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汉烈米叹了一声:“寄望於一张近叁千年前曾出现过的椅子,不是太渺茫了吗?”

黄绢沉默了半晌,才道:“博士,权力圈子中的种种,你是不能了解的,任何再虚妄的事,再卑鄙的事,再没有人性的事,只要可以使权力巩固,可以使权力扩大,都有人去做。历史上有太多这样的记载了,为了权力,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间,可以自相残杀,可以做任何事!我只不过想探索那张椅子的来龙去脉,这绝不算是过分,对不对?”

汉烈米缓缓地摇着头:“你说得对,权力圈子中的事,我是无法了解的。”

黄绢笑了一下,她的笑容十分妩媚:“再来讨论当时可能发生的事。德亚武士在知道了这个密之後,当然想谋夺那张椅子。”

汉烈米点头,表示同意。黄绢又道:“可是,他一定未能得手。因为沙尔贡二世知道自己的权力,来自那张椅子,当他有生之日,自然不会被人谋夺了去。就算地位特殊,深得他信任的德亚武士,也无法如愿。”

汉烈米用心听着。黄绢的分析,十分合理,也很引人入胜,在听着黄绢的假设之际,汉烈米也在想着另一个问题——在沙尔贡二世生前,那张椅子,是放在王宫的甚麽地方呢?

一定有一张这样的椅子存在——这张椅子是不是有那种灵异的力量,或许还可以怀疑,但是有过这样的一张椅子,那是毫无疑问的事。

这张椅子,是不是就是沙尔贡二世的宫殿中的宝座?那是一张镶满了黄金和宝石的皇帝宝座,在沙尔贡二世王宫的壁画之中,有多处地方出现过这张宝座。

沙尔贡王宫,是在十九世纪中叶就被考古家发现的,整座宫殿被发掘出来时,还相当完整。尤其是大小宫殿的壁上,都有着浅刻的壁画,记载着君主的宫廷生活、狩猎行动和军事行动等等,自然在刻画中,也曾出现君主的宝座。

是不是那张椅子,就是宝座?如果不是,那麽,这张椅子,是不是也曾在壁画中出现过?

汉烈米一想到这里,整个人直跳了起来!他这种突如其来的行动,把黄绢吓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甚麽事。但是她立时在汉烈米的神情上可以知道,这位考古大师,一定是在突然之间,想到些甚麽了。

所以,黄绢并不去打扰他,只是看着汉烈米扑向一个大书架去。

黄绢在接到了报告之後,是立时到考古队的工作地点去找汉烈米的,所以他们是在汉烈米的工作室中见面。汉烈米这时的行动,真是“摸”向那个书架的,他很快就从书架上,取下几本厚厚的、巨大的画册来,捧着,放在一张桌子上。然後作了一个手势,示意黄绢过来。

黄绢已经看到,那几本又厚又大的画册的封面上,有着“沙尔贡二世王宫壁刻画之临摹”的字样。

汉烈米先把手按在那些画册上:“这是十九世纪中叶,王宫被发现之後,当时考古学家的心血结晶。他们把王宫每一个角落上,所刻的壁画,全都临摹了下来。有的完整,有的残缺不齐——”

黄绢在这时候,已经知道汉烈米的目的了。她也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下欢呼声:“你希望在那些壁画之中,找出那张椅子来!”

汉烈米一挥手,手指相叩,发出了“的”的一声响:“来,我们一起找,别错过任何有椅子的部分!”

画册一共有四册,汉烈米分了两册给黄绢。两个人开始,一页一页地翻看,一看到画中有椅子的,两人就互相研究。

画册中临摹下来的宫殿壁画之中,有椅子的部分,还真不少。出现次数最多的,自然是大殿上的那张宝座。汉烈米指着宝座,用询问的眼色,望向黄绢。

黄绢摇头:“我想不是那宝座。因为若果是,当时德亚武士,可以轻而易举,制造一张同样的,而把宝座换走,不必再等君主死了之後,到陵墓中去偷盗。”

汉烈米同意黄绢的分析:“那麽,这张椅子,就有可能是画中出现过的任何一张!”

