他们出面,也无能为力。对于有超过八千名士兵在地面上,而且又是大白天所发起的行动,奈德根本无法想出对抗的战术。另一方面,纯白党的亚鲁曼·里彼耶鲁总书记虽然也再三地提出抗议,但都没办法阻止这次的行动。

“去告诉那些自称为深红党的非法地下老鼠们,只要他们不肯放弃反抗意识、丢下武器乖乖投降的话,我们每隔一天就会烧毁一个街区。造成这样的惨状,他们要负全部的责任。知道吗?”

思狄嘉中将骄傲地说着胜利宣言。他就是这种只会对手无寸铁、无法抵抗的居民进行放火、破坏等恶行后,还为此胜利骄傲自夸的人。他自己一个人在那边沾沾自喜,但他的部下们却非如此。部下们正站在被烧毁的街区前,应付着群众。

“深红党他们发生什么事了?”

群众们齐声问道,这个声音让士兵们感到畏怯了。

“深红党在哪里?就算你们赢了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市民,也赢不了拥有武器的深红党吧!”

反抗的声音此起彼落,要镇住这些声音实在是难上加难。士兵们在试着推开、撞倒、驱散市民们的同时,也终于领悟到自己正处于孤立无援的立场。

“治病就要治根,所以连住所都要烧毁,这是理所当然的处方。对患有精神方面疾病的病患也是要用同样的处方。”

思狄嘉中将似乎把自己当成了社会病理的治疗医师了。依菩琳心想: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医师呀。他是一位主张就算病患死了,也认为是动了一个成功手术的医师,而且还要收额外的手术费呢。

一旦让人感到反感和厌恶,思狄嘉中将想要保住最基本、在职业上受到的尊敬就很难了。不知何时,思狄嘉中将他那令人困扰的热情会再度燃起,并再向依菩琳伸出他的魔掌。不过,思狄嘉中将目前暂时没有时间谈情说爱。

“到今年的十二月六日为止,一定非得要根治赛安市民思想上的疾病才行。”

思狄嘉中将在今年的六月发表了这个宣言。一年都已经过了一半,事情都还没有任何迹象,真不知道为什么会订十二月六日这个日期。

“为什么一定要在十二月六日不可呢?是什么纪念日吗?”

有许多人觉得很不可思议,也都有着相同的疑问。不过,说到十二月六日的话,那一天就是地球军最高司令迪林嘉元帅六十一岁的生日。当大家了解到这一点后,连地球军的干部也都很吃惊,大家都在私底下互相窃窃私语。

“迪林嘉元帅该不会想要进入政治界吧?”

“有可能喔!三年后刚好有一次大统领的选举。”

职业军人在退役后两年内不得在公职选举中被提名候选。这是宪法规定的。如果迪林嘉元帅在明年退伍的话,三年后的大统领选举,他就可以出来竞选了。虽然六十四岁才参选大统领确实是不年轻了,但也还不算高龄。总之,先预算他可以担任两任好了,一任六年的话,说实在也够了。

如果对付赛安独立运动的强硬政策成功的话,迪林嘉元帅就会被视为政治界当中的一位英雄了。如果能给予军队好印象,并得到绝对无法认同赛安独立的保守势力的支持的话,那迪林嘉大统领的诞生就绝对不会只是一个梦想。但是问题在于,到选举为止,迪林嘉元帅是否能继续胜任他英雄的角色呢?所以,换个角度来想,驻留在赛安的地球军就背负着极为重大的责任。

九月二日,游击队又再度让地球军喝下败北的苦酒。一场名为“雷扎史密思之战”的争战就在这一天开始了。

雷扎史密思这个专有名词,不是地名,而是人名。在这一年的这一天,地球军的多拿伦多·雷扎史密思上校认为游击队占据了M十九号的下水道,所以他就带领了有八百八十名士兵的步兵部队前往入侵。因为之前利用武装快艇在水面上进攻都屡战屡败,所以这次他们想要试试用步兵来攻击看看。虽然说是下水道,但并不是到处都是有水的地方。

入侵四十五分钟后,终于走到了一个蜿蜒曲折的洞窑内,里面有一个宽广、类似地下室的空间。那里是一个足够容纳下一个连队的平坦岩场。刚到达不久,突然就有一股惊人的火力从前方的黑暗处袭击而来。

