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往高处走,但,高处不胜寒

袁世凯毕竟是一个非凡的人物,他不靠功名,单人独掣上跳,他竟然在不长时间内入了军机。

高处不胜寒!在慈禧、光绪死了之后,袁世凯感到了末日。他终于被赶了下来。

岁月匆匆,世事沧桑。说了大阵子袁世凯,无不涉及"北洋"、"北洋军阀"这个词。这里,不得不插上一曲,把这件事说出个来龙去脉。

清朝的武装力量,最早是"八旗"军,"绿营"军,继而是湘军,淮军。这些军队,不仅使用的武器陈旧,训练的方法也陈旧。通称之为"旧军"。在内扰外患频繁之际,军已渐渐暴露其弱点,窳败。中日"甲午战争"一场,这支旧军便显得一无是处了。清朝的统治者们吃了苦,想到重新组建一支新的武装。于是,便命两江总督张之洞在南京编练"自强军",又命淮系官僚胡蛹禁在天津编练"定武军"。就在这时,袁世凯冒了出来,并且很快接管了"自强军"和"定武军",开始培养起厂北洋军。

袁世凯是靠"军功"图谋出路的,科场失意投奔庆军,凭着机智取得长官信任,不几年,便由一般幕僚挤升为驻朝鲜总理交涉通商事宜的专员,办理中朝交涉事务。甲午战前,奉调回国,以温处道留京,充督办军务处差委。甲午战后,乘朝野上下要求改革军制之机,他抢先提出效西法练兵的主张,上书督办军务处,陈述练兵办法和饷章营制。一派新鲜玩艺。其实,这那里是袁世凯对练兵新法胸有成竹,而是他邀集幕友,译撰西书,汇编一套而己。不想,这套玩艺竞博得亲贵重臣一片赞扬!于是,在光绪21年(1895年)11月便被派往天津小站接管了胡熵菜的"定武军",开始了自己的练兵活动。

定武军原本10营4750人,袁世凯又在淮、徐、鲁、豫选募丁壮2250人,在新民、锦州招募骑兵300人。这样,袁世凯便有7300多人的新建陆军,正式奠定了北洋军的基础。

新建陆军是一支由洋枪洋炮武装起来的军队,这个军队有一套比较严格的军法军纪,并且采用德、日军队的训练方法。在此期间,袁世凯便乘机拉拢一批政客、武夫作为自己势力的骨干。到光绪24年(1898年),袁世凯的新建陆军与董福祥的甘军、聂士成的武毅军并称为"北洋三军",共同隶属直隶总督、北洋大臣荣禄统管,正式使用"北洋"名称。

"戊戌之变"以后,袁世凯的新建陆军又扩充2000人。899年袁调任山东巡抚,为镇压义和团运动,他又把山东的34个勇营裁并为步、骑、炮20个营,称武卫右军先锋队;再把山东地方旧营加以改编,袁世凯在山东便成了有2万余兵员的军阀。八国联军入侵北京,清朝的武卫军前后左中四军几乎全部崩溃,唯袁世凯的武卫右军竟以两倍于前的实力发展起来,成为朝廷的主要靠山,而袁世凯成为一时风云显赫的人物。901年李鸿章死,袁世凯便以无可非议的形势登上了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的宝座,奠定了他继承"北洋"的独特地位。

袁世凯在奕勖的王府里没有走。他想了解这位亲王说的究竞是一件什么样的大事?袁世凯不怕大事,他自信没有能够难倒他的大事。"只有办成大事,才能显示自己。"

奕勖却恰恰相反,遇事便糊涂,大事大糊涂,小事小糊涂,只有在没有事的时候才能清醒。奕勖思索了阵子,问袁世凯:"知道赵启霖在干什么吗?"

"你说的是那位御史?"袁世凯说:"干不了好事。"

"他参了一案,对你我都不利。"

"什么事?"

"我那个犬子和你的义子的事。"

"他们有什么事?"

"不争气。"奕勖遇事就是这样不急。

"怎么说?"袁世凯最怕这样不死不话。

"天津有个坤伶,演戏的时候被犬子载振见了,两人竟是一见

倾心。"奕勖说:"这事被段芝贵知道了,竞出重金买了来,交给了载振。你说荒唐不荒唐!"

"这算什么荒唐,小事。"袁世凯淡淡地一笑。

"在别人身上小事。"奕勖又不糊涂了。"载振是我的儿子,段芝贵是你的干儿子,这就不一般了。赵启霖说他们行为恶劣,有玷官箴,奏请严加惩处。"

"那坤伶是天津怎样一个人?"

"人到不知如何,只知叫杨翠喜。"

这事自然和袁世凯抓军权有关,也和奕勖培养势力有关。那段芝贵刚刚升任了黑龙江巡抚,而载振也刚刚升任了农工商部大臣。说句实话,段芝贵的巡抚也却却实实与这次买杨翠喜献给这位皇帝的兄弟有关系。

"参奏由他参奏去吧,"袁世凯还是淡淡地说:"这种事若是朝廷加以惩办,天天办也办不完。"

"此事不刚,"奕勖说:"赵启霖见朝廷无动作,便把此案宣扬出去。现在,业经闹得全国哗然了。听说西边的很生气。"

袁世凯这才一惊。奕勖说的西边,是指的西太后慈禧。慈禧动了怒,事就不好办了。"上面有没有说法?"

奕勖摇摇头:"现在还不清楚。怕是要查办的。"

"这个赵启霖......"袁世凯惊了之后有些怒了。"我们不能饶他!"

"现在只好听之任之了。"

"不,不能听之任之。"袁世凯说:"要针锋相对,要向上面解说。王爷,你......"

"怎么解说?"奕勖没有主张。

"不行,要上奏。"袁世凯说:"要告他赵启霖一本......""好,明儿我去宫里......"

这件事暂时算过去了。袁世凯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此番进京,主要是想探听一下,上边对他的态度。袁世凯最怕从老根上动摇他。天下人都骂他,白骂;慈禧一个怒目,他就完蛋。他很自信,凭他对老佛爷的孝心,老佛爷不会薄待他。但是,老佛爷身边还有人,若是他们上了谗言,谁敢担保老佛爷耳朵不软。"女人办事,就是缺乏主心骨。像六月的天气...样,说变就变。"他怕她随时变。"国家业经乱得够厉害的了。八国联军这场灾难,要多少年才能恢复原气?朝野上下都应该同心协力。再乱,不得了!"袁世岂流露出一副忧国忧民的心情。

"大家都把心放在国家上,岂不天下太平了。"奕勖摇着头,叹了一声气。"听说岑春煊到北京来了。怎么一到京又说外放,放了又不走,竟然投到瞿鸿机的门下。没好事。"

袁世凯陡然心颤了一下,仿佛这个消息正是他要打听的。庆亲王说了,便证实无讹了。"这个岑春煊......"袁世凯感到了压力,感到了危险。他皱了半天眉,才说:"这个人任陕西巡抚时,还是对老佛爷忠心耿耿的。"

奕勖淡淡地一笑,说:"是的。她从西安回来曾经说过:这次,创始他不幸落难,虽然吃尽了苦头,却也从中发现了两位忠臣。这两位便是你宫保和他巡抚。"

