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陈长青的星象和人生的新理论

孔振源总起了那只黑漆描金箱子,使我想起了这十多天来,白素躲在地下室中,在做些甚么:她在对付那些九子连环锁!白素有时会有很奇怪的想法,我用最直接的方法拉脱那些锁,发现大箱子中是小箱子,小箱子中是更小的箱子,而最小的一只箱子内又空无所有,白素曾说,孔振泉把这些箱子,用那么复杂的锁锁起来,另有用意。

当时,她表示应该耐心地去解开这些锁,而不是用我所用的办法。

这种想法就十分古怪,箱子里面如果是空的,不论用甚么方法打开它,还是空的,用斧头劈开,或是用钥匙打开,结果一定一样。

但是白素却不相信这个如此简单的道理:她一定在当晚,就把被拉脱了的锁扣,再装上去,然后,逐个逐个,去打开那些锁,看看结果是不是会不同。她曾提示过我,问我少了甚么东西,那只箱子不见了,由于根本是一只空箱子,我对之已没有兴趣,所以也一直想不起来。

直到这时,我才知道她在干这样的傻事,不知道现在她已经弄开了几把锁了?那种九子连环锁,本来就十分复杂,到最后一具,小得要用钳子来操作,要弄开它,不知要费多少功夫!

我决定一回去,便告诉她我已知道她在干甚么,并且劝她不必再干下去了。

当下,孔振源听了我的回答之后,神情十分讶异:“箱子里甚么也没有?”

我摊了摊手:“是的,不,箱子中是箱子,从大到小,一共是九只,每一只都有一柄九子连环锁锁着,打开了最小的一只箱子,里面甚么也没有。”

孔振源的神情更是古怪:“真是,家兄行事,真是鬼神莫测。”

陈长青插了一句:“我不相信你那么快就弄开了锁。”

我笑道:“箱子是我的,我自然不会有耐心慢慢去解锁,我……”

我作了一个把锁拉断的姿势,陈长青大不以为然地摇头:“卫斯理,你这个人,真是煞风景到了极点,你没想到孔老先生这样做,是有道理的吗?”

我笑道:“当然有道理,就是想引你这种懂情趣的人去浪费时间。”

陈长青一脸悻然之色。

孔振源坐了下来,我向他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我们的发现,他听得十分不耐烦。

等我讲完,他呵呵笑了起来:“家兄也真是,卫斯理,我看你没有能力可以挽回一个城市的浩劫。”

我摊着手:“当然没有,但是我们想知道进一步的资料。孔老先生生前所讲的话,有一些,你以为并无意义,但可能十分重要。”

孔振源立时摇头:“我不能帮你,他讲的那些话,我根本听不懂,如何记得住?”

我道:“这倒是真的,不过……你曾说过,他要见我,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他要你找我,总得说个原因吧!那时候他的谈话,你是不是还记得?”

孔振源皱着眉,想了一想,才道:“他第一次提起你,还是江星月老师还在世的时候,有一次江老师来看他,两人讲着,他就把我叫了去……”

孔振源又想了片刻,才说出当时的情形:当时,孔振泉半躺在床上,江老师坐在床边,孔振源一进去,孔振泉就道:“有一个人叫卫斯理,你找他来见一见我。”

孔振源知道他哥哥的脾气,讲话颠三倒四,今天讲了,明天就会忘记,但是不答应却又不行,所以连声答应。

孔振泉吩咐完毕,自顾自和江老师在讲话,孔振源对他的哥哥十分尊敬,不敢立刻退出去,又站了一会。

他听得孔振泉道:“东方七宿,星芒才现,但迟早会联芒,届时将大祸降生!”

江老师长叹一声:“天行不仁,奈苍生何?”

孔振泉道:“依我看,这次大祸,如果所托得人,还有一线转机。”

江老师喟叹着:“是啊,那位卫先生,他是一个奇人,希望那颗救星,应在他的身上!”

……

孔振源讲到这里,向我望了一眼:“我听到这里,就退了出去。”

陈长青一跃而起,指着我:“听!虽然七星联芒,大祸在即,但是他们两位,早就看出有了救星!那救星可能应在你的身上!”

