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 逐托雅整肃后宫 扬军威朝鲜称臣

显佑宫秘笈载:崇德元年九月,侧妃扎鲁特戴青贝勒女,因未入宫妃之列,心生怨恨,辱骂海兰珠,殴宫女几至死。为整肃宫闱,逐其出宫,后嫁与叶赫金台石之子。入冬后,鸭绿江封冻,上征蒙古兵,亲统大军十万征朝鲜,国王李投降,从此臣服于清,腹背之患除矣。

在众人眼里,一向端庄贤淑的皇太极侧妃托雅,这些天就像变了个人,动辄发火,骂人,摔东西。贴身女官其其格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这不,一大早的,又闹腾开了。一个汉人宫女叫春杏的,像以往一样为她倒上了一杯热奶子,她刚喝了一口,尖叫起来:“贱货,你想烫死我呀。”说着,一下子将一碗热奶子泼到了春杏的脸上,烫得春杏“妈”的一声尖叫,扭头就跑。

托雅更火了:“小贱人你往哪跑,给我回来,看我不剥了你的皮。”她对身边女官其其格道:“还愣在这干什么,快给我追回来。”

春杏实在受不了这份气,她径直跑进了关雎宫。宸妃协助皇后处理后宫之事,她要到这来告托雅虐待奴才,并要求换个主子。

春杏为什么如此大胆,敢告自己的主子。原来,天聪五年时,皇太极为了制止各级官吏虐待奴才,重新修定了《离主条例》,条例中规定:

凡八旗贵族犯有私行采猎、隐匿战利品、擅杀人命、奸污属下妇人等罪行,准其属人和奴仆告讦。告讦属实,可以离开主子。

其其格一看,春杏跑进了关雎宫,不便再追,只好回来复命。托雅更是火冒三丈:“这个小贱人,竟敢跑到狐狸精那去告状,哼,我也是蒙古人,谁怕谁呀,我看那个狐狸精敢把我怎么样?”

“主子,你小声点,这话要是叫皇上知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怕什么,我现在什么也不怕,皇上知道了更好。皇上为什么偏心眼儿?我犯了哪条哪款了?六个蒙古女人,封了五个,偏不封我,这叫人怎么看我?我还有什么脸见人?我也是黄金血统,真正的天潢贵胄,我们扎鲁特部就比他们科尔沁低一等吗?”说着竟委屈地大哭起来。

其其格劝道:“主子,别哭了,当心哭坏身子。”

“我就哭,我就哭,哭死了拉倒,那个东宫的位子本来是我的,为什么给了海兰珠?早知道这样,我嫁到这来干什么,天天的受这份窝囊气,还不如死了好。”

“主子,你这么哭,别把奶水哭没了,孩子要是没了奶,可就麻烦了。”

“麻烦什么,让奶妈喂就是了。”

托雅春天时生下了一个女孩,圆脸、大眼睛,小脸红扑扑的,十分好看,皇太极喜欢的不得了。但托雅却不大喜爱:要是个男孩,我东宫的位子也不至于叫狐狸精抢去。

托雅有些冤枉海兰珠。海兰珠、窦土门、囊囊太后没进宫之前,托雅的位子排在第三,仅次于现在永福宫的庄妃。因为当时她住在东屋,人称三福晋,也有称她为东宫三福晋的。海兰珠现在住在东宫不假,但和她原来那个东宫是两回事。海兰珠现在位居第二,按从前的排法应称之为二福晋,三福晋是现在的囊囊太后,要说有谁抢了她的位置,也不应是海兰珠,而是囊囊太后。

可海兰珠太受皇上宠爱了,把所有的妃子都比了下去,其他妃子心里也都有怨,但谁也不敢说。托雅却不然,她仗着自己是蒙古血统,原本是位居第三的东宫福晋,现在一下子被抛到了众妃堆中,与众妃一起吃大锅饭菜,差一点没像其他妃子那样,几个人睡一间屋。她心中失衡了,心理失态了。

海兰珠刚刚用过早膳,春杏就哭着跑了进来,跪在了她面前。海兰珠问道:“怎么,又挨打了?”

春杏扬起脸:“娘娘,你看。”

海兰珠看到,一张十分漂亮的脸蛋,变得通红,有的地方还起了泡,便吃惊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三福晋嫌奴婢热的奶子烫嘴,就一下子泼到奴婢的脸上了。”

海兰珠叹了一口气道:“你也是,你主子这些日子心情不好,作下人的应格外小心才是,把奶子煮得那么热干什么?”

“娘娘,再凉点就该挨打了。”

海兰珠心中叹道:“这个托雅,没完没了,闹了三四个月了,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她问春杏道:“那你跑到本宫这干什么?”