黄绢思索着:“也可能根本未在画中出现——我想,德亚一定不知道他应该向那一张椅子下手,所以,除非等君主死了之後,才能确定。沙尔贡二世的葬礼,当然隆重得很,德亚也没有机会下手。当时,人人都不知道,何以君主坚持要坐在他的陵墓之中,只有德亚武士知道。沙尔贡二世一定是在临死之前,才指出了他要坐在那一张椅子上,德亚当时如果在,他也直到那时,才知道他要弄到手的椅子是哪一张!”

汉烈米又找到了两幅画,是君主坐在椅子上的。一幅,看来威武的君主,坐在一张巨大的,看来是用织锦铺面的椅子之上,而另一幅,君主坐在一张样子看来十分奇怪的椅子上。汉烈米盯着那幅画,现出了十分迷惑的神情来,不住地摇着头。

黄绢一看到汉烈米的这种神情,也忙去看那幅画,她却看不出有甚麽特异之处。画上,君主——显然是沙尔贡二世,坐在一张椅子上,没有别的背景。那张椅子的形制,相当奇特,最奇特之处,是那张椅子只有一只椅脚。

独一的一只椅脚,在椅子的正中,看起来相当细,椅子的椅背和扶手,一样高低,是一个半圆形。这样的椅子,看起来绝不会是一张舒服的椅子。

黄绢正想开口问,汉烈米已经叫了起来:“猪!我真是一只猪,我以前竟然没有注意到这张椅子!你看看,这张椅子的形制,绝对和亚述人的文化、生活习惯无关,一定就是这张椅子!”

黄绢的声音,甚至有点发颤:“你肯定?”

汉烈米用力点头:“绝对肯定!一只脚的椅子,在现代是常见的,那要经过力学的计算,古代人做不到。而且,椅脚是用甚麽材料制造的呢?一定要相当坚硬的金属才行,古代没有那麽高明的冶金术——”

他讲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其实,只要一点,就可以肯定这张椅子,就是我们要找的那张了。你看,这张独脚椅子的椅脚,是有一部分插在地上的。”

黄绢“啊”地一声:“对了,那石台上的小圆孔!那个小圆孔,就是要来插椅脚用的——沙尔贡二世的遗体,就坐在这张独脚椅子之上!”

汉烈米点头点得更用力,黄绢又道:“在沙尔贡二世下葬之後不久,德亚武士就和记录师一起偷进了陵墓。假设是:德亚武士得到了那张椅子,但是却把记录师杀死在陵墓之中。”

汉烈米想了一想,在同意黄绢的假设之後,又补充了几句:“两千七百多年之前的一桩丑恶的盗窃和谋杀事件,真相和我们的分析,绝不会相去太远!”

有了这样的分析,而且,也肯定了那张“来自天庭,天神所赐”的椅子的形状,这是令人感到极其兴奋的重大发现。

可是很快地,黄绢就感到,事情实在没有甚麽值得令人兴奋之处。知道了一切,就算假设的经过就是事实,那又有甚麽用?

重要的是,这张椅子以後的下落怎样了?

德亚武士得到了这张椅子,他是不是後来成了有权有势的君主?在他之後,那张椅子,又落在谁的手里?现在,这张椅子在哪里?

当黄绢提出了这一连串的问题之际,汉烈米博士,这个伟大的考古学家的神情,就像是全然未曾温习过书本,而被老师叫上去回答问题的小学生一样,张大了口,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黄绢叹了一口气:“博士,我知道是困难,极度地困难,几乎没有可能。但尽量再努力一下,至少,已经有了一个开始了,是不是?”

汉烈米只好神情苦涩地点着头。他果然在努力,又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在各种各样的文献、记录、图片之中,企图找寻这张椅子的下落。可是,那毕竟是两千七百多年之前的事了!

