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得陇望蜀,袁总理终成袁总统

洹上村的小渔翁成了中国的大渔公,革命军这只鹬去啄清王朝这只蚌,袁世凯得了利。

他不满足总理大臣职位。他要当大总统。不过,那得要拿出皇太后和皇帝作交换条件。

两颗炸弹给袁世凯炸出一片明朗的天地。

北京还在冰封雪蒙之中。凛冽的北风,摇拽着干枯的树枝,从深街僻巷的四合院到金壁辉煌的紫禁城,一派冷冷清清;日至中天,也焕不醒古城的沉睡。

袁世凯"病"了,病得无法上朝。

高墙里的王公贵胄们仿佛都醒了,他们一个一个瞪着大眼睛在自问:"啊?袁世凯不是革命党的奸细,他不是大清朝的奸臣?"是的,革命党要炸死袁世凯,袁世凯怎么能是革命党的奸细呢?袁世凯要是对大清朝不忠,革命党这帮要推翻大清朝的人怎么会暗杀他呢?推测猜想,舆论纷纷,一夜之间,袁世凯脸上的"污垢"洗了个于干净净。坐在深宫里的隆裕太后脸上露出了微笑,她对前来向她请安的满族少壮派们解释说:"你们都说袁世凯靠不住,有二心,今天清楚了吧。朝廷不曾亏待他,他怎么会忘掉皇恩呢。袁世凯毕竟是大清朝的忠臣。"

隆裕这么说了,大家也都点头应诺。"太后有远见,太后看得明白。"

隆裕太后"圣明",立即下了诏书,封袁世凯为一等侯爵,并派特使前去慰问。这么一做,袁世凯的名声大了,他早些时所散布的"革命党将在北京城里爆动"的假话也成了"英明的预见"!

问题还得回到共和,回到清帝退位上来。袁世凯不上朝了,不等于没有人催办这件事。

袁世凯的顶马和马匹被炸死的次日,隆裕太后又主持召开了御前会议。在这个会议上,由于袁世凯的脸谱变了,和袁世凯同穿一条裤的前任内阁总理奕勖的腰杆也硬了,他不待别人张口便先说了话:"现在事情已经到了紧要关头:今天爆炸可以对准内阁总理,明天就会对准太后,对准皇上。袁世凯还前拥后呼有众多人保护,刺客们一旦潜入宫中,把炸弹扔到太后、皇上面前,有谁来保护呢?为了确保皇室安全,应该早日决定退位之事。和平退下来,还有个体面,一旦炸弹逼着退,就被动了。"

贝子溥伦也说:"弼德院长的意见有道理,我们总不能被逼到无路可走时再退位。还是早退体面。"

隆裕太后神情十分忧伤,她垂着眼帘,低着首,似听非听。上边两人的话说出之后并无反响,她才转过脸来,问坐在自己身边的载沣:"醇亲王,你的意见呢?"

早不摄政的载沣,如今在藩邸养尊处优,只过着清闲的亲王生活了,他的精力只能放在自己的年俸万两银子上面。可他知道,革命军的来势不亚于当年的八国联军。八国联军可以赔款,而革命军是要赔命、赔江山的。果然到了那一天,这个八旗大族只怕就没有立足之地了。所以,当太后问他的时候;他惶惶恐恐地说:"事到如今,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载沣的话刚落音,肃亲王善耆、恭亲王溥伟和辅国公载泽先后站起来,大声吵吵,说:"天下得之甚难,自动拱手让出,我们将以何面目见列祖列宗于地下!?"

隆裕太后焦急了,怎么办呢?她无了主张。只好说:"大家再想想吧,明儿接着开会。"

御前会义接连开了三天,还是战和不定。宫廷内的皇族之争也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少壮派结成了同盟,坚决保全皇位,并且以载伟为首组织一个实现此目的的宗社党,宣称:"今后,任何人不得主张退位,否则,将兵刀相见!"

袁世凯的"逼宫"戏演不下去了。皇帝不退位,和谈谈不下去。孙中山的大总统就不会让给他。若要用兵征剿,却又显得无足够把握。他急了,也愁了:"下一步,下一步......"下一步怎么走?袁世凯六神无主了。

"东兴楼"的刺杀案件很快告破了,警方当场抓获5名凶手,自有他们处理去了。抓捕凶手时,又在东兴楼上收缴了几颗炸弹,是用蒲包装着的,没来得及扔出去。隔了一日,又有人在外务部门口扔炸弹,虽然没有炸着什么人,但袁世凯办公室的窗户玻璃却受到很大震荡。袁世凯又惊慌了一场。袁世凯怕死,从此之后,他便搬到总理府的地窨子里去办公了--他不能不办公,他有许多急事要办。

北京城的冬末春初,总多是阴沉沉的天气,隔三差五的还要落上一场雪。1912年的此刻,不仅阴霾之日多了,雪也多了,旧雪不溶,新雪又一层层的添加。袁世凯把他的狐皮、羊皮衣服全穿上了,还觉得地窨子里寒气袭人,高墙大院,封裹严实,竞不如洹上那片乡村荒野。

北京城对他袁世凯简直有点儿残酷,残酷也有残酷的好处,睡不好觉正可以多多思考面前的问题。袁世凯不愿看到宫中这样的僵持。"夜长梦多,变幻莫测,谁能知道明天是晴是阴?"他不想听人摆布,他只想摆布别人,摆布一切。

一日,一觉醒来,他忽然有了一个绝妙的新法,打算请他的老朋友、英国公使朱尔典支持,在天津成立一个清政府和共和政府之外的第三政府,然后向南方、北方讨价还价。

梦,这是一场并不美好的梦!

清政府就连支持他的前总理奕勖也坚决反对,而南方政府也断然否认,并且在答复的电报上明确地说,"必须清帝先行退位,孙先生才能让出总统位子。"袁世凯只能从孙中山手中接过总统,而绝不允许自立为王!

好梦破灭了。破灭得闪电一般快!

袁世凯的"第三政府"梦,使南京f晦时政府提高了警惕,他们看透了袁的求权急切心情,又怕他不择手段。于是,南方临时政府代表伍廷芳不仅明白电告袁内阁"正式同意优待清室条例",同时奉命转达了孙中山提出的让位5个条件。这5个条件是:

一、 清帝退位后,袁内阁备正式公文通告外国使团;

二、 袁本人应用正式公文表示赞成共和;

三、 孙本人俟外交团通知清帝退位后即行辞职;

四、临时参议院推选袁继任临时政府总统;

五、袁必须忠实遵守临时参议院所制定之宪法。

一切都清楚了,南方是忠于自己让出总统的诺言的,但袁必须实践自己的诺言,促成清帝退位。袁世凯发愁了,他清楚地知道,御前会议已经无济于事了,反对退位的思潮占了上风。宗社党人已经放出风来,他们主张解散袁内阁恢复皇族内阁;坚决战斗下去,即便战败,也可迁都热河。这一切,都使袁世凯十分震惊。他震惊的是南方政府是那么坚决,清帝不退位就无话可谈;他更震惊的是清政府中还有那么多强硬派,宁可玉碎,不为瓦全!这一切,都表明他的总统梦该破灭了,无法挽回了。袁世凯闭起双眼,锁紧眉头,躺在地窨里的太师椅上,不知如何进退?此刻,他朦朦胧胧地悟到一个道理:似乎上了朝廷的当。"他们起用我,捧我上了高位,岂不是要我当挡箭牌,当替罪羊了吗?革命党打垮了朝廷,我袁世凯是朝廷的内阁总理大臣,自然是罪魁祸首;朝廷有幸苟延残喘下来,少壮派掌了权,还是要把我踢开。"想着,他害怕了。

就在这时,袁世凯想起了段祺瑞。

袁世凯把段祺瑞从前线召回来了,并且还让他"一定把徐树铮请来。"

段祺瑞从前线来到北京,来到总理府。

袁世凯没有过多地询问前方情况,便把议和形势和南、北方政府的态度对他说了一遍。然后说"把你们从前方找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你们可以说说,看看怎么办才好?"