记录上写着,“那股火力简直就像强力水柱那样猛烈。”激烈的火力完全阻挡了地球军向前进。

在这个平坦的地下洞穴里,完全没有可掩蔽的地方,所以士兵们都只能趴下身,隐藏在石荫里来躲开炮火的攻击。也有士兵因为身体左右两侧不时有炮弹弹过来的声音,怕得一动也不敢动。因为完全无法反击,所以时间也就在焦虑和恐惧当中慢慢地流逝。当枪炮声和回音都停下之后,就只剩下烟雾和寂静覆盖在地球军的头上。待一切稍稍平静后,部下们马上起身整好队伍,再度继续前进。就在这个时候,新的炮声又如同暴风雨一般袭击而来,这一次,士兵们被从左右两方攻过来的火炮给打倒了。悲鸣声消失在枪炮声当中,红青色的火光划过了地底下的空间。

“可恶!怎么会从左右两边……!”

上校说不出话来了。在他们的左右两边有着非常宽广的水渠,要利用轻型火器攻击他们,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为了让枪弹找不着目标,他们还特地将队伍后方留出空间。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呢?枪火出现在水面上,那也就是说游击队是躲在水里面开枪袭击地球军的。

这边的水流量并不大,所以地球军并不知道这边也可以徒步渡过。

突击彻底成功!中断前方的枪击,只是一个陷阱而已。当然,枪击一事也是一样,从右方逼近,也只是掩护的作战方式之一而已。

“改变行进路线!”

雷扎史密思上校大声喊叫。其实是他不喜欢“撤退”这个字眼。不过,事实上他们也不是真的往后退,只是改朝左方前进而已,这样一来也可以强辩这并不是撤退的动作。

不过,不管字典上的解释为何,目前雷扎史密思被敌人追得无路可逃、被逼到绝境的确是事实。他们在水深至脚踝深度的水面上急速奔逃着,让八百名以上的军队,在狭窄的空间内,同时往相同方向移动,似乎就成了尖峰时段的密集状态一样。然而,冷酷地游击队早已算好时间,在那边集中火力等待着地球军的到来。

那是针对密集队形进行近距离射击的集中火力。在这种攻击下的成果可真是相当丰厚呢。

地球军的士兵们每一秒钟就倒下一位。从军服的胸部或腹部位置开出一朵小血花,并在短短的一声惨叫后就倒下了。

指挥官多拿伦多·雷扎史密思上校将手枪高举过头顶,准备下指令。但是他却永远无法下达那个命令了。在上校的左脸颊、左锁骨下方、右腹上侧、以及左脚膝盖这四个地方,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内冒出了红色的烟雾。上校张大嘴巴、发出了无声的惨叫后,就往后仰了一下。过了一会儿,胸口中了第五枪子弹,多拿伦多·雷扎史密思上校就像被一名巨大的透明人挤扁了一样,身体奇异地扭转之后倒下。

在证实上校战死十五分钟后,指挥系统也因此完全被破坏掉了。地球军弃战友的尸体不顾,纷纷各自窜逃离去。

约有一百多位士兵无法顺利逃离,全被抓起来了。游击队指挥官笑一笑后对他们说了一段话。

“就像我以前说过的那样,我不会把你们抓起来,只要你们把武器留下就好了。啊!对了,还有粮食也都给我留下。”

接着游击队连医药用品都一起征收。有二十位左右的地球军士兵还被要求将军服脱下,地球军军服在游击队的行动中也帮了相当大的忙。同时,他们也把所有士兵的识别卡都没收起来。被“潜藏在下水道的山贼”扒光全身军服后,名誉扫地的地球军军人们才勉勉强强地得以逃回到地面上来。

“雷扎史密思之役”对赛安独立派,也就是“深红党”而言,是又加上了一笔金字记录的胜仗。不但让对方的高级士官战死,还夺得大量的重型武器。虽然夺走人命的喜悦是和人性背道而驰的,但这次的战役确实是一场大胜仗。

地球军共战死五十九人,受伤者一百一十四人;反之,深红党死亡人数零,受伤人数十七人。这也难怪琉霖会满意地吹着口哨,并直呼着“完美大胜战!”