要找寻两千七百多年之前失窃的一张椅子的下落,真的,只怕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因为不但需要解开空间的谜,也要解开时间的谜,要在立体之中摸索,而不是在平面上摸索!

汉烈米进一步的研究,可说是一点结果也没有,他已经决定放弃了!

汉烈米在飞机上,向原振侠详细叙述着事情的经过。原振侠在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但是,越来越被他的叙述吸引。

原振侠完全可以了解黄绢的心情。黄绢之所以想得到那张“来自天庭,天神所赐”的椅子,是想藉此获得她想要得到的君主的权力。

原振侠当然不相信,一张椅子会有这种灵异的力量。所以,汉烈米一再强调:“我对你讲的一切,全是极度机密。黄将军特许我告诉你,可是你千万别再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原振侠并不觉得事情真是如何严重,他甚至开玩笑似地说:“是不是也像古代的记录师那样,由於我已经知道了密,要把我杀了,好使密不外?”

汉烈米苦笑了一下:“原医生,你的话,一点也不幽默!”

原振侠又替自己和汉烈米斟了酒,然後说:“我一点也看不出为甚麽要我去?我去了又有甚麽用?我对於考古学,可以说一无所知!”

汉烈米沉吟了一下,才道:“在我已决定放弃的那天晚上,又有了些新的发现。”

原振侠打趣地问:“找到那张椅子了?”

汉烈米却认真地回答:“可以这样说!”

原振侠陡地一怔,忘了自己是在飞机的机舱之中,一下子陡然站了起来,惊讶莫名:“怎麽可能?这是不可能的事!”

汉烈米吸了一口气:“找到了椅子的下落,并不是循着两千七百多年前,仅有的线索追寻下去的结果,而是一个十分偶然的机会。”

原振侠重又坐了下来,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失声道:“别告诉我,那张天神所赐的椅子,是在那个古董商南越的手中!”

汉烈米看了原振侠半晌,才叹了一声:“我正是想那样说!”

原振侠忍不住哈哈大笑:“这不是太巧了吗?”

汉烈米瞪着眼:“世上有很多事情,是由於巧合才能继续发展下去的。自然也有更多的事,是由於没有巧合,所以就没有了下文。”

原振侠仍然充满了疑惑,望着汉烈米。汉烈米苦笑了一下:“由於黄将军保密的措施极严,很引起了学术界的不满。不久之前,在纽约召开了一个会议,一定要我去出席,解释一下这种情形——”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我们考古学家认为,任何考古学上的发现,都是属於全人类的,没有甚麽人可以独占成果。”

原振侠苦笑着:“你试试和任何一位将军去讲你们的观点,除非你手上,也有足够的军事力量!”

汉烈米的神情也十分苦涩:“是啊,配备精良的武装部队,守住了陵墓,所有的经费,又是他们拿出来的,我们考古学家学术上的信念,在强权和金钱之前,简直甚麽也不值!”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世事本来就是这样的,别发牢骚了。说说是甚麽样的巧合,使你找到了那张天神所赐的椅子的?”

汉烈米又呷了一口酒:“在那次会议上,我约略解释了几句。会议通过了一封抗议性的通电,发给卡尔斯将军,那封通电,自然没有下文。在会议过程中,有好几次私下闲谈的机会,一位姓符的中国学者,像讲笑话一样,讲了他不久之前,参与了一幢古旧建物中去寻找宝藏的事。当他讲到了经过千辛万苦,只找到了一张椅子时,我整个人都傻掉了!”

他接着,又把如何在那巨宅之中,发现椅子的经过,向原振侠讲了一遍。

汉烈米虽然是在转述这件事的经过,但由於当时,他一听到了在一幢有数百年历史的巨宅,一个处於巨宅内十分隐的空间之中,发现了一张椅子的那件事之後,有了异样的感觉,所以他立时询问,问得十分详细。

再加上那位姓符的学者,正是巨宅最早主人的後代。在“寻宝”的过程之中,由於他是考古学家,所以也担任着相当重要的角色,对於整个在後来被当作是一出闹剧的寻宝工作的来龙去脉,知道得十分详细。所以把一切经过,全告诉了汉烈米,因而汉烈米的转述,也来得十分详尽。

当时,那位符先生,对汉烈米博士这样着名的考古学权威,会对这件事情感到兴趣,也觉得十分诧异。他在讲述了经过之後,曾问:“博士,想不到你对中国古代的事,也有这样深刻的认识!”

