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几个警官冲进了市场,市场中灯火明亮。在冷藏柜中的各种各样的鱼,透过有着冰花的玻璃门,鱼眼睛在发出一种近乎妖异的光芒。

当然,在通常的情形下,死鱼的眼睛,是不会给人以这样的感觉的。但是当冲进来的人,看到了白恩警官的尸体之后,却都有一种不寒而栗之感,使得死鱼的眼睛,也变得可怕起来。

白恩警官的尸体,伏在那个养龙虾的水槽上,一只手向前伸搭着,浸在水中,水中有不少龙虾在。他是半跪在水槽前的,有经验的人,一下子可以看出,他是在水槽前死的,死了之后,身子倒下,靠向水槽,所以才会形成现在这样的姿势。

一个警官走过去,把白恩的身子,慢慢翻了过来。立时,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飕”地吸了一口凉气。白恩的脸上,现出一种恐怖之极的神情!那种神情,僵凝在一个死人的脸上,看来更是令人心悸,所有的人,竟没有一个出得了声!

过了好一会,才有一个最年轻的警官叫了起来:“天,他在死前,看到了什么?他看起来,是被吓死的!”

当然没有人回答得出这个问题来。

而白恩的死因,也很快查了出来。他并不是被吓死的,法医检查的结果是:死于窒息。等到弄明白了白恩警官死因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的事了。

从听到白恩的死讯起,温谷、原振侠和李邦殊、苏耀东就分成了两批,各自进行他们要做的事。

李邦殊的话说得很明白,虽然他的话,听起来令人产生一种极度的迷幻之感。他道:“白恩警官死在玉代市场?那可能是另一宗它们的行动,看来它们心急了,我们要快点行动才好!”

温谷的声音发涩:“天,它们,它们,你能不能具体一点说,它们究竟是什么?是你假设的微生物?”

苏耀东看起来,显然和李邦殊站到了同一阵线:“到目前为止,只能作这样的假设。”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不管是什么的假设,就算是一种我们对之全然一无所知的生物也好,你们怎么去和它们发生接触?”

李邦殊的回答极简单,听来不合理到了极点,但似乎又是唯一的办法,他道:“到海中去!”

原振侠和温谷互望了一下,温谷立时道:“我宁愿先去了解一下,白恩警官的死因。”

李邦殊望向原振侠,道:“你呢?你是一个医生,我不知道你是对一具尸体有兴趣,还是对不可测的某种生物有兴趣!”

原振侠十分难以决定,白恩的死因、死亡经过,他还全然不清楚,所可以肯定的,只是那一定是一宗十分神秘的死亡。而李邦殊要去做的事,似乎更加不可捉摸了。而真正令他犹豫的原因,是他什么也不想做,黄绢已经离去,他的所有感觉,只是一片惘然,根本不想去做任何事情!

他所想到的是,黄绢是一个讲到了一定要做的人,她一定会在最短期内,动员她所能运用的力量,先作海底资源的开发。而李邦殊却一反常态,要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

李邦殊的力量,怎么敌得过黄绢呢?除非李邦殊真能得到“它们”的帮助,但是李邦殊怎么和“它们”作进一步的接触?

原振侠也想到,黄绢对他提起过,她也在海水中看到过“警告”,但是黄绢会接受警告吗?

他先不回答问题,只是反问道:“你准备用什么方法,在海上和‘它们’联络?如果漫无目的……那可能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

李邦殊深深吸了一口气:“或者,但是我相信,它们既然选中了我,和我发生了联络,就一定会保护我,不会伤害我!”

苏耀东在一旁叹了一声:“我们自称是海洋学家,但是对于海洋生物,实在所知太少了。邦殊,能有机会再让我和海洋相处,我十分乐意,并且不会拒绝参加你的任何行动!”

原振侠叹了一声:“我暂时不参加你们的行动,我想,到了你们的行动,和黄绢的强势行动发生冲突之际,我或者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

当他讲完了之后,他的心头,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苦涩,又用极度惘然的声音道:“希望我……可以起到一点作用!”