那一晚,地球军队的发表公文上写着,“这场战斗我军得到压倒性的胜利。游击队有多数受伤者,至少超过一百位以上的队员战死。”这根本和事实不符。

“地球军改写了战亡者的数字。这也就表示说他们已经尝到精神上的挫败感了。因为,如果他们依然有自信的话,就不会伪造不实的数字了。”

奈德微笑着认同培特罗夫的这番说明。

“思狄嘉那老家伙一定气得发昏了吧!”

“没错!只要一开始在数字上动手脚,那就没完没了了。简直就是把自己慢慢逼上绝路嘛!”

培特罗夫的洞察永远是那么地正确。军政总部长官思狄嘉中将因雷扎史密思打败仗,在心理方面受到相当大的打击。

地球军要回复战斗力等于是遥不可及,顶多是继续将兵力和装备或物资送给赛安而已。如果当初雷扎史密思上校向思狄嘉中将要求增强兵力的话,一定会被反问为何有这个必要。答案也只能说只有增强的兵力,才不会再遭到损害。也就是说,要求增强兵力的话,也就是等于明白告诉了思狄嘉中将,以目前的兵力无法镇压住游击队一样。这就是军队内部的组织理论。

可以代替思狄嘉的人有不少。也就是说思狄嘉面临着随时随地会被换掉的威胁。对于地球军最高司令官来说,他并没有义务要保障思狄嘉个人的幸福,所以,只要思狄嘉不再能对军队有任何贡献的话,那他的位子就该让给其他人了。

思狄嘉对赛安行星根本没有任何眷恋之意,他一心只想早日回到地球去而已。不过,他本来是想要凯旋归国的,不料却因为被游击队反将一军而惨遭人事更动,真的是其惨无比。

本来游击队那边想到更狠毒的作战方法,那就是准备诱拐思狄嘉。这么一来,一定能造成非常棒的效果,但是考量到现实的状况,诱拐思狄嘉之后,他很可能会遭到暗杀。

目前并无法排除这个可能性,所以就算有诱拐的成功率,但也不能冒这个险让计划被阻断。因为就算打倒思狄嘉一个人,在地球军里还是有许多可以代替他的人选,所以,并不是抓到思狄嘉一人就可以享受到成功的喜悦。

游击队曾有过这种惨痛的经验。打倒步入老年的亚雷萨德罗·迪亚斯独裁者本来是以前赛安青年党的目的。当初以为只要没有迪亚斯,赛安就会得到自由平等和独立,但事实又是如何呢?现在的赛安市民们都怨叹着认为之前迪亚斯时代比较好。

“打败敌人的话,敌人会因此变得更强势。”

这种矛盾的战术常常影响深红党的战略。消灭掉一个小队,接下来就会有一个中队出现。把一个中队解决掉的话,下一次就会出现一个大队。所以,不可能一直都享受“胜利啦!我们赢啦!”这样天真的喜悦。

这一次虽然没有死亡人数,但受伤的也有十七人,这样下去会影响到深红党的战力。现在又无法公开募集党员,就算短期间内有增加人数,以战斗成员五百人来说的话,顶多也只是五个中队而已,根本无法成为“大军队”。

还有,对负责组织和编制的负责人琉霖而言,扩大组织、增加人数并不单纯只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因为人数增加,组织的密度就会变稀疏,另外,不得不考虑到有纯白党的间谍潜入的可能性。这样一来,要小心注意的事情太多的话,同志之间就会互相猜疑,进而使整个党内的气氛变得很阴沉。

“唉呀!真是件苦差事呀。都没有人愿意帮我的忙,所以我就只好自己一个人苦撑下去了。我所向往的设计师的生活到哪里去了呢?今后的生活是要让容姿端丽的模特儿包围着度过呢?还是继续让这种整天满身污垢汗臭的游击队给包围着好呢?唉!我的人生是黑白的呀!”

这种听起来不太像是在吐苦水的抱怨方式就是琉霖的作风。奈德和培特罗夫都笑了。当他们收起笑容后,仔细想想,实际上他们的立场并没有地球军所评估的那么好。

“如果我们能够一直继续打胜仗的话就还好。但是万一输了一次之后,问题就会接踵而来了。”

“没错!这话一点都没错!”

