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沙州警备区司令官（防御使）张义潮出军扫荡从吐蕃王国手中夺回的瓜州（甘肃省安西县）、伊州（新疆哈密市）、西州（新疆吐鲁番市东）、甘州（甘肃省张掖市）、肃州（甘肃省酒泉市）、兰州（甘肃省兰州市）、鄯州、河州（甘肃省临夏市）、岷州（甘肃省岷县）、廓州（青海省化隆县），总共十州。派他的老哥张义泽携带十一州（连同沙州）地图及重要档案，前往京师晋见，于是河湟（甘肃省及青海省东部）土地，全数回归唐朝版图。

柏杨曰：

唐王朝内乱，河湟万里于一夜之间陷于吐蕃；吐蕃内乱，河湟万里也于一夜之间，回归唐帝国。溯自八世纪五〇年代丧失，直到九世纪五〇年代收复，恰恰一百年，张义潮虽是时势造成的英雄，但英雄毕竟是英雄，假如他割地自保，以当时唐王朝的力量，对他固无可奈何，始终心怀故土，他给我们的是一个尊严的榜样。

十一月，唐政府设置归义战区，总部设沙州，命张义潮当司令官，兼十一州行政长官（观察使）。又命张义潮的执行官（判官）曹义金当归义战区秘书长（归义军长史）。

14、改命副立法长（中书侍郎）、二级实质宰相崔龟从遥兼二级宰相，充任宣武战区（总部设汴州〔河南省开封市〕）司令官。

15、右羽林（禁军第二军）统军（正三品）张直方，被控出城打猎一连几天不回来进宫值班，贬左骁卫（卫军第五军）将军（从三品）。

八五二年（壬申）

唐·大中六年

1、春季，二月，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三川特遣兵团总作战司令（三川行营都知兵马使）王贽弘讨伐鸡山（四川省营山县境）变民，全部平定。

当时，山南西道战区（总部设兴元府〔陕西省汉中市〕）司令官（节度使）封敖奏报说：“巴南妖贼（指蓬、果二州变民，二州都在川、陕交界大巴山脉以南），言辞凶恶无礼，冒犯皇家。”唐帝（十九任宣宗）李忱（李怡。本年四十三岁）听到，怒火烧得几乎发疯。宰相崔铉说：“他们都是陛下的子民，只因饥寒交迫，在高山深谷间，偷盗玩弄陛下的武器而已，根本没有资格劳动中央大军，政府只要派一个使节前去安抚，就可以平息。”李忱遂派首都长安特别市副市长（京兆少尹）刘潼前去果州（四川省南充市）慰问安抚。刘潼上疏反对征剿，指出：“而今，用太阳月亮般的光明磊落态度，唤醒愚昧迷失的变民群众，使他们放下武器，服从政府，非常容易办到。但最教人忧虑的，是将领们不愿意接受不经过战争的和平，发表议论的人又攻击不能迅速看到成果。”刘潼进入鸡山，变民箭上弦、刀出鞘，在严密戒备下接待，刘潼不带侍从，一直走到他们前面，说：“我来传达中央的命令，赦免你们的罪状，使你们重新做人。听说你们的木弓可以射击两百步，现在我离你们才十步，如果真的是谋反叛徒，就发箭射我！”变民都抛下弓箭，向他叩头，请求归降。

刘潼回到果州宾馆，而王贽弘会同钦差宦官似先义逸（似先，复姓）率军已抵达鸡山山麓，竟发动突击，把变民全部屠杀。

柏杨曰：

可怜的鸡山变民——不过一群失去土地、饥寒交迫的农夫农妇而已，他们受刘潼感动，跪到地下，叩头投降，等候救济。但等到的却是政府军无情屠杀，使人涕泪滂沱。

2、三月，李忱下诏免除右卫（卫军第二军）大将军（正三品）郑光在鄠县（陕西省户县）及云阳（陕西省泾阳县北云阳镇）田庄的赋税劳役。宰相联合办公厅（中书门下）上疏抗议说：“赋税劳役是国民应尽的义务，全国一致，陛下屡次发布诏令，反对特权，呼吁大家一同遵守法律，而今单独免除郑光一个人的田庄赋税，似乎违背陛下以前的理念。虽然是一件小事，但却严重地破坏帝国体制。”李忱下诏说：“我因为郑光是我的舅父，地位尊贵，打算特别优待，所以下令免除他的赋税，并没有多加考虑。亲戚之间的事，一般人都不肯议论，你们如不是爱护我，怎么肯说出正直的话。凡事都能如此负责，何必担心全国不能治理。有始有终，当跟你们共同遵守。奏请的事，全部照准。”

3、夏季，四月八日，命邠宁战区（总部设宁州〔甘肃省宁县〕）司令官白敏中当西川战区（总部设成都府〔四川省成都市〕）司令官。

4、湖南道（首府设潭州〔湖南省长沙市〕）奏报说：民兵副司令（团练副使）冯少端讨伐衡州（湖南省衡阳市）变民军首领邓裴，完全削平（衡州属湖南道）。

5、党项部落（陕西省北部）再聚众起兵，扰乱边疆。李忱打算遴选邠宁战区司令官，却找不到适当的人选。曾经在轻松的气氛中跟皇家文学研究官（翰林学士）兼立法官（中书舍人）须昌（山东省东平县）人毕諴（音xián〔闲〕）谈论边疆事务，毕諴从古代谈到现代，详细陈述边防策略。李忱大喜说：“我正在物色边防军统帅，想不到廉颇（参考前二七九年）、李牧（参考前二四四年）就在眼前，你替我走一趟！”毕諴高兴地接受命令。

李忱为了提高他的官场身价，秋季，七月七日（原文误置于六月），先命毕諴当国务院司法部副部长（刑部侍郎）；七月八日，再命毕諴当邠宁战区司令官。

6、雍王李渼（李忱的儿子）逝世，追赠谥号靖怀太子。

7、河东战区（总部设太原府〔山西省太原市〕）司令官李业，放纵官员及汉人攻击劫掠少数北方蛮夷，蛮夷中有投降过来的，官员及汉人也随意诛杀，于是北方边境动乱不安。

闰七月六日，李忱命太子少师（太子三少之一）卢钧接任河东战区司令官，李业在中央有强硬的支持，所以没有人敢对他批评。只宰相魏谟一个人提出弹劾，请求免除李业官位，贬谪远方，李忱不许，只把李业调任义成战区（总部设滑州〔河南省滑县〕）司令官。

卢钧奏请任命国务院财政部会计司长（度支郎中）韦宙当战区副司令官（副使）。韦宙走遍边塞，召集所有酋长，向他们分析祸福。并禁止汉人侵犯蛮夷境界抢夺劫掠，违犯的一律处死，少数民族因此得过平安日子。

机要秘书（掌书记）李璋，用棍刑处罚一位营门官（牙职）级的军官。第二天，一百余位营门官（牙将）向卢钧申诉，卢钧用棍刑处罚领头请愿的人，把他驱逐到别的战区，其余的也统统加以处罚。宣布说：“沿边战区，竟然会一下子聚集一百余人，提出无理要求，不可以不制裁。”李璋，是李绛的儿子（李绛死于变兵，参考八三〇年二月）。

8、八月一日，命国务院教育部长（礼部尚书）裴休当二级实质宰相（同平章事）。

9、獠民族部落（贵州省北部）攻击昌州（重庆市荣昌县）、资州（四川省资中县）。

10、冬季，十月，邠宁战区司令官毕諴奏报说：所招抚的党项部落（陕西省北部）都已投降。

11、左骁卫（卫军第五军）将军张直方，被控屡次因微小的过失而诛杀家奴婢女，贬作恩州（广东省恩平市）户籍官（司户）。

12、十一月，封十四任帝李纯的儿子李惴（音zhuì〔坠〕）当棣王。

13、十二月，宰相联合办公厅（中书门下）奏报说：“剃度和尚如果不谨慎从事，佛法戒律，一定堕坏。建造庙院如果没有限制，国家消耗一定严重。请准许从今以后，各州除了遵照上次诏书（参考八四七年闰二月）允许设置的寺庙数目以外，其他著名风景和有神灵显现的地方的寺庙，也准予重新修复，繁华的县份，也可以设置一座。严厉禁止私自剃度和尚、尼姑。如果政府剃度的和尚、尼姑缺乏，则不妨找人递补，但仍须呈报国务院教育部祭祀司（祠部）发给证明文件——度牒（和尚、尼姑剃度，由国务院教育部祭祀司管辖，参考八四六年五月）。有些人要云游远方，寻师问经的，必须领取本州州政府的公文。”李忱批准。

