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维京故土

“故园虽小终为家……”

——埃塞尔雷德

人们对维京人一无所知,这是最令人感到恐惧的一点。8世纪时,维京人的家乡仍处在已知世界的外围地区。那里气候寒冷,不宜居住,罗马帝国的文明之手也从未伸向过那里。挪威、瑞典和丹麦所在的斯堪的纳维亚地区位于终年积雪覆盖的极地,从南部的日德兰半岛一直延伸至北极圈内的克尼夫谢洛登角,全长1234英里,跨越半个欧洲。这里有欧洲大陆上山岳最多的国家——挪威,也有整个大陆地势最为平坦的国家——丹麦,丹麦全境的最高点仅高出海平面170米。

上述三个国家,在维京时代初期都尚未建立。其中坐拥整个日德兰半岛和周边500多个小岛的丹麦,有着最为适宜的气候条件。得益于墨西哥湾暖流和北大西洋暖流,磷磷沙滩、油油绿草和郁郁森林在丹麦境内纵横交错。由于其西海岸和德国西海岸相连,西部便成了年轻人向外探索的天然通道。来自丹麦的维京人沿着低地国家和法国一路南下,最终渡过英吉利海峡抵达英格兰。从英格兰开始,他们展开了一系列的劫掠,远至西班牙乃至意大利。尽管最早劫掠英格兰的是来自今天挪威的维京人,但随着大量的丹麦人经常出没于英格兰的海上航道,盎格鲁–撒克逊人的文献资料总是习惯把所有的维京人都视为“丹麦人”,不管这些人实际来自哪里。

与丹麦相比,现在挪威和瑞典所在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并没有那么宜人的气候条件。这两个地区中,瑞典有着相对较为肥沃的农田。瑞典的东部与俄罗斯隔海相望,多数瑞典地区的维京人选择向东进发,不过大部分是去从事贸易活动而非进行劫掠。他们的探索活动本来是鲜有人知的,但是当他们在基辅建立最早的罗斯国后,还是在历史上留下了一些难以磨灭的印记。

维京地区中,挪威的地势最为崎岖,有近三分之一的领土在北极圈以内。西部众多的岛屿和峡湾,既阻挡了大西洋寒冷气流的入侵,又形成了天然的“前往北方的通道”,那里有一条通向北极圈的海路。挪威的名字便是由此而来。因此,当挪威地区的维京人前往北海探险时,他们选择向西推进,有时直接劫掠,有时进行殖民。这群人在格陵兰岛建立了定居点,并于1000年左右抵达美洲新大陆。

在维京时代,无论瑞典还是挪威,始终人烟稀少,难以保持大量人口。挪威的可用耕地被众多峡湾分割得支离破碎,内陆地区又多是山地;而瑞典的南部和西部则被广袤的密林、沼泽和湖泊封锁,无法穿越。夏天,这里猎物充足,有驯鹿、麋鹿、狼、熊、獾、狐狸等;冬季漫长而一无所有。因此,夏天如果没有储备好足够的食物,冬季只能受冻挨饿。也许正是因为这种季节性的食物短缺,热情好客在这里被视为十分重要的品质。款待不周这种情况,甚至可能会引发持续数代人之久的血仇。

为了消磨时光,他们发明了许多运动项目,如类似曲棍球比赛的“卡纳特雷克”,这种运动广受大众喜爱,但也容易导致人们受伤。当然也有一些较为温和的棋类游戏,但是维京人更喜欢那些能够强身健体的运动。如摔跤、击剑等比拼力量的项目,攀岩、滑雪、滑冰、游泳等考验耐力的项目,还有双手同时投掷长矛、穿越行船挥舞船桨等体现灵敏的项目。

获胜者从不羞于向人们展示自己的荣光。一位名叫奥斯泰因(Øystein)的挪威国王,曾向和他共同治国的兄弟自豪地吹嘘:“我的滑雪技术举世无双,而你甚至不如一头奶牛。”