汉烈米有意规避着:“不,我只不过是有兴趣而已。对於你所说,你的祖上,服务於一个想争夺皇位的王子府中那段历史,我就不是很清楚!”

那位符先生心中倒颇以为然——一个考古学家,历史知识再渊博,也不可能对世界各国的历史事件,都一清二楚的,通常来说,都各有各的专门研究范围和课题。宁王朱宸濠起兵造反,在中国历史上,只不过是一件小事,汉烈米的知识再渊博,也不一定会知道其间的详情。

汉烈米当时又问:“符先生,那张被收藏得如此妥密的椅子,你见过没有?”

那位符先生笑道:“当然见过,我还曾把它举起来,远远地抛开去!”

汉烈米在当时,听了这样的话,不由自主,倒抽了一口凉气,但是他奇特的反应,却未被人注意。

汉烈米接着带点责备地问:“你们,你,难道一点也没有想到,这张椅子被收藏得这样密,一定是有原因的?”

那位符先生笑道:“谁知道当初造这房子的人,打的是甚麽主意?那张椅子,绝不是甚麽宝物,这可以肯定,可能只是由於当时的某种古怪的信仰,所以才放在那里的。”

汉烈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他又装着不经意的神态,问了那张椅子的形状之後,他几乎已可以肯定那张椅子,就是他所要找的那张了!当然,对於何以亚述帝国沙尔贡二世陵墓中的一张神椅子,会在中国建於明朝的一所古宅之中发现,他还是一无所知。

经过情形如何,汉烈米博士一无所知,但是他已经绝对可以肯定,这就是他要找的那张椅子!

所以,尽管他竭力掩饰着自己心情的激动,他的声音听来还是有点发颤。以致和他对话的那位符先生关心地问:“博士,你不舒服?”

汉烈米连声道:“不,不,我从来没有那麽好过。请问,这张椅子现在在哪里?”

那位符先生呆了一呆:“那……不能确定,整所巨宅,卖给了一个叫南越的古董商人,连宅子中的一切垃圾,一起卖给他的。听说这位古董商人很爱惜古物,可能还在他那里吧!”

汉烈米的心跳得很剧烈。从那张椅子被人从沙尔贡二世的陵墓中偷出去,到现在又有了这张椅子的消息,其间隔了两千七百多年。不论这张椅子现在在甚麽地方,再要找它的下落,总不再是那样虚无飘渺了吧?

他在离开纽约之後,立时和黄绢联络,把自己偶然的发现,告诉了黄绢。

黄绢兴奋莫名,不住地挥着手:“太好了,博士,既然这张灵椅,就在最近出现过,那麽,就由我来找寻它的下落吧!”

汉烈米有如释重负之感,他立时问:“那麽关於沙尔贡二世陵墓的发现,是不是可以公开了?”

黄绢侧着头,想了一想。当她这样的时候,她的一头长发,就像黑色的缎子组成的瀑布一样,轻柔地向下泻着,看来极其动人。

她只想了极短的时间,就摇了摇头:“不,其间还有许多疑问未曾解开,而且关於那张神奇的椅子,我不想另外有人知道!”

汉烈米博士感到十分失望,喃喃地抱怨了几句。黄绢温柔地道:“博士,那陵墓值得研究之处还极多,它的建造过程,何以没有记载?那张椅子既然是天神所赐,有那麽伟大神奇的力量,何以它的有关资料,如此之少?你有太多的工作要去做!”