深红党并不是完善无缺点的组织,当中有不少的小问题存在。而能不能继续打胜仗,也就得看能不能克服这些小问题了。当然奈德那被认同的指导能力也是拥有不败战绩的原因之一。他们一定要继续打胜仗!至少目前必须要这样。

如果军事上的胜利和政治上的胜利无法结合在一起的话,那就毫无意义可言。只要一打胜仗,地下广播电台也马上就会开始活动起来。

“嗨!这里是自由赛安广播电台。虽然是常常在募集赞助商的贫穷电台,但是为了正义和真理,我们全体同仁上下会一同继续努力的。那么,各位听众,现在我们要报告的消息是,地球军的勇士们今天又再度彻底地输了。他们真的是百输不厌哪!现在他们的同袍之间一定正在大眼瞪小眼,互相陷害说‘你们那一队都还没有出动过,所以下次换你们出动吧!’像这种情况,在专业术语上称之为末期症状,不知道各位知不知道呢?”

“游击队这些垃圾。”

思狄嘉中将大声怒吼着,连收音机都敲碎了呢。军队总部装备的负责士官看着收音机的残骸,偷偷地叹了一口气。他心中早就猜到会有这样的下场,所以准备的收音机也是个便宜货。

思狄嘉口沫横飞地咆哮着。

“你们这群没用的家伙。竟然让游击队这么出名,有什么要解释的快说来听听!欧培罗曼中校!我可没听说你连舌头都受伤喔!快给我解释清楚。”

队长欧培罗曼中校自己也受了伤,头上包着的绷带还看得到血迹。受不了长官对于战败后的一番斥责屈辱,他开口说话了。

“那是因为敌军比我军更精通下水道的整个地理状况。”

“等一下,你刚刚说什么?”

“什么?”

“你刚刚说了敌军,对吧?那些家伙根本就还称不上是军队,只是一群游击队的暴徒而已。小心你的用词!”

被抓语病的欧培罗曼中校气得咬牙切齿。但他才一咬牙就让他痛到往后退了好几步,甚至还摔了一跤。那是因为他咬到了在作战时,不小心撞到岩石,智齿因此断落所导致的伤口。忍住身心的痛楚,中校继续说下去。

“不管怎么说,总之游击队他们比我们熟悉下水道的地理环境是事实。如果我们认真地调查所有水道,彻底地紧迫他们不放的话……”

“这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思狄嘉中将不屑地打断了部下的报告。事实上,他也派了好几次调查队去探查下水道的情形。

不过,那几次的调查也都遭到游击队的阻碍。而且,在“赛安一个月纷争”的时候,有关下水道的电脑资料竟不知被谁给删除了。这对现在的地球军来说是一大灾厄呀。

不过,接下来又再提到另一个提案。

“在A地点进行大规模的测量调查,并借此引起游击队的注意力之后,再改从B下水道入侵。这个方法如何?”

这就是调虎离山之计。不过,因为对象是游击队,所以无论如何几乎都是考虑用消极性的作战方式。和游击队不同的是,地球军两肩还挑着面子和政治等问题。

“那么,就以调查队为诱饵将游击队集中起来之后,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虽然地球军认为这是个极有效的作战方式,但是却不是明智之举。因为如果调查队后面跟随着一个大部队的话,一定会让游击队发现的。而且,等到游击队聚集后再出动军队的话,根本就会来不及。虽然目前只能用大量的兵力来掩护调查队的下水道调查行动,并借此来追捕游击队之外,别无它法,但是这样做真的太浪费时间了。

“我们都受过正规的军事教育,和那些游击队队员是完全不一样的。所以,请拿出你们的智慧想一想。”

不过,从实战经验方面来看的话,这是一场地球军和“深红党”的游击队能好好一决胜负之战。另外,就受过正规军事教育这一点来看的话,地球军太被理论给束缚住、缺乏柔软的思考能力,所以才会多次被游击队所骗。

仔细观察地球过去的历史,有不少强大正规的军队都被弱小的游击队给蒙骗上当的例子。不过,那种时代也已经过去了,对付游击队的情报,只是一个记录罢了。更何况,至今都没有人用过下水道来进行游击战,这是首创先例。所以,根本没有办法求助于任何人,地球军也只能继续伤脑筋和生气而已。

引起地球军的困惑和怒气的并不单单只是因为连续败给游击队的关系。市民们对军队的敌意日渐高涨也是原因之一。

“我们要自由独立的赛安!”