我苦笑着,指着自己的头:“看仔细点,头上是不是有五色云彩冒起来?”

陈长青又碰了一个钉子,赌气不再说甚么,我问孔振源:“后来有没有再提起过我?”

孔振源道:“果然,他第二天就忘了,而且我也根本不知道你是谁,该上哪里去找你,也就放下不理。”

孔振源道:“他每隔一个时期,会催我一下,我都敷衍了过去,到了最近,他健康越来越差,催得更急,那天我忽然听到有人叫你的名字,就向你提出了要求。”

我感到十分失望,停了片刻,再问:“江老师死了之后呢?”

孔振源“哦”了一声:“对,江老师出殡那天,他坚持要到灵堂去,劝也劝不听,坐了轮椅,我一直小心地陪着他,在江老师的灵前,呆了许久,江老师是他唯一的朋友,自然他很伤心。”

我提示着:“那么,他对江老师的遗体,是不是讲了些甚么?”

孔振源点头:“是,他呆了好一会,才叫着江老师的名字,说:‘你倒比我先走,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大祸将临,除我一人之外,谁能看到七星联芒异象的,吉星便应在此人身上。’就是这么两句。”

孔振源讲来很平淡,可是我却大为震动,陈长青更是指着我的额角,“你听到没有,你是吉星,和凶象对抗的吉星。”

这时我突然感到了极度的疲倦,一件我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硬派在我的头上,而且这件事还是这样虚无而不可捉摸,真令人心底感到疲倦。

我用力抚着自己的脸:“我才又想到一个整座大城市毁灭的可能。”

陈长青张大了嘴,我道:“如果有一颗小行星忽然脱离了轨迹,冲向地球,那么即使这颗小行星的体积,只有直径一公里,也足以令得一个大城市彻底毁灭。”

陈长青嗫嚅地道:“即使再小一点,也足以造成惊人的破坏力。”

我摊着手:“那么,你叫我怎么办?像电影中的‘超人’,一面叫着,一面飞上天去,双手托住那颗小行星,把它送回轨迹去?”

陈长青无话可说,但是他真正固执得可以,喃喃道:“总之……你是吉星……只有你看到了东方七宿中七星联芒的异象,或许……那是另外一种形式的破坏力量,你可以阻止。”

我的声音听来更疲倦,但是我还是用了十分坚决的语气道:“从现在起,我决定忘记这件事,把它当作是一场噩梦。”

陈长青怔怔地望着我,我已转过头去向孔振源道别,陈长青追了出来:“如果我想到了甚么破坏力量,你……”

我叹道:“不要浪费自己的脑力,还是那句话,一种力量,如果能够毁灭一个大城市,那就决不是一个人的力量所能阻止的。”

陈长青道:“谁说一定是要你一个人的力量去阻止?也有可能是从你开始,发动起一股力量来,与毁坏力量相对抗。”

我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陈长青的话,倒不是没有道理的,我想了一想:“好,我们不妨再努力找找看是甚么样的破坏力量。”

我说着,又拍了拍他的肩:“看起来,吉星是你,不是我。”

陈长青十分严肃,一本正经地道:“那也没有甚么稀奇,地球上有很多人,都受着亿万星体的影响,我想,那是由于人脑中有一种特殊的能力,每个人的这种能力又各自不同,亿万星体放射出来的亿万种不同的射线之中,充满了不同的能量,可以和哪一个人的脑部活动相结合,就会影响这个人的脑部活动,决定他的才能、思考、活动,甚至性格。”

这时候,我和他已经走出孔家的大宅,我听得他忽然讲出了这样有系统的一番话来,也不禁肃然起敬,“嗯”地一声,表示同意:“你这种说法,十分新鲜,人与人之间,性格不同,才能有异,本来就神秘不可思议,现代科学无从解释,天才从何而来?性格由甚么来决定?你用不同的人,受不同星体的放射能量影响来解释,真是创举。”