黄绢很透彻地了解一个学者的心理——只要不断有可供他研究探索的课题,他就会感到满意。果然,汉烈米没有再说甚麽,去继续他的研究工作了。

而黄绢却已经迅速地开始行动,她先派人,假装买家,到南越那里去买古董。可是乔装买家的人,由於南越的态度特异,连南越的人都没有见到,自然打探不出甚麽消息来。

南越在知道了那张椅子有特殊的怪异之後,也一直守着密。连他两个最亲信的仆人,也未曾提起过,根本除他之外,没有人知道。

黄绢又作了极为广泛的调查,查清楚了近年来,根本没有一张这样的椅子,在古物买卖市场上出现过。这使她断定,椅子还在南越的手中。

她派出了一队经过严格训练的特工人员。在这群特工人员之中,甚至有几个,是经过严格的日本忍术训练的人。

(日本的恐怖份子组织“赤军”,早已归纳在卡尔斯将军组织领导的全世界恐怖份子大联合之中,黄绢的手下,有日本忍术的高手,不足为奇。)

这一队人员可以说是世界上暗杀、刺探的精英,他们若要谋划暗杀甚麽人,这个人大约是死定了的。黄绢派他们去查那张椅子的下落,可以说是把事情看得重大之极了。

黄绢并且下了命令:“任何人,发现了那样的椅子,都要不择手段把椅子弄到手,用最快的方法交到我的手中。奖赏将出乎成功者的意料之外!”

所以,当那一队特务人员展开工作之後,南越这个古物买卖商人的生命,真比甚麽都没有保障,随时可以死在那些人的千百种杀人方法之下。

可是,不论那队特务人员用甚麽方法,都无法得知,是不是有这样的一张椅子存在。

报告不断送到黄绢那里,直到黄绢肯定,这些人也找不到那张椅子的话,那就只有两个可能:一是那张椅子已根本不存在了,二是南越另外有十分妥善的方法,把那张椅子藏了起来。

(在这里,必须加一点说明。由於《灵椅》这个故事,牵涉到的事件、时间、空间太过广泛,所以在叙述上,相当困难。平铺直叙,会使人兴趣大减,所以在叙述的方法上,十分多变,但是那也有缺点。)

(缺点是,一看到这里,人人都会问:这张椅子,前面不是已经说过,南越把它放在原来发现它的那个小空间中,只是用了一幅明代的绣花锦幔把它遮起来而已。那麽,黄绢派出去的搜索队,怎麽会找不到呢?是不是搜索队的成员能力太差?)

(当然不是搜索队的成员能力太差,那几个人,要是藏在屋子中的东西,经过他们搜寻,还找不到的话,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事实上,搜索队所作出的报告之中,有些连南越自己都忘记了放在何处的东西,也列在其中。)

(可是,搜索队又确实未曾发现那张椅子!)

(其中,当然另有奥妙。奥妙何在,下面自然会解释得一清二楚的。)

(自然,可以想像得到的是,黄绢派出去的人,要是发现了那张椅子的话,明抢暗夺,一定会将那张椅子弄到手的。在抢夺的过程之中,南越和他两个仆人,只怕早就进了鬼门关了。要在那麽隐蔽的地方,杀死叁个没有保卫自己力量的人,对那队特务人员来说,简直比踩死叁只蚂蚁,还要容易得多了。)

(即使连南越自己也不知道,有大约一个月的时间,他的一只脚,是已经踏进了鬼门关之中的了!)

黄绢在她派出去的特务人员没有发现那张椅子之後,她考虑到,南越一定将这张椅子收起来了。椅子收在何处,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特务之中,有一个向黄绢建议,把南越绑架了来,用最先进的特务逼供方法,叫他吐实。

这对於掌握了世界恐怖组织,进行恐怖活动的黄绢来说,本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黄绢考虑再叁,还是没有采取这个建议。

(南越这个人的运气真好,他一点也不知道,自己已逃过了凶险莫名的一劫。)