袁世凯心里更惊了。这么说,老佛爷心里是把他袁世凯和岑春煊摆在一个"份量"上的。而今天,岑春煊又投到他的仇人瞿鸿机门下,自然没有好事。

"那我就回去了。"袁世凯不动声色,他想回到天津再想对策--他知道,奕勖是拿不出对策的。

"你不见见西边的了?""不见了。"

"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没有。"袁世凯说:"老佛爷不问也就罢了。若问及,你只说没见我就算了,免得又生枝节。"

奕勖点点头。

袁世凯又说:"以后有什么事,王爷能及时告知慰庭就行了。慰庭愿为王爷分心。"

袁世凯离京的时候,忽然得到一个消息:段芝贵被革去黑龙江巡抚之职,载振的农工商大臣也被开去。一张小报还公开称赵启霖为"铁面御史"。袁世凯一下子软瘫瘫地坐下来--太后是相信了赵启霖的参劾,并且动了真格的,连奕勖,袁世凯的情面也不讲丝毫了。他哪里知道,这正是对着奕、袁来的,只不过才是敲敲警钟而己。

一路风顺的袁世凯,突遭此打击,心中又怒又怕:"我饶不了这个赵启霖!我看他是三头还是六臂?"但是,他也想到了:"这场风来势凶猛!绝不只是赵启霖一个御史能够扇动起来的,风源在上边。"袁世凯说不明"上边"的关系。由此,他更加害怕了。

有一点到使他稍觉安慰:朝廷竟然对赵启霖参劾大臣一案公布了一个结论:"此案调查不实"以"妄参大员"的罪名,革去了他的御史职。袁世凯轻轻地抽了一口气。"老佛爷还是留了情面,段芝贵,载振被革并没有说出原因,而赵启霖却有个妄参的罪名。"

袁世凯从北京回到天津,便再不出他那问兼着小客厅、兼着餐厅的书房。他从书架上搬下来许多书,可是,他只把它们搬下来,看一眼便堆在一边了。他对任何书都无兴趣,他认为书上的学问没有一句可用。总督衙门内设了个丰富的书房,似乎只当当样子。现在,阮忠枢到他身边来作文案了,他叫阮忠枢去读。读了之后由他向他学说,他只想知道这本书说的事的轮廓就行了。"我的本领,后世会编成最有学问的书!"不过,有件事很特别:他朝书桌前一坐,那五短的身材,总是把腰板挺得直直的,像他站着一样挺胸直腰;有时两腿又开,两手压在膝盖上,腿和腰仍然是挺直的。一副威武的样子。他从来不架"二郎腿"。同别人谈话也是斩丁截铁,不絮絮叨叨。他在书房里,不喊人,谁也不许进。

袁世凯在书房独自闷坐了半天,才叫人把阮忠枢请来。阮忠枢来了,却又没有谈什么事。

"斗胆,你中午就在这里陪我吃饭吧。没别的事。""姨太太们都不过来了?"阮忠枢问。

"不让她们来。"

"小姐们呢?"阮忠枢知道,年轻的子女们常陪他吃饭。

"也不让她们来了。"

阮忠枢明白了,这并不是只来吃饭,一定还有事商量。他便坐在一旁,等候袁世凯发问。

午饭上来了。

是正在争做管家的五姨太杨氏安排的。由于袁世凯的起居饮食已经在大姨太沈氏的调理下有了固定的模式,这种模式又是袁世凯十分满意的。所以,谁以别想更改,只是花上功夫把品味做得更好罢了。

红木八仙桌上,东边摆上肉丝炒韭黄,西边摆上红烧肉,北边摆上清蒸鸭子,南边摆上金氏从朝鲜带来的烹调术制作的高丽白菜,另加上一些熏鱼、蔬菜、果品之类,主食是馒头,还有大米稀饭,绿豆糊糊。袁世凯不喝酒,也不用酒待客。菜齐了,他便请阮忠枢入座。"斗胆,请,家常便饭。"

"谢谢盛情,谢谢盛情!"阮忠枢一边入座,一边表示谢意。

人座之后,袁世凯便不再客气,像往常在家人陪同下吃饭一样,拿起筷子,端起碗,想怎么吃便怎么吃--袁世凯最喜欢吃鸭肫、鸭肝、鸭皮。

阮忠枢也随便拿起筷子。他见袁世凯把筷子插进鸭肚下,轻轻地一掀,皮张起来,再一转两转,那鸭皮便掀下半块。然后,朝馒头上一放,伸过脖子便吞了下去。这异常熟练的手法,使阮忠枢看瞪了眼。

阮忠枢一边吃,一边待等袁世凯发话。那知袁世凯只管狼吞虎咽,却一言不发。这并不是袁世凯信守"食不言"的信条,而是袁世凯心里打了转转。

袁世凯想的,是如何对付两个红得发紫的大臣,而且要整倒他们,整垮他们。而他阮忠枢虽然在之乎者也,咬文嚼字上有番功夫,那只是官场上的雕虫小技,奈何不了大臣。袁世凯想:"不能对他讲,多一个人知,多一分风险。阮斗胆在这样的事情上,是没斗胆的,连升胆、石胆也没有。"所以,他把想说的话,全部吞到肚里去了。

二人填饱了肚子,佣人收去了狼藉的杯盘,袁世凯这才说:"好些日子不见芝泉(段祺瑞号芝泉),你让他到我这里来一趟。"阮忠枢答应着转身的时候,袁世凯又说:"还有少川(唐绍仪号少川),让他们一道来。"

阮忠枢走了之后,袁世凯本应按自己的生活规律美美地睡上一场午觉的。可是,躺倒床上,却怎么样也合不上眼,他总感到举国上下云雾蒙蒙,宫庭内外云雾蒙蒙,他袁世凯身左身右也是云雾蒙蒙。这蒙蒙的云雾要将他淹没,要将他吞掉。他的心悬起来了,激烈地跳动起来了......。

晚上,段祺瑞和唐绍仪先后来到袁世凯面前。

北洋第三镇统制段祺瑞,不久前在彰德会操夺魁之后,觉得自己手中的军队似乎成了中国第一流的军队,更加骄横拔扈,除了袁世凯之外,他心中几乎再无别人。

袁世凯在京中的风风雨雨,他随时都了如指掌。许多天来,他就愤愤不平,想抓点把柄,"行动"一下,总又觉借口难找,暂时收敛了。唐绍仪比段祺瑞稳重,他想摸摸"关节",然后采取智斗的办法,不动声色的行动。这两人和袁世凯对面坐定,袁世凯开门见山地说了一下京城的对他有瓜葛的事情之后,说:"事情就是这样.树欲静而风不止。过去咱们想得太简单了,太善良了。人家下了手,咱才明白过来......"

段祺瑞歪着鼻子--每逢碰到不顺心的事,段祺瑞就歪鼻于。心中的怒气越大,鼻子歪得越厉害--,不待袁世凯把话说完就开了腔:"朝廷一下子就免了两位大员,朝中竞无一人出来说话,这算什么?还有点公道吗?"

