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古国高句丽 二、高句丽建国

讲完了箕子朝鲜、卫氏朝鲜、汉四郡后,再来看高句丽。

高句丽是个另类。

公元前37年,扶余人朱蒙建立高句丽,定都于纥升骨城(今辽宁桓仁满族自治县五女山城)。此后,沸流国(位于今富尔江流域)归顺。高句丽从建立之初就开始不断兼并周边小国和部落。

公元前32年,高句丽发兵征服长白山东南一带,随后又以武力攻灭北沃沮(今图们江流域)。朱蒙之子琉璃王执政时,高句丽先后受到扶余、鲜卑的攻击,于是将王城由纥升骨城迁至国内城(今吉林省集安),然后发兵侵梁貊(今太子河上游一带)。

公元22年,琉璃王亲自率军攻打扶余,杀其统治者带素,四年后又吞并了盖马国(今朝鲜狼林山脉地区),杀其国君,迫使句茶国举国归顺。

公元53年,高句丽太祖大王高宫即位,两年后攻灭东沃沮(辖境在今朝鲜咸镜南、北道),后又攻取东涉(今朝鲜江原道)部分地区,将国土范围扩展至日本海沿岸,并迫使扶余称臣纳贡,然后开始向人口稠密、土地肥沃的辽东地区扩张,开始了作为一个强大的部落联盟存在的历史。

当时的高句丽像大多数边地小国一样恭恭敬敬的向中原称臣,丝毫不敢有半点怠慢,西汉政府也设立了玄菟郡来管理高句丽事务。那么,这个原本臣服的边境小国,后来为何会脱离中原汉族政权的统治,屡屡侵扰辽东边境,最后走上与中原王朝对抗的道路呢?

这还要拜中国历史上那位臭名昭著,又极具创意的改革家王莽所赐。

下句丽:对抗的开始

王莽是个酷爱标新立异之人,称帝后,他觉得高句丽这样的小国没有资格封王,就别出心裁的把“匈奴单于”的名字改为“降奴服于”,狠狠羞辱了匈奴人一把。匈奴人可不是好惹的,当初西汉政府连打带拉,花了大力气才让他们稍稍安分,现在王莽居然主动找事。匈奴单于一怒之下,起兵反叛。

王莽的自我感觉很好,认为这是个建立不世军功的机会,于是集结30万大军准备讨伐匈奴,并征发高句丽人一同出征。高句丽人去是去了,可还没见到匈奴人就纷纷逃亡,顺道杀了辽西大尹田谭(估计这位大人平日里利用职权对高句丽人不怎么友好)。王莽大怒,派大将严尤征讨高句丽。严尤来到辽东后,诱斩高句丽大将延丕,一战而胜。王莽大喜,觉得高句丽不堪一击,就下旨把高句丽的名字改为“下句丽”,还降一级为侯,称“下句丽侯”。

高句丽出身山民,国家不大,却很有血性,根本无法忍受这等侮辱性的举动,当即宣布脱离汉朝控制,随后攻占了玄菟郡高句丽县。由于高句丽人主要生活在玄菟郡境内,所以独立以后,高句丽主要靠蚕食玄菟郡领土扩大地盘,开始了独立建国的历史,慢慢成为中原王朝东北边境最大的隐患。

公元28年,东汉与高句丽之间爆发了一次大规模的战争。高句丽大武神王高无恤坚壁清野,在国都国内城附近的丸都山城(今集安县以西山城子)据守。汉军围城三月,高句丽人粮尽,假借犒军之名给汉军送去酒和刚捉到的鲤鱼。汉军主将误认为城中粮草充足,就此罢兵,高句丽也躲过了亡国之危。

三年后,汉光武帝恢复了高句丽的王号,但已经结下的梁子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高句丽从未停止过对东汉的侵扰,还曾一度占据了鸭绿江南岸的乐浪郡。此后,光武帝派大军从海路收复乐浪郡,并与高句丽约定,萨水(今清川江)以南地区归东汉管辖,以北属高句丽领土,换来了两国之间60多年的和平。