陈长青高兴之极,声音也高了不少:“是啊,你想想,莫扎特四岁会作曲,爱迪生一生之中发明了几百种东西,爱恩斯坦的相对论一直到现在还是科学的尖端。有的人天生是政治家,有的人天生是科学家,有的人庸庸碌碌,有的人光芒万丈,全是不同的人,受了不同星体影响的结果。”

我拍了拍他的背:“要是两个人性格相仿,才能相类,那就有可能是同一个星体,影响了两个人。”

陈长青道:“我想是这样。这是我一年多来研究所得,而且,我相信一个人接受星体的影响,从这个人一离开娘胎就开始。当这个人来到人世,宇宙星体运行情形起着决定作用。”

我缓缓地道:“你这样说法,也简略地解释了何以根据一个人精确的出生时刻,可以推算出这个人大致命运的这种占算法。”

陈长青更是兴奋:“可以支持我理论的事实还是很多,西方人把人的出生月日,分成十二星座,他们早就发现医生、艺术家等等,大家属于同一星座。”

那时正是下午,我抬头向天,自然一颗星也看不见,我的心中十分感叹。就算是在晚上,我们抬头,望向星空,可以通过肉眼看到的星星,只怕不过是实际上宇宙中星体的亿分之一,宇宙中的星体数字,自然远远超过四十亿地球人的数目。每一个人,可能有时还不止受一颗星体的影响。

陈长青知道我在想甚么:“当然,我想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幸可以受星体影响,在非洲深山中的土人,就未必有,但是非洲部落中出众的人物,如巫师、酋长、出色的猎人、战士,他们为甚么会特别出众呢?自然有某种神秘力量,给他们才能。”

我来到了车边,请陈长青先上车。

陈长青进了车子,还在起劲地道:“以前,有很多问题我想不能,譬如说人的命运,就奇妙之极。以中国过去的情形来说,譬如说打仗了,一条村的农民,一起去当兵,为甚么十年八年下来,有的早就打死了,有的当来当去是小兵,有的却成了将军元帅?命运,其实也由星体的影响而来。”

我望着他:“你创造出了这种新鲜的论点,当然也是由于某个星体的影响了。”

我这时那样说,一点讥嘲的意思也没有,陈长青不敢妄自菲薄:“自然是,人的一切活动,皆源于此。只是我不知道那是一颗甚么星,或许离地球有几百万光年那么远。”

这种“星体的神秘放射力量影响人脑活动论”当然无法有甚么确切证明,但是恰如陈长青所说,可以解释人的命运、才能、气质、活动的来由。

我驾着车,送陈长青回去,陈长青还叮嘱了我一句:“别忘了你是这次七星联芒大凶象的吉星。”

我只好顺口答应,直驶回家,一进门,我就直趋地下室的门口,大力敲着门:“你不必浪费时间去弄那些锁了。”

我连叫了两次,听不到白素的回答,我还以为她不在地下室中了,我去推门,发现门锁着,我又叫了两声,才听到“卡”一声,门自里打开,开门的正是白素。

我一眼就看到,好几只黑漆漆描金箱子,放在地下室的中间,一共有九只,箱盖都打开着,看起来,白素已经完成了她的“壮举”,连最小的那只箱子上的九子连环锁,都给她用正确的方法打开了。

我也看到,在一张桌子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白铜铸成的圆环,那自然是从锁上解下来的,每一具九子连环,一共有十八个铜环,八柄锁,就有一百四十四只大小不同的铜环,大的直径有五公分,小的还不是十分之一。我摇着头:“真伟大,你找到了甚么没有?”

我一面向白素看去,一看之下,不禁陡然吃了一惊。刚才我在门一打开的时候,就注意箱子、铜环,并没有注意到白素。

直到此际,我才看到白素的神色苍白,一手按着桌子,几乎连站都站不稳,分明是受了极度的震撼。我一惊之下,连忙四面看去,想弄清楚是甚么令得白素的神态如此反常。因为要令得白素现出这种震慑的神情,那一定是非同小可的事。

可是我一看之下,却并没有甚么足以构成威胁的人和现象。

我心中陡然一动,忙问:“你真的在箱子之中,发现了甚么?”