段祺瑞说的"免了两位大员"是指的段芝贵和载振。袁世凯轻轻地摇摇头。"怎么没人出来说话?没人说话那个御史就被革了?"

"该杀!"段祺瑞说:"赎个坤伶怎么样?抢人家的良女都没事。"

唐绍仪消息灵。他慢吞吞地说:"赵启霖的参劾,怕只是一个信号;革了赵启霖,天下也太平不了。"

"是的。"袁世凯说:"岑春煊到北京,一头扎进瞿鸿机怀里,这就不是个好事。"

"怕什么,干掉他们!"段祺瑞杀气腾腾。

"怎么干?"袁世凯早想干掉他们,就是苦于无处下手。他这么一问,段祺瑞和唐绍仪觉得这两个人太大,无法吞下去。

"这两个人背后还有个后台,更难办。"唐绍仪说。三人都沉默了。

是的,袁世凯最感头疼的两个人,一个是军机大臣,一个是未任的四川总督、现任邮传部尚书,何况他们背后还有个庞然大物慈禧。想干掉这样一对,谈何容易!

正是这三个人对面焦急时,宫中也在发生着一件焦急的事:春风得意的岑春煊,从两广总督调任云贵总督未到任而又被改任四川总督,进京谢恩时军机大臣瞿鸿机拉住了他,让他在京过一段再外任。岑春煊在西太后西逃时"勤王"有功,慈禧自然答应,这才改任邮传部尚书。领了尚书进宫谢恩,慈禧心花怒放,不免留他多说了几句话。

"把你留在京中,我是想能够多个人,常跟我谈谈心里话。"慈禧不忘逃荒途中这个远在甘肃任着蕃台的人能够率500骑兵护驾之功。

岑春煊受宠若惊,跪在地上,连呼"老佛爷圣明",说:"老佛爷喜欢奴才时,只管传,我随时可到。"

"不传了.现在就让你说说,你在外边到底有什么新鲜见闻?"

岑春煊,广西壮族绅家子弟,老爹岑毓英以镇压少数民族著称,官至云贵总督。岑春煊自幼随父在任,甚知官场的来去,早已学会了一套逢迎拍马术,更加上瞿鸿机的合谋,该在慈禧面前说什么,他心里已有谱。慈禧这么一问,正合他的心意。但是,他还是说:"不知道老佛爷是想听逆耳的忠言,还是想听奉承的假话?""我一生都不爱听假话。"慈禧面带怒色。"谁用假话骗我,我就杀谁的头。"

"奴才也是一生从不说假话的人。"

"那就实说吧。"

"奴才在外边听得最多的,是军机的事。"岑春煊说:"那位......那位......"

"是不是奕勖?你只管直说。"

"是的。奴才直说。"岑春煊说:"那位庆王爷也实在缺乏治国的本领,故而拉着了个袁项城(袁世凯项城人,故以籍代称)。这不,军机几乎成了袁家的了,袁大有统权之势。那个黑龙江巡抚......"

"你说段芝贵,还有载振的事,是不是?不是已经了结了吗?"慈禧叉开了话。

"了结是了结了。"岑春煊说:"那影响可坏呢。老佛爷还不知,那个袁世凯可不简单,现在人所共知,是他执掌军机。"

"我不信。"

"老佛爷可以不信这话,但是,袁世凯拼命扩军,把军队抓到自己手里,老佛爷得相信吧。"

"那又怎么样?"

"老佛爷明鉴:功高震主,这兵多......"

慈禧心里一跳。她沉默片刻,摇着头说:"你去吧,我想休息片刻。"

岑春煊退了出来。

这件事就在袁世凯等三人对坐时便传到他们耳中。袁世凯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说:"岑春煊,什么东西!"

唐绍仪望了望段祺瑞,说:"人家已经挑战了,咱们得应战。"段祺瑞望了望袁世凯,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袁世凯望了望唐、段二人,说:"在目前情况下,拼不是上策,还得以智取胜。"

张之洞调回两湖总督任之后,朝廷决定由端方升任两江总督。端方要到南京去走马上任了。

这是907年上半年的事。

端方是袁世凯的儿女亲家,亲家荣升,袁世凯自然要送行。

北京,一座标准的四合院。由于居住人的身份,使四合院增添了几分威严和神秘。这就是端方在京城中的府第。袁世凯走进来的时候,端方站在正厅门外,满面带笑,拱起双手。

"宫保,亲家,欢迎欢迎!"

"为大人、亲家送行,来迟了。恕罪,恕罪!"袁世凯也拱起双手。

二人携手,走进客厅。

侍从献茶之后,便退了出去。

落坐之后,端方从桌上一只红木长匣中取出一支雪茄烟,一边双手递过,一边说:"我知道亲家只此一乐,故特备之。不知会不会如府上自备的如意?"

"闲情轶趣,哪就当真当成正事品评了。"袁世凯接过雪茄烟,笑着说:"我本来对什么烟也乏瘾,怎么说呢?算是一点附庸风雅吧。见笑见笑。"

端方又拿出一支雪茄烟,自己吸着。

"亲家公,你要到长江边上去了。"袁世凯说:"好,那是一片好地方。比北京城里好,干净。"

"我也不想留在京中,"端方说的是假话,那个臣子不想在京中混,外放常常被当成一种惩罚。只是,像两江总督这样的封疆大吏,对人还是极有吸引力的。"寻一片清净之处,过两年安生日子,到也舒心。"

"我也想远去。"袁世凯说:"免得有些人心里不舒服。"

"你说的是那个岑三公子?"端方心里明白,岑春煊把袁世凯败坏得不轻,端方甚感不平。

"大约是我碍了他的官道了?"袁世凯又摇头。"他走他的路,与我何干!"

"这种人......"端方对于岑春煊,也是恶感重重的。当年,他在陕西藩台任上,是陕西护理巡抚,本应顺序升任巡抚。结果,却被岑春煊夺了去,并且立刻摆出上司架子。气得端方脸都青紫了,他终想借故报复他一下。如今,当端方知道这个岑老三又在暗地里给他的亲家加醋添油,早已怒火再升了。"听说他在上海养病时并不安分。"

"是的。"袁世凯说:"连云贵总督都不干了,风风火火跑到上海。"

"好吧,上海的事我去办。"

二人又寒喧阵子,袁世凯告退。

端方到南京,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上海道蔡乃煌。要他利利索索办一件有份量的"证据"。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蔡乃煌也不是个省事的人,何况顶头上司又有交待,他自然会办得"利利索索"--这位上海道通过一家照相馆,把岑春煊的人头照和首倡变法的康有为的照片"拉郎配"配到一起了。这张照片蔡乃煌送给端方,端方送给袁世凯,袁世凯又郑重其事地送给了奕勖,并且加了个"朝廷大臣与保皇党魁为谋"的罪名。那奕勖因为岑春煊的密报,早已在慈禧面前吃了冷眼。现在,报复有据,便郑重其事地送到慈禧面前。

戊戌变法被压下去之后,慈禧虽然开了杀戒,但康有为却逃之天天,她便记恨在心。后来听说康有为跑到日本去了,在那里仍在积极活动,仍然打出"保皇帝不保太后"的旗帜,她更加气得发昏。现在,一见自己信赖的忠臣竟是自己最恨的仇人的朋友,心里怎能容得下,大发雷霆地说:"这还了得,这还了得!原来那个岑春煊不是个好东西。我饶不了他!"