八五三年（癸酉）

唐·大中七年

1、春季，正月十七日，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皇帝（十九任宣宗）李忱（李怡。本年四十四岁）前往圆形祭坛祭祀天神，赦免天下。

2、夏季，四月六日，李忱下诏说：“自今以后，司法官处罚人犯时，应一律用平常棍棒，打脊背一下，可折合打屁股十下；打屁股一下，可折合鞭打五下。司法官执法时，应遵守统一标准（唐王朝刑法以及刑具规格，于二任帝李世民时奠定标准，参考六三七年正月）。”

3、冬季，十二月，监督院初级监督官（左补阙）赵璘请求取消明年（八五四年）元旦朝会，只登宣政殿接受祝贺。李忱询问各宰相的意见，宰相们回答说：“元旦朝会是一项盛大典礼，不可以取消。何况，又逢天下太平。”李忱说：“最近华州（陕西省华县）奏报说，有强盗在下邽（陕西省渭南市北）高举火把，公开抢劫；关中（陕西省中部）入冬以来，很少下雪（冬天雪少，麦苗难以成长，冷度不够，病虫害不易绝迹），都使我十分忧虑，怎么能说是天下太平？看起来连宣政殿也不该亲临。”

4、李忱对娘亲郑太后十分孝顺，不让她住到其他宫殿，而就住在内宫，以便早晚侍奉。舅父郑光，历任平卢（总部设青州〔山东省青州市〕）、河中（总部设河中府〔山西省永济市〕）二战区司令官（节度使）。李忱曾跟他谈论为政之道，郑光回答的话肤浅鄙陋，李忱大不高兴，命他留在京师（首都长安）当右羽林（禁军第二军）统军（正三品），参加早朝。郑太后数次强调郑光贫穷，李忱都重重赏赐金银绸缎，但终不再命他担任治民官职。

5、全国财政总监（度支）奏报说：“自从河湟（甘肃省及青海省东部）收复，每年全国人民缴税总额九百二十五万余串，其中赋税五百五十万余串，酒专卖八十二万余串，盐专卖二百七十八万余串。”

八五四年（甲戌）

唐·大中八年

1、春季，正月一日，日食。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元旦朝会取消。

2、唐帝（十九任宣宗）李忱（李怡。本年四十五岁）自从登上皇帝宝座以来，追查谋杀老爹十四任帝（宪宗）李纯的阴谋，逮捕凶手党羽：宦官、皇亲国戚以及太子宫官员，大量诛杀贬放。李忱考虑到人心恐慌不安，可能激起大变。

正月十一日，下诏说：“本（九）世纪二〇年代之初（十五任帝李恒在位），所有的乱臣贼子，近来搜捕他们的余党，已差不多全部流窜放逐，其余疏远的家族亲戚，一概不再追究。”

3、二月，宰相联合办公厅（中书门下）奏报，初级立法监督官（补阙）、见习立法监督官（拾遗）有很多空缺，请求遴选新人补充。李忱说：“谏诤的官员，必须负责称职，人数不一定要有很多，像张道符、牛丛、赵璘几个人，使我每天都能听到一些我所听不到的事，就足够了。”牛丛，是牛僧孺的儿子（牛僧孺，参考八三〇年正月）。

很久之后，牛丛自国务院文官部勋赏司副司长（司勋员外郎），出任睦州（浙江省建德市）州长，进宫谢恩。李忱赏赐给他紫色官服（三品以上高官）。牛丛再谢恩，上前奏报说：“我所穿的红色官服（四、五品官），还是向州长借的。”李忱立刻更正说：“那么，你就穿红色官服。”李忱十分重视珍惜官服及徽章，有关官员时常携带若干件红色及紫色官服，准备皇帝赏赐之用，可是有时候半年之久，还用不了一件，所以当时人们认为穿红色官服及紫色官服是一种荣耀。

李忱又非常重视皇家文学研究官（翰林学士），凡升迁官职时，李忱一定计算年月经历，认为不可以把官职爵位私下赏赐给亲近的侍从。

4、秋季，九月四日，李忱命立法院最高顾问官（右散骑常侍）高少逸当陕虢道（首府设陕州〔河南省三门峡市〕）行政长官（观察使）。

一位钦差宦官路过硖石（河南省三门峡市东硖石镇），对驿马车站宾馆供应的饼竟那么黑，大发雷霆，逮捕宾馆管理员鞭打，直打到脊背流血。高少逸把那个黑饼原封不动地奏报皇帝。钦差宦官回到京师（首都长安），李忱斥责他说：“深山之中，这种黑饼岂是容易吃到！”贬出去看守恭陵（三任帝李治的儿子李弘墓·位于河南省偃师县南）。

5、李忱封皇子李洽当怀王，李汭当昭王，李汶当康王。

6、李忱到皇家林园以北打猎，遇见一个砍柴的樵夫，问他哪县人，樵夫说：“泾阳（陕西省泾阳县）。”李忱问道：“县长是谁？”樵夫说：“李行言。”李忱又问：“他这个人怎么样？”樵夫说：“相当固执，有一次逮捕到几个强盗，神策军派人来要把他们带走，李行言就是不肯，竟把强盗杀掉。”李忱回宫，把李行言的姓名贴到卧室的柱子上。

冬季，十月，擢升李行言当海州（江苏省连云港市）州长。李行言进宫谢恩，李忱赏赐他金鱼袋和紫色官服（三品以上高官），问他道：“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能穿紫色官服？”李行言说：“不知道。”李忱命把卧室柱子上的名条拿给他看。

7、李忱认为：甘露事变（参考八三五年十一月）只李训（李仲言）跟郑注应该诛杀，其他王涯、贾餗等并没有罪，于是下诏昭雪他们的冤枉。

李忱召见皇家文学研究官韦澳，声称讨论诗的创作和欣赏，然后命左右随从退出，对韦澳说：“最近外面舆论认为宦官的权势有什么变化？”韦澳回答说：“陛下强力决断，历代皇上不能相比！”李忱心情沉重地闭着眼睛，摇头说：“完全不对，完全不对！事实上我对他们仍然畏惧，你说应该怎么办？”韦澳回答说：“如果跟政府官员讨论，恐怕三〇年代的灾难（指八三一年宋申锡案及八三五年甘露事变）会在今天再度发生。我的建议是，不如在宦官中物色有才干见识的，跟他们商量。”李忱说：“这是下策，我也曾试验过擢升他们，可是，从黄色官服（九品）到蓝色官服（八品）、到绿色官服（六、七品）、红色官服（四、五品），他们都知道感激皇恩。可是，一旦穿上紫色官服（三品以上高官），就跟当权宦官合流，结成一体。”李忱又曾经跟宰相令狐绹计划把宦官全部屠杀。令狐绹唯恐大屠杀下，会伤害到无辜善良分子，于是秘密奏报说：“只要对有罪的宦官不赦免，对宦官所出的空缺不递补，使他们自然淘汰，最后自会消灭。”宦官们偷看了这份奏章，于是跟官员之间互相厌恶痛恨，宫廷和政府对立排斥，势同水火。

八五五年（乙亥）

唐·大中九年

l春季，正月四日，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成德战区（总部设镇州〔河北省正定县〕）奏报说：司令官（节度使）王元逵逝世（本年四十三岁）。军中拥护他的儿子、副司令官（节度副使）王绍鼎继任。

正月二十三日，中央命王绍鼎当成德战区候补司令官（留后）。

2、二月，擢升醴泉（陕西省礼泉县）县长李君奭当怀州（河南省沁阳市）州长。

最初，唐帝（十九任宣宗）李忱（李怡。本年四十六岁）有一次在渭水打猎，看见十几位年纪大的地方父老，聚集在一座寺庙里烧香求佛，李忱问什么事，他们说：“我们是醴泉县民，只因县长李君奭政绩优异，考绩期满，就要离职，我们前去上级机关请求留任（“上级机关”是首都长安特别市政府〔京兆府〕），特别在这里祷告佛祖保佑，成全我们的心愿。”

等到怀州州长出缺，李忱亲笔擢升李君奭，宰相们都猜测不出原因。李君奭进宫谢恩。李忱告诉他这段事情，特别嘉勉，大家才终于明白。

3、三月，李忱命邠宁战区（总部宁州）司令官毕諴自宁州（甘肃省宁县）返回邠州（陕西省彬县）。

之前，因河湟（甘肃省及青海省东部）刚刚收复，党项部落的动乱还没有平息，毕諴曾把战区总部北迁至宁州（参考八四九年七月）。而今，南山（陕西省长城以南）、平夏（陕西省长城以北）的社会秩序都已恢复，威州（宁夏中宁县东北鸣沙洲）、盐州（陕西省定边县）、武州（宁夏同心县·原萧关）三军驻防的军队的粮食供应充足，所以命毕諴返回原来总部。

