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两虎相争 寻找外援

李隆基对安禄山的绝对信任让杨国忠倒吸一口凉气,看来短时间内,小报告是扳不倒安禄山的,要想对付安禄山,还得另外想办法。

杨国忠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势力,发现自己几乎处处比安禄山强,但有一点他比安禄山差得远,那就是地盘。

安禄山身兼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而自己却只是一个剑南节度使,无论是从军事编制,还是从对王朝的重要程度,自己都比不过安禄山,这一点无疑影响了自己的话语权。

看来,是时候扩张一下自己的地盘了。

想到扩张地盘,杨国忠自觉自己不是带兵打仗的料,让自己去当一个真刀真枪拼杀的节度使是不现实的,那怎么办呢?如何才能扩大自己的地盘呢?

最现实的办法,还是从现有的节度使中发展一个同盟军。

杨国忠的目光在王朝的版图上上下逡巡,最终锁定了一个人——陇右节度使哥舒翰。

哥舒翰,突厥突骑施哥舒部落后裔,因为所在部落为哥舒部,便以部落为姓,哥舒翰由此而来。哥舒翰的父亲哥舒道元官至安西副都护,因此,哥舒翰从小在安西长大。

不过,哥舒翰是一个大器晚成的人,四十岁之前,这个人不着四六,仗着父亲积累的家财,不务正业,他的主业就是花钱喝酒加行侠仗义,仅此而已。

四十岁这年,哥舒翰的人生遇到了一个坎,这一年他的父亲去世了,按照祖制,他需要为父亲居丧三年。这三年,哥舒翰在长安度过,正是这三年,最终改变了哥舒翰的人生走向。

三年中,哥舒翰见多了世态炎凉,更让他刻骨铭心的是,他居然遭到了长安县尉的侮辱,潇洒了四十多年的哥舒翰从来没有受过那么大的侮辱,这次侮辱让哥舒翰开始反思自己的人生。一番反思后,哥舒翰得出了结论,自己受到侮辱,是因为自己一无所成,如果自己有一身军功,谁又能低看自己一眼。

哥舒翰决心脱胎换骨,他要向世人尤其是侮辱自己的长安县尉证明:哥舒翰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而不是任人捏的橡皮泥。

不久,哥舒翰仗剑来到河西,他要在这里找回自己的尊严。

很快,哥舒翰在河西声名鹊起。

吐蕃军队前来犯边,哥舒翰率部挡在要冲之处,吐蕃人分三行从山上往下冲锋,哥舒翰单骑挺枪迎击,一行败了,两行败了,第三行也败了,哥舒翰的名声从此不胫而走。

除了单兵作战,哥舒翰还联合家奴一起进行流水线作业。

哥舒翰有个家奴叫左车,这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别小看这孩子,这孩子不仅有胆识,而且膂力过人。每次哥舒翰开始追敌之时,便是哥舒翰与左车进行流水线作业之际。

哥舒翰手持长枪,追上正疲于奔逃之敌,流水线作业随即展开:

哥舒翰把枪搭到敌人的肩膀上,然后大喝一声,敌人吃惊地一回头,这时哥舒翰已经手起一枪直刺咽喉,顺手一跳抛起三五尺高,这一刺一抛,对方便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这时左车“腾”地跳下马,手起刀落,首级已经抓在手中,然后向哥舒翰报数:又一个!

勇不可挡的哥舒翰很快风生水起,天宝六载,老上司王忠嗣被诬落马,哥舒翰便被李隆基推上前台,出任陇右节度使。

天宝八载,哥舒翰迎来了一个人生高潮。

这一年,他办了一件大事——重夺石堡城。

两年前,正是因为不配合攻打石堡城,哥舒翰的老上司王忠嗣被诬落马。两年来,石堡城就是哥舒翰心中的一根刺,不拔掉它,哥舒翰寝食难安。

同样寝食难安的还有李隆基,他也想拔掉石堡城这根刺。

在李隆基的统筹下,陇右、河西、朔方、河东以及部分突厥精兵集中到了一起,总计六万三千人,李隆基把这六万三千人交给了哥舒翰,任务只有一个——重夺石堡城。

重夺石堡城并不容易,此城三面是悬崖峭壁,只有一面有路可以用兵,然而即使是有路的这一面,地势也极为险峻,而且无法大兵团作战,只能逶迤而上,采用最难受的仰攻方式攻打。

驻守石堡城的吐蕃士兵并不多,只有数百人,但粮食很多,另外滚木礌石也很多。粮食不缺,滚木礌石也不缺,居高临下的吐蕃士兵有恃无恐。

哥舒翰看着如鲠在喉的石堡城,派出了裨将高秀岩、张守瑜,命他们限期拿下石堡城。

石堡城果然难打,唐军屡次冲锋都被打退,几天过去了,石堡城依然醒目地挺立在那里。

哥舒翰大怒,他召回高秀岩、张守瑜,准备军法处置。

高、张二人跪了下来,提了一个要求:“请再给我们三天时间,三天攻不下,提头来见!”

哥舒翰一字一句说道:“好,三天,就三天!”