比袁世凯小6岁的段祺瑞,长时间来一直在治军。这几年,也是杀杀伐伐,说他是三杰中的虎,就是因为他确实是一员虎将,但却乏谋。听了袁世凯的话,段祺瑞想了想,说:"议和,我本来就觉得不是一件顺畅的事。当初不和他们谈判,从武昌打下去,一股作气,形势会好的。"他望了望袁世凯,又说:"现在局面复杂了,议和继续下去,会有什么结果呢?"袁世凯给段祺瑞一个问题,段祺瑞还袁世凯一个问题,平等交易,什么事也没解决。

袁世凯默坐着,心里不安。"段祺瑞只知道打,打下去。哪是那么简单的事呀?"他又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说,无非是"放长线,才能钓大鱼。与其武力解决革命军,倒不如议和以平和方式把大权夺来,然后发展自己"等等。他又说:"现在问题不在革命军。孙中山早说了,只要清帝退位,他一定让出大总统。现在就是清帝退位的问题。"

段祺瑞说:"隆裕太后不是有意退位吗,还有什么问题?"

"那只是愿意罢了。"袁世凯说:"还没有决定。现在,皇族内反对派很多,御前会只吵吵嚷嚷。现在,少壮派反而成了上风。"段祺瑞感到事情麻烦了,锁起眉,陷入沉思。

袁世凯转脸望望徐树铮,说:"又铮(徐树铮字又铮),你的头脑灵活,你看这事该怎么办?"

徐树铮见袁世凯点着名子问他了,便说:"这件事,段大人的意见也不失为一策,用武力压压革命军,逼逼孙中山在让位问题上退退步......"

"那是段大人的意见,"袁世凯说:"我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你,毕竟同段大人是两个人,两个思想。"

"依我之见,议和既开,还得继续续谈下去。"徐树铮很坦然,颇有点儿成竹在胸。"既然革命党也把目光放在清帝退位,立共和上。我们不妨再把此事看重点,说响点,给朝廷压力大点。"

"怎么大?"袁世凯心想,我能做的全做出来了,他们竟是不理。袁说:"你说说怎么个大法?"

"向朝廷进谏,请立共和!"

"话都说过了,没用。"

"说的不到位。"

"该怎么说?"

"现在不是朝廷中有人反对共和吗,因有人反对,太后下不了实行共和的决心,不想退位。这就是说,朝中有些人还看不清形势,感不到压力,我看这样做......"

"说详细点,看怎么办好。"

"早些日子大人不是让一些前线军官发表支持君主立宪的通电了吗。"

"现在看来,是上当了。"袁世凯说:"那个通电,大大地撑了皇族的腰。"

"可以再发一个通电,压压他们吗?"

"再发什么通电?"

徐树铮淡淡一笑,说......

徐树铮不愧被时人称作"怪杰"的,足智多谋,屡出奇计。此人所以被袁世凯、段祺瑞器重,因为他们是主张武力决定一切的人。当初,20岁的徐树铮从家乡徐州匆匆赶往山东济南,向袁世凯"条陈"国事时,便一针见血地告诉袁世凯:"国事之败,败于兵将之庸蹇,欲整顿济时,舍经武无他急务。"袁世凯拍案叫绝!现在,在袁世凯进退不得的时候,徐树铮自然会有良策献出。

徐树铮说:"此番请立共和一事,自然撇开内阁,仍由前线将领出面。成,目的达到;败,则因军人所为,无非加个军不从君之罪,惩办几个军人。到那时,总理大人岂不进退都有了更广阔的周旋余地。难道太后还会不听总理大臣的?"

袁世凯想了想,心里十分满意。但他还是转脸问问段祺瑞。"芝泉你看又铮这办法如何?"

段祺瑞早已心领神会了,他胸膛,说:"好,这办法好,先礼后兵!太后不接受咱的意见,咱就动动兵。"

袁世凯赞同地点点头。又说:"你们就先别走了,在这里起草电文,咱们也好斟酌斟酌,再商量一下用哪些人名义?"

徐树铮精明,看透了袁世凯的心地,懂得他贯用"借别人之手达到自己目的"的手段,于是,电文自然也以军人面目。不日,即有一份由第一军统官段祺瑞领衔,前敌将领姜桂题、曹锟、张勋等四十二人署名的《请立共和政体》的通电发出。通电略云:

......民军筹饷增兵,布满各境,我皆无后援,力太单薄,加以兼顾数路,势益孤危,彼则到处勾结土匪、勒捐助饷、四。处煽扰、散布诱惑。分兵进逼,而我皆困守一隅,一筹莫展。默察人心趋向,恐仍不免出于共和之一途,彼时万难反汗。是徒以数月水火之患,贻害民生,何如予行栽定,示天下以至公。使食毛践土之伦,歌舞圣明,零涕感激,咸谓唐虞之治,今古同揆,不亦伟哉。

虽祺瑞等公员自励,死生敢保无他,而饷源告匮,兵气动摇,大势所趋,将心不固。一旦决裂,何以恃以为战?深恐丧师之后,宗社随倾。彼时皇室尊荣,宗潘生计,必均难求满志......故敢比较利害,冒死陈言:退请换汗大号,明降谕旨,宣告中外,立定共和政体。不允所奏,一意孤行,将率全军将士入京,与败坏大局之王公大臣剖陈利害。

通电发出了,朝野上下,顿时惊涛骇浪!有迷惑不解其意的,有惊慌不知其后果的,也有恐惧其形势恶化的。隆裕太后正是一筹不展,愁绪满怀,忽见如此通电,陡然昏厥宫中......

袁世凯送走段祺瑞的时候,心情本来是轻松的,他觉得通电一发,朝廷便会束手就范,他便可以获得攫取总统位置的"资本",革命党便会服服贴贴。他兴奋地拿出雪茄,一边喷云吐雾,一边又哼起来:

将酒宴摆置在聚义厅上,

我与众兄弟叙一叙衷肠......

"衷肠"未叙,袁世凯又觉不妥。"退位问题已在御前会上议论再三,唯有一群顽固派就是不答应。果然再僵持下去,连通电也无人理睬,岂不计穷了!"袁世凯迫不及待,总统梦不圆,他分秒不安神。他把雪茄扔下,眉锁起,又盘算起对策来--

阻碍清帝退位的,是以良弼为骨干的宗社党的一群人,而良弼几乎从来就未曾与袁世凯合作过。除掉良弼,使宗社党失去核心,清帝退位问题自然不成问题。袁世凯决定除掉良弼。自己拿刀去杀死一个王公大臣,袁世凯也深知它的后果,那样即便他得了大位,也会落得万世骂名。他不干。

就在袁世凯心神不定时,他的大儿子袁克定一瘸一拐地走进来。一进门,便说:"大爷,汪兆铭到北京来了,你见不见他?"