温谷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到时候再说吧!”

他这样讲的时候,望向李邦殊,李邦殊和苏耀东两人,都有种异样兴奋的神情。李邦殊道:“我们不等了,耀东,以你的能力,能够办到什么?”

苏耀东笑了起来:“任何用金钱可以办到的事,我想我都可以办得到。”

李邦殊道:“好,目前我们只需要一艘设备完善的船,我们要在海上作无目的的漂荡,一直到它们和我们进一步接触为止。唉,在这方面来说,它们比我们进步,我们就不懂得如何与它们接触!”

苏耀东大有同感:“我们甚至不知道它们是什么!”

两个科学家在感叹,温谷觉得有点急躁,向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我想去看看白恩,唉,他毕竟是十分有趣的一个人!”

原振侠叹了一声,无可无不可地点着头。

当温谷和原振侠来到玉代市场门前的时候,黑箱车已搬走了白恩的尸体。围观的路人相当多,市场的经理在门口唉声叹气,但是没有什么人去理会他,注意力都集中在乔丝的身上。

乔丝仍然双手紧握着那根铁柱,身子在发着抖,口中发出可怖的声响,两个警员企图用力去扳开她的手指。

原振侠一看到这种情形,就厉声呼喝:“住手!你们看不出,这位小姐受了严重的惊吓么?”

一个警员不服气地道:“我们只不过是想帮助她!而且她也不能一直在这里不走,她是这件凶案发生时,唯一的在场者!”

原振侠来到乔丝面前,凭他行医的经验而论,一眼就可以看出,这个美丽的长发女郎所受的惊恐,已经超过了她所能忍受的程度!

从乔丝被惊吓的程度来看,如果处理不妥善,可能由于极度的惊恐,而使她的脑神经受到永久的伤害。所以,当救护车来到,两个医护人员跳下来之际,原振侠立时用他专业的权威声调吩咐:“镇定剂注射,动作尽可能缓和!”

一个医护人员走过来,伸手向乔丝的眼睛,想把她的眼皮翻开来看看。但乔丝立时尖叫了起来,原振侠也忙把他推开。

原振侠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尽量把声音放慢,听来柔和地道:“一切全过去了,没有事,你接受注射之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乔丝像是听到了原振侠的劝慰,闪动着眼睛,望向他。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医护人员把镇静剂,缓缓地注射进乔丝的手臂。

一分钟之后,乔丝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握住了铁柱的手松了开来,整个人也软倒了下来。原振侠忙扶住了她,由医护人员把她抬上了担架。

一个看来职位颇高的警官走了过来,和温谷握手,作自我介绍。

一小时之后,在医院的病房中,他们先听乔丝说出事情的经过。

乔丝的脸色还是十分苍白,不过看得出,极度的惊恐已不像她在市场门口时,那样影响她,她先说了她去找白恩的经过。

当他们一起来到市场门口之际──由于乔丝离去时的匆忙,所以市场之中,还是灯火通明,大门也只是虚掩着。白恩是自己驾车来的,停好了车,他和乔丝一起下车,指着市场的门口,道:“好了,让我们去看看,鬼魂和人有什么不同!”

乔丝带着怯意:“警官先生,请别这样说,我并不觉得……很有趣!”

白恩挥着手:“如果鬼魂也能商量,是不是该捉一只大一点的龙虾,我就认为很有趣!”

他一面说,一面已来到了门口,用力拉开了铁门,发出“哗啦”的声音。然后走了进去,大声喝问:“里面要是有人,把手放在头上走出来,我是警察!”

那时,乔丝还在门口,踟蹰着不敢向内走去,不过那只是十分短暂的犹豫。

白恩警官的大声呼喝,和市场内灯火通明,都足以把任何胆子小的人,害怕程度减至最低,乔丝于是也跟着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是收银柜台,绕过了收银柜台,就可以看到那个养龙虾的水槽。

当乔丝走进去的时候,还可以听到白恩的呼喝声,但是白恩的呼喝声,是突然停止的。照乔丝的说法是:“警官先生的呼喝声突然停了下来,剎那之间,四周围都静得像是任何东西都凝结了一样!”