除了彼此之间相互竞争外,维京人还会时不时让动物相互间厮杀一番。这些血腥的厮斗中,最受欢迎的当属种马之间的较量。两匹种马为争夺一匹母马相互厮杀,直至较弱的一方死去。嗜杀令人反感,但是仁慈锻造不出强悍的勇士。冰岛有位男子因为不愿把抢来的婴儿扔向空中,再用长矛将其刺穿,而被嘲笑为“恋童癖患者”。

这些活动在我们看来是如此残忍,但维京人在有些方面又显得十分文明。不同于传统野蛮人的粗俗,维京人格外注重个人的仪表和卫生。他们会精心修饰自己,每天至少洗一次澡,还会用强碱皂洗头,既能杀菌,又能除虱。维京考古已发掘出许多珍贵的镊子、剃须刀、梳子,甚至是挖耳勺。

那时欧洲人的日常饮食中还没有甜食,因此很少发生蛀牙。尽管半数儿童不到10岁便已夭折,但那些幸存下来的孩子多数可以活到50多岁,这在当时已经算是很长的寿命了。当时男性的平均身高约1.77米,女性约1.52米,不能说有多么高大,但确实要比他们接触到的南方人普遍都高。

虽然仍不能和男性平起平坐,但和西方基督教世界的女性比起来,维京世界的女性享有更多的权利。尽管很多女孩12岁便已嫁为人妻,但是丈夫去世后,妻子掌管着家里一切事务,有权做出各项重大决定。如果婚姻关系维持超过20年,男女双方均有权依据个人意愿终结婚姻关系,且女方可依法分得丈夫的一半财产。不同于欧洲其他地区,女性有权继承财产,可以主动提出离婚并且在离婚后要回自己的嫁妆。维京人还有专门歌颂女性的如尼石刻,上至丹麦国王老戈尔姆(Gorm the Old),他曾称赞自己的妻子是“丹麦的瑰宝”;下至一块匿名的石碑,上面刻着“哈斯米娅是世上最好的妻子”。

孩子从小便要学着帮助父母处理家务,女孩要学习酿酒和制作奶制品的工艺;男孩则学习如何滑着雪橇狩猎,以及如何使用木头或金属工具劳作。孩子们参与的各项运动项目,都是在为其成年之后所要承担的角色而做准备。男孩最喜欢的项目是负重跳跃和游泳。一个成年的维京男子,要能够连续游上好几英里,才算合格。

严厉的刑罚维持着社会的秩序。通奸犯会被处以绞刑或被马匹踩死,纵火犯会被绑在柱子上用火烧死。据丹麦历史学家萨克索·格拉玛提库斯(Saxo Grammaticus)记载,残杀兄弟的人会被拴在一头饿狼旁边。公然藐视集体意志或者后来藐视国王决定的人,会被拴在几匹马身后,将其分尸,或者拴在一头狂怒的公牛身后,让牛将其活活拖死。

令人震惊的是,在这样一个崇尚武力的时代,维京人认为一个有教养的人必须热爱音乐。据一篇广为流传的萨迦传说记载,挪威国王戈德蒙德(Godmund)手下曾有这样一位神奇的音乐家:他演奏的音乐充满无穷的活力,甚至刀叉碗碟都会随之起舞。事实上,维京的王室成员里也有诗人、音乐家和舞者。据13世纪成书的《奥克尼萨迦》(Orkneyinga Saga)记载,挪威国王的朋友、权倾朝野的政客罗格瓦尔·凯利·科尔森认为弹奏竖琴是自己最值得骄傲的技能。

维京人的宴会庆典可能是整个欧洲大陆上最热闹的。宴会总是附带着酒会,而且通常会持续很多天。丹麦国王斯韦恩·埃斯特里德松(Sven Estridsson)就曾举办过一场持续八天之久的宴会。人们可以在这些宴会上纵情豪饮。宴会上通常还会举办一些智力竞赛,参赛双方都会努力掩饰他们的醉意,不过要做到这点是很不容易的,因为会不断有人过来跟你喝酒。而拒绝别人递来的酒杯通常会被视为是不礼貌的行为,除非你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或是患了重病的人。