"我不想见他了。"停了片刻,袁世凯又说:"不过,倒是有一件事,我想若是他能够干,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袁克定终日围在老爹左右,又最熟悉老爹的性情。能够从老爹的一喜一怒、一举一动窥视出他想干什么。这些天,老爹心里最焦急的事不外两件:一件是跟南方议和,二件是促清帝退位。这两件事现在好像都有眉目了,段祺瑞的通电,会解决的。"大爷还有什么事需要惊动汪精卫这样的人呢?"这次他想不准了。于是,他问:"大爷有什么事,要动汪精卫?"

"你不知道?"袁世凯瞪儿子一眼。"你觉得一纸通电就会顺利办成事?难。"

"载沣不是也没有主张了吗,"袁克定说:"奕勖是不会做有碍大爷的事的。"

"还有人。"袁世凯冲着儿子说:"良弼就是个又煽风,又点火的人,影响大着呢!"

经袁世凯这么一提,儿子明白了。"大爷你的意思......"他把右手手掌平伸开。斜刺地由上往下做了一种动作,表示了一个明明白白的"铲除"架式。

袁世凯把眼眯起来,轻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微微点头。"不过,不必对他明讲。你只须对他说明我的忧虑,他自会明白。""我会做好的,大爷你放心。"袁克定转身要走。袁世凯又用手示意他停下。

"汪兆铭终日南方北方、北方南方地来来往往,我想,孙中山是不会有多少钱给他的。"袁世凯说:"从库里多拿出点银子给他,让他宽松一点。"

袁克定退出去,去办老爹安排的事了。

袁克定找到汪精卫,把老爹的意思婉转地说了出来,并且送上一纸颇令人心热的银票。但是,这一次袁氏父子都想错了,汪精卫已远非两年前刺杀摄政王那时的冲动好功之人了,他要成为政治家,成为全国、全世界知名的大人物。所以,他只表了一个淡淡地态度。不过,汪精卫还是敬重袁世凯的,何况还有那么重的预付"奖"。汪精卫在回南方的途中在天津停了下来,找到当年一起刺杀摄政王的黄某人,黄某人又以重金找到彭某人,彭某人假借良弼的好友,奉天讲武堂总办崇恭的名义直去光明殿拜见良弼。彭某只用一颗炸弹就把良弼炸成不可治的重伤,次日便一命乌呼!良弼死了,宫中倾刻一片混乱,满族亲贵纷纷携家带眷逃出京城,有的去了青岛,有的去了大连;实在去不了的,也纷纷投向袁世凯,请求派兵保卫。

袁世凯一块石头落了地,暗自庆幸之后,即把原驻廊坊的三镇一部调入北京,一面派遣赵秉钧等人到宫中问安。

东兴楼袁世凯被炸,隆裕太后已是心惊胆颤了。现在,暗杀杀到宫中来了,这女人早已六神无主,只管在深宫流泪。赵秉钧等人一进宫,她便泣不成声地说:"赵秉钧呀,你们赶快对袁世凯说,要他一定保全我母子二人的性命啊!"

赵秉钧也在做戏,他揉着干枯的双眼,说:"太后放心,太后放心。臣等誓死保驾,誓死保驾!"

保驾是真保驾了,袁世凯确实怕有人趁火打劫,杀了这孤儿寡母。果然杀了他们,谁来宣诏退位?他袁世凯不是罪责更大吗!可是,在对太后、皇上保驾的同时,袁世凯还是火上加油,又放了一把野火:他让署直隶总督张镇芳领衔,率领北方各省督抚联合发出通电,请朝廷即日宣布共和。

隆裕太后发愁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这种局面?她太缺乏经验了,"朝政这么难呀!"她只好叹息,由叹息而流泪,由流泪而痛哭。她想起了她的姑母慈禧,"她是何等的威风呀!一呼百应,想做什么都可以做成,没有谁敢悖她;就连外国洋人,也得对她畏惧三分。可我呢,我算什么?"哭一阵、想一阵,之后她想去太庙,她去问问她的列祖列宗为什么给他们这孤儿寡母留下如此一个烂摊子?"大清业基果然气数尽了。祖宗们也该暗示一番,该给谁我们就给谁?为什么不明白地让我们娘儿们受这个洋罪呢?我悔不随先帝而死,免遭这般惨局。"她想在太庙哭一场,然后领着小皇帝退出关外去,回老家。

然而,老家在哪里呢?老家又有谁会保护他们呢?她的早膳又没有沾唇。两天来,御膳房送来的美味没有一味能调动她的胃口的,她连瞅都不瞅一眼便摇手让人撤下去。她明显地消瘦了,眼无神,眉添皱,懒施粉黛,几天之中便像经历了几十年。以致,40岁多一点的女人便苍老得连点光泽也不见了。昨晚,小皇帝跪到她面前,跪着请安之后,便说了一句令她肝肠寸断的话:"皇阿妈,外边那么多人想杀咱,是真的吗?咱到哪里去呢?御花园的假山上有个洞,咱们藏到那里边去吧,是可以藏下两个人呢。要不,咱们藏在荷花池中,再用一个草帽罩上......"

隆裕把皇帝抱在怀中,流着泪说:"果然到了那时候,藏哪里也不安全。"

"不是还有御林军吗,他们会保驾的。"

"只怕他们会向我们开第一刀的。"

"那......"

小皇帝傻了,太后更悲伤了。

流泪,悲伤都是无济于事的。隆裕还是务实了,她想来想去,觉得"皇冠固然重要,但性命更为重要。在二者不可兼得的时候,保命是最重要的。"于是,她把载沣,奕勖二人召到面前,揉着泪眼说:"皇天不佑我大清了,山穷水尽,再也无路可走了。我们总不能都该是良弼那样的命运?"她摇着头,又叹息阵子。"大约是命定如此,人不可违天,宣布退位吧。好在还有一套优待条件,更免受杀戳之灾。只有如此了。"

几天之后,清室便以皇帝"奉太后懿旨"的名义下诏宣布退位。诏书略云:

......前因民军起事,各省响应,九夏沸腾,生灵涂炭,特命袁世凯遣员与民军代表讨论大局,议开国会,公决政体。两月以来,尚无确当办法。南北睽隔,彼此相持,商辍于途,士露于野,徒以国体一日不决,故民生一日不安。今全国人民心理,多倾向共和,南中各省,既倡议于前,北方各将,亦主张于后,人心所向,天命可知,予亦何忍以一姓之尊荣,佛兆民之好恶,是用外观大势,内审舆情,特率皇帝将统治权归诸全国,定为共和立宪国体,近慰海内厌乱望治之心,远协古圣天下为公之义。袁世凯前经资政院选举为总理大臣,当兹新旧代谢之际,宜有南北统一之方,即由袁世凯组织临时政府与民军协商统一办法,总期人民安堵,海内安,仍合汉满蒙回藏五族完全领土,为一大中华民国,予与皇帝得以退处宽闲,优游岁月,长受民国之优礼,亲见郅治之告成,岂不懿软?

这是公元912年2月12日(宣统3年12月25日),统治中国260余年的清王朝,至此,寿终正寝了!