黄绢是怕万一南越因此而死亡的话,那麽好不容易有了那张椅子的下落,又会变得没有法子追寻下去。这张椅子,失踪了两千七百多年,又会有了消息,那实在是一个奇迹。

当黄绢和卡尔斯将军讲起时,卡尔斯将军一口咬定,这种奇迹,已经是天神所显示的力量。这张在记载中,能使君主的权力野心得到满足的灵椅,一定是命运中归他所有的,不必要轻举妄动,破坏这种“神的意愿”。

所以,黄绢决定,还是从和南越打交道着手;所以,才有甚麽国家博物馆成立的事;也所以,才有写给南越,托他购买古物的电文。

黄绢想诱之以利,再慢慢自南越的口中,套出那张椅子的下落来。谁知道南越脾气古怪,根本不为利所动。黄绢在无可奈何之馀,想到了原振侠,要原振侠去接近南越,这就是原振侠两次见南越的来由。

另一方面,为了肯定一下,那张椅子是不是在南越的手中,黄绢又另外玩了一个小小的花样,叫人打了一个电话给南越。

黄绢知道,南越如果有这张椅子在手,而他又严格保守密的话,那麽他一定是发现了这张椅子有某些灵异之处。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麽,南越一定渴望知道这张椅子的来历。

在推理上,这一点成立的话,就有两种可能:一是南越已经对这张椅子的一切全知道了,二是一无所知。

黄绢的判断是南越一无所知,所以她叫人打电话给南越,告诉他,原振侠有这张椅子的详细资料。那麽,南越就会去找原振侠。

黄绢的判断十分正确,南越在一接到了电话之後,果然前倨後恭,来找原振侠。黄绢本来的计画,是要原振侠和她联络,她一知道南越曾去找过原振侠,便立时要原振侠去看看那张椅子的。

可是就在这时,事情又有了新的、出乎意料之外的变化。这个变化,导致黄绢要汉烈米博士,立即来找原振侠,把原振侠带到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去。

黄绢如何对付南越的种种经过,是连汉烈米都不知道的。那些经过,只是为了叙述的层次结构,所以加在这一部分的。

原振侠当然也不知道那些经过。

事情再接续前面——汉烈米仍然在沙尔贡二世的陵墓之中,从事研究工作。他对考古学有这样的狂热,这些日子来,他根本是住在那个陵堂之中的,他的办公桌,就架搭在那个石台之上。

沙尔贡二世的遗体,已经被从黄金战袍之中,移了出来,安放在一角。

经过研究,沙尔贡二世在世时,身形十分高大,有一百九十二公分高。他曾受过伤,有一次腿骨断折的痕迹,在胸口的肋骨上,也曾受过伤,推测是曾经中过箭,伤痕是锋利的箭镞留下来的。

那件黄金片缀成的战袍,无疑是两河文化中极品中的极品。每一片金片,都呈椭圆形,同样大小,一共用了一千多片缀成,整件战袍,重达四十叁公斤。

这样沉重的战袍,当然只是为了殉葬而设计的。任何人体力再好,也无法在生前穿了它还能打仗。

(卡尔斯将军在黄绢的陪同之下,就曾密地在这个陵堂之中,穿起这件黄金战袍来。当他吃力地站起来,想作一个统治全世界的手势之际,就一下子倒在地上,挣扎半晌,爬不起来。)

除此之外,汉烈米动用了大量探测仪器。

汉烈米采用的是声波探测仪,利用声波在不同的物质之内,传播的速度各异,可以探测出岩石之下藏着的异种物体,这种声波探测仪,一般都用在探测石油蕴藏上。由於整个陵墓,都是用岩石成的,所以应用起来,效果也十分好。

在探测的过程之中,测到了用来砌成这个大陵堂的岩石,厚度都接近一公尺。当时不知是采用了甚麽工艺技术,竟然可以把那麽坚硬的石块,凿成几乎同样大小。

探测工作也在地面之上进行,那石板广场上的四个大圆石墩上,有了使人不可理解的新发现——那些在表面上看来,经过燃烧的痕迹,使得石墩上半部的石质,发生了变化。

这说明,在石墩上的燃烧,曾产生过极高的高温,估计超过摄氏八千度。如果只是在石墩上,进行普通的燃火仪式,是无法产生这样高温的。即使是经年累月的燃火,也不能使石质发生如此的变化。

当汉烈米博士说到在石板广场之旁,那四个大石墩上的这个新发现之际,原振侠不禁皱了皱眉:“我也无法解释在这四个石墩之上,曾进行过甚麽样的燃烧。就是为了这个发现,你才叫我去的?”