奕勖一看慈禧大怒了,他心里有点焦急。他知道这个女人的性子,发起怒来,不顾一切,万一出了意外,他也怕不好收拾。便说:"此事还是不动声色为好,以免引起物议。"

"怎么不动声色?谁反对我,我就革他的职,问他的罪!"

"革职问罪都易办,"奕勖说:"若是用一种缓缓的办法,先革职,而后再说别的......"。

奕勖是军机大臣之首.尽管慈禧听人说了他不少坏话,但他毕竟是满族大臣之首,慈禧还得靠他办事。于是,她问:"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先免去邮传部尚书,外放出去再说。"

"你去办吧。"慈禧摇摇手。

岑存煊做了一个月的邮传部尚书,便突然问离开了朝廷。说是让他到两个总督任土:.可是,去了不到两个月,又被免了职,以后便再不见用--一个算计了旁人半生的人,终于被别人算计倒了。

朝廷走了一个岑春煊,袁世凯在通途上铲除了一道障碍,他喜得好多天合不上嘴。可是,他不放松,他的目光,又聚焦在另一个政敌--瞿鸿机身上。

岑春煊的消声匿迹,大大地震撼着瞿鸿机。他心中清楚,这是袁世凯的阴谋。虽然他还不明白其中的奥妙,他知道岑春煊被冤枉了,岑春煊没有斗过袁世凯。瞿鸿机也想到,袁世凯的下一个排挤目标,便是他瞿鸿机。

这个被称为宫中"活档案"的瞿鸿机,早为满族大臣中反袁派的工具。他知道,跟袁世凯的斗争,是你死我活的。岑春煊的失败,他感到了孤立,感到了袁世凯的手腕毒辣。他告诫自己,务必谨慎行事。瞿鸿机变得沉默了。行动也迟缓了,似乎在时刻躲着人。他在窥视。他在看风向,测气候。

一天,慈禧把瞿鸿机叫到面前,想问他一些事。近来,这女人的心情很不好。信得过的人,大多不安分;信不过的人,又总是老实无能,办事的人不办,不能办事的人还终天说三道四。是奕勖的奏案,她开去了一个岑春煊。可是,她心里却明白,奕勖是个办不成事的人,她早想由一个更好的人来代替他,可就是她找不准谁能更合适。

"这些日子,事情办得还顺心吗?"慈禧笼而统之的问一句。"还顺心。"瞿鸿机也笼而统之的回答。

"东北没有什么事发生吗?"

瞿鸿机不知太后指的什么?要说革去段芝贵黑龙江巡抚之职,那是她自己办的;要说日俄两国虎视这片土地,那是老问题,没什么新话可说。所以,瞿鸿机对这样的事,只好吱晤着。"没有、没有。"

两句糊涂的问答,慈禧心里挺生气。不知是因为生气引发的,还是故意说给瞿鸿机听的,她叹了声气,说:"尽是些让人焦愁的事,一个个都变成了没嘴的胡芦,咳......"停了停,她又说:"那个奕勖,名声越来越不好了。这样名声不好的人,咋能办事?该让他离开军机了。该了。"说罢,便竞自退了出去。

瞿鸿机本来是小心翼翼来听训的,忽然听得太后如此责难奕勖,他的心意从冷变热了。"老佛爷守着我说奕勖,岂不是对我表白了特殊信任。"这么想着,他有点激动,有点得意忘形了。回到家,他便对夫人大声说:"好了,好了,我的好运来了。"

"什么好运?夫人不相信。因为她也知道岑春煊的下场。"

"奕勖就要离开军机了,要回家抱娃子去了!"瞿鸿机真有点忘乎所以了。

"那个说的?"夫人不相信。

"老佛爷亲口对我说的。"

"真话?"

"还会假"?

"谁去接他呢?"

"那还用说,老佛爷当面对我说这话,你还不明白意义。"

瞿鸿机的得意忘形,也传染给了夫人,夫人也得意忘形了。她走出家门,便到处炫耀"俺家老爷要掌握军机了,那个奕老爷名声坏,老佛爷不用他了!"

娘们的传扬,很快便到了奕勖耳中,奕勖及时传了袁世凯。袁世凯不听则已,一听此话,便六神无了主。"果然奕勖出了军机,我还会有好日子过?!"他立即安排京中的亲信,继续探听此事的虚实,一面派人观察宫中动静。

说来,也该瞿鸿机流年不利,夫人外边的口风流露,竞被一个外国记者听到了。那些终日吹着浮土还怕找不出缝隙的洋记者,如获至宝,立即发出"特急"电讯,一家英国报纸--《泰晤士报》抢先发出了消息,忽然间便在西方世界掀起了不大不小的一场波涛。袁世凯高兴了。

奕勖乐滋滋的

于是,一个参奏土到慈禧面前:

"瞿鸿讥私通洋人,分布党羽,泄露国家密要,不宜置身庙堂......"

慈禧正为外国人批露消息恼火,火无处发泄之际,一见弹劾,马上心中大白。"此事只在瞿鸿机一人面前议过,是这个东西外传无疑了。"于是立即降旨,"着瞿鸿机开缺回籍,永不叙用。"

一个红得发紫的人,转瞬间便黑得发臭。瞿鸿机在他的密友岑春煊失宠之后仅一个月,便步其后尘,匿迹消声了。

袁世凯一月之中少厂阳个政敌,笑了。

奕勖怀着和袁凯样的心情,也笑了。

又过了两个月,1907年8月,朝廷忽然降旨,"调张之洞,袁世凯二人为军机夫臣"特圳刈袁下旨:"兼任外务部尚书,即日来京供职。"

......这道爷旨对于袁世凯是福,是祸?还得好好思索思索。

袁世凯做了军机大臣.心里着实的高兴。高兴得连怎样庆贺一番,也拿不定主意,他只眦符更衣整冠,要到宫中去谢恩。

在清朝的吏制中,军机,大臣就是宰相,就是群臣中最大的臣,

皇上之下,百官之上,普天下儿晋郁成了他的。袁世凯做梦都想这个位置。远的他说不清楚,近的,他亲眼见着了,李鸿章、奕助,多威风呀!他们的一带一动,一个眼色,都令许多人忧喜不定,甚至生死悠关。"宰柑一一相国,国家便是我的了!"这一年,袁世凯才49岁。49岁的人竟做宰相,得算他官运亨通,年青有为,做官的日子长着呢,有过头。

然而,当袁世凯穿戴打扮一毕,正要人宫谢恩时,他忽然又心绪不安地坐下来,脸膛也蒙上了霜。"军机尺臣,军机大臣......"袁世凯是十分熟悉清朝的官制的,一个无足轻重的官儿,梦寐宰相,那是至高无尚,一个总督,一方的土皇帝,调任军机,也得算是高升。可是,袁世凯在"高升"之际忽然想到了权,想到了他手中既得的兵、政、财等等大权。"军机大臣,皇帝身边的传令官而己,充其量只能佐命,任何军国大事,都得皇上定夺。这样的大官,何如自己独霸一方,要地盘有地盘,要兵有兵,要钱有钱。"想到这些,袁世凯猛然感到失落了,上当了。"这不是老佛爷在用明升的办法暗降了我么,把我拉到她身边,一切听命于她的摆布,我什么权都没有了。这顶帽子我不能要。"可是,他想不要这顶帽子能行吗,莫说是猜测的"明升暗降",就说白了,是降你,你又能如何呢?袁世凯还是软瘫瘫地坐下来,通身有点发冷。

袁世凯深知历史,深知权的威力,也深知权大的危险。赵匡胤的"杯酒释兵权",朱元璋的"火烧庆功楼",不都是因权得祸。"我袁世凯难道会有他途?"