热情洋溢的宴会是非常重要的,因为维京人的冬季漫长而寒冷。全年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陆上是冰天雪地,海上是风雪交加。壮观的地貌和艰苦的条件锻造了维京人自强自立的品质。他们崇尚勇武,鄙视怯弱。婴儿出生后,父亲会在孩子的摇篮中放上一把利剑,并对其说道:“我不会给你留下任何遗产。你的一切都需要你用这把利剑去拼搏。”那些来自瑞典的维京人,在向着东方探险的过程中,便一直践行着这种习俗。生活、荣耀与财富是需要奋力争取的,这种信仰贯穿在整个维京时代的斯堪的纳维亚人心中。如果有人问他们的信仰是什么,10世纪的维京人会坚定地答道:“我只相信自己的力量。”

尽管维京人的文化中也有神的存在,但他们语言中却没有“宗教”这个词汇。他们没有“官方”的祭神仪式,没有通行的教条教义,也没有所谓的中央教堂。他们有着自己的一套信仰体系,不过这套信仰体系内部又有着巨大的地域差异。他们认为宇宙是众多同心圆中的一个;宇宙中有九个不同的世界,分布在三个不同的区域,其中多数世界是人类肉眼无法看到的。最外面的区域是乌特加德(Utgard),即巨人和怪兽的国度。这些巨人和怪兽像黑暗中的狼群一样,包围着内部的区域,众神警惕的目光是阻挡它们向内侵袭的唯一力量。中间的一圈是米德加德(Midgard),即“中庭”,是人类和众神居住的国度。人类与矮人、黑暗精灵共享其中的一片土地。这些矮人与精灵能够用魔法变出许多礼物,但他们对自己的珍藏却十分吝啬,从不轻易示人。神圣之桥碧佛洛斯特(Bifrost)的对面则是以奥丁为首的阿萨神族(Aesir)和瓦尼尔神族(Vanir)居住的阿斯加德(Asgard)仙宫,不过人类是无法通过这座彩虹桥的。仙宫中有一座宏伟的英灵殿,是用来设宴款待战死的勇士的,他们在这里等待着那最后的大决战。对于一个勇士而言,最高的荣誉莫过于死后能够进入此殿。女武神们是主神奥丁的侍女,她们的职责便是在“诸神的黄昏”来临之前,不断从人间战场挑选死去的勇士,并将他们带到这座名为瓦尔哈拉(Valhalla)的英灵殿中。

最里面的一圈是死人之国——尼福尔海姆(Niflheim)。这是死亡女神赫尔(Hel)掌控的国度,是人们灵魂栖息的场所,终日死气沉沉,暗淡无光。不过,这个阴森凄凉的地方并非是专门用来惩戒恶人的场所,而是多数人类命运的最终归宿,除了那些勇士和被社会摒弃的罪人。勇士战死后,会升入阿萨神族所在的神界;而那些因通奸、谋杀和违背誓言而被社会摈弃的罪人,死后则会化作恶灵,永久地徘徊在他们自己的坟地之中。

一棵巨大的岑树把这三个主要国度连接起来,该树在古挪威语中称为“伊格德拉希尔”(Yggdrasil),即“世界之树”的意思。树下坐着命运女神诺恩三姐妹(Norns),她们分别司掌着“过去”“现在”和“未来”,不断编织着众神、巨人及凡人的命运之网。她们的任务是保护世界之树不受尼德霍格(Nidhogg)的侵害。尼德霍格是一条以恶人死尸为食的黑龙,不断啃噬着世界之树的根部。

瓦尔哈拉英灵殿中有13位主神,其中最重要的是奥丁和雷神托尔,不过论及二者谁更强大,人们对此却莫衷一是。上流社会的人们,特别是丹麦和瑞典南部的上流社会的人们,倾向于崇拜奥丁;农民则更喜欢托尔。

奥丁是“诸神之父”,司掌着诗歌、智慧、战争和魔法,可以赐人勇气,也能剥夺他们的才智。他曾把自己倒吊在一棵神圣的树上,持续了九天之后,最终掌握了神秘的如尼文字,因此能够预见未来。与其他诸神相比,奥丁更加看重对智慧的追求。为了喝上一口智慧之泉,他宁愿舍弃一只眼睛。他还养着两只宠物乌鸦,一只叫福金(Huginn),一只叫雾尼(Muninn)。这两只乌鸦每天绕着世界飞行,然后再把发现的秘密悄悄地告诉他。战场上的奥丁强大无匹,令人敬畏。他的具有魔力的永恒之枪“冈尼尔”(Gungnir)总是百发百中;他的战马斯莱普尼尔(Sleipnir)有着八条腿,不仅能够在陆地上驰骋,而且上可飞天,下可涉水。但是,奥丁总是依靠智慧赢得战争。