汉烈米立时道:“当然不是!”

他在讲了这一句话之後,静了下来,脸上现出了一种十分怪异的神情来。他的那种神情,使原振侠意识到,他的发现,一定极端怪异。但是原振侠仍然想不出,为甚麽一定要他去参与。

汉烈米在静了片刻之後,才道:“原医生,我们需要一位医生,而事情又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黄将军想到了你,我才来找你的。”

原振侠怔了一怔,汉烈米的话,使他的自尊心,受到了相当程度的伤害:“找我,只不过是因为我是一个医生?”

汉烈米摇头:“当然还有别的原因。黄将军说,你对於各种不可思议的事,有超卓的见解,发现的怪异现象,要你设想和解释。”

这几句话,令得原振侠的心中,多少好过了一些。他盯着汉烈米,汉烈米道:“纯粹是偶然的。声波探测仪一直只在探测陵堂的四壁、上下,我忽略了那个石台,就是那个本来放着椅子,君主的遗体坐在椅子上的那个大石台。”

原振侠没有接话,只是用心听着。汉烈米又停了一停,才继续道:“那天晚上,我工作得十分疲倦,下了石台——我是根本睡在那张石台上的。那时,探测工作已停止了,探测仪就放在石台附近,我走过去,顺手拨动了几个掣钮,开着了探测仪,联结探测仪的萤光屏上,突然出现了异常的波纹。这些日子来,我早已看惯了岩石的波纹,所以一出现异样的波形,一下就可以分得出来!”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问道:“出现了异常的波形,那表示甚麽?”

原振侠“嗯”地一声:“那不用问,自然是表示声波探测仪,测到了在这个石台的中心,有着有异於岩石的其他物质!”

汉烈米连连点头:“当然是,这发现很令人兴奋。这座陵墓之中,应该蕴藏着巨大的密的,现在终於又有了发现!我立时叫醒了探测工作人员,他们也感到十分兴奋。声波探测的原理,你是知道的了?”

汉烈米忽然这样问,原振侠自然只好约略地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声波由於在各种不同的物质之中,行进的速度不同,所以在示波萤光屏上,会有不同的波形显示出来,这就是声波探测的最简单原理。

由於声波在同样的物质之中,速度是固定的,所以显示的波形,也是固定的。例如在岩石中,各种不同成分的岩石,都有各自一定的波形,各种不同的金属,也有各自一定的波形。

所以有经验的专家,一看到了示波萤光屏上出现的波形,就可以知道,在岩石之下,藏着的是甚麽。

如果在石台的石块之中,有大量黄金在,那麽就会现出黄金应有的波形来。就算石台之中,藏着各种不同性质的宝石,专家也可以将波形固定、分析,而得知里面藏有甚麽种类的宝石,其精确程度十分高。

汉烈米又现出那种怪异的神情:“经过了几乎一整夜的研究,竟然不能在显示的波形之中,认出石台之中的是甚麽物质来!”

原振侠挥着手:“或许是一种十分复杂的合金?”

汉烈米反问:“为甚麽你肯定是金属?”

原振侠不禁哑然:“只不过是猜想,在石台之中,总不成还藏着石块,猜想是金属,比较合理。”

汉烈米缓缓摇着头,原振侠忍不住问:“是甚麽?”

汉烈米道:“不知道!”

汉烈米的这个回答,倒很令原振侠感到意外:“不知道,这是甚麽意思?你不曾把那石台拆开来看看?一拆开来,就能知道了!”