清帝退位诏书宣布的那一天,袁世凯没有去总理府,他是在新搬进的铁狮子胡同陆军部里的住宅,悠闲地品赏雪茄的时候,那是他的英国朋友朱尔典刚从伦敦给他捎来的。可是,一支雪茄吸完了,他尚未品出这种英国货究竟与中国的、美国的或俄国的有什么不同?其实,袁世凯的心思无法在烟上,东兴楼炸弹事件发生后.他就不敢在旧宅石大人胡同住了,几经努力,总算搬到安全地带--铁狮子胡同。他相信陆军中没有人捣他的蛋。他知道退位诏书要出笼了,但他担心内容会不理想。诏书的稿子是状元张謇的手笔,袁世凯觉得还算如意。但是,也有令他不满意的地方,他看初稿时便加上了这样几笔:"袁世凯前经资政院选举为总理大臣。当兹新旧代谢之际,宜有统一南北之方。即由袁世凯以全权组织临时共和政府,与民国协商统一办法。"他担心这段话再被删去。这两句话对他太重要了,他不得不十分关注。有这样的辞语,他就可以一方面清白地表明"不是向皇上夺权,而是奉皇命组织临时政府",另方面,如果孙中山不顺利地让出总统,我就可以依诏书自行当总统与他分庭抗礼了。袁世凯毕竟是袁世凯,他不同于一般政客!

诏书颁下之后,袁世凯如愿以偿,他扔下雪茄烟蒂,推门走进院中,仰面望天,陡然觉得天空是那么晴朗蓝湛,空气是那么甜润温馨!

清帝退位了,袁世凯便等于拿到一纸当总统的"预备通知"。要当总统,权倾一国,位至极峰,他自然高兴。这么一高兴,把一件令他极烦恼的事丢到脑后去了--

前天深夜,他在地窨子想起一件事,心里恼火,便发了怒:"来人,来人!"

人来了,站在他面前。

"快去把招儿给我叫来!"

"招儿?"来人犹豫了,他们不知道招儿是何许人?

原来是袁世凯气急了,他要找儿子克文算账。一着急,竞忘记是衙门里,像往常在宅中对姨太太们说话似的,竞叫了二儿子的乳名,那侍从怎么会知道?他自己明白了,忙又改口:"把二少爷给我找来!"

"是,老爷。"侍从退出去。

二儿子克文,是个宠辱均不惊的花花公子,终日只在梨园、书画、文物和花柳巷中混世,自己写得一笔好字,做得几篇好诗,唱得几段好曲,又是丝竹高手;朋友遍天下,三教九流皆有。老爹的事他不放在心上,无论宅中还是府中,也很少见他的影子。可是,此人过顶的聪明,老爹和塾师给他规定的课业,总是一目十行,过眼不忘,又有一副宽宏的心怀,所想所做,所作所为,常常令官场老朽惊讶不已。当初,袁世凯是把当成"接班人"培养的。大儿袁克定早年摔伤了腿,六根不全,难入大雅之堂,希望全寄托在这个招儿身上。谁知这个招儿就是这样玩世不恭,不务正道,袁世凯便又怒其不争。东兴楼事件之后,袁世凯便再没有见过他。前天,忽然听说刺杀他的凶手,已经判了死刑的囚犯竞被招儿给放走了两个。你说袁世凯气不气?所以,他才让人去找他。

袁克文来了,还是消瘦、清秀的模样,文质彬彬地站在老爹面前。

"你干好事去了?"袁世凯问:"本领不小,死刑囚你竞放了!"袁克文知道东窗事发,也不敢隐瞒。便朗朗有声地说:"爸,你就要做大总统了,君临天下,你应该爱民如子,宽容量大......""宽宏量大,我就得把要杀我的凶手也给放了?"

"爸,他本来已经是你的仇人,你杀了他,他的子子孙孙都是你的仇人。这不好。我把他们放了,为你减少一群仇人,你的总统才能坐得牢。否则,那么多仇人,你不更担心了吗?"

"混蛋,混蛋逻辑!"袁世凯发怒了。"滚,你给我滚!"

袁克文退到门外,回头还说:"爸,有一天你就会明白,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仇人好!"

袁世凯要当总统了,儿子这样的话他当然听不进去。所以,凶手放了,他的怒气便一直冲冲。现在,总统梦要实现了,这个怒事便从他的心头移了位置。

不过,袁世凯的总统"路"毕竟还有障碍,他还得作诸多周旋。退位诏书发出之后,袁世凯把消息告诉孙中山,并且堂而皇之地说:"......大清皇帝既明诏辞位,业经世凯署名,则宣布之日,为帝政之终局,即民国之始基。从此努力进行,务令达到圆满地位永不使君主政体再行于中国。"可是,他又转着话题说:"现在统一组织,至重且繁,世凯极愿南行,畅聆大教,其谋进行之法。只因北方秩序不易维持,军旅如林须加部署,而东北人心未尽一致,稍有动摇,牵涉全国,诸君皆洞鉴时局,必能谅此苦衷。"

这个电极就使南方人大为惊讶!前此双方代表业经商定:民国政府设于南京,临时总统改选后,袁世凯必须来南京任职。

去南京任职,可不是袁世凯愿意干的事。他的势力全在北方,单枪匹马去南京当总统,袁世凯觉得吉凶难定。这样,袁世凯丢下优待清室条件不计,表明了一个无法南去的态度。而南方的孙中山呢?一面履行诺言,向临时参政院提请辞职,并且荐袁自代;另方面,则提出袁世凯继任总统必须遵守三个条件,即使临时政府设于南京,已由各省代表会议决定,不得更改;二,新总统必须亲到南京受任,本大总统始行解职;三,新总统必须遵守临时约法。一个坚持不愿南下,一个表明非南来不行,问题来了。袁世凯也犯了愁:有言在先,孙中山不是强行要求,不履行诺言怎么行呢?袁世凯一时间六神无主,他只好在那片阴湿的天地上打圈圈。

就在清帝业经退位,袁世凯进退维艰之际,南方革命党若是信心坚定,斗争到底,中国的革命形势是会有一个大好的结局的。然而,他们都太看重了"驱除鞑虏",以为清帝退位则鞑虏已除,可以由"鞑虏"之外的袁世凯来重造天地、革命到底了。这些人在南方,首先同意了全部优待清室条件,仍许其保持帝号;与此同时,竟在清帝退位后的第三天(即2月15日)举行临时参议院会议,会议以全场一致的7票选举袁世凯继任临时总统。这个票数比早时选举孙中山还多了一票。临时参议会还在改造总统的通告电报中肉麻地吹捧袁世凯是"中华民国之第一华盛顿,世界之第二华盛顿",竟把首任临时总统孙中山丢在一边。这样拱手相让,吹捧升天的举动,实在令国人不解!

有临时参议会的选举,袁世凯的腰杆更硬了,弓自然也拉紧了。他在北京,一方面以"新选临时大总统"名义刷新往日清政府推举的大总统、北方政府临时首脑及其他不堂皇的名字,俨然以总统自居了;另方面却向南方施加软压力,发了一个"咸"电,表示要辞职不干大总统,说什么:"......与其孙大总统辞职,不如世凯退居。盖就民设之政府,民选之总统而谋统一,其事较便。今日之事,惟有由南京将北方各省及各军队妥筹接收之后,世凯立即退归田里,为共和之国民。当未接收以前,仍当竭智尽愚,暂维秩序"等等。

袁世凯何尝是不想当总统,他是不想到南京当总统,只想在北京当总统。到南京是怕被革命军架空,失权。这个咸电也拙劣得很,不当总统就明白说不当不就完了,偏偏又加上"妥筹接收北方各省及各军队"等条件,这岂不是说要南方北方再动干戈而后统一吗?