乔丝陡然一怔,恐惧又袭向她,但是她看到了白恩,她看到白恩用一个十分怪异的姿势站立着,半曲着身,一只手指向前面,神情更是怪异莫名,像是他看到了什么绝不可相信的东西一样。但是乔丝却绝对可以发誓:“在白恩警官的前面,完全没有甚么可以令得人惊惧的任何东西或任何现象。”

紧接着,白恩又陡然叫了起来:“别走!”

他一面叫,一面便用极快的速度,取了他的佩鎗在手。乔丝一看到这种情形,已经惊惶得发不出声来,她只可以肯定,白恩一定是一拔鎗在手,就想发射的。

可是也就在他才一扬起手来之际,他忽然之间的动作,更是奇特,像是有什么可怕之极的毒虫,突然在他的右腕上爬行一样,他的左手陡然握紧了右腕。本来他是用右手握着手鎗的,在此同时,他右手一松,手鎗也落了下来。由于他正在水池之前,所以手鎗一落了下来,就跌进了水池之中。

(乔丝的叙述,立即得到了证明。在一旁同时听乔丝叙述的警方人员,一听到这里,立即派人去找,一下子就在水池中,找到了白恩的佩鎗。)

手鎗一落下来之后,白恩的神情更怪。

当乔丝说到这一部分之际,她忍不住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道:“警官先生开始挣扎,他的那种情形,就像是他和一个无形的魔鬼在打架一样,而他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可怖。我给吓坏了,转身向外就逃,双手握住了门口的那根铁柱之后,就再也放不开了,只是尖叫着。一直到有人……好象有人大声问我,里面的那个人是谁,我才说出了白恩警官的名字。”

可能是在乔丝奔出来之后不久,白恩就倒在水池边上死了,而乔丝的尖叫声,又吸引了路人。

那个打电话到警局去的路人,也是第一个发现白恩尸体的人,他的叙述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个路人走进市场,看到白恩倒在水池边上,一看就知道已经死了。他再走出来,据他说,他喝问了一百次以上,乔丝才告诉他死在市场中的是什么人,他就打电话给警局。

温谷和原振侠在第二天,就知道了白恩警官的死因:“死于窒息。”

原振侠还和验尸的法医讨论了一下:“窒息,是什么意思?是他的头部浸进了水池之中,引致了窒息的?”

法医摇头:“不,他肺部一点积水也没有,只是窒息,并非受溺而致窒息。”

温谷本来就十分性急,这时由于白恩死得怪,更是急躁,大声问:“那是什么意思,死者没有伤痕,怎么会窒息致死?”

法医瞪了温谷一眼:“譬如说,用枕头压着一个人的脸部,阻止他呼吸,就可以令一个人窒息而死,而不留下任何伤痕!”

原振侠挥了一下手:“白恩警官是一个十分强壮的人,而且受过自卫技击训练,若要令他在没有伤痕的情形之下窒息,至少要两个以上的人行凶。而乔丝小姐却说,根本没见到别的人!”

法医显得很不高兴:“或许是她在说谎,我只知道,他的死因是窒息。你是医生?你应该可以明白他的死因!”

原振侠苦笑道:“当然,我不是怀疑你的判断,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原振侠也无法说得上来。一个强壮高大的人,会突然之间,因为窒息致死,事情怪异到这种地步,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令一个人窒息致死的原因,可能有七、八十种,但是没有一种适用于白恩的死。而原振侠和温谷,又相信乔丝的恐惧,绝不是假装出来的。也没有什么人,能在这样恐惧的情形下,还能从容说谎。

那也就是说,乔丝的叙述是真的,白恩的死因不明。和那对来自缅因州,在殓房中神秘死亡的夫妇一样,死因不明。

两人的心中也都想到了李邦殊的话:“这是它们行动的又一例子!”