汉烈米的怪异神情更甚,原振侠想了一想,自己的话并没有讲错。石台一定是用大石块砌成的,要将之拆开来,不会是甚麽难事,要就只有一个可能——原振侠一想到了“这个可能”,震动了一下:“这个石台有多大?”

汉烈米望了原振侠一眼,一副“你终於想到了”的神情:“长十公尺,宽六公尺,高两公尺。”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那石台……是一整块的大石?”

汉烈米点头:“不然,你以为我怎麽会忽略了对它的探测?我想一整块大石中,是不可能藏有甚麽的,但是偏偏就在里面,有着不可知的东西!”

原振侠尽量使自己想像一下,那个成为石台的大石究竟有多麽大。根据汉烈米的形容,这块大石头的体积,达到一百二十立方公尺,它的重量,可能达到叁百吨,这实在是难以想像的事!

当他想到这一点之际,他不由自主道:“那是不可能的!一块接近叁百吨重的大石头,两千七百多年前的人,用甚麽方法来搬运?”

汉烈米瞪了他一眼,像是觉得他这个问题太幼稚:“原医生,关於古人的智慧和能力,我们了解得太少了!众所周知的埃及大金字塔,是如何建成的,一直到现在,还没有人可以解释得出来!”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他不能不承认汉烈米的说法是对的。比起众所周知的埃及大金字塔来,别说一块叁百吨重的大石,就算是整个沙尔贡二世的陵墓,也不算是甚麽了。他道:“在这样的一块大石之中,就算藏着别的物质,也是很平常的事,可能是早就在岩石中的矿藏。”

汉烈米用手,重重在自己的脸上抚摸了一下:“你还是不明白,医生,探测仪探测所得的结果,并不是金属,金属的波,有一定的波形。我曾设想过,那是人类还未曾发现的一种新元素,可是……可是……”

他讲到这里,脸上的那种古怪的神情更甚:“可是……有甚麽元素,会作有韵律的颤动?”

原振侠呆了一呆,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疾声问:“你说甚麽?”

汉烈米神情苦涩:“我在自己问自己,有甚麽元素,是会作有韵律、有规则的颤动的?”

原振侠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是,在那块大石之中,有一些东西,是在作有韵律的跳动的?”

汉烈米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显然这是他也无法接受的事实,但是他还是十分肯定地点着头。

原振侠笑了起来,可是他的笑也十分勉强。因为他知道汉烈米不会向他说谎,可是整件事,却又怪异得无法接受。

他指着汉烈米:“好了,你究竟想说明甚麽,直截了当地说吧!”

汉烈米叹了一声:“医生,我无法说明甚麽,黄将军也无法作出任何解释,所以才想到了你,希望你能作出一种解释,至少,作出一种假设!”

原振侠真的感到迷惑了,他的思绪变得十分混乱:“等一等,我还未曾弄明白你的话。你说大石之中,有一种东西在,那东西,或者是那物质,在作有规律的颤动,或是跳动?”

汉烈米缓缓摇着头:“由於我自己也在极度的迷惑之中,所以我无法向你作进一步的说明。啊……快到目的地了,等你进了那座陵墓之後,你或者会领悟的,现在我向你多作解释,也没有用处。”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他除了接受汉烈米这样说法之外,也别无他法可想。

飞机在这时,已经在作降落的准备。向下看去,下面是一个小型的机场,停着不少军机,可能是一个军用机场。

当飞机降落,舱门打开,原振侠和汉烈米步出机舱之际,已看到一辆黑色的大房车,疾驶而来。一停下,车门打开,就出来了两个身形十分高大,体格很健壮的女子,向汉烈米行了一个军礼。

汉烈米向她们点了点头,就和原振侠一起进了车子。车子驶向一架军用直升机,他们登上了直升机,那两个女子,看来负着保护他们的责任。

汉烈米低声对原振侠道:“这两位,是举世知名的卡尔斯将军的女护卫。她们所受的训练之严格,写在小说里也不会有人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