4、夏季，闰四月，李忱下诏说：“州县政府的劳役，有失公平，从今以后，各县政府应调查人民的贫富，作为加重或减轻劳役的标准，登记专册，称差科簿，呈报州长审查批准，锁在县政府公堂之上，遇到派遣劳役，就命县长依照该差科簿分配。”

5、五月十九日，命王绍鼎当成德战区司令官。

6、李忱聪明灵敏，记忆力极强，宫里洒水扫地的奴仆，他都能叫出他们的姓名，而且知道每个人的才干及长处，呼唤指使，从没有差错。有关机关所奏报的全国各监狱管理官及管理员姓名，李忱只要看过一遍，就记在心中。全国财政总监署（度支）奏报“绸缎渍污”，把“渍”误写作“清”。宫廷机要室值班宦官（枢密承旨）孙隐中认为皇帝没有发现，把它添上两笔，改正过来。等到宰相联合办公厅（中书）再次呈阅（奏章的流程是：皇帝于阅读过奏章后，交给宰相联合办公厅〔中书〕签注意见，再连同原奏章呈阅），李忱大为震怒，追查擅自改正的人，加以处罚。

李忱命皇家文学研究官（翰林学士）韦澳收集各州风土人情，以及山川形势、民生利弊，编成一册，亲自手写呈献，一切在秘密中进行，即令是子弟都不知道，命名为《处分语》。有一天，邓州（河南省邓州市）州长薛弘宗进宫叩见，出来后对韦澳说：“皇上对我们邓州的事，了解的程度使人吃惊。”韦澳询问内容，全是《处分语》中的话。韦澳在皇家文学研究院（翰林），李忱常派宦官吩咐他撰写诏书，有时事情并不恰当，韦澳就说：“这件事必须皇上亲笔指示，才敢遵命。”这样拖延到天亮，再上疏劝阻。李忱多数都会同意。

7、秋季，七月，浙东道（首府设越州〔浙江省绍兴市〕）兵变，驱逐行政长官（观察使）李讷。李讷，是李逊的侄儿（李逊事，参考八一五年十月），性情褊急暴躁，对将领们又傲慢无礼，所以激起祸乱。

8、淮南（总部设扬州〔江苏省扬州市〕）饥馑，居民多半流亡逃生，战区司令官杜悰忙于游玩饮宴，不治理政事。李忱得到报告，八月十八日（原文误置于七月，据《旧唐书》改），命副监督长（门下侍郎）、二级实质宰相（同平章事）崔铉遥兼二级宰相（同平章事·使相），充任淮南战区（总部扬州）司令官。

八月二十一日，命杜悰当太子太傅（太子三师之二），东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办公。

9、九月二十九日，贬李讷当朗州（湖南省常德市）州长，监军宦官王宗景打四十棍，发配恭陵（三任帝李治的儿子李弘墓·河南省偃师县南），李忱下诏说：“自今以后，统帅如果违法失职，监军宦官同罪。”命国务院教育部副部长（礼部侍郎）沈询当浙东道（首府设越州〔浙江省绍兴市〕）行政长官（观察使）。沈询，是沈传师的儿子（沈传师，参考八〇六年四月十三日）。

10、冬季，十一月，命国务院文官部副部长（吏部侍郎）柳仲郢当国务院国防部副部长（兵部侍郎）、全国盐铁专卖暨运输总监（盐铁转运使）。有位呙间医师刘集，跟宫中宦官有来往，李忱命全国盐铁专卖暨运输总监署补一个盐铁场管理员（场官）的缺。柳仲郢上疏说：“医术精良，应补医官的缺，如果管理盐铁，用什么作为考核他的标准？而且盐铁场管理员位置低贱，不应该由陛下亲自下令，我不敢接受诏书。”李忱立刻在奏章上批道：“刘集应赏赐他绸缎一百匹，送他回去。”后来，看到柳仲郢，慰劳他说：“你议论刘集的事，十分恰当。”

李忱曾因食欲不振，召唤助理医师（医工）梁新诊脉，服药几天，病情大为好转。梁新遂上疏请求晋升为医官（助理医师〔医工〕属祭祀部〔大常寺〕皇家医院〔太医院〕，品秩流外三品，属于“不入流”），李忱拒绝，但命全国盐铁专卖暨运输总监署（盐铁使）每月给他钱三十串而已。

11、右威卫（卫军第十军）大将军康季荣曾出任泾原战区（总部设泾州〔甘肃省泾川县〕）司令官，擅自开支公款两百万串，事情被发觉，康季荣请求变卖家产偿还。李忱因康季荣有收复河湟（甘肃省及青海省东部）的功劳（参考八四九年六月），批准。御前监督官（给事中）把诏书加封退还，谏官们也纷纷反对。

十二月五日，贬康季荣当夔州（重庆市奉节县）政务秘书长（长史）。

12、江西道（首府设洪州〔江西省南昌市〕）行政长官郑祗德（祗，音zhī〔芝〕），因他的儿子郑颢娶公主（李忱的女儿万寿公主），被擢升到高位，坚决请求调任一个清闲差事。

十二月十九日，命郑祗德当太子宾客（正三品），东都洛阳办公。

八五六年（丙子）

唐·大中十年

1、春季，正月十三日，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皇帝（十九任宣宗）李忱（李怡。本年四十七岁）命总监察官（御史大夫）郑朗当国务院工程部长（工部尚书）、二级实质宰相（同平章事）。

2、李忱命宰相裴休毫无拘束地畅谈时事，裴休建议早日指定太子，李忱说：“如果指定太子，我就成了可有可无的闲人！”（胡三省注：“谁说李忱明察，我不相信！”）裴休不敢再说话。

二月十三日，裴休声称有病，提出辞职，李忱不准。

3、三月八日，李忱下诏说：“回鹘部落对大唐有很大贡献，世代通婚，而自己称臣，保护大唐北方，使大唐不再担心烽火狼烟。四〇年代时，回鹘溃散，可汗逃亡，大唐正巧奸臣当权（指李德裕），遂把他们歼灭。最近，投降的人告诉说：药罗葛厖勒已登基继任可汗，仍住安西（新疆库车县。参考八四八年正月，当时已从安西徙居甘州〔甘肃省张掖市〕，可能唐政府仍未得到此消息）。等到他有一天重回中央御帐（王庭·蒙古国哈尔和林市），当加封号。”

4、李忱认为首都长安特别市（京兆）长久以来，一团混乱，不能治理。

夏季，五月二十四日，命皇家文学研究官（翰林学士）、国务院工程部副部长（工部侍郎）韦澳当首都长安特别市长（京兆尹）。韦澳为人公平正直，既到差办公，豪门显贵都不敢犯法。李忱的舅父郑光，手下一位庄园管理员骄傲凶暴，横行乡里，地方官民全都对他畏惧，而一连几年，却不缴田赋，韦澳把该管理员逮捕，戴上脚镣手铐。李忱登延英殿询问韦澳，韦澳把他犯罪的情形具体奏报，李忱说：“你准备怎么处罚？”韦澳说：“依法斩首。”李忱说：“可是郑光非常喜欢他，怎么办？”韦澳说：“陛下从内宫把我调到长安（皇家文学研究院〔翰林院〕设于内宫），就是为了扫除京师（首都长安）累积的弊害，郑光的庄园管理员多少年来制造灾祸，如果竟可以免除重刑，是国家的法律只会管制贫穷小民！我不敢接受这项指示。”李忱说：“你说的完全对，可是郑光纠缠我没有完，不妨狠狠责打那个管理员一顿，只饶他不死，可不可以？”韦澳说：“我不敢再不接受，但请陛下准我继续囚禁，直等到把欠款缴清才把他释放。”李忱说：“当然可以，我为了郑光干预你公平执法，深感惭愧。”韦澳回首都长安特别市政府，立即下令把那管理员用棍棒痛打，等到把所欠的谷米数百斛缴齐，才把他送回给郑光。

5、六月七日，命副立法长（中书侍郎）、二级实质宰相裴休遥兼二级宰相（同平章事·使相），充任宣武战区（总部设汴州〔河南省开封市〕）司令官（节度使）。

6、农林部长（司农卿）韦廑渴望出任夏绥战区（总部设夏州〔陕西省靖边县北白城子〕）司令官，有一个法术师得到消息，到韦廑家门求见，保证说：“我最精通的是祭祀星辰，祈祷神灵，无论求官求财，没有一件事不使你满意。”韦廑相信，就在夜晚，在院子里设立祭坛，法术师说：“请你把你所想得到的官位，亲笔一一写出！”法术师在拿到那张字条后，霎时翻脸，仰天大呼道：“韦廑阴谋叛变，命我祭祀天神！”韦廑全家下跪叩头，哭泣哀告道：“一百口人的性命，求山人恩典！”把家中所有金银珍宝，全部馈赠给法术师。法术师遂一夜之间，成为巨富。可是，平常看惯他清寒装束的巡逻警察，忽然间见他衣帽一新，华丽耀眼，认定他是强盗，于是把他逮捕，追查金钱来源，法术师情急，招供说：“韦廑请我祭祀天神，我打算告发他，他用家产求我！”主管单位奏报皇帝。