雷神托尔则不然,他并非智慧出众的天神,而是喜欢依靠强大的武力来征服敌人。托尔有着红色的头发、摄人心魄的眼神,手中挥舞着强大的雷神之锤“姆乔尔尼尔”。这柄雷神之锤既有夷平高山之力,又有复生死者之能。托尔是人类的守护神,与威胁中庭的冰霜巨人不断战斗。托尔走过或者乘坐战车(战车由两只具有魔力的山羊拉着)飞过的地方,总是风暴相随;山间的电闪雷鸣,正是他在与敌人激战的标志。

尽管托尔一直都很受人们喜爱,特别是那些在广阔的海洋中搏击风浪的勇士,但是托尔的名气在维京时代晚期才再次得到了提升。这也许是因为人们把托尔看作抵御基督教入侵的有力象征。

维京人认为未来并非十分乐观。北方的冬天漫长寒冷、充满黑暗,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总是认为所有的温暖终将消散。海湾只能短暂地抵挡群狼的入侵;即便是维京世界中的诸神也并非是不朽的。诸神的黄昏,这场最后的战役即将来临,所有的种族,包括众神、勇士、命运女神诺恩三姐妹,以及巨大的世界之树“伊格德拉希尔”,都将被毁灭。邪恶的黑龙尼德霍格将从被它当作食物的死尸堆中飞起,世界会进入长达三年的冬季。手足相残,世界陷入混乱。追逐日月的恶狼,终将吞噬掉它们的光芒。火焰恶魔和冰霜巨人终将攻破仙宫阿斯加德的城墙,冥界中的亡灵也将逃出。众神与英雄聚在一起,同这些邪恶势力战斗,无奈最终还是战败。然而,世界仍然存在着一丝希望。诸神之父奥丁的孩子和雷神托尔的孩子最终会在这场浩劫中幸存下来,他们将开创出新的世界。

这场末日寒冬似乎是无法避免的,但是维京人依然会向神灵祈求帮助,特别是在出海探险的时候。毕竟,维京人的世界不仅局限在陆地,还包括广袤的海洋。陆地上缺少猎物,海洋的馈赠如海豹肉、鲸鱼肉和海象肉,依然能够维持人们的生活。要想沿着挪威的峡湾、瑞典的海岸和丹麦的岛屿旅行,只有通过乘船才能实现。海洋在很多方面把整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所有国家连接起来,维京人也通过海洋这个巨大棱镜观望着他们的世界。他们把分割整个半岛的山脉称为“舍伦”(Kjølen)山脉,即龙骨山脉的意思,仿佛整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是艘底朝天的大船。婴儿的摇篮和船的形状相仿,孩子们的玩具也大多与船相关,大人们把房屋设计得和船一样,有时就连建造房屋的材料也取自废旧的船只。女人衣服上的扣子和胸针是船形的,甚至男人的马镫也是龙首船的形状。人们即便死后也不愿与船分离,地位崇高的男女去世后,会被放进专门定做的装饰性战舰中,战舰上放满了各种动物的尸体、武器、财物乃至奴隶(无论这些奴隶是否愿意),所有的这些都被当作陪葬品埋在一个巨大的坟丘之下;地位稍低的勇士去世后,会被放置在不加装饰但是功能完善的船中,这些船会将他们带往永生。无法负担起实物的穷人去世后,会被埋在一些简陋的深坑中,人们会在这些深坑上面用石头摆出小船的形状。

由于重视对海洋的探索,维京人对于他们南部的世界有着很深的了解。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有着丰富的自然资源,包括各种毛皮、高品质的琥珀和储量巨大的铁矿。9世纪时,维京人与其南部和东部的贸易来往已经持续了数个世纪。

