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赵构秦桧耍阴谋收兵权

“国家不得了也,官家又不修德。”

岳飞如是说。

国家当断不断,纵敌玩寇,使本在罗网中的金军逃脱。这本是最卑劣的将军们巩固自身地位才使用的下三烂招数,可一个国家居然用了。它是想应付谁,想要挟谁,想毁灭谁?!

国家公然做这样的事,前途何在,如何得了?

至于修德。

一个人总要有一颗真挚、理智、光明的本心,才会做出光明、理智的事来。看赵构前半生的所作所为,之所以倒行逆施莫名其妙,都是因为他的心术不正。

修德是很重要的。

世人的眼睛是亮的,清楚岳飞说的是不是实话,是不是对的。

这句话只是开端,淮西之战刚刚结束,各个细节都在眼前,岳飞愤懑难当,说了第二句、第三句话。他转向张宪说:

“张太尉,我看像张家军那样的兵马,你只消带领一万人去,就可以把他们蹉踏了。”

又转向董先说:

“董太尉,像韩家军那样的兵马,我看你不消带一万人去,就可以把他们蹉踏了。”

这两句话在正常状态下看来,是很不合适的,会引起中国人第一时间的反感。为什么呢?不外乎“做人”的道理。

做人要时刻谦卑、时刻低调。柔弱既然胜刚强,那么即使事实真的是那样,也不能直说!哪怕张俊、韩世忠真的退化到那种地步,你岳飞也不能这样公开评判攻击,恶化同志关系。

可他说的是不是实话呢?张俊抛开不论,这人是什么货色,历史清楚,包括他自己都很清楚。至于韩世忠,黄天荡时的韩世忠到哪儿去了?以几千兵马截击十万金军,置生死于度外、置利害官爵金银于度外,什么都不在乎,只要归还二帝、归还河山的韩世忠到哪儿去了?

应该说,他才是第一个提出还我河山的人。可是,现在这人怎么了?只是截断退路而已,就直接撤退了。他本来应该不管张俊怎样,不管临安怎样,率水军截断淮河,以一部之力断金军退路,让这场战斗不得不打起来!

时间在变,一切都在变。唯一没变的岳飞在失望之余难免口出怨言。这一次,论道理他没有任何错误。而在另外一些层面上,他却错得很幼稚。

如此三句话说完,淮西之战才算真正结束。剩下的就是老节目,去临安述职,说一下在这次工作中各自的表现。

张俊是最积极的,他没等赵构下诏书集合,就先写了份奏章。里面大篇幅展示了柘皋之战的胜利,突出了杨沂中勇于首战的英勇,以及他个人临危不乱反败为胜的指挥艺术,最后指责了刘锜的作战不力。如此会战,被寄予厚望的精锐之师居然不见作为。

不作为,是重罪!

这之后,张俊单独用一章详细论述了岳飞的问题。岳飞行动迟缓,久久不上战场,耽误了一次又一次的歼敌良机。甚至在战局不利的情况下,也不见近在咫尺的他伸出援手。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除远在川陕的吴家军之外,全体战将都已莅临战场,参与此战,唯独岳飞坐视生死,置国家利益于不顾?

这不是单纯的表面现象,联系此前岳飞一贯的好战表现,一定有深层次的原因。为国家利益出发,一定要谨慎对待,认真研究。

什么叫倒打一耙?而这只是张俊表演的开始。他长年泡在临安城里,和皇帝、首相近距离接触。一个庞大的计划在这几个人心里生成,而张俊是重要的棋子,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三大将应召入朝述职,张俊轻车熟路,最先到达,其实也可以说他从淮西战场下来之后直接就回临安了。第二个是楚州方面的韩世忠,他的距离相对近一些。

韩、张入朝,临安震动。从规格上讲,这本是一次例行的述职会议而已,是某次重大国事过后,皇帝、宰执、大将们的一次碰头会,总结一下经验教训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细心的人会发现,已经发展壮大到不讲理、不认错、不辞职等地步的秦首相居然一反常态,又变回到从前那个“甜蜜的秦桧”了。

秦桧连日设大宴款待韩世忠、张俊,与之亲切交谈,内容涉及军事、政治、家庭、生活等方方面面,时不时地还说起岳飞。

他与你们三大将最近有过什么交流吗?