秋季，九月，李忱召见韦廑，当面盘问，完全了解受害情形，告诉宰相说：“韦廑是京师城南世家，拥有高贵门第（当时，城南韦杜两大家族，住处分称“韦曲”“杜曲”，参考七一〇年六月二十一日注），被恶人诬陷，不要教狱卒对他凌辱。”立刻把法术师交给首都长安特别市政府，乱棍打死。韦廑贬永州（湖南省永州市）军务秘书长（司马）。

柏杨曰：

肃清贪污，根绝勒索，最有效的方法莫过于追查财富来源，一个人的开支如果超过他的合法收入，多余的钱，一定来自非法。调查开支，比调查银行存款或珠宝房产要容易得多。一个月薪一千元的官员，竟购买一只价格一万元的钻戒或购买一座价格一百万元的房舍，他就必须解释他的钱是哪里来的？

二十世纪中叶以后，香港政府成立“廉政公署”，就用这种方法，使举世诟病的贪污政治焕然一新，香港因之成为海外少数以华人为主，而官员却相当清廉的地区。历史证明，实施这种早在九世纪就证明有效的肃贪手段，只有如此，我们才能建立一个清廉的制度。

7、国务院财政部副部长（户部侍郎）、主管税务司（判户部）、驸马（公主之夫）郑颢，千方百计钻营奔走，希望能当宰相。他的老爹郑祗德写信给他说：“听说你主管财政部税务司（判户部），是我的死期已定在今年。又听说你又钻营宰相，是我的死期己定在今天。”郑颢大为畏惧，接连上疏辞让繁重的职务。

冬季，十月十五日，命郑颢当皇家图书院院长（秘书监·从三品）。

8、李忱派使节前往安西（新疆库车县）安抚流亡该地的回鹘部落。使节走到灵武（宁夏灵武市），正遇上回鹘可汗药罗葛厖勒的使节前来进贡。

十一月十二日，册封药罗葛厖勒当嗢禄登里罗汨没密施合俱录毗伽怀建可汗。命军械供应部副部长（卫尉少卿）王端章当册封特使。

9、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李景让上疏说：“穆宗（十五任帝李恒）是陛下的老哥，敬宗（十六任帝李湛）、文宗（十七任帝李昂）、武宗（十八任帝李瀍）都是陛下的侄儿。陛下向老哥叩头还可以，难道向侄儿也叩头？而且这样的话，也使陛下不能祭祀七代祖先，所以四位皇帝的牌位，应迁出皇家祭庙，而迎回代宗（十一任帝李豫）以下的牌位（参考八四六年六月）。”李忱命文武百官讨论，很久都无法作出结论，才算停止。当时的人因此看不起李景让。

柏杨曰：

儒家学派的丧礼、葬礼、祭祀，真是博大精深，一辈子都弄不通，它的繁文缛节和违反人性，更是造成社会争端的主要原因，十一世纪的“濮议”，十六世纪的“大礼议”，都使人叹为观止。即以李景让认为叔父不应向侄儿叩头，竟受到当时一些人轻视，奴性之深应算是中国文化一大奇观。

10、李忱下令：“在灵感、会善二寺庙中设立戒坛，各州府和尚、尼姑有缺额时，授权给年长的和尚，遴选候补信徒，给他正式公文，前往两个戒坛剃度，两京（首都长安及东都洛阳）各自推选十位高僧主持剃度法事。发现不能胜任的命他们还俗，可以胜任的发给他们证明书——度牒，送回本州。无论和尚、尼姑，如果没有两寺发给的度牒，各州不准收容。在遴选信徒时，应先从原有的和尚、尼姑中物色，原有和尚、尼姑实在不能胜任时，才准许在世俗人家中物色。”

11、十二月二十三日（原文误置于十一月，据《新唐书》改），命国务院财政部副部长（户部侍郎）、主管税务司（判户部）崔慎由当国务院工程部长（工部尚书）、二级实质宰相。

李忱每次任命宰相，左右侍从都不知道。前一天，李忱还派宫廷机要室主任宦官（枢密）到皇家文学研究院（学士院）传达皇帝圣旨：“任命国务院国防部副部长（兵部侍郎）、全国财政总监（判度支）萧邺当二级实质宰相。”宫廷机要室主任宦官（枢密使）王归长、马公儒回来后奏报说：“萧邺的全国财政总监，应不应免除？”李忱认为王归长等帮助萧邺，立刻亲笔写下崔慎由的名字跟新的职务，交给皇家文学研究院，并加批：“萧邺不再主管财政部税务司。”萧邺，是萧渊明的八世孙（萧渊明，南梁帝国五任帝，参考五五五年五月）。

12、御花园管理宦官（内园使）李敬寔，遇见宰相郑朗，不肯回避，郑朗奏报皇帝，李忱责备李敬寔，李敬寔回答说：“宫内侍候的宦官，依照惯例，从不回避政府官员。”李忱说：“你有皇命在身，就是横穿马路也没有关系。但你私自出去，怎么可以不回避宰相？”命剥去他的官服，发配到皇城政府所在地当差。

八五七年（丁丑）

唐·大中十一年

1、春季，正月七日，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皇帝（十九任宣宗）李忱（李怡。本年四十八岁）命副总监察官（御史中丞）兼国务院右秘书长（兼尚书右丞）夏侯孜当国务院财政部副部长（户部侍郎）、主管税务司（判户部事）。

先前，主管税务司（判户部）出缺，首都长安特别市长（京兆尹）韦澳奏报事情时，李忱打算命韦澳递补，韦澳辞让说：“我这些年来，心情体力，都过度消耗，难以负担繁重的工作，曾屡次请陛下赐给一个小一点的战区，陛下一直没有允许。”李忱大不高兴。韦澳回家，他的外甥柳玭抱怨他，韦澳说：“皇上不跟宰相们商议，而私下给我官职，别人一定认为是我用不正当手段，我怎么证明不是！而且，你可知道政治风气越来越败坏的原因？正由于像我们这样的知识分子贪名求位！”

正月十七日，李忱命韦澳当河阳战区（总部设孟州〔河南省孟州市〕）司令官（节度使）。柳玭，是柳仲郢的儿子（柳仲郢，参考八四五年二月）。

13、李忱打算前往华清宫（陕西省临潼县西），谏官们恳切劝阻，李忱也就停止。

李忱非常喜爱听取反对意见，凡是谏官们对时局的批评，监督院（门下）官员们对诏书的封驳，只要有道理，李忱多数都不坚持自己的意见，屈意接受。看到高级官员的奏章时，必定焚香洗手，很严肃地阅读。

3、二月十三日，命副监督长（门下侍郎）、二级实质宰相（同平章事）魏谟遥兼二级宰相（同平章事·使相），充任西川战区（总部设成都府〔四川省成都市〕）司令官。

魏谟当宰相，每次在皇帝面前讨论国事，别的宰相总是婉转规劝，只魏谟直率说出，没有任何避讳，李忱经常叹息说：“魏谟有他祖先（魏徵）的风骨，我从内心对他敬重。”但是最后，仍因为太刚强正直，受另一位宰相令狐绹猜忌，被排斥出京（首都长安）。

4、岭南（南岭以南）溪洞蛮（广东西部及广西苗族部落）不断反抗政府，劫掠民间。

夏季，四月五日，李忱命右千牛（卫军第十六军）大将军宋涯当安南军管区（首府设安南府〔越南河内市〕）暨邕州军管区（首府设邕州〔广西南宁市〕）慰劳特使（宣慰使）。

五月九日，命宋涯当安南军管区军事指挥官（经略使）。容州军管区（首府设容州〔广西容县〕）兵变，驱逐军事指挥官王球。

六月二十七日，命宋涯再兼容州军管区军事指挥官。

5、六月二十八日，李忱封皇子李灌当卫王，李澭当广王。

6、秋季，七月五日，擢升国务院国防部副部长（兵部侍郎）、全国财政总监（判度支）萧邺当二级实质宰相，仍兼全国财政总监。

7、皇家歌舞团（教坊）演员祝汉贞，幽默风趣，反应敏捷，李忱曾经随意指一件东西，命他吟诗，他顺口而出，描写生动，声韵精密，好像早就做好备用似的。因此，深受皇帝宠爱，超过其他演员。有一天，在李忱面前拍手说笑，话题不断涉及政治，李忱板起面孔警告他说：“我养活你们，只是为了娱乐，怎么可以过问政府的事！”从此跟他疏远。不巧，祝汉贞的儿子因贪赃枉法，被棍刑处死，李忱遂把祝汉贞流放到天德军（内蒙古乌拉特前旗东北）。