袁世凯想得有道理。慈禧把这样两位汉人如此高封,除了她想利用汉人来维持摇摇欲坠的皇权之外,她同时也怕这些人权大了压她。岑春煊坏了她的事,惹她生气了,她免了他的官,不再用他。可是,岑春煊的话她却记住了。那一天,她召见岑春煊的时候,本来想谈点别的什么事,那知岑春煊先人为主,竟谈起了袁世凯,谈起了权大、功高等的事。慈禧虽然听得不耐烦,更没有因为岑春煊的"殷勤"而厚待他,可是,当一切该发生的事情都发生过了,包括岑春煊的失宠,慈禧反而记住了他的"功高、权大"的话。所以,她决定把张、袁两个最有权势的汉族大臣调整到身边来,既加强中央集权,又控制了汉人,使得朝中一股排汉风潮落到实处。袁世凯不想丢掉直隶,又不能不丢掉直隶。他沉思许久,终于想出了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嗯,就如此这般,我看看这个老太婆是什么样的态度。"

袁世凯进京"谢恩"的时候,是907年的隆冬。

这一年的冬天,北京早早地便落了几场大雪。第一场下得很大,街街巷巷积雪盈尺;第一场雪尚未融尽,紧接着又是第二场,第三场。塞外刮来的狂风,凛冽如刀,厚厚的雪层,再不见溶解;河湖之中,冰厚入底;房檐树叉之下,也垂凌三尺。北京,一片冰封世界。

袁世凯离开天津的时候,大姨太沈氏依照他的嗜好,给他着着实实装扮一番:贴身穿上绒毛裤褂,加上厚驼绒的坎肩,厚毛线的对襟上衣,再套一件小皮袄,穿一条厚毛裤,外边便是黑呢子制服--只是,这制服的里子全是貂皮做的。衣服穿好之后,这才拿出那顶四周吊着貂皮,中问露出黑绒平顶的黑绒皮帽,一边给他戴上,一边说:"北京天冷,千万不要脱帽、解衣。朝服我另包好了,让人带着,上朝见驾时再换上。事办完了,赶快回来,那边没人照顾你。"

二十多年了,自从袁世凯去朝鲜任职起,沈氏就在他身边如此细心的照料。袁世凯很满意这个内助,他早把她当成"正配"看待。听着沈氏的体贴唠叨,袁世凯笑了。"亏你想得周到,多谢了。只是,这次有句话你说错了。"

"什么话说错了?"沈氏撒娇地说:"我看都该说,说得对。""你说事办完了,赶快回来,岂不错了吗?"袁世凯说。"怎么错了?"沈氏摇头。

"这次是去谢恩。"袁世凯说:"不见那圣旨上说的,即日来京供职么。到北京是供职去的,没有这边了,只有那边。就连你们,不久也得进京。"

沈氏轻轻地叹声气,又说:"去北京供什么职?在天津不是很好吗。终天颠颠波波,让人心烦着呢。再说......"沈氏收住话头,用一双关注的目光投向袁世凯。

袁世凯历来是宠着沈氏的,沈氏在他面前从不曾吞吞吐吐。今儿忽然把话说了一半就不说了,袁世凯心里一惊。

"怎么啦?说明白呀!"

"还用说明,你自己不知道?"

"不知道。"

"装糊涂。"

"不装,就是糊涂。"

"你不觉得在朝廷供职有福也有祸吗。"

袁世凯心里陡然一跳。"连妇人女子都看得到有险!"地寒着脸,没有说话。

沈氏把一切该做的都做好了,才说:"我只是凭着心想,才挂念着的。常言说得好,伴君如伴虎。何况如今的君又是一个女人。"沈氏的话说得很明白。要在往常,袁世凯准会对她大怒一阵。可现在,他不光不怒,反而觉得这个"醒"提得十分正确,十分及时。"是的,到不了君身边的人,拼命往那里挤;到了君身边的人,有几个敢阔步挺胸过日子的。伴君如伴虎这不是妇人之见,是历史,是真真切切的历史!"袁世凯深深地叹了一声气,给沈氏一个赞许的目光,但却一言不发了。

慈禧是单独接受袁世凯的谢恩的。

73岁的慈禧,身体和精神都明显地衰老了。华丽的衣着,掩饰不住满面的疲惫;堂皇的宫阙,却不见昔日的庄严。女人的眼帘显得十分灰暗,线条形的皱纹密了,而且也更深陷了;搭在龙座上的双手,业经毫无支撑力。袁世凯在她面前跪倒行完了大礼,问过了安,许久一阵,她才有气无力地说:"起来吧,赐座。"袁世凯谢过座,小心翼翼地坐定,想说点什么。但见她这般模样,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好敛!

73岁,算是中国人的忌年,民间有传说,叫"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圣人孔丘活了73岁,亚圣孟轲活了84岁。圣人73、84便死了,何况凡人俗子。因而,人到了这两个忌年,心里都有点慌。尽管这些年来许多人高呼"老佛爷万寿无疆!"这女人也明白,她不能无疆。只怕连百岁也不敢盼。这女人的心事太多太重了。八国联军的事虽然刀光剑影息灭了,那场灾难使她元气大伤,国力破坏不说.那笔赔款她得几时能还清?外国人,乱,中国人也乱了;删服于外国人更激起了中国人的愤怒,皇权动摇了,一股可怕的"民主"思潮,洪水般地涌进了中国,造成了一种"中国非学西方洋人不能富圈强民"的形势。学西方的哪个洋人?国人又是莫衷一事。慈禧没有主张了,结果,她派出去五个大到西方考察。考察什么呢?说是"看看人家推行的什么政治"。考察政治?这又是一大难题,各国有各国的情况,西方一些国家虽也称作"帝国",可人家的"帝"却不同于中国的"帝",慈禧又怕学人家中了毒。所以,五大臣出去不久,她又急急召回。就是五大臣被召回同时,中国又闹起了一阵阵立宪的风潮......老女人面前这汪水池,按下葫芦瓢起来,她按也按不住了。只好,日日夜夜一个"愁"字了得。常言说得好:"千愁万愁人自老!"女人老了,愁肠又多,精神能好?

殿堂里冷寂了许久,她才开口。"袁世凯。"

袁世凯忙站起。"奴才在。"

"我让你到军机装.你陔明白我的苦心,是不是?"