照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大大小小的箱子,每一只我都打开过,空无一物,既然是空箱子,不论用甚么方法打开,始终是空箱子,我坚信。

白素迅速地镇定了下来,不过她的声音还是不十分正常:“不,我并没有在箱子之中,发现甚么。”

我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她略避了一下,可是并没有挣脱,她的手,竟然是冰凉的,这更令我惊骇莫名,我把她轻拥在怀中,连声问:“发生了甚么事,发生了甚么事?”

她把头靠在我的肩上,呼吸渐渐正常,过了片刻,她抬起头,掠了掠头发。这时,在她的脸上,已再也看不到惊惶的神情了。

她先望了我一下,看到我因关心她而一脸惊惶,反倒微笑着安慰我:“别紧张。”

我忙道:“你没看到你刚才的情形,你的手到现在还是冰凉的,发生了甚么事?”

白素低下头去:“有了一些发现,但是我还不能确定是甚么,请你不要再问我,等我自己有了点头绪,再告诉你,好不好?”这真是要命之极。白素明知我性急如焚,最藏不得哑谜,可是她却又不说。而我又知道,白素如果说了叫我别再问她,那就是说,无论怎样问,都不会有用。

我呆了一呆,哀求道:“先说一个大概,总可以吧。”

白素叹了一声:“如果我自己知道一个大概,那就告诉你了。”

我再向地下室看了一眼,除了打开的箱子之外,一点特别也没有,看白素的身上,也不像有甚么特别可以令人震撼的东西藏着。

我可以立即肯定,白素有了一点发现,那发现令她震惊,就是在我回来之前一刹那的事,那么,她的发现自然来自那些箱子。

我向那九只大小不同的箱子,望了一眼,白素叹了一声:“不要花时间在那些箱子上。”

我笑了一下,尽量想使气氛轻松一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白素又叹了一声:“随便你,你不明白……”

她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忽然转变了话题:“今天怎么那么早就回来了,有了发现?”

我立时道:“是的,大发现。我们交换互相之间的发现,如何?”

我走过去,踢过来几只大垫子,拉着白素坐了下来:“我和陈长青在记载中,发现公元七十八年,有过一次七星联芒的记录,预兆着一年之后,一个大城市的毁灭。”

白素只想了几秒钟,就“啊”地一声:“庞贝城!”

我道:“是,所以,这次东方七宿显示了七星联芒的异象,就有可能是预兆着……”

白素缓缓地接下去:“东方一个大城市的毁灭。”

我移动了一下身子,使自己半躺得舒服些,又把孔振源的话,和我与陈长青的讨论,以及陈长青的新鲜看法,都对她说了一遍。

讲完之后,我才道:“孔老头子这次恐怕弄错了,毁灭一个城市的力量,不是人类所能挽回的。”

白素先是不说甚么,过了好一会,才道:“你们设想了许多可以毁灭一个城市的力量,像地震、海啸,甚至连小行星脱离轨道都想到了。”

我道:“是啊,我们设想了许多不同的可以毁灭一个大城市的情形……”

我讲到这里,白素突然作了一个手势,阻止我继续讲下去,我望向她,看到她正在沉思,可是等了好一会,又未曾说甚么。

我问:“你想到了甚么?”

白素的神情十分迷惘:“还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唉,陈长青的说法很有趣,每一个人,都受一颗独特的星辰的影响。”

她忽然之间又转变了话题,我只好顺口应着。白素又道:“这种说法可以成立,我想,受了影响而变成了大人物的,一定是十分显而易见的星体?”

我陡然想起了孔振泉记录中的那张字条:“是啊,孔振泉的想法和陈长青一样,不过说法略有不同,陈长青的说法是现代语言,孔振泉用的是星相学的术语。”

白素大感兴趣:“孔振泉怎么说?”

我想了一想:“他说,东方七宿主星三十颗,都象征着一个人,他连那三十个人的名字都查出来了,又说天下大乱,生灵涂炭,血流成渠,庶民遭殃,全从那里开始。”

白素震动了一下,用十分缓慢的语调道:“是不是说,这三十颗星,影响了地球上的三十个人,使他们做出天翻地覆的事来?”