“够了!思狄嘉!滚出去,地球军!”

在公共建筑物的墙壁或地面上,到处都可以看到用喷漆喷上的像这一类咒骂地球军的涂鸦文字。虽然并不是有组织的行动,但这种行为反而更难以统制。

“今天也打败仗的地球军,一天到晚就只会怒骂赤手空拳的敌人,碰到持有武器的敌军的话,就只会哭着求饶。唉!真是太可悲了。”

不管再怎么擦拭清除,都没办法杜绝这些涂鸦文字。在没有言论和报导自由的时代,这种涂鸦或是谣言就变成了市民们重要的武器了。现在的赛安正是如此。

虽然说地球军有大批军力驻扎在黑拉伯利斯市,但是总士兵数也还不及黑拉伯利斯市全人口的1%,所以,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让全部士兵都出动来加强勤务,而监视器的能力也有限。所以,对于这种涂鸦攻势,地球军是处于手足无措的状态。

然而,患有比到处涂鸦更严重的问题呢。

首先是在比对过从“雷扎史密思之役”受伤士兵体内取出的子弹之后,发现竟然和地球军制式枪械的子弹是完全一摸一样的。

也就是说,事实上在这场战斗中,游击队所用的枪和子弹原本都是属于地球军。

“被自己的枪射伤后,用自己的药来治疗,还真是方便呀!”

地球军当中受伤的士兵们如此叹息、自我嘲讽着。要是连这一条命都救不回来的话,连自嘲“被装入棺材扛回自己的故乡”的机会可能都没了。思狄嘉见事态严重,就派宪兵调查,但并没能马上得到结果。焦躁不安的思狄嘉马上又因为不安提出了新的疑问。

“没有武器,那些家伙是怎么得到粮食的呢?所有的物资不是都被我军控制管理住了吗?”

在这个时候,就算所有的经济行为都被军队控制住,也会有碰壁的时候。不管是军国主义也好,共产主义也罢,如果经济被统制住的话,黑市就一定会在这个时候诞生。如果强化统制,让物资缺乏的话,黑市的繁荣也会以同等的比例成长。接着,为了保护自己,也会将地下经济武装化。这样一来,不管是政治的反抗者或是经济的反抗者,都会成某一体站在同一条线上来抵抗共通的敌人。如果到这种地步的话,就已经无法再维持良好的秩序了。

赛安还没有到达这个阶段,只不过琉霖已经开始构想并准备进行和地下经济团体联系合作,或者联合地球军内部的反战份子一起行动了。另外,他的视线所涉及的范围并不是只有赛安行星的地表而已,说夸张一点,他的视野已经延伸到整个太阳系了。

九月二十八日,他们游击队的理论精神指导迪伯亚先生提出了一个问题。

“其他的行星都还没有动静吗?”

迪伯亚先生绝对不会用焦躁不安的口气问话,但这却也让年轻人感到脸红不好意思。就算在边境行星的一个角落里的下水道战胜地球军,这也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胜利而已。绝不能因此就感到满足自豪。所以,当他们回答“还没有任何动静”的时候,迪伯亚先生点点头表示了解之后,又喃喃自语了。

“就算现在在其他的行星上有反地球的行动,这些消息说不定已经被地球军队给隐匿封锁起来了。对他们来说,他们没有必要刻意地将自己的弱点公开给大家知道,因此这也是他们的手段之一。”

琉霖听了之后挑挑眉头。

“不知道现在在地球上的在野党议会及新闻记者们,他们在做什么呢?我对他们满怀期待呢。”

“在新闻记者群中太多胆小鬼了。”

如此对琉霖说的就是毕业于黑拉伯利斯大学政治新闻系,并曾志愿当新闻记者的红发青年。

“如果只是胆小的话,那也就算了。可是,只要他们一碰到强势的人,马上就会自己摇着尾巴去接近他们。因为他们想要成为权威人士的手下,以便自己也可以掌有一些权力。”