孙中山是聪明人,一看袁世凯耍无赖了,也怒不可控,在南京坚决表示:"新总统一日不南下就职,则本大总统一日不能解职!"果然孙先生有一批"桃园兄弟",再有一二位"诸葛孔明",不解职也就不解职,"你袁世凯要我去北方接收各省及军队,我就去接收!武昌城头炮响时,革命军就是要接收全中国,哪怕你北方几省几军!"可是,他没有"桃园兄弟",也没有"诸葛孑明"。有的,只是一群妥协派,一群眼光短浅分子。这些人害怕把问题闹僵了,收不了场,积极主张派员到北京去,说服袁世凯南下就职,以打破僵局。2月15,南京临进政府派蔡元培、宋教仁、汪精卫、魏宸组、钮永建等5人为专使,到北京迎接袁世凯南下就职。

但愿这群专使的"好心"有个"好报",能够使中国的气候由"阴"转"晴"起来。

"迎袁专使"的专车从南京一开出,袁世凯在北京就知道了。知道之后,十分不安。临时参议院有决定,民国政府设在南京,袁世凯要当民国总统,自然要到南京去就职。拒之不去,已为国人所责。现在,南方派专使来迎,面子够足的了,不能不去呀!去南京就职,就等于袁世凯离开根据地而去别人家里讨饭吃,他不想干,不去不行,又不想去,这可是一件头痛的事。

袁世凯坐在窖子里又犯了愁。

袁世凯瘦了。为了当总统愁瘦的。人一变瘦,连那五短的身材也似乎更短了;并不宽厚的脸膛仿佛又缩了一圈。他对着镜子瞅瞅,自言自语:"这模样当总统,君临天下?"颇有点自惭。然而,他又笑了:"就这模样,我就得当总统,就得君临天下!"当他闭上眼睛又在想总统大位的时候,"迎袁专使"即将到京这事该咋办?他忐忑不安。他拿过五专使的名单,一个一个的看,一个一个的想,一个一个的品评:对于那位首席蔡元培,他就狠狠地皱起眉头。"这可是当代的一位大家!"--蔡元培中过进士、当过翰林院编修。这些袁世凯不惧,他见过的进士,编修多了,连翰林院大学士他也不屑一顾。可这位蔡鹤卿却不一般,仅从他和章太炎共同发起组织中华教育会,主张不忠君,不尊孔,就知道这是一位革新人物,脑瓜里有新玩艺。那位宋教仁宋遁初,更是一位激进得通身放光的人,早就主张以武力推翻清王朝,光绪30年即在长沙组织起义;后来在上海成立同盟会中部总会,决定以长江为依托组织起义。武昌起义后,此人在组织临时政府这件事上起了极大的作用。对付这两个人就不一般。袁世凯不怕汪精卫,他知道汪精卫早就是他的人了;其余两位,他只淡淡地一笑便丢下了。

袁世凯放下五人名单,端起茶杯,双手捧着,在暗淡的灯光下缓缓地踱着步子,头脑里却急促地翻腾着......

袁克定进来了。他立在老爹一旁,没说话。

自从东兴楼爆炸事件发生之后,袁世凯便自己"窖"了起来,外间的大小事情多以儿子出面,袁克定此刻已成了他的替身。这两天,他的精力自然也是同老爹一样放在去不去南京问题上。

"大爷,"袁克定走到老爹面前说:"南方派专使来了?"

"嗯。"袁世凯应一声。

"你为这事犯愁?"

"嗯。"

"愁啥?想个办法挡过去就是了。"

"什么办法?"

"把铁路扒断,让他们过不来。"

"混说。"袁世凯瞪了儿子一眼。"扒断了铁路还得你自己去修。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拖延那些时日有什么用?"

"那就制造事端,"袁克定是个不讲策略,不择手段的家伙,既然老爹因专使发愁,那就"把他们在路上炸死!"

"放屁!"袁世凯怒了--往天他不曾这样怒过,儿子的言语、计谋他还是平心静气地接受的。今天......"一个蔡元培相当于千军万马,比一个宰相声望都高,谁敢杀他?!还有个宋教仁,连孙中山都服他几分。他们北上是惊天动地的事,你把他们炸死在路上,局面会如何?谁来收拾?"顿了一下,又说:"炸死他们就等于把我这个总统也炸死了。什么混账主意?

一顿臭骂,袁克定头脑冷静了,他也知道那样做不合算。"不错、事要做,老爹的总统也得当。当总统是第一目的。"

袁克定沉默的时候,袁世凯倒是开了窍:"炸死专使不是个办法,削削他们的锐气,让他们松松口气,这到是急救办法之一。"于是,他对儿子说:"现在,做什么都得适应形势,就是适应潮流。临时政府在南京成立,我这个总统理应在南京就职。来迎的专使,等于代天行事,得慰勉有嘉,热烈欢迎。做也得做给国人看看。另外么,自然还得想办法,得做出个形式。让他们知道我不南行实属形势所迫,并非个人私心......"

袁克定本来就够机灵的,眼珠儿一转,便有许多"妙计",虽然好坏均有,总比三脚踢不出一个屁的"老实人"强。经老爹这么一提醒。他豁然开朗起来。"啊,我明白了!"袁克定把嘴巴放到老爹耳边,神神兮兮地说了一片言语,问:"大爷,这办法如何?"

袁世凯眯眼思索片刻,微微点头,说:"不失为一谋。但还不完善。"

"大爷的意思是......。"

袁世凯也学着儿子的办法,把嘴贴在儿子耳边,压低声音,神神兮兮地说了一片言语,然后转过脸,说:"可以对曹老三说清楚,不能亏待他的弟兄们。至于有些过激的事,自然由我出面收场。"袁克定答应着,退出地窖那片昏暗的天地。

为欢迎专使,北京城到处张灯结彩,并且在正阳门外高搭彩棚,彩棚上用翠柏扎出巨大的"欢迎"二字;彩棚西侧树起两排大旗,旗分红黄蓝白黑五种,象征五簇共和。专使到达北京的这一天(2月27日),彩棚前举行了欢迎仪式:军队列队站立,立枪致敬,袁世凯派出专使迎接。军乐齐鸣,礼炮冲天,敞开中华门迎入城中。

袁世凯用迎接国宾的礼节迎接南方来使。这使蔡元培等受宠若惊,但也疑虑:"袁项城这是耍的什么把戏?"

礼仪一毕,接待专使即请5位迎袁专使至迎宾馆下榻。当日,袁世凯即在大清王朝为他提供的总理府客厅接见了南方来使。这又是一个极其隆重的场面,军队持枪,军乐高奏,袁世凯在大门外相迎。双方相见,先行鞠躬礼而后握手,袁世凯领蔡元培等人室。

此时,袁世凯像在彰德洹上一样,穿一身黑色呢子矮立领、四口袋的制服,头戴四周吊着貂皮的黑绒皮帽,脚上穿黑色短筒皮靴。手里拿着藤手杖,一步一"梆"的响着,活像一个小仕绅--这身打扮,袁世凯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机的。他有官服,也有礼服,无论是总督的、大臣的、钦差的、还是总理的,他都有;何况,他还是太子少保,又受封一等侯爵,哪一套服装都够他威武的。但是,他思之再三。任何一套能够威武的服装他都不能穿。大清皇帝都退位下野了,还靠他们威武什么呢?他自感无趣,更怕南方代表耻笑他。民国建立了,大总统自然该有官服和礼服,但式样尚未定。袁世凯素性以平民穿戴,这才有了这副打扮。

宾主坐下,侍者献茶。蔡元培方才拿出孙中山的信函和参议院的公文。袁世凯起身接过粗略浏览一遍,便笑着说:"我日思南行,与诸君共谋统一,怎奈北方局面未曾安静。我也自忖,年将六十,自知才薄,不足当总统的重任,但求共和成立,做一个太平百姓,为愿已足。"

蔡元培说:"先生老成重望,海内久仰,此次当选,正为民国前途庆贺得人,何必过谦?江南军民,极思一睹尊颜,快聆高论。若非先生南下,恐南方人士还疑先生别存他见,反多烦言呢!"