我道:“多半是这样的意思,看起来,当日黄巢造反,杀人八百万,星象之上,一定也有着明显的示警,他还推算到这三十个人会在二十年之内,自相残杀……”

我讲到这里,陡然之间停了下来,立即又想到了孔振泉观察到的天辐星由暗而明的现象,感叹灾祸太平盛世的共存,结合近代世界局势的变化,怔呆而不能再讲下去。

白素望着我:“怎么啦?”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近三十年来的变化,孔振泉早已从星象上得到了启示。”

白素神情看来有点闷郁,缓缓点着头:“是,早已在星象上有了警告。”

我和她都沉默,不知说甚么才好。象征和提示如此明显,使人感到震慑。

过了好一会,我才道:“东方一个大城市的毁灭,我和陈长青,都首先想到东京会遭受到一次大地震。”

白素淡然一笑:“相当合理,如今我们没有甚么可以做的,我看将这些事全都忘了吧。”

本来,这正是我的意思,我已经对陈长青讲过,把一切全都当作一场噩梦算了,但是这时,我却不肯这样做,因为白素明明是发现了甚么,但是又不肯和我说。她的这种神态,使我不肯放弃。

我想了一想:“我不会放弃,除非你将你的发现告诉我。”讲了之后,我又道:“别忘记,我是这个未来大灾祸的唯一吉星。”

白素笑了起来:“你这人,我已经告诉过你,我其实只是有一个极模糊的概念,根本甚么也说不上来,不然为甚么不讲给你听?”

说着,她从垫子上跳了起来,无意义地来回走着,手放在桌上,拨动着在桌面上那些大大小小的铜环,看来正在思索着甚么。

我不去打扰她,她拨弄了那些铜环好一会,看来像是下了决心,转过身来,挥着手:“我还是决定把整件事忘了,灾祸真要降临,谁也阻挡不住。我看你这个吉星是假的,起不了甚么作用。”

我也站了起来:“暂时只好这样。”

当天晚上,我们在外面作了竟夜的消遣,晚饭后又到一个朋友家中去闲谈,那位朋友又约了好些人来,我把陈长青也叫来,一面喝着醇酒一面天南地北地谈着。我出了一个问题,叫大家回答,问题是:“试举一种可以毁灭一个大城市的力量。”

答案倒不少,但无非是地震、瘟疫、核子战争等等,都是我和陈长青想到过的。

只有一个人的回答十分特别,他说:“大城市,是许多人聚居的一个地方,一定是这个地方有吸引他们住下来的理由,如果忽然之间,许多人都觉得不再想住在这个地方了,一起离开,那么,这座大城市也等于毁灭了。”

这是一个很新鲜的说法,那人又道:“当年美国西部淘金热,形成了许多镇市,后来金块淘完,大家都离开,这些镇市就成了死镇。”

我反驳道:“那是小镇,别忘了我们指的大城市,至少有百万以上居民。”

那位朋友大笑道:“我只是提出,在理论上有这个可能。事实上,就算是地震、核战,也不会把一座城市彻底毁灭,总有一点剩下来的。”

陈长青不同意:“维苏威火山的爆发,就毁灭了整个庞贝城。”

那位朋友立时说:“庞贝在当时是一个大城市,和今日的发展相比,那不过是一个小镇。”

陈长青眨着眼,答不上来,后来话题一转,陈长青重说到了他对星相学的研究。

看来人人都有一种预知自己命运如何的愿望,所以陈长青立时成了众人请教将来命运的焦点。陈长青趁机,又大大发挥了一下人的命运,受宇宙星体的神秘力量所影响的新理论。

大家讨论得十分热烈,我向白素使了一个眼色,向主人告辞,走了出来。

夜色十分好,我们驾车到了一处静僻的所在,倚着车子,抬头望向星空。这些日子来,我对星象已熟悉了许多,星象亘古以来都一样,只有少数人才能从中看出它们对地球上的事物会发生巨大的影响。

看了一会,我忽然想起:“第一次我们见孔振泉回来,讨论著星象的问题,你不同意神秘的影响力量是来自星球上的高级生物,我说总不会来自一块石头,你说我的话有点道理,是甚么意思?”