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奈德会投笔从戎的原因了。虽然琉霖说他是“太年轻、意气用事。”培特罗夫认为他“太快放弃了”。但在这一点,他们却无法改变奈德的决心。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要想想办法才行。就是因为这个想法,才让他决定放弃安定的生活,全心投入无法赚得分文的游击队活动。

“只要赛安努力加油的话,其他的行星也会随之而起。这样一来,就有可能推翻地球单方面的支配管制。”

敌方和同伴都有着这种相同的共识。也就因为如此,地球军才认为非得要将赛安的反抗行动彻底粉碎不可。另外,也是为了能让“想要成为第二个赛安行星吗?”这句话,能对其他行星达到威胁的效果而已。然而,在去年年底的时候,这个目的已经彻底成功了。金星和火星都被地球军的实力和强硬的态度给吓倒不行,所以也不敢再发出任何不满的抱怨声。

但是,被压抑住的怒气,在内心里渐渐地形成反弹的高压。然而造成这个高压爆发出来的起因就是赛安独立派,也就是“深红党”完全战胜地球军一事。只要证明地球军也不是所想象中的那么厉害,就可以赋予其他行星一些勇气。

可惜的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行星表明希望赛安继续反抗下去。因为害怕胆怯吗?并不完全是这样。培特罗夫认为,说不定是因为地球军掌管情报,隐匿实情,不让其他行星知道赛安的现况所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要如何让大家知道赛安的实况呢?那就一定要实施一些能确保和各行星之间情报和通信的方法手段。

而在地球军的赛安军政总部,思狄嘉中将正急得焦头烂额地在办公室走来走去。

依菩琳·斯格拉牡只是在一旁冷漠地看着她的上司。

思狄嘉中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他并不是无能的人,只是对于这次讨伐游击队一战,所有的行动都无法顺利进行而感到不安。虽然不停地叱喝在“雷扎史密思之役”打败后就离去的实战指挥官们,但最后责任就像回旋镖那样,终究还是回到思狄嘉的身上。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一雪连战连败的耻辱呢?要怎样做才能得到迪林嘉元帅的赞赏呢?最后,已经想到厌倦疲惫的思狄嘉没有抱着任何期待地问他的女秘书,看看是否有其他不错的想法与意见时,他得到了这个答案。

“让纯白党的人带着武器,和赛安人互斗,您觉得如何?”

虽然依菩琳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但她的提议却让日后的赛安有了重大的转变。

听了依菩琳的建议后,思狄嘉中将想到了出人意外地策略。一直以来都只局限于正规军队的范围内考量的思狄嘉,想到了这个就算不向地球政府要求增加支援,也能增加自己同伴们战力的方法而开心不已。

“斯格拉牡小姐,你真是一个富有想象力的女性呀!”

思狄嘉装模作样地拼命赞美他的女秘书。

“没错!那样做就对了。让赛安人自相残杀。纯白党那些家伙是站在我们和赛安人的中间,应该会成为我们的防护墙才对。嗯!总之就是要进行分割统制就对了。现在马上就向里彼耶鲁总书记指示这件事吧。”

于是,依菩琳的建议就这样被采用了。而她的提议也并不是稀奇古怪的,那完全是一个针对游击队战法的传统基本对策,只是依菩琳刚好误打误撞碰上了。思狄嘉中将心想真是挖到宝了呀!于是他马上就和亚鲁曼·里彼耶鲁取得联络。

另外,这个有名的提案也完全在深红党的战略家尼可拉·培特罗夫的预测当中。在九月上旬左右,培特罗夫已经先告知同伴们纯白党正在进行武装化一事。

“万一纯白党加入地球军的实战行动后,短时间内或许会对我们造成不利。但以长期来看,对我们是完全有利的。因为第一,他们作战行动的统一性会被破坏。接着,地球军会对由自己提供武器的队友感到不安。此外,纯白党也是赛安人,地球军一定会开始揣测纯白党是否会勾结游击队,再把枪口指向他们。等到地球军开始有这种想法后,我们也要开始进行工作,将当中的裂痕扩大。只要整个合作事态有一点点裂缝,接下来只需轻微的力量就可以让分裂的速度加快。我们可以让这个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也能让我们的力量集中起来后完全充分地发挥它的价值。只是问题在于,我们要将力量集中在哪一个点上?”