音乐师罗程，很会弹琵琶，前任帝（十八任武宗）李瀍在位时，他就受到宠爱。李忱一向精通音乐演奏，对他尤其照顾。罗程遂仗恃皇恩，凶暴蛮横，一言不合就下手杀人，被捕囚禁首都长安特别市监狱（京兆狱）。其他音乐师打算为他说情，趁着李忱到后苑听音乐的机会，特地替罗程虚设一个座位，把琵琶放到上面，大家集合大庭，向李忱下跪叩头，哭泣出声。李忱问他们缘故，大家回答说：“罗程辜负陛下，应死万次，可是我们惋惜他的绝世手艺，不能再在陛下设宴游乐时，侍候左右！”李忱说：“你们惋惜的是罗程的技艺，我所珍惜的是高祖（一任帝李渊）、太宗（二任帝李世民）的国法！”竟把罗程乱棍打死。

8、八月，成德战区（总部设镇州〔河北省正定县〕）司令官王绍鼎逝世。王绍鼎沉湎酒色，荒淫无度，最喜爱在楼上向人发箭射击，战区官员酝酿把他赶走，正巧，王绍鼎一病而死，军中拥护他的老弟、副司令官（节度副使）王绍懿继位。

八月十四日，中央命王绍懿当成德战区候补司令官（留后）。

9、九月二十七日，命太子太师（太子三师之一）卢钧遥兼二级宰相，充任山南西道战区（总部设兴元府〔陕西省汉中市〕）司令官。

10、冬季，十月五日，擢升秦成（总部设秦州〔甘肃省秦安县西北〕）警备区司令（防御使）李承勋当泾原战区（总部设泾州〔甘肃省泾川县〕）司令官。李承勋，是李光弼的孙儿（李光弼，参考七四七年十月）。

先前，吐蕃王国（首都逻些城〔西藏拉萨市〕）酋长尚延心率河州（甘肃省临夏市）、渭州（甘肃省陇西县）二州吐蕃部落投降，唐政府任命他当右武卫（卫军第四军）将军（河州是张义潮收复的十一州之一，参考八五一年十月；或之后又被吐蕃夺回）。李承勋发现吐蕃部落的羊马成群，十分繁盛，顿生毒念，于是，把他们诱进凤林关（甘肃省临夏市西北），安置在秦州以西。李承勋跟他的部将们秘密计划逮捕尚延心，诬告他叛变，然后劫掠他的全部财产，把所有部众驱逐到荒远的边疆。尚延心得到情报，就在出席李承勋的一次宴会上，告诉李承勋说：“河州、渭州地广人稀，再加上饥馑和瘟疫，汉人多数内迁到三川（平凉川〔甘肃省平凉市境〕、蔚茹川〔清水河流域·宁夏南部〕、落门川〔甘肃省武山县东南〕），而吐蕃部落，也远远地逃到叠州（甘肃省迭部县）、宕州（甘肃省舟曲县）以西，两千里路间，看不到人烟。我打算前往京师晋见天子，请准我率全体部众分别迁入内地，当一个真正的中国人，使西方疆界永远平安，再看不到战马扬起尘土，这个功劳，不会小于张义潮。”李承勋打算自己建立这桩勋业，犹豫不决，没有立即允许。尚延心继续说：“我如果前去中央，部落迁到内地，秦州就成了无人地带，再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了。”李承勋跟各将领你看我，我看你，说不出话。第二天，各将领报告李承勋说：“大帅你首先推行武装垦荒耕田，设置警备区，手握百万雄兵，全部都由全国财政总监署（度支）供应。将领们没有经过战争的辛苦，却收获武装屯垦的利益。如果接受尚延心的建议，西方边疆平安无事，中央一定会撤销警备区司令部（使府），并减少边防军。最后更可能把秦州划归凤翔战区（总部设凤翔府〔陕西省凤翔县〕），我们就完全绝望。”李承勋同意，遂立刻上疏，建议任命尚延心当河州、渭州总游击司令（都游弈使），命他统率原部众，仍住原地。

11、副立法长（中书侍郎）、二级实质宰相郑朗因病辞职。

十月八日，命郑朗当太子太师（太子三师之一）。

12、李忱到了晚年，喜好神仙，派宦官到罗浮山（广东省博罗县西北）迎接道士轩辕集（距流放轩辕集十一年，参考八四六年四月）。

13、册封回鹘汗国可汗的特使王端章（参考八五六年十一月）因道路被黑车子部落（内蒙古呼伦湖南）阻断，不能抵达，中途折回。

十月二十七日，贬王端章当贺州（广西贺州市）军务秘书长（司马。此时回鹘可汗在安西〔新疆库车县〕，道路不可能被黑车子部落阻断，王端章大概在谎言拆穿后被贬）。

14、十一月八日，命成德战区候补司令官（留后）王绍懿实任司令官。

15、十二月，免除宰相萧邺兼任的全国财政总监（判度支）。

八五八年（戊寅）

唐·大中十二年

1、春季，正月，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皇帝（十九任宣宗）李忱（李怡。本年四十九岁）命康王李汶的师傅、东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办公的王式当安南都护（都护府设越南河内市），兼军事指挥官（经略使）。

王式有才干谋略，抵达交趾（指安南府所在城·越南河内市）后，用芀木构筑围墙，可支持数十年（芀，音tiáo〔条〕。芀木可能是越南特产，今名什么，无法查考），在芀木城外挖掘很深的护城壕，用城里的水把城壕注满，壕外种植竹子，敌人不能通过（竹名“芀竹”，长满芒刺），并遴选勇士，训练成一支精锐部队。不久，南诏王国（首都苴咩城〔云南省大理市〕）远征军大量拥到，距交趾只半日行程。王式神色安闲，派使节乘驿车前往询问及慰劳，切中南诏要害，南诏遂在夜晚撤退，派使节向王式道歉说：“我们只是追捕獠部落叛徒，不是发动攻击。”

安南总作战官（都校）罗行恭，在都护府时间已久，专权横行，直属精锐士兵就有二千人，而都护直接指挥的士兵，却全是老弱残兵，才数百人。王式到差后，鞭打他的脊背，贬放边荒。

2、最初，国务院财政部副部长（户部侍郎）、全国财政总监（列度支）刘瑑当皇家文学研究官（翰林学士）时，李忱就对他很是器重。现在当河东战区（总部设太原府〔山西省太原市〕）司令官（节度使），李忱亲写诏书，命他回京（首都长安），刘瑑在动身时奏报他出发日期，大家才知道他已内调。

正月二十五日，命刘瑑当二级实质宰相（同平章事）。刘瑑，是刘仁轨的五世孙（刘仁轨事，参考六七二年十二月）。

刘瑑跟另一宰相崔慎由在皇帝面前讨论国事，崔慎由说：“只有一心一意，整理文武百官的门第家世，区别他们的品流等级，才能报答皇上的恩典于万一。”刘瑑说：“从前，王衍崇尚浮华，随意划分别人的品流等级，以致中原化成废墟（王衍喜爱批评别人，参考二九七年九月）。而今，天下太平，官员们应该依照自己的官职责任，完成应做的工作，使文武百官都尽到他们的能力，如果竟然把门第家世、品流等级当做优先，我就不知道哪一天帝国才能治理！”崔慎由张口结舌，无法答对。

3、道士轩辕集抵达首都长安（参考去年〔八五七年〕十月），李忱召唤他进宫，问道：“长生法术，能不能学？”轩辕集说：“帝王们弃绝私欲，尊崇道德，自然会承受大福，用不着到别的地方去求长生！”逗留几个月，再三请求返回罗浮山（广东省博罗县西北）。李忱只好再把他送回。

4、二月一日，免除文武官员祭祀光陵（十五任帝李恒墓·位陕西省蒲城县北尧山）及忌日（逝世那一天）叩拜上香，把守陵宫女遣散到其他皇帝陵墓。（李忱深信老爹〔十四任宪宗李纯〕之死，是老哥〔十五任穆宗李恒〕指使宦官陈弘志下的毒手，所以有此严厉措施。皇帝死后，凡是没有儿女的小老婆宫女，一律送到坟墓陵园，好像皇帝仍然活着，每天准备盥洗用具，铺床叠被。这真是一幕绝望惨剧，青春少女，直到老病死尽，中国史书之多，冠于全球，可是守墓的小老婆和宫女的生活，却没有留下片言只字。）