"承蒙诸君的厚爱,又劳5位的大驾,慰庭甚感不安。"袁世凯一副坦诚的样子。"但得北方平安无事,我将如期南行就是了。"蔡元培等一见袁世凯如此顺畅地答应南行,自是心里高兴。接下来,便商量行期、路线。

蔡元培说:"新政初建、百废待兴,各方均盼先生能够早临。孙先生亦想急于把大事交接,然后便去考虑他事。"

"国事冗杂,新政初建,细思起来,慰庭也大感棘手。"袁世凯呷了一口香茶,说:"故而,此次南行,我想由京汉路南下,先到汉口拜见黎副总统一下,同他商量商量几件要事。然后换乘江轮下行,抵达南京。"

"先生所虑极是。"蔡元培说:"走汉口是十分应该的,也好请黎副总统一同去南京,把大典操办一番。"

"诸位远道而来,又值岁初严寒,慰庭甚感不安。我已安排妥当,请诸位好好休息几日,有兴的,不妨同故旧友朋接触接触。南北统一了,日后共事处自然多了起来,大家都不必拘谨。"袁世凯严然以北:方地主之心款待专使。他说:"鹤卿先生是我中华教育泰斗,北京又是文化古都,今后,仍将是中国教育、文化之中心,先生有兴当去考察一番。"

蔡元培说:"此事今后还得请先生多多关照。"

又一番寒暄之后,五专使告辞,袁世凯派专车道至迎宾馆。

蔡元培是一位以育人为本的知识型人士,虽无心好为人师,总以师风去看待一切,也以此律已。他以为袁世凯即将就大位了,又是在驱除鞑虏上有过作为、受到国人称道的,自然会守信用,行动上也会以楷模要求自己。所以,也就安心的在北京住下,以待袁的行期。

蔡先生太善良了,善良得有点傻!

就在蔡元培的迎袁使团平静地住在迎宾馆的时候,个突然的事件发生了--

迎宾馆附近的安东门和前门一带,在一个夜阑人静的时刻,突然枪声,炸弹声大作,"轰!咣!""轰轰!咣咣!"人吵声、喧闹声和枪弹声混成一片,紧接着,瓦房的爆裂声,墙壁的坍塌声,骂声哭声马嘶声,把个静夜打碎了;火光四起,火中烟冒,北京半个城倾刻大乱起来。

蔡元培等刚刚人睡,闻声见火,也都穿衣而起。正想开窗窥探,忽然一个流弹碎窗而入,把墙壁击成一个洞。专使团紧张了,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变?

枪声越来越逼近迎宾馆了,飞来的流弹也渐渐多了起来。专使们知道问题严重了,已经预感到危险将要来临。为防不测,他们只好匆匆收拾衣物,走下楼来,觅寻小径,匆匆逃往租界区的六国饭店。

北京城里的枪声更紧了,北京的形势更恶化了。第二天,紫禁城的红墙外也发生了激烈的枪响,喊出声更吵杂,更响亮了。

袁世凯知道5号使已安置稳妥,次日一早便亲去六国饭店看慰。他对专使们说:"请各位放心,北京无论发生什么样事,我一定保证各位的安全。我已派人去查,看看究竟是什么人闹事?这两天,各位就住在这里吧、、"

正在这时,有人来向袁贳凯报告说:"昨晚闹事,是驻扎京城的第三镇部分兵干的."

"为什么?"袁世凯急问。

"他们说,军饷拖欠已久,弟兄们没有饭吃。"

"胡说,军饷均按时发出,怎么不发到弟兄们手?"袁世凯发怒了,"立即把统制找来,当面问问"又说:"派拱卫军去弹压了吗?""派去了。"

"为什么还有枪声。"

"兵变已是大乱,近郊土匪亦趁火打劫,他们合伙在繁华区放火抢劫,事态仍在扩大。"

"再派兵,多派兵,立即镇压下去。"

"是。大人。"

这个报信的刚走,另一报信人又来,"乱兵要求军饷,说不发就打进皇城,还说......"

"还说什么?"

"他们说,这些年,袁大人是他们的衣食父母。现在,有人要把袁火人劫持到南方去了,他们不答应。并说,谁劫持袁大人,他们就跟谁拼了......"

"混仗话,国家人事自有我们作主,小小兵士知道个屁!"袁世凯拍着桌子说:"把所有闹事并通通抓起来,为首的就地正法!"他又转脸对专使说:"既然是哄闹一:饷,事情就不大,各位静心休息,我去处理此事,即可平息。"

隔日,袁世凯又去见5专使。

这一次,他神情极不好,满面愁容,咳声叹气,屁股未落板凳七便说:"不曾想到,不曾想到,事态会发展如此严照!兵变之事,已发展到天津,保定和通州一带,多处放火抢劫,事态还在蔓延。"蔡元培等以为真是因军饷而2力,北方战乱不断,更受洋人侵略,皇帝库空,这也属正常。于是,便用好言劝慰袁世凯。袁世凯却摇着头叹息道:"事情不只如此,不瞒各位说,连锁反映很大。二这不,请各位过日。"说着,袁世凯便从自己的衣兜里拿一卷纸头,交给蔡元培。

蔡元培接过一看,心里一惊原来是一些加急电报。一部分是报告各帝国主义国家要调兵到北京保护侨民的,并说日本军部已经调动山海关及南满驻屯军集中秦皇岛,马上要向北京推进;另一部分电报是北方各省督抚打来的,阻止袁世凯离开北京,否则,京师坐阵无主,北方乱起无人可控,恐形势不堪收拾......

袁世凯苦丧着脸膛说:"天不遂人愿。北方形势既然如此,看起来立即南行是有困难了。我想同各位商量一下,可否改换一种方式,达到南北兼固。"

枪乱之后,5专使已是惊魂不定了,又见北方形势如此"恶化",心中自然恐慌。于是,便问:"先生有何意见,只管直说。""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袁世凯说:"念于形势恶化,我想,我最好暂留北京半年,以便镇抚北方兵乱,先请副总统黎宋卿(黎元洪字宋卿)到南京就职,并以副总统名义代行总统职权。俟北方平定,慰庭将及时南行。"

--北京这场动乱,发生得义蹊跷又合情合理:兵无饷,怎么养家糊口?兵闹饷,匪乘势,外国人借口入侵,督抚挽留主帅,都是天经地义之举。可是,蹊跷的是:这一连串事情早不发生晚不发生,偏偏发生在南方5专使住在北京期间!