这让韩世忠深深地不解,让张俊表面上迷惑。张俊当然知道秦桧这么反常是为了什么,他们私下里制订了一个大计划,要一举剥夺所有大将的军权。这样做的风险可想而知。此时此刻,南宋三大将的势力要远超晚唐时期那些割据的藩镇,如果计划暴露,三人串通谋反,临安小朝廷毫无反抗能力,会被瞬间推翻。

于是乎,夺权在理论上的第一步是保密。只有把三大将都聚拢到临安城里,才有可能实施下面的计划。可要是真的这样做的话,仍然会鱼死网破。

因为没人会坐等失去一切。要让对方接受安乐死,首先就要让对方失去反抗的能力。秦桧以一个顶级阴谋家的身份,准确地看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分化三大将内部。

他许诺张俊,只要协助朝廷收回兵权,那么从此以后,张俊将总揽南宋军事。这一提议由秦桧提出,被赵构默许。张俊仔细衡量,发现这完全是为他量身定造的。登上军权之巅,踩倒韩世忠、岳飞,还有比这更让人享受的事吗?

他没有理由不答应。

这之后,赵构才宣召三大将入朝述职。张俊来了,韩世忠不明真相地来了,可岳飞还没到。这让秦桧心惊肉跳。岳飞是南宋军力之冠,他一人足以压倒全国,他没来,真的是鄂州相对较远吗?还是暗中知道了什么,或者正在准备着什么?

秦桧无法安心,他不停地试探着。

韩世忠一直都蒙在鼓里,张俊与岳飞有宿仇,两者没有交情,秦桧注定没法知道什么。他忐忑着,整个临安的上层领导都惶恐不安,直到六七天之后,岳飞终于率领少量亲兵进入临安城。

岳飞来了。他意气消沉,或许怨愤冲天;对未来仍有所希求,或者连番的遭遇让他变得麻木,这都不重要,因为他想不到下面将要发生的事。

赵构按惯例召见了三大将,场面与从前相似,语言千篇一律。不过是“爱卿们忠勇冠世,朕以社稷之重倚重你们……”片刻之后笑容满面、口干舌燥,宣布散会,三大将各回各的宾馆下榻。夜深人静之后,另一项真正重要的工作悄悄地开始了。

当晚,直学士范同、林待聘两人分别写了三份制词,用以任命张俊、韩世忠、岳飞分别为枢密院的两位正使、一位副使。

这份诏书在第二天公布,岳飞等三人即日起至枢密院办公,他们辖区内的军政事务被同时分割,具体办法是三大将主领的宣抚司被撤销,军队番号一律改为御前诸军,由原先的二三把手,如岳家军的张宪、王贵两人,各领部下独自成军,直接向临安负责。

这是分割军队,同时进行的还有切除智囊。岳飞的幕僚们,如朱芾、李若虚被调任地方官,严禁与岳飞接触。

之后是上级制衡,任命秦桧党羽林大声任湖广总领,管理鄂州大军的钱粮,勒住岳家军的生存命脉。如果这样还不够,赵构还派去了一位岳家军的老朋友。

开除原淮北宣抚判官刘锜的军职,改任荆南(今湖北省江陵)知府。宋廷规定他“或遇缓急,旁郡之兵许之调发”。

湖北旁郡,不外乎鄂州,这是以公文授权,刘锜可以视情况夺取岳家军的军权。

如果说刘锜夺权还在可行可不行,情愿不情愿之间的话,林大声对岳家军的剥夺则是强行介入的。何谓藩镇,何谓大将,不外乎辖区内军、政、财三权独立。

这时不由分说,直接夺取了财权。

对韩世忠、岳飞来说,这个打击是突然的,却没有致命。因为他们可以申诉、可以抗议,还可以搞些小动作反对。

但是真正致命的打击瞬间到来,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同为三大将,在裁撤之列的张俊第一时间表态:“臣已到院治事,现管军马,伏望拨属御前使唤。”

张俊已经到枢密院上班了!

这让韩、岳两人何以自处,是仍然反对吗?那样首先面临的就是军方的分裂对抗,三大将内讧,前线直接动荡,两位不是为国为民的忠臣良将吗,会忍心付出这样的代价吗?

答案显而易见。韩、岳只能沉默。

哪怕被人背后捅了刀子,也要时刻坚守底线。这就是有原则的人的悲哀,总是束手缚脚,觉得处处都是花瓶瓷器,不可以打碎,于是碎的就只能是自己!