袁世凯一时讶然,这样不疼不痒的话他不知如何答是好。张了半天口,才说:"明白.明白。那是老佛爷对奴才的恩典。"

"我老了,"慈禧闭着眼,摇摇头。"许多大事都有心无力了,自然想到了你。"

"老佛爷红光满面,精力盛旺,奴才们都说这是我大清洪福,是黎民洪福!"

慈禧哭一般地"嘿嘿"两声,又说:"还会有红光满面?果真,那到好了。我自己明白。到军机了,你能帮我办牛该办的事,我也就高兴了,这比说好话好。"

"奴才绝不辜负老佛爷的恩典,一定鞠躬爆瘁!"

"那就好,那就好。"慈禧还是闭着眼,说."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袁世凯知道慈禧要走了,忙跪下,说:"老佛爷龙体欠安,奴才本不该多事,只是......"

慈禧眉头急促皱了皱:"刚刚还说我红光满面,怎么,眨眼间又说我欠安了?"但她还是说:"有什么话说罢,我会听的。"

"谓老佛爷,"袁世凯说:"奉老佛爷的旨意。奴才要到北京供职了,可直隶这片地方,地处帝都,至关重要,臣想......"

"要有一个能干的人去接你的位,是呀不是?""奴才也是为国家社稷着想。"

"我明白。"慈禧说:"我想着了,只是还没有定下来。你若觉得有合适的人,推荐上来,岂不更好。"

慈禧说这番话的时候,袁世凯听得最认真,而思想颤动也最大、最迅速--进京之前,他曾思索再四,我们前文说的他想的"两全齐美"的办法。也正是这事。他不想丢下直隶,他不得不丢下直隶的时候,他便想一定安插一个亲信来管直隶,慈禧说她"想着了",袁世凯打了个寒颤;慈禧说"还没有定下来",袁世凯又立即转忧为喜;当慈禧要他"推荐"合适的人时,袁世凯便有点得意忘形了--好一副飞快的变脸!

"谢老佛爷对奴才的信任。"袁世凯匍伏在地磕了个"最值钱"的头,说:"据奴才长期观察,我觉得直隶重任交给杨士骧最为合适。请老佛爷......"

"是不是在李鸿章身边过了许久的那个杨士骧?""老佛爷记性好,是他。"

"他还有个兄还是弟,叫杨士琦的,我也知道这个人。"还不待袁世凯回答,慈禧又说:"你觉是这个人合适,那就让他去吧。""谢老佛爷对奴才的信任。"

袁世凯如愿以偿,心满意足地离开慈禧。

清王朝毕竟老了,皇权像一根朽木,再也无法支撑那个摇摇欲坠的破烂大厦。就连掌权者,也早已感到"内虚",需要补血,需要借助外力强心。这就是从宫中刮起的一股"学洋人,搞立宪"的"新风"。

慈禧人老了,心尚不死,她不惜违了祖训,重用汉人,开了汉人人军机的禁令,并且装模作样地真的要效法西人,推行宪政了。五大臣的出洋考察,虽然没有什么结果,毕竟是把立宪之事促了一下,作为朝政,业经列入了议程。

就在这个前提下,张之洞,袁世凯进了军机,把立宪问题推向了一个维妙的境界--

--这里,有必要先介绍一位奇人。

五大臣出洋考察虽半途而归,但却并不两手空空,而是堂而皇之的呈上《东西各国宪政之比较》、《中国宪政宜吸收东西各国之所长》以及《实施宪政之程序》等三篇报告,请朝廷预备立宪。慈禧正处在病入膏肓,饥不择食之际,便正而八经地批准了。她那里会想到,这三篇东西竟是出自当年维新变法的首创人之一梁启超的密友杨度之手。我们要说的奇人,正是这位杨度、杨哲子。

杨度是国学家王闽运(壬秋)的门生。王曾为曾国藩幕僚,自称狂士,曾劝曾率汉人取代满族,曾不于,王拂袖而去。杨度颇得师道,戊戌变后他出走日本。出国考察的五大臣第一站便到日本,随员中有一个叫熊希龄的又是杨度的好友,深知其成府。到日本便去相访,并请他代写报告。

慈禧既批准了五大臣的预备立宪的报告,当然要搭班子,有人来办事。五大臣便以"精通宪政,才堪大用"保举了杨度,清政府将早年设的政治考察馆改名为"宪政编查馆",派杨度作为提调,并给了个四品的头衔。

袁世凯历来是最善利用人际关系的,他虽对立宪兴趣不大,但对杨度这样一个"时髦"人物还是十分青睐的。于是,他把新到军机,面临百事的"事"都放下,先在杨度身上做了文章。

一天,他把儿子袁克定叫到面前,一边吸着雪茄,一边对他说:"立宪的事情,甚嚣尘上,你知道吗?"

袁克定不学无术,终日过着公子哥儿的生活,那里知道什么立宪不立宪。但还是说:"知道,知道,人人都在谈论。"

袁世凯明知是他在撒谎,只侧目窥视他一下,又说:"现在,朝中把政治考察馆改为宪政编查馆了。派了个杨度作提调。你知道这个人吗?"

袁克定摇摇头。

"是个很有点才华的人。我没有记错的话,他今年是33岁,比你略大一点。你可以设法同他相交么。"

袁克定随即答应了个"是。"他很了解老爹的手段,这几年,老爹拉拢人的方法之一便是攀亲。是老爹的同龄人,便由老爹出面结拜;是儿子的同龄人,能收为门生的,便收为门生,收为门生不行的,便由儿子去结拜。因而,袁克定和他的弟弟袁克文,也都是朋友遍四方的人。

袁克定答应了,袁世凯又怕操之过急。于是,缓缓话题说:"你不必先同他结拜,就说我很想见见他,很赞赏他的人品和才华。请他在乐意的时候,到我这里来一趟。"

袁克定这才答应着,退了出去。

湖南湘潭人杨度,曾留学日本,与梁启超往来甚密,自称其独得帝王之学,不问政治,喜结天下朋友。戊戌变法受梁牵连,逃往日本。杨度在日本依然广交朋友,无论你是民主派,还是革命派,都不拒。他曾被选为中国留学生会会长。孙中山在日本搞兴中会时想拉拢他,杨度坦率地告诉他:"我们政见不同,只能作朋友,不能共谋大计。"后来,他办了一张报纸,叫《中国新报》,自称以富圈强兵为日的,不一#张革命反清,也不主张立宪保皇,要拉一种第三派势力。幻想中国会在有朝一出奇人,立大业、成帝王,他要扶持那样的人,将来以布衣而求将相。杨度太天真了,他的美梦渐渐破灭了,他也渐渐贴向官僚。

杨度拜见过湖广总督张之洞,也拜见过两江总督端方。此前五大臣出访时,五人中便有端方,杨度写出的那三篇报告,该算是端方所指。据说,当时端方还建议他"回国主办政治学堂"。不想,那政治学堂不曾办起,他竟成了朝廷立宪编查馆的四品提调。想清高并未清高得了,想树一支第三势力也未树起,最终还是贴上了朝廷。

杨度既然也是个俗人,俗人想的事他自然也会想。人官场了,得通达官场的行道,他便想找个靠山,以便道路通达。找谁呢?端方不行,他还在外任,张之洞人了军机,此人到是可以选作对象。、 就在杨度想再投张之洞门下时,袁世凯的大公子袁克定匆匆走上门来。