5、二月五日，贬副立法长（中书侍郎）、二级实质宰相崔慎由当东川战区（总部设梓州〔四川省三台县〕）司令官。

李忱打算登丹凤楼宣布大赦，宰相令狐绹质疑说：“登楼大赦，费用太大，又必须有一个名义！而且，国家不应该一赦再赦！”（在我们想象中，登楼大赦不花一文，十分钟便可了事，但专制帝王有专制帝王的架势，唐王朝制度，登楼大赦时，禁军及卫军将领士卒，都有金钱赏赐。）李忱不高兴地说：“教我用什么名义？”崔慎由说：“陛下还没有指定太子，全国人民都在注意，如果举行册封太子典礼，即令到南郊圆形神坛祭祀天神都可以，何况登楼大赦！”当时，李忱正服用法术师的长生不老药，心神烦躁，口腔干渴，可是外面的人还不知道，李忱怀疑猜忌，已陷于歇斯底里状态，听到这个建议，低头不再说话。十天后，崔慎由被免除宰相职务。

6、渤海王国（首都上京龙泉府〔黑龙江省宁安市西南东京城〕）国王（十一任）大彝震逝世。

二月二十日，唐朝政府册封他的老弟大虔晃继位（十二任）。

7、夏季，四月，李忱命京师西城纠察司令（右街使）、驸马（公主之夫）刘异当邠宁战区（总部设邠州〔陕西省彬县〕）司令官。刘异娶安平公主，是李忱的妹妹。

8、四月九日，岭南战区（总部设广州〔广东省广州市〕）指挥官（都将）王令寰发动兵变，囚禁战区司令官杨发。杨发，是苏州（江苏省苏州市）人。

9、四月十七日，李忱命国务院国防部副部长（兵部侍郎）、全国盐铁专卖暨运输总监（盐铁转运使）夏侯孜（夏侯，复姓）兼二级实质宰相。

10、五月六日，国务院工程部长（工部尚书）、二级实质宰相刘瑑逝世（享年六十三岁）。刘瑑病重的时候，仍亲自撰写奏章，讨论帝国大事，李忱对他的逝世十分惋惜。

11、李忱命右金吾（卫军第十二军）大将军李燧当岭南战区司令官，已派宦官把符节赐给他，御前监督官（给事中）萧仿把诏书加封退回。李忱正在听音乐演奏，时间仓促，已来不及再派宦官，就命参加演奏的乐师急追，直追到李燧家门口，才算追上致送符节的宦官，把他叫回。萧仿，是萧俛的堂弟（萧俛，参考八二〇年闰正月）。

五月二十一日，命泾原战区（总部设泾州〔甘肃省泾川县〕）司令官李承勋当岭南战区司令官，征调邻近战区军队，讨伐变军首领王令寰，把战乱平息。

12、当天，湖南道（首府设潭州〔湖南省长沙市〕）兵变，指挥官（都将）石载顺等驱逐行政长官（观察使）韩悰，诛杀大营总管理官（都押牙）王桂直。韩悰待人傲慢，对将士们不以礼相待，所以灾祸临到他头上。

13、六月六日，江西道（首府设洪州〔江西省南昌市〕）兵变，指挥官（都将）毛鹤驱逐行政长官郑宪。

14、最初，安南都护李涿（音zhuō〔捉〕），贪赃枉法，性情凶暴，用等于抢劫的价钱强行购买当地人的牛马，一头牛只付给食盐一斗；又擅自诛杀当地部落酋长杜存诚。各部落怨恨愤怒之余，引导南诏王国侵入沿边各地，烧杀劫掠。

峰州（越南永安县〔河内市西北〕）林西原（永安县西），原驻有冬防军六千人（南方炎热，冬季瘴气才息，敌人便于此时侵扰，唐朝因之设冬防军因应）。林西原旁边有七绾洞蛮（越南西北部土著），酋长李由独，时常跟唐朝政府配合，防守境界，并且缴纳田赋捐税。

可是，有一个自称了解峰州的人，向李琢建议撤销冬防军，边防安全，全部交给李由独负责。李由独势单力孤，没有办法生存。南诏王国拓东战区（总部设善阐府〔云南省昆明市〕）司令官写信给李由独，引诱他背弃唐朝，又把甥女嫁给李由独的儿子，任命李由独的儿子当拓东战区大营管理官（押牙）。李由独遂率领他的部众归降南诏。从此之后，安南（越南河内市）才有南诏骚扰的灾祸。

本月，南诏攻击安南。

15、秋季，七月七日，宣歙道（首府设宣州〔安徽省宣州市〕）指挥官（都将）康全泰发动兵变，驱逐行政长官郑薰。郑薰逃奔扬州（淮南战区总部·江苏省扬州市）。

16、七月八日，立法院初级立法官（右补阙）宫内办公（内供奉）的张潜上疏说：“战区司令官、道政府行政长官新旧任移交的时候，例行都要奏报仓库中结存数量，数量越多，考绩越好，中央也据此颁发奖赏鼓励。我私自思虑，地方政府的收入和开支，大致平衡，假如不是赋税征收过重，或者克扣将士们的军饷，或者减少官员士卒们的衣服粮食，哪里来的盈余？最近，南方各军事重镇屡次爆发抗争，原因在此。一旦兵变，仓库积蓄的财货全被劫掠，横扫一空，中央派出大军讨伐，开支的费用，远超过他们呈献盈余的百倍以上，追根寻底，中央有什么利益可图？我祈求从此之后，敕令各地方政府首长，在不增加田赋捐税，不减少粮食赏赐，而只单独克制游乐欢宴，节省日常浪费情况之下仍然能有盈余的，才加以奖励。”李忱嘉许他的意见，完全采纳。

17、容州军管区（首府设容州〔广西容县〕）总纠察官（都虞候）来正（来，姓）叛变，军事指挥官（经略使）宋涯把他逮捕，斩首。

最初，忠武战区（总部设许州〔河南省许昌市〕）精锐士兵，都用黄巾包头，号称“黄头军”。岭南战区（总部设广州〔广东省广州市〕）司令官李承勋，率黄头军一百人平定岭南（总部广州）；宋涯命他的部下采用这种装束，也平定容州。

安南军管区（首府设安南府〔越南河内市〕）有一群好战分子，屡次制造混乱，听到这个故事，惊骇说：“黄头军已经渡海对我们发动袭击！”于是聚集在一起，利用夜晚，包围交趾城，擂动战鼓，大声呐喊道：“愿意护送都护北返，我们需要这个城池抵抗黄头军！”安南都护王式正在吃饭，有人劝他出城躲避，王式说：“我只要移动一步，人心就会崩溃！”慢慢把饭吃完，穿上铠甲，率左右官员登上城楼，竖起大将旗帜，坐下来斥责那些好战分子，大家回身逃走。第二天，王式把他们全部逮捕诛杀。有一位叫杜守澄的人，自南齐帝国及南梁帝国以来，他的家族就领导部众，占据那一带山洞，政府无法控制（自五世纪到九世纪，土豪势力长达四百年之久）。王式用离间计挑拨他们内部不和，杜守澄逃亡，逝世（杜守澄是杜存诚的儿子）。安南军管区饥馑战乱，一次接连一次，六年以来，对中央没有进过贡或缴过租税，而对士兵也从没有犒赏。而今，王式才开始向中央进贡及缴纳租税，慰劳将士。占城王国（即环王国，首都占城〔越南茶荞城〕）及真腊王国（柬埔寨王国）都再度派使节跟唐朝来往。

18、淮南战区（总部设扬州〔江苏省扬州市〕）司令官崔铉奏报说：“已出动军队，讨伐宣歙道变军。”

八月六日，中央命崔铉兼宣歙道行政长官。

八月十一日，中央命宋州（河南省商丘市）州长温璋当宣歙道民兵司令（团练使）。温璋，是温造的儿子（温造，参考八三〇年二月十五日）。

19、河南（黄河以南）、河北（黄河以北）、淮南（淮河以南）大水成灾。徐州（江苏省徐州市）、泗州（江苏省盱眙县淮河北岸）平地水深五丈，淹没及冲走数万人家。

20、冬季，十月，建州（福建省建瓯市）州长于延陵进宫辞行上任，李忱说：“建州距京师多远？”于延陵说：“八千里。”（两地航空距离一千二百千米）李忱说：“你到那里做好事或做坏事，我都会知道，不要认为它地处辽远！这个台阶前面，直通万里，你是不是了解？”于延陵紧张过度，手足失措，李忱安慰他几句话让他出去。于延陵到差后，终于因能力不足，不能称职，贬作复州（湖北省天门市）军务秘书长（司马）。