其实,把那层隔纸戳穿了,人们便会淡然一笑。三镇是曹锟统制的军队,和京师的拱卫军一样,都是袁世凯的最嫡系军队,从无拖欠军饷事情;而天津,保定,通州又都是京城的护卫城,平平静静,从无闹事迹象。怎么一下子都意外起来?这就是我们前文说的袁氏父子的密谋:袁克定附在老爹耳朵上出了个"兵变"的计谋,袁世凯附在儿子耳朵上交待要"津保响应"和督抚发电挽留。最后交待儿子的"可以对曹老三说清楚,不能亏待他的弟兄们"话,也都丰厚地得到兑现了:不仅大小商家遭到洗劫,连天津造币厂,直隶官银号都被抢劫一空。那个曹老三曹锟也心满意足。只是,南方专使却被蒙在鼓里--但也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汪精卫。袁克定还是向他透露了风声。

袁世凯说了一通合情合理的谎话,5专使又处在无可奈何,只好面面相觑。就在这时,汪精卫说了话:"形势变化了,咱们就要依变化后的形势办。目前的问题,应以实现统一为首要,要马上成立全国统一之政府,把大局安定下来。其余一切,不妨尽量迁就一些。袁先生所建议由副总统暂行代权,也是一件两全其美好事。我看可以接纳。"

蔡元培动了书生之怜悯,也就点头答应了。于是,在北京兵乱的第三天,5专使便按汪的意思向南京参议院发了个电报。

北京的乱事达到目的了,袁世凯把儿子克定叫到面前,自然先说几句嘉勉的话,然后问:"你到汪兆铭那里去了吗?"

克定说:"去了。"

"我说的事照办了?"

"办了。"袁克定说:"汪兆铭说,他不缺钱用,以后不必再送了。只想要我对大爷说,新政稳了,能记住他就行了。"

"傻话。"袁世凯眯眼一笑。"我不是那样的人。古人有训: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兆铭办了那么多事,我定会好好赏他的。"顿了顿,又说:"你抓紧去保定一趟吧,老三(即曹锟,第三镇统制)那里替我答谢一下。听说他又要在天津置一片宅基,你找人替他办办就行了。"

"老三在天津的买宅我也听说了。"袁克定说:"据说不是他的意思,是老四曹锐。"

"你还不知道,曹锟的财产全是曹锐掌着,那是个守财奴,只知收,不会支。好在是一家人的事,你该去做。"

奉了老爹的命,袁克定先到天津见了曹锐打听了要买宅基的事,然后如数留下一纸银票,对他说:"四爷就不必再动府上的积蓄了,些许小事,我父亲说他代劳就行了。"

曹锐是个见钱眼红的人,一见袁家给了那么大一笔钱,竞惊慌得不知怎么说才好。银票拿在手中,"哦哦"了半天,竞说了一句"谢袁大人,袁总统赏赐"的话。

袁克定想笑,却又不能笑。只应酬说:"小事一桩,不必记在心上。"

天津的事情办妥贴了,袁克定才赶往保定。

曹锟毕业于天津武备学堂,中日甲午战后便投到袁世凯麾下,任过新军右翼步兵管带,第一镇第一协统领,刚刚被袁提升为第三镇统制。提拔之恩未报,便碰上南使来迎袁世凯事,袁要他在北京闹闹乱子,他自然言听计从。事闹完了,官兵们也发了劫财,他也算报答了知遇,何况他已经知道"天津的赏赐"。正在这时,袁克定来了,他便十分热情地款待他。

袁克定先代老爹说了一串感激的话,然后说:"南方专使未走,家父琐事冗杂,特让我来向大人致谢。天津(赏赐)小事,大人万万不可再提。"

曹锟说:"多承宫保厚爱,无以相报,北京(兵变)一事,也是我应做之事,更不必多词了。还望云台(袁克定字云台)老弟在宫保面前替仲珊(曾锟字仲珊)婉齐。"又说:"官保终日八方应酬,支度甚巨,天津譬民.我是绝不敢领受,改正当悉数奉还。"

"曾大人这么说,岂不见外了。"袁克定说:"区区小事,再别放在心上了。"

5专使的电报到达南京参政院,参政院立即召开会议,进行研究。多数参议员不明北京真相,又出于心急,希望早日成立全国统一政府,以避免外干涉,防止内乱再起,竞把总统就职在南在北的事看轻了,遂通过决定,请袁世凯在北京就职,并将决议6条电达北力。6条为:

一、参议院电知袁大总统,允其在北京就职。

二、袁大总统接电后,即电参议院宣誓。

三、参议院接到宣誓之电后,即复电认为受职,并通告全国。

四、袁大总统受职后,即将拟派国务总理及国务员姓名,电知参议院,求其同意。

五、国务总理及各国务员任定后,即在南京接受临时政府交待事宜。

六、孙大总统于交待之日,始行解职。

真的要当大总统了,从袁世凯的大清总理府,到他住过的石大人胡同,现住的铁狮子胡同,上上下下都热闹起来。虽尚未就职,却已经传谕府中,从此人人均以"大总统"呼之,不必再叫"新举临时大总统"或昔日的"宫保"、"总理"。袁世凯于1912年3月10日在北京宣誓就任临时大总统。誓词为:

民国建设造端,百凡待治,世凯深愿竭其能力,发扬共和之精神,涤荡专制之瑕秽,谨守宪法,依国民之愿望.达国家于安全完固之域,俾五大民族同臻乐利。凡此志愿,率履费渝。俟召开国会,选定第一期大总统,世凯即行解职。谨掬成悃,誓告同胞!

南京参议院既得袁的誓电,也及时致词,公认他为大总统。电文是:

共和肇端,群治待理,仰公才望,畀以太阿。筚路蓝缕,孙公既开其先,发扬光大,我公宣善其后。四百兆同胞公意之所托,二亿里山河大命之所寄,苟有陨越,沦胥随之。况军兴以来,四民辍业,满目疮痍,六师暴露,九府匮竭,转危为安,劳公敷施。本院代表国民,尤不得不拳拳敦勉者,《临时约法》七章五十六条,伦比宪法,其守之维谨!勿逆舆情,勿邻专断,勿狎非德,勿登非才。凡我共和国五大民族,有不至诚爱戴,皇天后土,实式凭之。谨致大总统玺绶。俾公令出推行,崇为符信,钦念哉!

大任已就,心绪平稳,治国安邦的诸多大事,一古脑儿都涌到

袁世凯的心坎上来了。当家了,得理事。他坐在密室里,想静静地思考一番,看看先干什么,怎么于?可是,当他静思谋策的时候,他的头脑反而乱了,甚至乱得连他自己当大总统是真是假也说不清了?

人也怪,常常假事当真事去想时,一切都那样真真切切,有条有理;若事情真到眼前时,却又茫茫然然,不知所措。袁世凯做过总统梦,他认定自己有能力当总统。今天,他真的当上总统了,他却显得束手无策了,而且糊里糊涂自言自语:"我当总统不会是假吧?是革命党拱手所让,是7省代表全票选举,是参议院有文通过的。"他又把参议院的致词拿过来,从头到尾读下去。他笑了。"我是大总统,我是大总统......"

不知袁氏太兴奋了,还是心血来潮?觉得自己是一国之主了,得有个人王地主的架子,人王地主的凭证。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据说历代的皇帝,手中均有一块玉印,那就是玉玺。秦始皇就在庙里受过玉玺。以后,均以传玺为换代,手中有玺为最高权力象征。古诗上还说:"紫泉宫殿锁烟霞,欲取芜城作帝家。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袁世凯想:"若是玉玺到手,我便是正儿八经的一国之主,谁人也不敢把我怎么样。我得有玉玺,我得去要玉玺。"玉玺是在宫中一朝一朝、一代一代往下传的,本朝最后一个皇帝是宣统溥仪,这小家伙登极只3岁,玉玺不可能在他手里;载沣、奕勖也不可能有。思来想去,袁世凯觉得"玉玺肯定在隆裕太后手里。"

他立即找人跟清室联系,决定去见隆裕太后。

许多日子来,关于退位和优待清室条件等事,袁世凯频频入宫,见太后已成了平常小事。何况,太后也不敢不见他。

一日晚间,袁世凯携带10名一律佩带手枪的随从匆匆进入宫中,让随从肃立门外,他缓步进去。隆裕太后已在八仙桌上首坐定,袁世凯一进宫门,几乎又要跪倒--他习惯了,昔日每见太后,长跪不起,说话都不敢大声。今天,又要长跪了,他忽然想起他已是中华民国的大总统了,是像皇帝一样的人王地主,她太后只是小皇帝的娘,又不是她袁世凯的娘,他大可不必跪她--,真是,他终归没有跪。只说"腿疾未愈,不能拜跪",只行了三个鞠躬礼。

隆裕让他坐在她对面,寒暄了几句,随后问他:"进宫有什么事吗?"