实际上,“斯堪的纳维亚”这个词语是罗马地理学家老普林尼(Pliny the Elder)在1世纪时创造的。他误把瑞典的最南端当成了一座岛屿,并以生活在那里的部落为名,将其称为“斯堪尼亚”(Scania)。1世纪末,与老普林尼同时代的塔西佗(Tacitus)把“岛上”的居民称为“瑞尼人”(Suiones),现在使用的“瑞典人”(Swedes)这个单词便是起源于此。塔西佗在书中是这样描述的:“(他们)是技艺精湛的水手,装备精良、贪婪成性;他们的船只造型奇特,两端都是船头……”

在与罗马人交往的最初几个世纪里,这些“造型奇特的船只”是用来进行贸易活动的载体,而非用于抢劫掠夺的工具。斯堪的纳维亚人的商品,特别是品种优良的马匹和质量上乘的黑狐皮,在罗马市场中有着很高的认可度。反之亦然,罗马人的货物,通常是武器、玻璃制品、珠宝等,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也有着很好的销路,日耳曼人在此过程中起到了中间商的作用。时至今日,人们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进行考古发掘时,仍然能够在一些早期的坟墓中碰到这些来自罗马的物品。这种贸易活动还带动了拉丁字母和希腊字母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传播。经过改造,这些字母更适合用来雕刻在坚硬的表面,为如尼文字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正是通过这种直接的贸易往来,罗马人对北方的高超技艺有了了解和认可。6世纪,居住在君士坦丁堡的历史学家约尔丹尼斯(Jordanes)在书中把斯堪的纳维亚人描述为“残暴的”对手和“卓越的”大师。约尔丹尼斯认为斯堪的纳维亚人之所以会形成这种特质,部分原因在于半岛上恶劣的气候条件。冬季是永恒的黑夜,夏天又是无尽的白天,小麦无法在这极北之地生长,半岛上的居民为了生存不得不去狩猎各种飞禽走兽。这片极寒之地中聚集着大量的原始部落,每个部落都有着各自的首领,如同罗马帝国帝王,指挥着部落的迁徙。约尔丹尼斯提到了30多个不同的“民族”,这些民族全部聚集在如今挪威和瑞典的所在地,哥特人便是其中之一。约尔丹尼斯在书中重点讲述了哥特人进驻罗马帝国的事迹。

维京人的首次南侵是从陆上展开的,并且持续了数个世纪之久。3世纪,哥特人越过罗马帝国边境,从瑞典南部迁至黑海。378年,巴尔干半岛爆发了阿德里安堡战役,哥特人在战争中杀掉了东罗马帝国的皇帝瓦伦斯(Valens),取得重大胜利。在此后的150年内,哥特人先后征服了意大利、法国南部和西班牙的大部分地区。

罗马帝国后来又逐渐收复了大部分被哥特人占领的土地。历史学家普罗科匹厄斯把罗马帝国收复失地的历程写成了编年史,他在描述那些来自北方的部落时总是心怀敬畏,并且用“出类拔萃”来形容他们。哥特人之后,更多的部落开始南迁。来自丹麦和德意志北部的盎格鲁、朱特、撒克逊等部落逐渐入侵不列颠。到了普罗科匹厄斯生活的年代,这些来自北方的部落甚至已经逐渐把不列颠岛上的原住民赶到了南部的威尔士地区。

把这个时期称为“移民时代”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不过这时的移民活动大多是在陆地上而非海洋上进行的,而且除了哥特人之外,并没有给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的人们带来多大的影响。8世纪末,造船业的革命才是开启维京时代的真正钥匙。

维京人早期的船仿照的是罗马人和凯尔特人的设计,这种船靠固定在船舷上的细长的船桨驱动,没有可以人力操纵的宽叶短桨。这种船不仅航速慢,在风浪大的海域还容易翻船,只适合在近海地区短途航行。8世纪,维京人发明了龙骨。这个简单的装置绝对算得上是航海史上的伟大突破。它不仅使船身更加稳定,适于远洋航行,而且提供了固定桅杆的基座。人们开始在船上安装巨大的风帆,有的甚至可达800平方英尺,风帆从此成了推动船只航行的主要动力。这种改造立即产生了令人震惊的影响。那时,大多欧洲人还只是在陆地上活动,维京人却已携带着木材、动物、食品等货物穿梭在大西洋之上,行程接近4000英里。