“这话怎么说……!”

琉霖在反问培特罗夫后,好像马上就想到什么事情似的。这个头脑聪敏的年轻人,马上就解读了培特罗夫的对策。

“原来如此!要利用我们的青年党委员长大人来帮我们做事呀!”

“没错!非常聪明,一点就通。”

培特罗夫对琉霖眨了眨眼。此时,一直看着下水道地图的奈德,终于抬起头来看培特罗夫。因为奈德比较热衷于战术,所以,对于刚刚这件事情的反应比琉霖迟钝了些。

“培特罗夫,你想到什么对策呢?”

“让亚鲁曼·里彼耶鲁造反。派他去给他哥一些忠告。”

“哇!真够狠毒!”

“你至少应该说是非常巧妙的计划吧,琉霖!”

培特罗夫说明了整个计划。先计划让亚鲁曼去跟奇伊说他要违背他。奇伊刚开始听到一定只是一笑置之,但是如果继续让亚鲁曼不停地说下去的话,奇伊为了预防万一,一定会在弟弟亚鲁曼身边开始试探他。另外一方面,让亚鲁曼知道他哥已经对他产生怀疑,这样亚鲁曼一定会感到不安,对吧!刚开是他一定会认为怎么可能,不过一旦有了这种疑虑,就不容易消除了。

“那么,真的要让亚鲁曼对他哥持有反感之意吗?”

培特罗夫以点头回答了狄卡·菲丝的问题。

“一定要让他对他哥有反感之意,这是一定的。问题是要怎么去煽动他呢?如果亚鲁曼有自己的武力的话,那冒了许久的烟就有可能起火燃烧了。”

在日后证明了培特罗夫所洞察到的事,真的准到不行。只是,在九月底的时候,事情还没发展到那个地步。

九月三十日,纯白党总书记亚鲁曼·里彼耶鲁把一位一脸落魄的中年男子叫到党本部来了。看到这位肩膀异常宽大的男人,亚鲁曼倒吸了一口气。这位男子就是以前以“马克特长官”之名恶名远播的杰伯罗夫。

杰伯罗夫的双眼依然闪烁有神。一年前,亚鲁曼·里彼耶鲁只是一头被他逮捕到的可怜小羊,但现在却已经是“纯白党”的总书记,并成为赛安的代表。虽然他只是哥哥手里的傀儡,并未握有实际的军政权,但却不是像杰伯罗夫这样凄惨的囚犯。就算只有社交地位,但和这位仍在缓刑中、失业的杰伯罗夫比起来,就有着天地之别。

在迪亚斯老先生死后,杰伯罗夫在社会上已经完全被抹杀掉了。而亚鲁曼却采用了这样的杰伯罗夫担任纯白党的武装组织负责人。对于弟弟的这番作为,哥哥奇伊只是笑笑地对他说:“随便你!”

让杰伯罗夫站着,自己却坐在安乐椅上的亚鲁曼说话了。

“我再问一次,我可以相信你对我的忠心吗?”

亚鲁曼以存有优越感的口气,用“你”这个称呼来叮嘱杰伯罗夫。杰伯罗夫那厚实的身躯不禁颤抖了一下。同时呈现落魄弧度的嘴唇动了。

“是的,请相信我!我忠心地为总书记阁下效劳。”

虽然说杰伯罗夫没有选择的余地,但在他心中早已有所打算了。在他眼里看来,弟弟亚鲁曼比哥哥奇伊容易对付多了。他认为反正这小鬼就只会照自己所想的去做而已,所以,虽然杰伯罗夫在表面上恭恭敬敬的向亚鲁曼低头,事实上,他那冬眠已久真正的自己早已经苏醒过来了。

总之,杰伯罗夫就这样奇迹似地复活了。听到这个消息的琉霖只是吃惊地张大嘴和眼呆在那边。

“杰伯罗夫就是那个杰伯罗夫吗?”

“没错!就是在东十六街区开面包店的杰伯罗夫。那家店的黑麦面包真的是有够难吃的啦。”

奈德对自己所说的这个笑话感到生气,轻轻地踢了一下活动指挥部的桌子。桌上的马克杯动了一下,咖啡也溢了出来,把放在桌上的地图都染黑了。

“你觉得呢,培特罗夫?亚鲁曼·里彼耶鲁可能会颐指气使的指挥他以前的敌人吗?”