高句丽太祖王在位期间(太祖王在位93年,活了118岁),两国关系急转直下,爆发了几次较大规模的冲突:公元105年春,高句丽进犯辽东,被太守耿夔所败。公元107年(汉安帝永初元年),东汉政府无力维持对朝鲜四郡的控制,于是就把长城以内辽阳、候城、高显三县划归玄菟郡管辖,并把玄菟郡迁到了今辽河流域的沈阳、抚顺一带,间接承认了高句丽对玄菟郡故地的占领。

公元118年,高句丽与秽貊联手进犯玄菟郡,攻取华丽城。三年后,东汉幽州刺史冯焕率军远征高句丽,却中高句丽诈降之计,死伤数千人;同年夏,高句丽与鲜卑联军8000人偷袭辽东,东汉郊县太守蔡讽以下百余人战死;同年冬,高句丽联合马韩、秽貊等万余人马进犯玄菟郡,扶余国派出2万援军支援汉军,击退联军。

公元146年,高句丽再次进犯乐浪郡,杀带方县令,掠其妻子。同年,100岁的太祖王传位于次大王高遂成,东汉与高句丽之间的关系趋于缓和,次大王、新大王、故国川王当政时,两国维持了半个多世纪的和平。

到了东汉末年,玄菟太守公孙域(就是给公孙度介绍老婆的那位)大破高句丽,斩首千余。这说明,当时高句丽人对辽东已是虎视眈眈了,只不过自身实力还不够强,只能逐步蚕食。此后,每当中原王朝实力削弱,高句丽都会大举蚕食玄菟郡在长城内的辖地,而且多次侵入辽东腹地,开始了作为一个独立政权争霸辽东的历程。

公孙氏统治辽东初年,还能与高句丽保持较好的关系。由于辽东地区的经济和文明发达程度都要远远超过高句丽,所以在面对公孙氏的扩张时,高句丽基本上处于守势。公孙康掌权后,双方之间就爆发了拔奇和延优之间的争位之战,宣布正式翻脸。即便没有这次争位事件,公孙氏与高句丽也不可能长期和平下去——公孙氏想要称霸东北亚,就必须打击高句丽的势力,公孙氏的存在客观上遏制了高句丽在辽东地区的扩张;高句丽要想蚕食辽东,就必须直面公孙氏这个最大的障碍。

为了彻底解决侧翼威胁,公孙康发动数万人马大举进攻高句丽,焚毁其国都国内城,迫使高句丽迁都丸都山城。遭受沉重打击的高句丽不敢再生事端,转而在暗中不断寻找制约公孙氏的机会。

公孙渊反水收编吴国舰队事件发生后,有几位东吴使团成员就从海上逃亡到了高句丽,并见风使舵声称是奉孙权之命前来交好。高句丽人大喜过望,当即向东吴上表称臣。不久,孙权就封高句丽东川王为“单于”。从战略角度看,孙权对公孙氏的态度是既想利用,又想取代——利用辽东牵制魏国,取代辽东成为海上霸主,成为海东诸国的宗主国。高句丽与公孙氏有仇,理所当然就成为东吴首选的结交对象。

魏国君臣见公孙氏在辽东坐大,东吴又与离山东半岛一海之隔的高句丽打得火热,为了能够集中力量对付诸葛亮的北伐,所以也派使者前往高句丽,通过外交手段逼迫其与东吴断交。高句丽迫于压力,不得不与东吴断交。诸葛亮病逝后,司马懿率大军远征辽东,很快收复了乐浪、带方二郡,并要求高句丽和鲜卑人出兵相助。高句丽与公孙氏有世仇,又想借机捞取好处,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当即派出数千精兵协助魏军围攻襄平城。不久,襄平城破,公孙氏在辽东的势力被彻底铲除。

大敌已去,高句丽人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毌丘俭:山城一战震辽东

公元235年(魏明帝青龙三年),毌丘俭被任命为幽州刺史,加度辽将军和护乌丸校尉,主要负责东北边境的防务。

毌丘俭(?~255年),字仲恭,河东闻喜(今山西闻喜县)人。“毌”应读作“guan”,而非“wu”,“毌丘”是中国的一个复姓。闻喜县是一个牛人辈出的地方,隋唐时期著名的河东裴氏,就是出自闻喜县。毌丘俭能文能武,早年曾上书劝谏魏明帝节省民力,不要大兴宫室,被任命为荆州刺史。随后,毌丘俭又参与讨伐公孙渊之战,是魏国后期屈指可数的猛将。