三天后,石堡城终被攻克,时隔八年之后,石堡城再回唐军手中。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哥舒翰。

然而,令哥舒翰遗憾的是,老上司王忠嗣无法与他一起分享胜利的喜悦了,就在这一年,王忠嗣暴死,再也无法与哥舒翰并肩作战。带着些许遗憾,哥舒翰继续着自己陇右节度使生涯,天宝十二载,哥舒翰又做了一件大事——收复黄河九曲。

黄河九曲即今天青海省黄河上游的S形区域,这块区域原本是唐朝边境重地,不想就是这么一块军事重地,居然在公元710年金城公主和亲吐蕃时,被吐蕃人以“嫁妆”的名义讨要了过去。

当时的皇帝还是不着调的中宗李显,边防官员也是一叶障目的败家子,光想着金城公主和亲两国其乐融融,却没有想到,国与国之间最后争的还是利益,哪管什么姻亲。

就这样,黄河九曲被当成嫁妆划给了吐蕃,后来便成为吐蕃进攻唐朝的一块关键跳板。

哥舒翰意识到黄河九曲的战略意义,便打起了黄河九曲的主意。可能是被哥舒翰打怕了,进攻黄河九曲地区时,哥舒翰并没有遇到太大阻力,很快,黄河九曲便重回唐军之手,哥舒翰再立一功。

胜利的战报传到长安,李隆基大喜,杨国忠也跟着大喜,李隆基的大喜是因为重收黄河九曲,杨国忠的大喜则有特殊含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此人不正是自己想找的那个人吗?

杨国忠想的没错,因为哥舒翰不仅战功卓著,更重要的是,哥舒翰与安禄山有很深的矛盾。

哥舒翰为何与安禄山、安思顺有很深的矛盾,史无明载,按照我的推测,不外乎两点:一、同行是冤家;二、哥舒翰主政的陇右战区与安思顺主政的朔方战区交界,两战区摩擦难以避免。可能正是基于以上两个原因,哥舒翰与安思顺矛盾很深,而安思顺又与安禄山是堂兄弟,因此矛盾便发展成三个人的矛盾,哥舒翰与安思顺、安禄山都不对路。

哥舒翰、安思顺、安禄山三人的矛盾渐渐地公开了,满朝皆知,这让李隆基左右为难,这三个人哪一个都是他倚重的节度使,缺了哪一个都不行,但偏偏,这三个不可或缺的人相互之间还不和,这就很麻烦了。

李隆基想了一个办法,他对三人说:“你们三个烧黄纸吧,结拜成异姓兄弟!”

三个节度使闻言,不敢违抗皇命,于是不情不愿地烧了黄纸,一起把头磕到了地上,从此结成异姓兄弟。然而,“异姓兄弟”的标签并没有改变问题的实质,哥舒翰与安禄山兄弟还是不和,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李隆基又想了一个办法,让资深宦官高力士出面摆了一桌酒,同时邀请了三位节度使出席,希望这桌酒化解三人之间的恩怨。

酒席的气氛一度向着和解的方向发展。

安禄山先端起了酒杯,对哥舒翰说:“我的父亲是胡人,母亲是突厥人,兄长的父亲是突厥人,母亲是胡人,这么算起来,咱们都是同一血统,怎么就不能和睦相处呢?”

安禄山说完,便很有诚意地看着哥舒翰。

和解的橄榄枝递到了哥舒翰手里,就看哥舒翰接不接。

哥舒翰回应说:“古人云:狐向窟嗥不祥,为其忘本故也。兄苟见亲,翰敢不尽心?”

哥舒翰的意思是说,古人说,狐狸冲着洞穴吼叫是不祥之兆,因为这是忘本,老兄如果愿意亲近兄弟,兄弟怎能不尽心回应?

哥舒翰这句话没有任何毛病,要说有毛病的话,只能说他忽略了一点:他忘了安禄山没有文化,太深奥的话他根本听不懂。哥舒翰说完,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但安禄山已经勃然大怒,吼道:“突厥狗,你竟胆敢如此嚣张!”

要说没文化真是太可怕了,没文化的安禄山压根儿没有听懂哥舒翰的意思,他只清晰地听懂一个“狐”字。

哥舒翰借用狐狸的典故说明同类之间要精诚团结、惺惺相惜,安禄山却误以为哥舒翰在用“狐狸”含沙射影骂自己,他是胡人,因此对发“胡”的音很敏感,于是便出现了大发雷霆的一幕。

一千多年后,有一个人也有同样的毛病,他头上生了癞子,于是便特别忌讳别人话语中提到“癞”,久而久之,“赖”也不行,“光”也不行,“亮”也不行,“灯”也不行,“烛”也不行。此人名叫阿Q,如果有一条时空隧道,阿Q会拥抱着安禄山安慰道:“兄弟,他们不理解你!”

哥舒翰原本将心向明月,不料明月却照到了安禄山的沟渠,哥舒翰不禁内心感慨:养儿不读书,不如养窝猪!哥舒翰正欲回骂,却被高力士一个眼色给制止了,只好顺势装醉,离席而去。

这下梁子结得更深了。

这样一来,便给了杨国忠见缝插针的机会。

当杨国忠向哥舒翰抛出橄榄枝时,哥舒翰毫不犹豫地接住了,不为别的,只为他们有共同的敌人——安禄山。

杨国忠与哥舒翰的联盟很快有了初步结果:不久,经杨国忠推荐,哥舒翰兼任河西节度使。

又过了一段时间,杨、哥二人的联盟又出硕果:李隆基晋封哥舒翰为西平郡王。

这是唐朝将帅受封的第二个王,与安禄山的东平郡王正好遥相呼应。

至此,哥舒翰成为杨国忠的忠实拥趸,在整肃安禄山的问题上他们目标一致。

如同一般人结婚时想不到离婚,正处于蜜月期的杨、哥二人也不会想到,日后他们居然有反目成仇的一天,当然这是后话了。

眼下,他们最大的敌人还是安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