“是抱着报复的心态吗?不管对象是谁,那样做不是有点危险吗?”

培特罗夫听了奈德和琉霖的想法之后,思考了一下子。

“我们大家都一样,说不定我们都小看了那个委员长。或者是他那被埋没已久的素质,开始发芽了也说不定。”

仔细认真想了一会儿的培特罗夫,对于分析整个局势一事变得完全毫无把握。

“不管怎么说,我们能做的就只有让地球军和纯白党之间的关系发生龟裂,如此而已。”

就算是培特罗夫,也有他无法预料到的事情。他没有想到在背地里指使亚鲁曼·里彼耶鲁的竟是一位只有十六岁的少年。而这位少年也就是被埋葬在过去记忆中的老独裁者亚雷萨德罗·迪亚斯的孙子。常被称为“不死之身”的亚雷萨德罗·迪亚斯,没想到竟然会碰到杀身之祸。

表面上,鲁西安·迪亚斯还是个小孩子,但他却是一举失去权势、落没、被遗忘的迪亚斯家族中唯一存活的一个小生命。祖父已经永眠地下,父亲又过着不为人知的平凡市民的生活。而鲁西安本人也继续在家人的看护下,通过大学的通信讲座一边继续学业,一边在家中订定着将赛安夺回迪亚斯家手中的计划。

而要亚鲁曼采用杰伯罗夫则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杰伯罗夫就是直接杀害亚雷萨德罗·迪亚斯的凶手。反正他也只是被人利用的家伙,所以鲁西安并没对他怀有很大的恶意。只不过杀人确实是犯罪的行为,所以他必需要弥补自己所犯下的罪过。在这个少年那美美的唇形上露出了苛刻的微笑。利用亚鲁曼·里彼耶鲁,让杰伯罗夫和奇伊都各自走上属于他们自己的下场。

在另一方面,奇伊并未察觉到弟弟有什么改变,敏锐的他造就了不少事情成功的结果,但仍然有一些些的迟钝之处。不过,奇伊原先也没有把赛安放在眼里就是了。从赛安是自己的故乡这一点看来,他没有任何爱恋之意;而从一个活动的舞台看来,他更是对它有许多的不满。因为那只是一个贫穷落后的灰褐色行星而已。也因此,他对这个行星只有不满,没有爱。奇伊确实可以用走捷径的方式成为全人类的指导者,不过,因为赛安行星才刚诞生、刚起步不久,所以,还是必须要绕道而行才可以。

奇伊认为眼光要看远一点才好。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报复者正在他脚边挖掘陷阱。

九月三十日,思狄嘉中将提出一份申请书给地球军最高司令部。

“……对于地球军的将兵而言,赛安行星是一个体验实战经验的重要场所,也是测试武器的宝贵地点。基于以上的理由,相信今后从地球上增派一定数量的战力到赛安来,多少都会有其意义存在。特以此申报。”

事实上他就是希望能增加支援,但却又无法说明。思狄嘉中将这么做是为了尽量不要让自己的指导能力遭到质疑。

只可惜,在遥远的三亿公里另一方的迪林嘉元帅却对此嗤之以鼻。“看来思狄嘉这家伙似乎已经陷入困境了。真没想到他也是一个派不上用场的无能者。要玩弄诡辩,不如多花点心思、绞尽脑汁让我看看他更好的表现才是呀。”

收起笑容的迪林嘉元帅像丢弃污物一样地把申请书给丢在地上。站在一旁的副司令官犹豫着要不要将申请书捡起来。迪林嘉元帅离开桌子后,将双手轻轻地交叉放到身后,并望着窗外。当他往下看,那看起来像大海般的大河川悠然流动着。欣赏着这片风景的元帅又开口说话了。

“如果在今年内,思狄嘉那家伙没办法完全镇压住赛安的话,我也已经另有打算了。”

“阁下?”

副司令官紧张了起来。迪林嘉元帅到底有什么打算呢?背对着副司令官的元帅依然站在窗边凝望着窗外,许久不再多说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