“它们”!

难道真有什么生物,有那样的能力,可以令人消失、死亡,甚至,可以令得整个船队,在海面之上失踪?

当温谷和原振侠回到了住所之际,天色已经大明了。他们也不觉得肚饿,不觉得疲倦,只是紊乱和抓不到任何头绪,不知道如何才好。

李邦殊和苏耀东已经不在了。温谷和原振侠都躺着,不住地抽着烟,一句话也不说。一直到中午时分,温谷才问了一句:“原,你是一个医生,你相信,如果许多肉眼看不到的微生物联合起来,就可以和人类相对抗么?”

原振侠迟疑了一下:“你的问题太含糊了,你是想否定李邦殊的假定?”

温谷重重在一张椅上搥了一下:“我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我的思绪,从来也没有这样紊乱过!”

原振侠叹了一声:“我也一样,但我们必需静下来,先肯定一些事……”

他停了片刻才继续:“刚才你的问题,其实可以说:是不是小到肉眼见不到的微生物,有着不为人所知的力量,可以和人对抗?”

温谷苦笑了一下:“随便怎么说,总之,微生物和人对抗……这真令人无法想象。不管这种微生物生活在海中,还是在陆地上……太令人无法想象!”

原振侠望着温谷,道:“作为一个医生来说,倒并不觉得太不可想象!”

温谷睁大了眼,原振侠解释着:“整个人类的医学,一大部分就是人类和微生物对抗的过程,是人类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去对付致病的微生物的过程!”

温谷呆了一呆,道:“你弄错了,人对抗微生物是存在的事实,但是不能倒过来说,微生物也会对抗人!”

原振侠道:“为什么不能呢?有些药物,例如抗生素,才被培养出来之际,就可以十分有效地对付多种细菌,但是抗生素问世几十年之后,有些细菌就不会被抗生素消灭,它们有自己的方法,对抗人类用来消灭它们的药物。这种情形,也存在很久了,说明了微生物一直和人类在对抗,一直是这样!”

温谷涨红了脸,道:“你……这样说……是,我承认这种对抗的现象,是早已存在着的。但是……像如今发生的一连串事,那种形式的对抗……至少,我无法接受微生物会有思想,可以通过文字的形式,去警告人类这样的事!”

原振侠苦笑:“别激动,老朋友,我和你同样不能接受。但是事实是,至少已有两个人,李邦殊和黄绢,看到了这样的文字警告!”

温谷拾起枕头来,把他自己的脸盖住。温谷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他显然是在表示,他仍然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原振侠喃喃地道:“希望他们能够顺利和它们接触!”

温谷一下子拋开了枕头:“那算是第几类接触!”

原振侠沉默了片刻,才道:“不知道,人类渴望和外星生物接触,其实是一种很奢侈的愿望,因为人类和地球上其它生物的接触,就少得可怜。把其它生物一概视为低等生物的态度,就很不科学!”

温谷坐起身来:“你这种说法,只是哲理上的说法。哲理上可以说,人不但对地球上其它的生物不了解,人与人之间也不了解,很少真正的接触。甚至于,自己对自己,也不一定了解!”

原振侠十分无可奈何:“可以这样说,但我的意思是,每一种生物,不论它们是为了什么原因而出现在地球上,都有它们继续生存,不被干扰的权利。再小而讨厌的生物,都有它们独特的生活方式,甚至跳蚤──”

温谷闷哼一声:“别告诉我跳蚤有比人更进步之处!”

原振侠也坐了起来:“正想告诉你这一点。生物学家已发现,跳蚤,有利用超高频声波来互相通讯的能力,那是美国西维吉尼亚大学的研究者,最近的发现!”

温谷眨着眼,想表示不相信,但是他随即道:“或许是,我也知道,有些蛾类,可以用一种微弱的信号,和几公里之外的同类通消息。可是,杀人和令得一个船队失踪,却是另外一件事!”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要在显微镜下才看得到的鼠疫杆菌,曾消灭过上千万的人,几个人算得了什么!”