宰相令狐绹推荐李远当杭州（浙江省杭州市）州长，李忱说：“我记得李远一句诗：长日惟消一局棋，怎么能治理人民？”令狐绹说：“诗人夸张，喜爱表现他的高雅，未必事实如此。”李忱说：“不妨教他试一试！”

李忱曾诏令全国，凡是新任州长，不可以在外地直接上任，必须先到京师晋见，由皇帝当面考察他的才干，有没有能力担任这项工作，然后任命（唐王朝中叶以后，各州州长多由所属战区司令官或道政府行政长官推荐，再由中央任命；至于割据军阀，所属各州州长，更全由自己任命。参考八一九年三月）。令狐绹曾把他的一位当州长的老友调任邻州州长，命他不必先来京师，而直接到差。李忱忽然看见他上任后例行呈递的谢恩奏章，询问令狐绹是怎么回事，令狐绹说：“因为两地相距太近，省得欢送欢迎的繁文缛节。”李忱说：“只因很多州长都不是适当的人选，只会给人民制造灾害，所以打算一个一个面见，询问察考他的行政经验，了解他的高低优劣，或予升迁，或予罢黜。诏书既已颁布，却被废弃到一旁，不去执行，宰相可真算是有权！”当时气候已冷，令狐绹浑身出汗，湿透厚厚的皮衣。

李忱每次出席朝会，对待文武百官好像接待宾客，即令是左右亲近侍从，也未尝看到他露出疲倦脸色。宰相奏事时（唐王朝时延英殿朝会，宰相都有座位），旁边不站一个人，态度威严，使人不敢抬头面对。奏事完毕后，李忱会忽然和颜悦色宣布地说：“我们可以谈谈家常闲话！”盘问一下街头巷尾一些零星小事，或谈一些宫里的宴会，无所不包。大约一刻钟左右，再严肃地说：“你们要好好做事，我常害怕你们对不起我，以后不能再见！”这才起身回宫。令狐绹告诉别人说：“我当宰相十年（自八五〇年十月迄今，只有九年），手握帝国最高权柄，最是承受皇上的恩宠。然而每次延英殿奏事，总是汗湿衣裳！”

21、最初，山南东道战区（总部设襄州〔湖北省襄樊市〕）司令官徐商，因境域辽阔险要，一向到处都有盗贼，于是特别遴选精兵数百人，另组特别攻击队，施以严格训练，称“捕盗将”。后来，湖南道兵变（参考本年五月），中央命徐商讨伐。徐商派“捕盗将”两百人前往，一举击斩变军首领石载顺。

22、淮南战区司令官崔铉奏报说：克复宣州（宣歙道首府·安徽省宣州市），斩变军首领康全泰跟他的党羽四百余人。

23、李忱因宫廷膳食部长（光禄勋）韦宙的老爹韦丹在江西道有很好的德政，迄今仍受人民怀念（参考八四九年正月），所以命韦宙当江西道行政长官，征调邻近各战区道的军队，讨伐变军首领毛鹤。

24、崔铉因宣州兵变已经平定，辞让宣歙道行政长官职务。

十一月二十一日，中央命温璋当宣歙道行政长官。

25、国务院国防部副部长（兵部侍郎）、主持国务院财政部税务司（判户部）蒋伸，曾在一个安闲气氛中告诉李忱说：“最近很容易谋到一个官位，人人都想侥幸。”李忱吃惊地说：“这样的话，天下就要大乱。”蒋伸说：“大乱倒还没有，但侥幸的人太多，要大乱并不困难。”李忱一再叹息。蒋伸三次起身告退，李忱三次留他，说：“以后就不能再跟你单独面对了。”蒋伸没有注意到话中含义（宰相们要一起进殿奏事，第二梯次官〔次对官〕才单独晋见）。

十二月二十七日，命蒋伸兼二级实质宰相。

26、韦宙奏报：攻克洪州（江西道首府·江西省南昌市），斩变军首领毛鹤和他的同党五百余人。

韦宙经襄州南下时，山南东道战区司令官徐商，派作战司令韩季友率“捕盗将”前往助战。韦宙抵达江州（江西省九江市），韩季友请求准许他率领部众，从陆路小道，在夜色掩护下发动奇袭。等到天亮，抵达洪州城下，变军还不知道，当天就把变军击灭。

韦宙奏请留“捕盗将”两百人驻守江西（首府洪州），命韩季友当总纠察官。

八五九年（己卯）

唐·大中十三年

1、春季，正月一日，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赦免天下。

2、三月，从河东战区（总部设太原府〔山西省太原市〕）分出云州（山西省大同市）、蔚州（河北省蔚县）、朔州（山西省朔州市），另组大同警备区（总部设云州〔山西省大同市〕）。

3、夏季，四月五日，唐帝（十九任宣宗）李忱（李怡。本年五十岁）命皇家图书院校勘官（校书郎）于琮当监督院见习监督官（左拾遗）、宫内办公（内供奉）。

最初，李忱打算把永福公主嫁给于琮，但不久之后，忽然不再提及，宰相们请问什么缘故，李忱说：“我最近和这个女儿在一块吃饭，一句话不顺耳，她当着我的面，连汤匙和筷子都摔到地上。性情这么暴躁，怎么可以当知识分子的妻子！”于是另命于琮娶广德公主。两位公主都是李忱的女儿。于琮，是于敖的儿子（于敖，参考八二四年二月）。

4、武宁战区（总部设徐州〔江苏省徐州市〕）司令官（节度使）康季荣，不知道安抚士卒，被士卒鼓噪逐走。李忱因左金吾（卫军第十一军）大将军田牟曾经镇守过徐州，以能力干才闻名于世，于是命田牟再当武宁战区司令官，那一带才归安定。

贬康季荣到岭南（康季荣已因贪污贬夔州，参考八五五年十二月，此处又记载贬岭南，不知何故）。

5、六月九日，封十四任帝李纯的儿子李惕当彭王（李惕，是现任帝李忱的老弟）。

6、最初，李忱的长子郓王李温，得不到老爹的宠爱，住在十六宅，而其他儿子都跟着老爹住在内宫。夔王李滋是第三子，李忱对他最是喜爱，打算封他当太子，但因他不是长子，所以一直拖下来，没有明确指定太子。

李忱吞服医师李玄伯、道士虞紫芝、隐士王乐的药，背上长出大疮。

秋季，八月，李忱的大疮溃烂，日夜睡在寝殿，宰相以及政府官员都不能见面。

柏杨曰：

唐王朝有很多皇帝，包括英明盖世的李世民，都死于道教的长生不老仙丹，他们用自杀方法，去追寻健康和长寿！吞食毒药，好像吞食糖果。奇怪的是，前人的失败，对后人竟然毫无影响，谁要是告诉他真相，反对他吞食毒药，他可能把这个救命恩人恨入骨髓。连野兽都不会犯的错误——豺狼一旦发现猎人的饵是有毒的，它绝不会再吃，还会阻止小狼去吃。只唐王朝的皇帝屡犯不改，而且代代相传，越犯越勇。

从四世纪晋王朝开始到九世纪唐王朝末叶，是道教外丹术盛行时期，他们用“铅”“汞”之类重金属和“硫”“砷”之类的化学元素，当做仙丹，而完全不管它们都含剧毒，像“铅”，即令吸收一点点，也会在体内凝聚，引起慢性中毒，轻则改变一个人的性情，重则瘫痪不起，神经错乱。而“汞”中毒更为惨烈，首先是口腔麻痹，四肢麻痹，接着是中枢神经损害，肌肉抽搐痉挛，失去平衡。“硫”“砷”更能迅速致命。以这些为主的道教仙丹，连道教自己的高士都不敢下肚。孙道胤已经炼出“仙丹”，可是自己不肯下肚。名震天下的陶弘景（参考五三六年三月）还严加斥责说：“世界上哪有白昼升天的仙人！”不过，晋王朝的知识分子和唐王朝的皇帝，却深信不疑。皇帝紧闭深宫，临死时是什么模样，外人不知，史书更语焉不详。但我们却可引述两段文字记载，代作说明：一是韩愈撰写的《李于墓志铭》，记载李于在吞服仙丹后：“往往下血，经四年而毙命。”一是国务院工程部长（工部尚书）归登，自述吐血十年的惨景：“有如烧红的铁棍，从头顶直插，像火炭一样强行而下，火焰焚烧七窍，狂痛如割，哀号大哭，乞求一死。”我们可以想象唐王朝那些尊贵的皇帝老爷，在宫中受的是何等酷刑！世间的事，往往如此，有一百个理由绝对不可做的事，只要有一个理由动心，就会全力以赴！那个理由不过是可告人或不可告人的一点私欲而已，能不令人毛骨悚然？