这一切都在赵构、秦桧的计划之中。等三大将都到枢密院报到上班之后,赵构再一次召见了他们。这一次他说:

“朕当初给你们一路宣抚之权,这很小。现在把国家军事首脑重地枢密院交给你们统领,这权力很大。你们要同心同德为国家服务,要团结,别分彼此,这样我们宋朝的兵力就联合在一起不可抵御了。如此一来,像金兀术之流随时都可能扫除!”

这段话,谁能挑出毛病来吗?

一路宣抚之权,与枢密院长官相比,大小的确不同。三大将变成两正使、一副使,可说总揽军队,理论上千真万确操执军队权柄。三人同在一间办公室里上班,随时沟通,的确比从前远隔千里、互相斗气强得多。那么千对万对,哪里出错了呢?

韩、岳两人总不能直接喊出来“你们搞阴谋诡计骗人夺权”吧?

这就是政治。搞得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却有苦说不出。不是不能说,而是说出来了会更尴尬、更难堪,损失更大。

赵构十五年之后终于成长为一个合格的、超群的政客了。他对三大将说的上面那番话,并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浅薄表现,而是对下一个更重要的进程的铺垫。

三大将哑口无言之后,赵构以同样的论调向各军区的三大将原下属们发令。命令里有宣告:“朕昨命虎臣,各当阃寄,虽相望列戍,已大畅于军声。”

你们的首领已经升官当了枢密使,不回辖区了。

有指示:“……凡尔有众,朕亲统临。肆其偏裨,咸得专达。”

你们统统归我指挥,无论是大将小将偏将准备将,都有直接跟我联系的权利和义务。

有许诺:“……简阅无废其旧,精锐有加于初。”

大家不要心慌,归我指挥后不仅不会裁军,还会增加军队精锐的数量。放心吧,绝对不搞一朝天子一朝臣。

有奖励:“……高爵重禄,朕岂遐遗。尚摅忠义之诚,共赴功名之会。”

高官厚禄都等着你们,我绝不食言。只要你们都保持忠义之心,就可以成批量地升官发财得奖状!

截至这里,赵构终于完成了这一系列的夺权程序,把三大军区从长官到士兵全体拿下。其行事目的、具体手段,都跟一百五十多年前那次著名的皇宫吃请相似。所以,很多史书都称赵构这段叫“第二次杯酒释兵权”。

诚然,从目的性上说,这没错。真的很像!南宋借此收回了兵权,再一次让军队为政党服务,从政权的稳定性上说,做得没错。

但两者之间实在有太多的不一样了,根本没法相比。

赵匡胤裁撤了符彦卿、慕容延钊、韩令坤等老一辈战将,手边早就准备好了曹彬、潘美等亲信,何况他本人就是无敌将军,一生保持不败的战绩。可以说,那一次杯酒释兵权根本无损于北宋的战力。可这时赵构裁掉了韩、岳、张、刘,南宋还剩下了谁?

更何况一百五十余年前,赵匡胤只是举起酒杯稍微示意,身边所有军人立即驯服,不仅服从,而且从心里往外地感恩。

赵匡胤开历史之先河,于五代末期以不流血的方式交接权力。这是拥有伟大的勇气、伟大的仁德,外加无穷的魅力才能成功地执行的。

反观赵构这次夺兵权,事先开始算计、分化,安插内奸,之后骗人进京、连夜颁诏、先斩后奏、歪理正说,同时还派人下黑手,接管军区要害……招招用得阴损卑劣,上不得台面。哪怕执行成功了,也和部下们结成了死仇,就算部下们不记仇,他自己都不安心。

于是,才有了后来发生的事。

眼下三大将都开始就地上班了。他们谁都没搬来家眷,而是显出很渴望的样子,脱下铠甲,换上长袍,每天坐着轿子去枢密院坐板凳。

这时是宋绍兴十一年(公元1141年)四月中旬,三位前大将、现任枢密大入神色平和、动作舒缓、面带微笑,显得非常文雅。尤其是韩世忠和岳飞,两人的角色转换得非常快,迅速把文官这一角色当出了独特的做派。

韩世忠上朝,戴了一顶很有特色的帽子,准确地说是条头巾。该巾称作“一字巾”,据说以特殊手法缠在头上,显得与众不同。韩世忠每天戴着它上朝、下班,之后由几个亲兵陪着,在风景如画的早春时节,在临安城里走走逛逛,心情很好的样子。