温谷涨红了脸:“可是那一千多万人的死因是知道的,不是死得不明不白!”

原振侠却很冷静:“当细菌还没有被发现之前,当人类的科学知识还没有知道细菌之前,患鼠疫症死的人,一样是死于不明不白。我们只能说,白恩和那对中年夫妇,死因不明,那是因为我们的知识程度,还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死!”

温谷的声音越提越高:“被微生物害死的人,不会消失,身体还在!”

原振侠沉默了一会,才突然反问:“他们的身体现在在哪里?”

温谷十分恼怒:“鼠疫横行在几百年前,尸体当然早已腐化了。”

原振侠笑起来:“我们的辩论有结果了。”

温谷愤然:“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尸体之所以会腐烂,消失,全是由于细菌活动的缘故,你也承认了细菌能消灭人体的事实了!”

温谷哈哈笑了起来:“那要多久?原医生,细菌要消灭人体,至少得好几年的时间吧?你怎么解释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消失的那种事?”

原振侠摊开双手来:“事实上,我也无法解释,但是我知道,我们对于一切生物所知的太少。而且,理论上来说,经过一段时间之后,细菌的活动能令得动物的身体消灭,那么,只要细菌活动的过程加快,就可以缩短时间,这是一个十分简单的比例式!”

温谷望了原振侠一会,忽然道:“你不觉得我们在这里,为这种虚无飘渺的假设而争论不已,是根本毫无意义的事吗?”

原振侠沉默了片刻,才叹了一声:“对,李邦殊和苏耀东在做的事,才有意义得多!”

温谷闷哼一声,十分不以为然地指着原振侠:“我宁愿你去追求那位美丽又强悍的女将军了!”

原振侠的心头,像是被一枚利针刺了一下,感到了一阵尖锐的疼痛。那种疼痛,甚至令得他的身子,也为之震动了一下。

温谷看到自己的一句话,引起了原振侠这样的反应,大是歉然,伸手拍了拍原振侠的肩头。他想说几句安慰的话,而又不知道如何说才好时,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

温谷拿起了电话,听了一听,就交给了原振侠,道:“好象是苏耀东!”

原振侠听着电话,却只听到了一连串急促的喘息声。原振侠“喂”了几声,才听到苏耀东的声音:“振侠,你快来!”

原振侠怔了一怔:“到什么地方来?”

他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传来的只是一阵“沙沙”的杂声,夹杂着喘息声。原振侠又问了几次,才听到一句回答:“在海上!”接着,又是更响的杂声,连喘息声也盖没了。

那种杂声,听起来全然像是接收不良的收音机所发出来的。原振侠立时想到,苏耀东还在船上,他利用了无线电话,但是通讯器材显然有故障了!

他又连连说着“喂”,可是突然之间,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原振侠拿着电话在发怔,温谷已疾声道:“快去找他们!虽然他只说在海上,一定是在欧胡岛附近的海域,不可能船行得太远。”

原振侠放下电话:“我们用两艘船,分头去找,发现他们的机会比较大些!”

温谷已经抓起了大衣,向外冲去,冲到了门口,才又退了回来,用电话向出租船只的公司联络。原振侠在那几分钟之间,只是搓着手,不断地喃喃自语:“天,在海上,真可以发生任何想像不到的事!”

半小时后,原振侠和温谷分别驾驶着性能良好的快艇出海。在一起驶出了海面之后,他们互挥了挥手,一个向左,一个向右驶出去,两人环岛行驶,可以在各自绕了半个岛之后再会合。

不过,到了温谷绕了半个岛之后,却并没有看到原振侠。他继续前驶,一直到了与原振侠分手的海面上,仍然没有看到他。

温谷的红发,在阳光下看来更是夺目,他不断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焦急的心情,令得他几乎什么也不能想,只是翻来覆去,想着临出发之际,原振侠所讲的那句话:“在海上,真可以发生任何想象不到的事!”