袁克定在杨度对面坐下之后,先代表老爹向他说了一串早已编好的、甚表赞赏的言语,然后说:"杨先生虽远离官场,但杨先生对国事的见解,家父常常赞不绝口,久有相识之意,只是无缘。今日杨先生就任宪政大事,家父十分高兴,故派克定先来问候,有方便日,自当请先生光临寒舍与家父畅叙。"

杨度跟袁世凯并无交往,但对袁世凯其人却不欣赏。他认为袁世凯不是科班人物,心中无知识,只凭机遇和权术上攀。但是,就凭他这样一个人物,能够连连高升,且军权势大,如今又人了军机,成了国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也得算他能耐。袁克定跨进门的时候,杨度就在"掂量"袁世凯这个人,他虽一时尚难知他的斤两,但是,他业经敬服他的立身,敬服他的仕途通畅。再听了袁克定一片奉承,又见人家如此身份能够如此礼贤下士,心里早已甜滋滋、乐融融了。再细想想,他原想投靠的张之洞,此人虽德望不一般,但毕竟年老体弱,龙钟老态了,再加上几年并未展示多大的雄心和才华,充其量,算个吃老本的人。相比之下,无论力强年富还是雄心抱负,自然都差袁世凯几筹,他终于改了主意,说"承蒙宫保厚爱,皙子(杨度字)万分感激。宫保的为人为官,皙子早已倾心敬服,此番任职宪政,便想待稍事安顿,即到宫保大人府上去请教。不想,大公子先临舍下,皙子不日即登府求教。今后事无巨细,皙子一切听从宫保,还请官保大人多多提协。"

袁克定见谈话投机,见地相一,也就不免多说了几句,然后告辞--就这么一趟,袁世凯圈里又添了一位干将,不仅在目下成了袁的得力助手,且日后更是大展宏图,成了袁世凯想当皇帝的"筹安六君子"之首,为袁氏称帝立下了汗马功劳;同时,成了袁家天下"十三太保"之骨干。此是后话,暂不提。

立宪、立宪,在摇摇欲坠的清王朝主宰者和他们的权臣面前,倒是成厂一件"怪物":皇室及他们的王公贵胄,是想着借立宪之名,苟廷残喘,维持权势;贵胄中的失宠派,便想通过立宪,以便抓权,大臣中的某些要人,也都是想借此机会捞取更大的权力。

入了军机的袁世凯对于立宪事,仿佛比别人用的心思都多。他想通过立宪捞更多的权。可是,他却又觉得果真立宪了。皇权削弱了,他仿佛要倒霉似的。前天,儿子向他回报了拜见杨度的情况,他很高兴,在他准备接见杨度的时候,他又获得了一个十分可怕消息--

袁克定说完了杨度的事之后,又吞吐着说:"大爷,外边对立宪的事风声很大。"

"我听到了。"袁世凯说。

"有些话传得很不好。"

"怎么不好?"

"有些满族大臣说,说是......大爷......"

"说我怎么样?"

"说是大爷你通过立宪,阴谋夺权。"

"混仗话!"袁世凯甩了一下马蹄袖。

袁克定说:"他们说,汉族大臣觉得自己无法用武力夺取皇权,

便搞起了合法斗争,企图通过立宪运动,来夺取皇帝特权。并说,这股夺权势力的带头人就是大爷你。"

袁世凯怒气冲冲站立着,仿佛想明白了一件事,"怪不得这阵子妖风四起,立宪的风声愈高,满族亲贵反汉族大臣的风潮也愈高。原来根源在这里。"他对儿子摇摇手,说:"好了,你去吧。"袁克定走后,袁世凯心里更不安了:"这个议论若是传到老佛爷耳朵里,老佛爷偏信了,可对我不利呀!"许多年的亲身体会,那女人毕竟是女人,恨谁了会杀了谁,袁世凯怕惹不起她。于是,便匆匆去见奕勖,诚诚恳恳地对他说:"务请大人在老佛爷面前把话说透,据慰庭所想,实现君主立宪,乃是缓和民主革命危机之策,只有这样做,才能保持我大清王朝根基万代。"

奕勖也劝慰他说:"朝中紊乱,人心不齐,说什么的都有。任他们说去吧。闲言碎语误不了大政。你来了,我倒是想问问你,按照形势,当务之急是什么?咱们应该拿个主意。"

袁世凯一听奕勖这话,正中了心思--他是想通过立宪扩展势力的;要扩展势力,就必须对立宪有所作为。袁世凯趁机说:"大人所想极是。我觉得,当急要办的,是该建议朝廷组织几位宪政方面的专家,在一个适当的地方开办宪政讲座,讲解立宪精神。让那些对立宪一知半解或根本就不了解的王公大臣都懂得立宪是怎么回事。明白了事情的来去,胡言乱语自然会少了。"

"是件急事。"奕勖说。"就是这些主讲师,不知好不好找?"

"这不难。"袁世凯胸有成竹。"现在已经有了宪政编查馆,那位提调杨度就是个立宪通,由他主讲十分合适。"

"好,那就找个机会,向上边推荐一下。"

不久,慈禧便作出决定,在颐和园开办了一座"宪政讲座",由杨度作主讲。

慈禧搞立宪,本来就是一件装模作样的事,不得已而打出的一

个招牌。真干,她是不干的。王公大臣中对立宪也是各持一说,议议而已。杨度做了主讲,去拜见张之洞,张之洞盛气凌人地对他说:"中国推行宪政,绝不能走西方之路,必须本着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在本国历史上找根据,千万不能标新立异,违背历朝的规章制度。""历朝的规章制度"与立宪有什么关系,这位老朽没说明,杨度也没有领会具体。有一句话杨度是听明白了,那就是"不能标新立异"。

杨度去拜见满族大臣,他们都明白地表示,"立宪的目的,必须做到巩固和扩大君主的特权。"而杨度所悉知立宪,又恰恰是在限制君权,他有点忧虑了。

最后,杨度来到袁世凯面前。一阵寒暄之后,便淡及立宪问题。袁世凯不隐蔽观点,他同时也觉得杨度早晚是他的人,他要指挥他。他同时为他的后路着想。他说:"中国宪法,必须吸收东西方各国立宪所长,以寓国强兵为目的,不宜墨守成规,故步自封。"

杨度点头应"是"。但他心巾却在嘀咕:"富国强兵?是富君主的国,还是富民主的国?这个袁军机告诫不宜墨守成规,故步自封,那个张军机却告诫不能标新立异,究竟孰是孰非?"杨度暗自笑了。"袁大人呀袁大人,我认识你了:你对奕勖说的是君主立宪,要保大清王朝的君主:万世一系;转脸又要我不墨守成规,这岂不是旨在变更皇权吗?"他转念又想:袁世凯算是英雄,有应变能力。

宪政主讲就是这样的心态,开起讲来会怎么讲?可想而知了。立宪既是潮流,朝廷不敢阻挡,唱高调也得随着唱。五大臣出洋考查,朝中设立"宪政编查室",颐和园开办宪政讲座,这还觉不够又接着派出达寿等三人考察团赴日、英、德考察政治;更命溥沦等人为资政院总裁,筹备立宪资政院,还命各省筹备成立谘议局,各府、县成立议事会。一时间.立宪问题成了举国上下的大事。朝廷当成大事办了,下边闻风而动,官僚地主摇旗呐喊,绅商农工也纷纷请愿。到了1908年9月,清政府还堂而皇之地颁布了包括23条款的《钦定宪法大纲》......人们一见这部大纲,通通傻了眼。原来那上边规定:"预备立宪之期为9年。"这就是说,朝廷打算用9年的时间作准备,准备就绪了,再实行。

"9年何其遥远!?那个老艾人还能不能再活9年!?"