每天他都站在桥头看风景,看风景的人都看着他。他的“一字巾”装饰了临安城,成了临安城的一景。有些人气得脸色发青……

岳飞没有奇装异服,他一丝不苟地生活,每天上班下班,很大众地混在文官群中。如果一定要说他有哪些不同的话,那就是他有时会解开衣襟,披襟雍容,很有悠闲之态。他有一笔好字,有满腹的诗书,有卓越的见识,有传奇的经历。

这些让他迅速进入了文人的世界里,并成为中心。但他很低调,每当被问及国事时,他总是说自己只想归隐山林,向往安静的生活。

以上,韩世忠、岳飞的工作和生活态度怎么样?平心而论,绝口不提国事,上缴一切权力,按时上班下班,行动不离领导的视线。

还要让人怎样,才算是合格呢?

可仍然出问题了。当韩世忠戴着一字巾招摇过市时,当岳飞披襟雍容与士大夫温颜聊天时,秦桧气得脸色发青,他非常不舒服。

我承认自己知识浅薄,对大人物们的心理变化掌握不足。因为我实在是没看出来韩、岳如此举动犯了什么错,把秦桧刺激得越来越冲动,乃至于提前实施了下面的计划。

三大将于四月中旬上班,到五月初时,一条皇命颁布——令枢密院正使张俊、副使岳飞出差去楚州,“拊循”韩世忠旧部,并把这支部队调到长江南岸的重镇镇江府。

韩、岳二人,先从韩世忠开始清洗。

至于为什么,应该很简单,只是数字化的计算而已。岳家军之强,冠于当时,以一军压全国,这是无争的事实。这时虽然岳飞在都城被监管中,可鄂州仍然是前岳家军的天下,军队还是那些军队,将官还是那些将官,如果先动岳飞,刺激到那股力量,很可能会江山变色、玉石俱焚。

与其那样,莫不如先解决韩世忠。

最近几年,韩世忠的力量在下降,韩家军的实力远不如从前,而他本人对朝廷的态度也没有最初那样忠诚了。比如他反对宋金和谈,居然敢于私下出兵伏击金使。这是岳飞都不敢做出来的事,韩世忠不仅干了,而且还连干了两次。

这让赵构把韩世忠的名字从忠臣名单上划了下去。在收兵权的全盘计划中,首攻韩世忠是早就制订好了的,在最开始就露出了苗头。

韩世忠觉得自己资格老、功劳大,尤其是有苗刘之变时的救驾之功,与众不同。于是在赵构明令三大将只许保留少数亲兵之后,多留了三十来个背嵬军。这让赵构很不爽,他亲笔写诏书,命令韩世忠立即把多留的人赶回楚州去。

在这次清洗楚州的行动之前,秦桧看似有意优待岳飞,私下里约见了一次。

这是岳飞、秦桧之间唯一的一次私下见面。准确地说,是单独见面。对岳飞而言,如果是纯私人性质的约见,他绝不会搭理秦桧。

他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声称秦桧是祸国的奸臣!这让两人之间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而在秦桧,什么都是有价格的,只要值得,他不会介意去干任何事。比如约见一下岳飞,同时让脸上的表情甜蜜些。

秦首相提示岳副枢密关于此次楚州公干需要注意的事项,朝廷希望探明韩世忠历年的工作态度,搜集需要的证据,并着重强调了四个字——“且备反侧”。反侧,指不顺从、不安定。

这是指要岳飞注意,楚州方面的韩家军有可能不听话,会伤害他。也是在暗示,朝廷希望楚州出事,让那边的兵不听话。进而引申宋廷要拿韩世忠开刀,罪名就从这次楚州公于产生,由张俊,岳飞来提供。

这是赤裸裸的陷害和收买!

岳飞大怒,当场拒绝:“世忠既归朝,则楚州之军,即朝廷之军也。”这是宗旨。

“若使飞捃摭同列之私,尤非所望于公相者。”、捃摭,指收集。让我岳飞收集罗织同列大将的所谓证据,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秦桧气得脸上立即变色了。

几句话让两人的裂痕变得更大,把对方看得更清楚了。双方都愤怒到抓狂,而且理由充足。在岳飞看来,他说的是公理,是这世上最正确的公理。难道平白害人是对的吗?他当然要拒绝,甚至回击,让这个无耻之徒感到羞耻!