有什么想象不到的事,发生在原振侠身上呢?既然是想象不到的事,温谷自然不知道。他只好靠岸,去增添燃料,然后,再在海上兜圈子,希望能和原振侠会合。

在原振侠身上,当然是有事情发生了。不然,温谷不会找不到他。

当他和温谷分手之际,他向西驶,和海岸保持着五百到一千公尺的距离。就这样,要在海上找一艘不知型号大小的船,自然是相当困难的事。不过好在海面上的船并不多,当他驶过那个被叫作“中国人的帽子”的小岛之际,才遇到了两艘。可是略一驶近,就知道那是度假人士在嬉戏,并非他要寻找的目标。

他继续向前驶,已来到了浪头相当大的海面上。快艇虽然速度很高,但是也不免随着海浪起伏着,他一面小心驾驶,一面留意着海面上的船只。不多久,就看到在前面有一艘游艇,几乎在海面上停留不动,在随着波涛起伏。

原振侠加快速度,向前驶去,当他接近那艘船之际,他已经看到,有一个人,站在甲板上,倚着栏杆,在俯视着海面。原振侠立即认出,那个人正是苏耀东,他一面扬手,一面大叫起来。

在那艘船上的苏耀东,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呼叫。原振侠一直把快艇驶到船边,苏耀东才抬起头,向原振侠望来,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声音嘶哑,指着海面:“他……他已经下去超过三个小时了!我……不知怎么才好?船上的通讯设备突然损坏……我又不敢离开这里,你……”

在苏耀东说话时,原振侠已经上了船,望向苏耀东指着的海面。海水澄蓝,浪头不时卷起一条白色的边,看出去,一点异象也没有。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他带的压缩空气,够支持三小时以上?”

苏耀东叫了起来:“什么压缩空气!他就是这样子便跳下去的!”

原振侠陡然震动了一下,失神地重复着苏耀东的话:“李博士……他就是这样跳下去的!”

苏耀东的面上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着:“我阻止不了他,他说……它们会保护他,会在他的头部,形成一个空间,使他可以呼吸,他曾经有过这样的遭遇,我也经历过。所以他就这样下了水,他不知道给它们带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我……”

在阳光下看来,苏耀东的脸色惨白,原振侠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也好不了多少。苏耀东用尽气力,才能继续说下去:“我怕……他也会和那些失踪的人一样,就此在……海水中消失了!”

虽然阳光灿烂,但是原振侠仍然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不会吧,它们要和他联络……他是接到了什么信号才下水去的?”

苏耀东道:“很奇怪,我们一起在船舷上,我什么也没有看见,但是他却指着海水嚷叫了起来:‘看,它们来了,它们来了!’他叫了几声之后,就要下水,我也阻止不了他……我想,我也应该到海水中……”

苏耀东的话还没有讲完,突然之间,整艘船,被一个在海面上突然生出的巨浪,涌了起来。那巨浪是如此之高,以致船被浪头托高之际,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海面是在他们的二十公尺之下!

原振侠发出了一下惊呼声,紧接着,船又迅疾无比地向下落来。浪头向前移,随着浪头的移动,海面上出现了深沟,船也落进了那个深沟之中,四面的海水,也足有二十公尺高。再接着,不等他们有任何的动作,四面壁立的海水,已经合拢,将他们围到了海水之中!

在接下来不到半分钟之际,原振侠根本什么也不能想,他的身子被海水包围着,并且有一股极大的牵引力量,他可以感到这股力量。然后,在他略为镇定一下之后,他完全可以体会到苏耀东曾经遭遇过的经历了,人在海水之中,但是他的呼吸,却一点困难也没有!

原振侠睁开眼来,一时之间,他像是身在梦境之中一样。那股牵引的力量还在,使他在感觉上,感到自己是在急速移动。但是他却无法肯定这一点,因为他根本看不到四周围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