维京人还在船上安装了一支长桨,用来控制船的航向,他们把这个装置称为“操纵桨”(Styra bord)。因为多数水手都惯用右手,所以为了方便控制,操纵桨安装在靠近船尾的船身右侧。航海术语“右舷”这个词便是由此而来。虽然不如“右舷”那样直接,但是与“右舷”相对的“左舷”,其起源也与维京人有关。维京人通常都是用船身左侧靠岸,以防损坏右侧的“操纵桨”。慢慢地,“port”(靠岸)这个词便有了“左侧”的含义。

各种各样的船只陆续出现,有货船、客船、渔船等,其中战舰,或者说维京长船更是力量、灵活与速度的完美结合。维京长船能够在水面迅速滑行,其建材全部来自当地,也不像建造典型的地中海船只那样需要专门的技工。南方的船只有多层甲板,甲板之间通过铆钉和支架相互连接,这种船只不仅造价高昂,而且笨拙沉重。维京长船则是采用橡树板叠接而成,而且他们总是选用绿色的原木,而非那些已经风干的木材,因为绿色原木的韧性较好,能够随着风浪发生适当的弯曲。

除非有存放货物的需要,大多维京长船都没有船舱,远洋航行也因此变得更加艰难。在风急浪大的海域,海浪经常会漫过船舷。除了搭在甲板上的简陋帐篷外,几乎没有任何其他东西来保护船员免受雨雪的吹打。

然而,虽然维京长船不够舒适,但构造却极其简单,足以给敌人致命的打击——它没有大型船跨海航行所需要的龙骨结构。维京长船吃水深度较浅,几乎可以在任何水域靠岸,不像其他的大型船,只能在深水港停泊。这种特点使得维京长船能够在河流上航行,有的长船更轻便,甚至能够在运河系统中航行。

维京诗人称这些长船为“海上骏马”,但它们更像是潜行觅食的狼群。维京人发动侵略后,不幸的受害者开始用“海狼”来称呼那些北方人。“海狼”是北欧神话中居住在人类世界外围黑暗之地的掠夺者。维京长船最多可容纳100人,但只需15个人便可操纵其在海上航行。这些长船行动迅捷,能够偷偷溜过海岸防线;船上空间充裕,足以容纳数周掠夺而来的物资;船身结构稳定,不惧大西洋上波涛汹涌的海浪;船体轻便,能够在陆上的河流间穿梭。

但是最令人震惊的还是这些长船的速度。维京长船的平均航速可达4节,顺风或者顺流时的航速甚至可达8~10节。这种特点使得维京人的行动总是出其不意。只需3周的时间,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舰队便能跨越900英里,抵达塞纳河入海口,日平均里程超过40英里。即便仅仅依靠划桨,他们也可以这么快。一支维京舰队,在逆流并且要躲避两艘法兰克战舰追击的情况下,只用了3天时间,便沿着塞纳河行驶了150英里,最终安全抵达巴黎。他们的中世纪敌人,即便可以从陆上取道平坦的罗马大路,每天最多也只能行驶12~15英里。纵然是精锐的骑兵部队,竭尽全力,每天最多也只能骑行20英里。

维京人的袭击之所以具有如此巨大的杀伤力,原因就在于他们无可比拟的速度,他们的行动速度是敌人的5倍。他们的长船吃水较浅,能够轻易穿过桥梁,自如地在浅水区域航行。船首是造型凶残的龙头,船身两侧的盾牌如同闪闪发光的鳞片,令人感到惴惴不安。他们可以在一次劫掠行动中,迅速地袭击多个城镇,并在对手集结军队赶赴现场之前消失不见。那些受害者在海上同样没有挑战维京人霸主地位的希望。800—1100年,发生在北大西洋海域的重大海战,几乎都是维京人内部的战争。

9世纪初,构成维京时代的各种因素已然就位。斯堪的纳维亚人最终在海上建立起无与伦比的优势。他们对主要贸易航线了如指掌,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个毫无防备的世界。现在唯一要做的便是选择一个合适的攻击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