而秦桧说的是现实,这世上最实际、最管用的玩意儿,靠这个才能活下去、荣耀下去。无数的史实早就证明了秦桧们的无敌性。

双方都气得头晕,当天不欢而散,各奔前程。

岳飞走在去楚州的路上,知道了整件事的走向。其实对付韩世忠的行动已经在进行中,有人诬告韩世忠的亲信部将耿著谋反,耿著己被关押,已经招供是受韩世忠的主使。光这一条就足以让韩世忠身败名裂,无数的罪名会不停地叠加起来,直到把韩世忠打倒。

至于秦桧私下里诱惑岳飞,不过是驱虎吞狼,进一步制造三大将之间的矛盾,让后面的事更加好办些罢了。知道了这些,岳飞的反应再一次证实了他为什么是岳飞。

韩世忠与岳飞是同等级人物,甚至资历更老、与皇帝的情分更深。他都被朝廷无中生有罗列罪名,那么从常理上看岳飞应该警醒、应该胆怯。朝廷已经在杀猴骇鸡,他就应该变得识时务。

至少要明哲保身,置身事外。

可岳飞却连夜写信向韩世忠报警,通知老韩有人在搞事整他,快想办法,信及时送到,耿著的案子还没有定性,韩世忠第一时间赶去皇宫,求见赵构。赵构在短时间里回忆了十五年间韩世忠的表现,发觉除了在抗金的态度上韩世忠不那么温顺之外,其他一切无可挑剔。于是,他大发恩典,允许韩世忠进宫见面。

是允许见面,而不是免罪。

既然是态度上的问题,那么就要用态度来挽回。韩世忠的屈辱时刻来临了,这位威风凛凛纵横一世、无论何时都以铁血面目示人的韩大将军在皇帝的面前跪下,“号泣”,举起自己伤痕累累仅剩四根且不能弯曲动弹的手指向赵构认错乞怜。

嗯,这态度还过得去。

赵构满意了,愉快的情绪有益于回忆,他想起了更多韩世忠历年的优秀服务业绩,他决定还是宽宏大量一些。

他微笑着下令,耿著一案至此了结。耿著“杖脊”,刺配海南。所谓的谋反只与此人有关,没有其他的涉案人员。

韩世忠的命保住了,至于楚州方面,一切还在继续中。

张俊、岳飞莅临楚州。岳飞直接入住楚州知州的衙门里,而张俊不同,他在城外安营扎寨,搞得像行军打仗一样。

开始办公,第一步是清点兵籍。韩世忠从军近三十年,韩家军威名震世,有太多神奇的故事流传。到底怎样,谁也不清楚。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对它的公开清查。结果是惊人的,楚州独当一面,抗金十余年,迫使金军不能渡江。这之外,还不时进军北伐,做到这些,兵力居然只有三万。

岳飞不禁感叹,韩世忠真是个非凡的人!

张俊在旁边无动于衷,他关心的是赵构、秦桧的指令。这时他掩上兵籍册,对岳飞说:“鹏举,我们得把韩世忠的军队带到镇江府,这只是命令之一。更重要的是,得把背嵬军安全、完整地带到临安城。”

岳飞不由自主地震惊了,他的神情一定瞬间变得凶狠狰狞。张俊,你要干什么?这是在私拆韩世忠的嫡系,不仅会毁了这支军队,还会毁掉韩世忠的根基!

这是军队里最大的禁忌,只有南渡初期各大将整合军队时用过这招。现在是什么时候,背后捅刀子,居然这样歹毒彻底。

而这种事,无论如何都不应该由张俊来干。张俊、韩世忠是多年的战友,平时私交很深,是双重的儿女亲家,想不到一时的权贵利诱,就让他如此背信弃义。

岳飞再一次做出了岳飞式的回答。他说:“国家只有你我三四人能战,恢复大计全在我们身上,万一以后皇上命韩枢密复出领军,到时我们有何面目与他相见?”

张俊哑口无言,像秦桧一样气得满脸冒青筋。

当天两人气得头晕,不欢而散,各办各事。

岳飞很简单,他坐在楚州知州衙门里想心事。近期一系列的事像闪电一样发生,让他措手不及。这都代表了什么?还会再发生什么?乃至于就在眼下的楚州,秦桧一千人在已经扳倒韩世忠之余,还要再干什么?

这让他寝食难安,山雨欲来风满楼,劫难将至,大祸临头。他却想不出问题出在哪儿,还有劫难的绝望度有多大。

可他清晰地知道自己无能为力。说到底,难道他能对抗皇权,对抗相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