人们明白了:《钦定宪法大纲》,乃缓兵之大计也!

天有不测的风云。

1908年,是大清王朝流年十分不利的年头,立宪风潮真真假假闹腾得国人不安之际,朝廷中"哀"事连连:11月14日,皇后到瀛台去见皇帝,竞发现光绪皇帝死了;满朝文武尚未转过神来,慈禧皇太后也死了;儿乎是在同一时问,傀儡皇帝死了,实权皇帝也死。别管死得多么蹊跷,都得算作国家大哀。

皇帝死了,国中不能一日无主。根据太后的遗命,以醇亲王载沣的3岁儿子溥仪为嗣皇帝。嗣臂年幼,不能亲理朝政,载沣以摄政王的名义代行皇帝的职权。

朝中这迅雷不及掩耳的变幻,使许多王公大臣都慌了神,下一步究竟会是一局什么样的棋?虽然都说不明白,但谁也不能不想想自己的前程。

袁世凯似乎比所有人更慌张。

载沣是皇族的守旧派,视权如命,对汉人成见颇深,尤其是对袁世凯这样终日要揽权的人,简直是疾恶如仇。早就明处暗处干着维护皇权的动作。当年,袁世凯受到西太后信任,去训练北洋新军,载沣便极力反对,他认为那样做是大权旁落。明处向慈禧阻拦,拦不住,便伙同铁良、良弼极力解除袁的兵权,而想由皇室自行统领。事未能成,他便疾恨袁。原来这个载沣是倾向德国的。早年,他以"谢罪专使"的身份到过德国,德皇威廉二世竟是十分优厚地接待了他,待之以友好国家亲王之礼。载沣受宠若惊,低三下四地向威廉二世请教"强国之策"。威廉正有意拉拢清政府,想日后作他的附庸,便毫不含糊地说:"作为君主国家,兵权必须由皇室总揽。这便是强干弱枝的政策。、若干不能强,国家难盛,皇室便谈不上安危。"从那之后,他便认准袁世凯。"有朝一日,我非杀了他不可!"

袁世凯耳目众多,自己又精明透顶,载沣的内心他早已了如指掌。如今,载沣摄政了,袁世凯感到了未日。

袁世凯刚愎自用,从来都是自以为是,但逢到大难时,他也去求人。不过不是求部下,而多是去求外国人。英国公使朱尔典,便是他的靠山之一。形势危急,袁世凯匆匆去拜见朱尔典。

朱尔典也算是中国通了,1871年来到中国,906年升任公使,在中国30多年,甚知中国的军政。朱和袁世凯是在朝鲜相识,也有30年了,交往甚密。载沣摄政,这个外国人也看到了袁世凯的危难处境。

"军机大人阁下,我等候你多时了。"

袁世凯心里一惊,"公使阁下知道我会到这里来?"

"知道,知道。"这个黄头发自信地点点头,说:"我是你的朋友,你是我的朋友。朋友就得知心。不知心算什么朋友?"

"朝中的事情......"

朱尔典摇撂手。"我知道,知道。对你不利。极不利!"不待袁世凯说话,他又说:"你,处境相当危险。载沣是个狠毒的人,他会采取手段,消灭他的政敌。"

"那怎么办呢?"袁世凯焦急了。

"现在尚无万全计策。"英国公使眨了眨泛白的碧眼珠,说:"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事大事小,一走便了。我看阁下还是走出北京为好。"

"走出?!"袁世凯摇摇头。"他们早已布下严阵了,走不出。"顿了一刻,又说:"走出去了,又怎么办?"

"走出去就有办法。"朱尔典说:"只要有一段时间,事情就会转机。"

"阁下可以帮我走脱?"

"你愿意走?"

袁世岂不甘心坐以待毙,他点点头。

"有地方去?"

"可以先到天津。"天津是直隶总督的驻地,总督杨士骧是袁世凯的人,杨的弟弟杨士聪正做着京津铁路督办。

英国人撅了下小胡子,点点头。"那好吧,现在你就化妆一下。我送你出去。"

在英国人和杨士聪的帮助下,袁世凯连夜逃往天津,住进法租界的利顺德饭店,准备侍机逃往日本。

袁世凯逃走的消息传到宫中,摄政王载沣气得眼睛都直了。"我要抓回来他,杀了他!"

载沣要抓回一个逃逆,那是易如反掌的。可是,气怒一阵之后,他还是冷静下来。"袁世凯毕竟是一个庞然大物,杀他还得费一番工夫。"

载沣虽然比袁世凯小了20多岁,他毕竟在宫中长大,见多识广;何况,载沣的见识又多是在朝政风雨飘摇之际,他深懂各种关系。国难当头,人心惶惶,杀了袁世凯会不会更乱?他心神不定。载沣把张之洞找来,请他对此事发表意见,想争取他支持。张之洞虽然跟袁世凯不睦,但自己毕竟也是汉人,并且与袁世凯同进军机。思索阵子之后,说:"袁世凯在此时出走,实不应该。但是,国家遭逢大故,不宜深戳旧臣。否则,人心不安呐!"

"你把我的意思用军机处名义密电各镇统制,看他们什么意见?"载沣交待。

军机处的密电发往北洋六镇了。隔日,即由第四镇统制吴凤岭,第六镇统制赵国贤联名发来回奏。回奏十分简,但却十分坚决:

请将臣等先行革职,以免士卒有变,辜负天恩。

好一个"士卒有变":这无疑是等于以兵保袁。载沣明白,中国的军队统971六镇,而六镇之将,全归袁世凯。杀了袁世凯,六镇必眨.后果更不堪设想一

就在这时候,蜒闻公使朱尔典也频繁地出入宫中,开展他的软硬兼施的侏袭外交活动。载沣为难了--

载沣要杀袁世凯,原因很多,袁世凯兵权大揽,早为载沣所疾;除掉汉族权臣,足载沣的皂权集中的策略关键。另外,其兄光绪帝之死,一股传苦甚嚣尘土,都说是慈禧授意袁世凯干的,这又增加了他的疾恨。但是传言终是传言,何况国内国外又那么多阻力,载沣只得摇头作罢。

在朱尔典的周旋和担保下,袁世凯只好回到北京。不久,他便奉到上谕:

袁世凯患有足疾,着即回籍养疴。

袁世凯被革职了,他成了平民百姓。其革职的原因,竟是因为他30多年前跟随嗣父袁保庆在南京坠马伤足!于是,人们当作笑柄议来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