白素指着天空:“这还不容易明白。天上的每一颗星,都是一块石头,不过体积大一点。”

我不禁哑然失笑:“原来如此。”

白素道:“可是那么多石头,加上无限的空间,构成了无边无际的宇宙,在宇宙中,究竟存在着多少不可测的、对地球人的影响力量,只怕再过几十万年,人类也弄不明白。”

我沉默了半晌,才道:“看来你十分同意陈长青提出的观点。”

白素迟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那显得她的心中,也不是十分肯定。过了一会,她又道:“来自星体的影响力量,一定在不断改变,如果能令得这种影响力改变,那么受这星体影响的某一个人,思想行为,就会改变,理论上可以这样说,是不是?”

我呆了半晌,这是一个十分虚幻的问题,很难捕捉到问题的中心,想了一会之后,才道:“再作一种假设,那种我们所称的神秘影响力量,是一种辐射能,由于和不同的人的脑部产生了某种联系,才影响了这个人,那么,如果辐射能的性质改变,这个人就不再接受这个星体的影响了。”

白素道:“正是我的想法,结论是:这个人变了,和以前完全不同。”

我苦笑了一下,这真是不着边际至于极点的讨论:“是,理论上如此。”

可是白素却一面望着星空,一面在作十分认真的思索,过了好一会,她才叹了一声:“回去吧。”

我倒真希望再让我看到一次青龙七星中的星芒联汇的情形,可是那种异象,显然只有在十分独特的时间中才能看得到,刚才已经看了很久,连脖子都有点酸了,还是甚么也没有看到。

回到了家中,白素真是像完全没有发生过甚么事,提也不再提星象这两个字。她不再提,我也不说甚么。第二天我醒来之后,她已经出去了,我连忙到地下室,花了半天时间,把那九只箱子,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遍。

要打开那九柄九子连环锁,真不简单,白素能够在十多天的时间中就完成,不容易之极。可是九只箱子,明明是空箱子,甚么也没有,没有夹层,也没有任何秘密。

我不准备再浪费时间,转身走出去,身子在那张桌子上碰了一下,令得桌上的许多铜环相碰,发出了一些声响。

我思绪十分紊乱,顺手拿起了其中一只铜环来,玩弄着,视线仍然停留在那九只空箱子上。突然之间,我觉出手中的铜环忽然变了形。

低头一看,手中的铜环,被我无意之中,拉了开来,原来铜环上有三处地方是有着制作极精巧的铰链的,可以把圆环拉直,变成四个弧形。

我呆了一呆,再拿起其他的铜环来,不论大小,每一个铜环,皆是如此。

当我把十几个铜环拉开来之后,还发现铜环上,都有十分细致的花纹刻着,那些花纹,全然没有规则可言,如果只是单独的一个来看,绝对看不出那些刻纹有甚么意义。在偶然之间,把两个相同大小的铜环,并排放在一起时,才觉得值得注意。

圆形的环,被拉成四个弧形,一个和一个可以并排放在一起,我把十八个最大的铜环放在一起,注意到那些刻纹,如果经过排列,可以联结起来,我约略排了一下,就达到了这一目的,呈现出了一个圆形,一看之下就呆住了。

那是一幅地图,而且几乎任何人一看,就可以认出来的地图。在地图中,有着黑点,黑点并不是太大,大小也不一。

铜环没有被排列起来,这些黑点,绝对不会被留意,因为环是白铜所铸,有一些瑕疵,形成了小黑点,十分平常。

但是,当铜环被排列起来,现出了地图,那些小黑点的作用,就十分明显了,那一定是指示着甚么的。

一般来说,地图上的点,当然是指示着地方的所在的,大的点,表示那是大地方,小的点,表示那是小地方。可是我仔细看了一下,又觉得那些黑点所指示的,并不是地方。因为,在地图的近中间部分,至少有六个黑点,聚集在一起,有大有小,包括了所有黑点中最大的一点在内。

既然地图是我所熟悉的,我自然也可以知道,在那处,不应该有这样密集的六个城市。

而另外有一个相当大的黑点所在的位置,根本不应该有城市。

那么,这些黑点究竟代表了甚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