李忱把夔王李滋秘密托付给宫廷机要室主任宦官（枢密使）王归长、马公儒和宫廷事务南院总监（宣徽南院使）王居方，命他们拥护他登基，三位宦官以及右神策军总指挥宦官（右军中尉）王茂玄，都是李忱平常特别栽培厚待的人，只左神策军总指挥宦官（左军中尉）王宗实，跟他们不站在一边，三人互相商议，把王宗实外放到淮南战区（总部设扬州〔江苏省扬州市〕）担任监军。王宗实在宣化门外接到诏书，准备从银台门出宫，左神策军基地副司令（副使）亓元实（亓，姓。音qí〔奇〕）警告他说：“皇上患病，已一个月有余，你只能隔着房门问候平安，今天突然调差，谁知道是真是假？为什么不去面见皇上之后再走？”王宗实大梦初醒，于是，再进内宫，而各门已经依照惯例，增加守卫人员，严密戒备。亓元实掩护、带领着王宗实，一直奔向皇帝卧室，而李忱已经逝世（本年五十岁），尸体也被搬动，头向东方安置妥当，内宫男女正环绕在四周哭泣。王宗实大声喝责王归长等假传圣旨，王归长等都跪在地下，捧住他的双脚，乞求饶命。王宗实遂派宫廷事务北院总监（宣徽北院使）齐元简，前往十六宅迎接郓王李温。

八月九日，王宗实用李忱的名义，下诏封郓王李温当太子，暂时主管帝国军政事务，并改名李漼（音cuī）。逮捕王归长、马公儒、王居方，全部诛杀。

八月十日，宣布李忱的遗诏，命令狐绹当帝国最高摄政（摄冢宰）。

李忱性情聪敏，明察秋毫，又沉默寡言，判断中肯，执行国法，大公无私，接受臣属的劝告，自然得如同流水，非常看重官位，珍惜赏赐，虔敬谨慎，俭省节约，爱惜人民的物力财力，所以在位时的施政，直到十世纪初期唐王朝灭亡（九〇七年），人民对他仍十分赞美，称之为“小太宗（二任帝李世民）”。

柏杨曰：

李忱是唐王朝最好的君主之一，《旧唐书》称他：“使权豪敛迹，奸臣畏法，宦官收敛，刑政不滥，贤能致用，十余年间，颂声载路。”但因他排斥李德裕之故，李党把他批评得一钱不值，甚至认为唐王朝之亡，亡于李忱，暴露出李党本质的凶恶。

任何一个王朝，代代相传，帝王品质一定一蟹不如一蟹。再高的聪明才智，跳不出他的环境，东方式的宫廷生活，更只能使人堕落，不能使人长进。李忱幸亏早年并不如意，对帝国才有这样的贡献，使唐王朝的灭亡，不致提早来临。他的儿子李漼、孙子李俨（儇），才是摧毁帝国的杀手，李忱的“大中之治”，虽不过是一种回光返照，然而，即令是回光返照，也带给中国人十三年的和平，从此之后，直到《资治通鉴》结束后的十世纪的七〇年代，一百二十年间，每年都充满血腥屠杀，使人越发怀念这十几年的幸福岁月。

八月十三日，李漼登基（二十任懿宗。本年二十七岁）。

八月二十日，李漼尊祖母、皇太后郑女士当太皇太后，命王宗实当骠骑上将军（武散官第一级·从一品）。斩李玄伯、虞紫芝、王乐。

7、九月，李漼追尊娘亲晁昭容（昭容，小老婆群第六级）谥号元昭皇太后。

8、加授魏博战区（总部设魏州〔河北省大名县〕）司令官何弘敬（何重顺）兼最高立法长（兼中书令·使相）。命卢龙战区（总部设幽州〔北京市〕）司令官张允伸遥兼二级宰相（同平章事·使相）。

9、冬季，十月九日，赦免天下。

10、十一月七日，贬副监督长（门下侍郎）、二级实质宰相萧邺遥兼二级宰相，充任荆南战区（总部设江陵府〔湖北省江陵县〕）司令官。

11、十二月三日，命皇家文学研究院院长（翰林学士承旨）、国务院国防部副部长（兵部侍郎）杜审权兼二级实质宰相。

杜审权，是杜元颖的侄儿（杜元颖被贬事，参考八二九年十二月）。

12、浙东道（首府设越州〔浙江省绍兴市〕）变民首领裘甫攻陷象山（浙江省象山县），政府军不断挫败，明州（浙江省宁波市）城门白天都得关闭。裘甫变民军进逼剡县（浙江省嵊州市。剡，音shàn〔善〕。嵊，音shèng〔胜〕），拥有武装群众一百人，浙东道（浙江省东部）骚动，行政长官（观察使）郑祗德派副征剿司令（游击副使）刘勍（音qíng〔晴〕）、副将领范居植，率士卒三百人，会合台州（浙江省临海市）民兵，共同进击。

13、司空（三公之三）、副监督长（门下侍郎）、二级实质宰相令狐绹当权日子太久（令狐绹自八五〇年十月当宰相，迄今九年零三个月），嫉妒比自己有才干的人，无论中央及地方，对他都畏惧痛恨，他的儿子令狐滈（音hào〔浩〕）依仗老爹权势，大肆收受贿赂。李忱既死，各方面对他的种种不法提出攻击。

十二月十六日，李漼贬令狐绹遥兼二级宰相：充当河中战区（总部设河中府〔山西省永济市〕）司令官。命前荆南战区司令官、遥兼二级宰相白敏中暂任司徒（守司徒·三公之二），兼副监督长（兼门下侍郎）、二级实质宰相。

14、最初，韦皋在西川战区（总部设成都府〔四川省成都市〕）司令官任内（七八五年至八〇五年）开凿青溪公路（穿过青溪关〔四川省石棉县东南〕），成为跟南方各蛮夷交通要道，使他们能经过蜀地（四川省）到中央进贡。又为取悦及安抚各蛮夷，特别遴选他们的子弟，集合成都（四川省成都市），教他们读书，学业完成后回去，再派其他子弟继来求学。这样长达五十年，留过学的各蛮夷子弟，几乎可以用千作单位计算，供应他们生活费用的战区总部，感到是一项负担，十分厌烦。同时，各蛮夷之所谓“进贡”，主要的是贪图唐朝赏赐，所以使节团的人数也越来越多。杜悰当西川战区司令官时（参考八四九年十月），上疏请求减少供应的数目，十九任帝李忱批准。南诏王国（首都苴咩城〔云南省大理市〕）国王丰祐（七任王）大怒，他所派的冬季祝贺使节把《祝贺冬季奏章》交给巂州（四川省冕宁县南泸沽镇），即行返国。同时，召回他们的留学生，公文上措辞傲慢。自此不再进贡，并开始扰乱边境。

正巧李忱逝世，唐朝派宦官报告丧事，而南诏国王（七任）丰祐也同时逝世，太子酋龙嗣位，大怒说：“我们也有丧事，中央不派人祭悼，所用诏书，仍写给先王！”遂把钦差宦官安置到城外宾馆，接待十分冷淡。钦差宦官回来，全部奏报。李漼认为酋龙并没有派人前来报告丧事，而酋龙名字中有一个字，接近九任帝李隆基名字中一个字（“龙”“隆”同音），于是，决定不再派人前往册封。（《资治通鉴》和《新唐书·南蛮传》所记载大礼一任帝的名字，都是“酋龙”，但根据后世有关南诏的史书，如元王朝李京所辑《云南志略》、明王朝杨慎著《滇载记》、阮元声著《南诏野史》，所记载的名字却是“世隆”。按：唐王朝境内有龙州〔四川省平武县东南〕，政府所用年号有龙纪〔八八九年〕，禁军有“左右龙武军”，可知“龙”字并非唐政府的避讳字。但“世”“隆”二字，却是二任帝李世民和九任帝李隆基二人名字中同样的字，而非同音字。从以后唐政府一再要求酋龙改名避讳的情况来看，似乎其真姓名应是“世隆”，只是唐政府史官擅自把名字更改，《资治通鉴》遂以“酋龙”记载。而元明王朝以后，所著有关南诏之史书，其资料多直接从已覆亡的大理帝国〔九三七至一二五三年〕政府档案引出，故使真实版本重现。）酋龙遂自称皇帝，改国号称大礼帝国，年号建极；派军攻陷播州（贵州省遵义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