袁世凯欠了欠身,又坐下,这才说:"大清退位,现在已是民国,传国玉玺,应归民国收回。希望太后交出来。"

隆裕苦丧着脸,冷冷地笑了一声,说:"这件事,你该知道吧,此物早在元朝顺帝北逃时已经带走了,国朝和前明都没有传国玉玺。"

袁世凯惊讶得"哦哦"着,表示不知。

隆裕又说:"我知道的这事,是孝钦显皇后亲口说的。我听说孝钦显皇后也曾对你说过。"

袁世凯一听,冷了。再想想,又觉此举荒唐,便讪讪地说:"既然此物已丢,也就作罢了。只是,希望太后不要声张出去,以妨有人信口乱说,惹出非议。"

隆裕一笑,说:"这里没有人多嘴。你要嘱咐你的从人就是了。"

袁世凯没趣地退出宫来,回府后,给随去的从人每人赏洋50枚,但交待说:"今日之事,谁泄露出去,便拿谁是问。"

强取玉玺不得,袁世凯甚为扫兴,但也没有办法。稍事平静,他便按参议会决定的6条件准备组阁。就在这时候,参议院已经通过决议,将原拟的《临时政府组织大纲》更改为《临时约法》予以公布。袁世凯的组阁,当然得以《临时约法》为准,考虑阁员。当袁世凯把这两个文件搬来对比的时候,他忽然暴跳起来。"什么《临时约法》?这是约制我的,给我施政设置了障碍,设置的防线!"《临时约法》是从《临时政府组织大纲》演变来的,改变最大的,便是将总统制改为内阁制。这就是说,总统只是一个虚位的元首,而国家大政落到内阁头上,袁世凯只能当一个空头总统了。只不过国务总理的人选还是由总统提名定的。"争了许多日子的总统,到头来却没有权了,我当这个总统何用?"

总统能不当吗?辛辛苦苦再出山,辛辛苦苦逼清帝退位,辛辛苦苦谈判议和,又都是为了什么呢?不当总统岂不前功尽弃了,不当总统又去干什么呢?还回洹上村去作渔公?袁世凯不甘心。"既然我有权为国务院组阁,我就得组织一个属于我调遣的国务院,国务总理得是我的人,听我的。"

"让谁去当总理呢?"袁世凯在他的"北洋"圈子里用梳头的方法在梳理,从早梳到晚,从晚梳到明。能当总理的人很多,但有的人不能去当,他在别的位子上更有作用;有的人要去当,参议院却不能通过,也就是说他不能去;要选一个可以去,可以作他袁世凯的替身,而且又为参义院巾那些属于革命党的人能够接受。袁世凯闭起眼睛,一遍一遍地自言自语:"难、难、难哪!"

难归难,人还是有的。袁世凯想到了唐绍仪,想到了唐绍仪和他相处共事的30年--唐绍仪,广东香人,比袁世凯小一岁,874年5岁时便留英,后来和袁世凯一一道去了朝鲜。从此之后,便一直在袁左右,成了袁的膀臂,做过清政府的天津海关道,外务部侍郎,署邮传部尚书,铁路总公司督办,奉天巡抚,赴美专使,为袁氏的权势立过汗马功劳。南北议和期问,作为袁的代表在上海与南方周旋,给革命党人留下了颇佳的印象,是个能够被参议院接受的人物。和谈期问,袁虽然对他不满,一度取消了他的代表资格,不久,还是起用他,仍作代表。唐绍仪尤为神秘的是,南北议和期间,他竞接受孙中山、黄兴的劝导,加入了同盟会,成为孙、黄的"同志"。想到这件事,袁世凯欣喜地笑了:"你孙中山想利用唐绍仪来反我袁世凯,至少是与我离心离德,而我也想在革命党中安插一个内线。由此,唐绍仪成了"两楼"人物。

袁世凯把唐绍仪找到面前,亲切地呼着他的雅号说:"少川,南方的事情,大硒是眉目清爽了,但是,我们同革命党,一时还消除不尽隔阂。孙中山的把戏,我足看穿川了......"

唐绍仪心里明白,议和成功,革命党给袁吐凯设下的第一道防线便是让他到南方去,一定在南京就职。口的是,把他控制在革命党势力范围内。没想到如此冠冕堂皇的事,竟被袁氏父子略施小计(北京兵变)便突破了。现在,义依据《临时约法》实行责任内阁,明白人一看便知是孙、黄给袁设的第二道防线。所以,当袁提到"孙中山的把戏"时,唐绍仪急忙插话:"我们可以因势利导,顺水推舟么!"

"就是这事,才找你"

"还要到南方去周旋?"

"不,是顺水推舟。"袁世凯说:"既然组阁权在我,我就组我的阁。"

"这道防线一定还得打破!"

"总理人选我定?他们的防线义垮了 。"

"人定了?是准?"

"就是阁下。"

"我?"

"对!"袁世凯说:"如此大任非君莫属!"

唐绍仪一阵紧张,胸口有点急促地跳动。

唐绍仪不是没想过当总理,想过一只他觉褂住袁世凯面前不一定排上他。准都知道,袁世凯是靠北洋军起家,北洋军中有王士珍、段祺瑞、冯国璋"三杰",那是傲喻为龙、虎、狗三将的;另外还有被后来人称为"筹安六君子"的六大员:杨度、孙毓筠、严复、刘师培、李燮和和刘瑛,再加上朱启铃、段芝贵,周自齐、梁士诒、张镇芳、霄震春、杨杏城等所谓的十三太保,论资排辈、唐绍仪都得朝后摆摆,今天,袁肚凯毫不犹豫地提出了他,他无真有点受宠若惊。

"袁大人,"唐绍仪平静了一下,说:"总删化置,是不是另选他人"

"为什么?"袁世凯问。

"民国新建,万事从头起,只怕少川难以胜任。"唐绍仪谦虚地说。

"新政事艰,这是实话。胜任不胜任,可就得三说三解了。"袁世凯说:"事态摆得很清楚,人家(指革命党)对咱们还是不放心,怕咱们权大了有异。你还不明白,由《临时政府组织大纲》到《临时约法》,并未改去临时二字,却把总统制改为内阁制,什么道理?勃是怕你权大。让别人当总理,参议院还不得找麻烦?找来找去,技了几位,但又否定了。你不同,他们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否定你。所以,你当总理,是最理想的人选。"

唐绍仪这才平心静气地想想。"袁项城有远见,当初让我参加同盟会,就看到了这一步棋,今天走起来,得心应手,连革命党、参议院也不会反对。"这么想着,也就着着实实地给了袁世凯一个顺水人情和定心丸:"既然袁大人如此厚爱少川,少川唯可报的,便是一切听从便是。还望大人多多提携。

"别说提携的话,为了咱们共同的命运吧。"袁世凯说:"我马上就向南京参议院发推荐电报,你可以考虑内阁组织人选了,先提个名单,咱们再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