魏国平定辽东,最大的受益者不是当地的汉族百姓,而是近邻高句丽。公孙氏败亡后,魏国因要面对吴、蜀两国的压力而无暇顾及辽东,高句丽东川王便开始寻找机会骚扰辽东,先后夺取了几座小城,把自己当成了以公孙氏之后的辽东王。魏国上下对高句丽的反复无常十分恼怒,南方战事稍停,魏国就派毌丘俭出征辽东,打算好好教训一下高句丽这个不听话的邻居。

公元246年,毌丘俭率一万步骑从玄菟郡出发,向高句丽腹地挺进。此时的高句丽已经具备了相当的军事实力,东川王也被之前取得的一系列小胜冲昏了头脑,亲率两万大军迎击魏军,两军在沸流水一带遭遇。毌丘俭曾败给过公孙渊,如果这次不能击败高句丽,他在魏国的仕途就会大受影响。因此,毌丘俭不顾魏军兵少,在梁口(今通化市江口村)布阵,决心与高句丽背水一战。

魏军将士见退路已断,想要活命,就只干掉高句丽人。毌丘俭更是一马当先,带领全军奋勇杀敌,把高句丽军打得丢盔卸甲,斩首数千级。东川王率余部逃回丸都山城,据险而守。毌丘俭趁胜进兵,将丸都山城团团围住。

围城后,毌丘俭见山城的西北面山体陡峭,守兵数量也不多,就采取声东击西的策略,一边派主力在正面发动佯攻,一边挑选出数百名身强力壮善于攀爬的士兵,组成了一支精锐的突击队,从西北面山崖实施突袭。高句丽人完全没想到魏军会从西北面杀到,山城防线被一举攻破。占领丸都山城后,毌丘俭痛恨高句丽人负隅顽抗,为了泄愤,便下达了屠城令,仅有少数人幸免于难。

为了彻底解除高句丽对东北边境的危害,毌丘俭再次挥师东征。在魏军的步步紧逼下,东川王狼狈逃往买沟(今朝鲜咸北会宁)。毌丘俭趁胜追击,又派玄菟太守王颀追击东川王,长驱直入沃沮千余里,一直追到肃慎氏南界才罢手。为了纪念这次远征,毌丘俭命王颀在当地刻石纪功而还(毌丘俭刻石记功碑于1904年在吉林集安境内被发现,现存于辽宁省博物馆)。高句丽东川王一败再败,最后也在逃亡途中忧愤而死。

毌丘俭是三国后期的名将,他指挥的这次战役,是中原王朝对东北亚地区有史以来最长距离的远征,魏国的势力也因此到达了今俄罗斯滨海地区,原本落入高句丽手中的朝鲜半岛岭东秽貊地区也归入了乐浪、带方二郡的范围。

但是,魏国并没有很好的把军事打击的成果转化为长期有效的控制。三年后(公元249年),司马懿发动政变,篡夺了魏国的大权。公元255年正月,毌丘俭与扬州刺史、前将军文钦在淮南举兵讨伐司马师,兵败逃遁,在途中被人射死。

西晋取代魏国,中原政权更迭,使得高句丽侥幸苟延残喘了下来。

中原移民和经济文化的发展让辽东成为当时东北亚最为富庶发达的地区;多民族环绕杂居的独特环境,高句丽、鲜卑等少数民族先后崛起,也让辽东的战略位置日趋重要。从时间上看,司马懿平辽东和毌丘俭东征高句丽是中原王朝对东北亚地区首次大规模的军事打击行动,但这仅仅是一个开端。

此后40余年,高句丽主动向魏、晋二朝称臣纳贡,再也无力对辽东地区进行侵扰,东北亚地区也进入了短暂的和平期。随着八王之乱和五胡乱华的到来,辽东也再一次成为各民族、各派势力角力的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