“请娘娘给奴婢换个主子,奴婢无能,侍候不好我家主子。奴婢要是回去的话,非叫主子打死不可。”

海兰珠想了一会:“你主子现在心情不好,当下人的应多体谅,想办法让她高兴,这才是你的本分。我大清是有个《离主条例》,但那上面并未说受了点委屈,就可以换主子,况且,你让本宫换谁去,谁还能比你更了解你主子,起来吧,本宫送你回去,给你讲个情,这点面子她还能给。”

春杏见宸妃娘娘亲自送自己回去,心里多少有了些依仗,只好遵命。

托雅正在屋中大骂:“其其格,你死在那干什么?就在那看你主子受这份窝囊气?你去,去把那个小贱人给我弄回来。”

海兰珠一挑门帘进了屋中:“托雅妹妹,一大早的,什么事值得生这么大气,别气坏了身子。”海兰珠口气和蔼,带着笑容。

俗话说“恨棒不打笑面人”,可托雅今天却一反常态,她看着海兰珠,心中骂道:“就是这个狐狸精,夺了我的位子,搞得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按规矩,见了宸妃她应该跪拜,可她坐在炕上动都没动,“嘿嘿”一声冷笑,“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东宫大福晋,您这么尊贵的人到我这下贱的地方来,也不怕辱没了身份?”

面对托雅的夹枪带棒,海兰珠显得十分宽容:“托雅妹妹,别生气了,下人一时疏忽,我已经责骂了她,你就放过她这一回,春杏,还不快来给你主子赔罪。”

春杏跪下哀求道:“奴婢该死,请主子开恩,饶了奴婢这一回。”

说来也巧,海兰珠的爱犬大黄跟了进来,托雅借机大叫起来:“哪里来的野狗,也敢往我的屋里闯,其其格,快,快轰出去。”

托雅认识大黄,其其格当然也认识,其其格看着宸妃,又看了看托雅,真有些左右为难。托雅见其其格不动弹,气得一拍炕沿:“怎么,小贱人,你也想找死呀。”

其其格没办法,只好喝道:“大黄,出去。”

海兰珠站在地当中,脸色当时就变了:这个托雅,给脸不要脸,真是疯了,你以为本宫好欺负,是吗?回头我就给你点颜色看看。她厉声道:“托雅,我告诉你,照理说,按大清《离主条例》,我完全可以收留春杏,可考虑你身边没人,也不想把事情搞得满城风雨,这才把人给你送回来了,怎么处治,你看着办。”她对身边的女官道:“走,回宫。”

从托雅那出来,海兰珠便直奔清宁宫。哲哲见海兰珠一脸怒气,笑道问:“谁把咱们科尔沁的仙女气成这个样子?别说,珠儿,你生气的样子更好看。”

“姑姑,人家气成这个样子,你还寻人家开心。”

“说说看,谁敢惹咱们珠儿生气。”

“还有谁,托雅。”

“怎么,又闹上了?”

“光闹还好说,这回连我都骂了。”海兰珠将事情经过学了一遍。

哲哲气得骂道:“这个托雅越来越不像话了,这么下去,后宫还不叫她闹翻了天。”

“姑姑,我看这才是个开头,要是不把这股歪风压下去,皇上的后院可就起火了。”

哲哲道:“珠儿,你看怎么办?”

“杀一儆百。”

“怎么个杀一儆百?你说得明白些。”

“这个托雅是个祸乱的根苗,留在宫中,以后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乱子来,我看就贬出宫中,另嫁他人。”

“皇上的女人,逐出宫去,怕汉官们非议。”

“姑姑,我想过了,留在宫中如何处置?贬为女官,充作下人?高墙圈禁,赐死?都不妥。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咱蒙古黄金血统,托雅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代善哥哥说过,汉人有汉人的礼仪,我们蒙古有蒙古的习俗,不去管他。”

哲哲道:“好吧,就这么办。”

“姑姑,对托雅的惩处,我不好出面,否则,叫其他人看了,还以为我挟私报复呢,还是由姑姑出面的好。”

“你这个鬼丫头,点子就是多。”

二人正在商议,其其格跑了进来:“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你们快去救救春杏吧,要是再晚一步,就叫主子打死了。”

哲哲吓了一大跳:皇上对打死奴仆的事十分痛恨,惩处起来也格外严厉,真要是宫中打死了人,今后叫皇上如何面对百官?她来不及多想,急忙奔托雅处而来。

老远就听到托雅的咒骂声:“打死你这个小贱人,看你还敢不敢告状。”啪、啪,一鞭子接着一鞭,边抽边骂。哲哲挑帘冲了进来,大声喝道:“托雅,住手!”

春杏已昏死过去,地上凝了一大滩血。哲哲脸气得煞白:“托雅,你疯了?”

托雅这时真像个疯子,她满头大汗,头发凌乱,嫉妒、怨恨、委屈,淹没了她的理智。但当她见皇后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才知道事情闹大了,她将举起马鞭的胳膊垂下,跪拜道:“臣妾问皇后娘娘圣安。”

哲哲这时顾不上和她理论,一看春杏还在喘气,吩咐道:“快传御医。”哲哲哈下腰,只见春杏的衣服都被抽烂了,衣服的碎片,贴在了肉里,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方。

“托雅,你也太狠了,把人打成这样,怎么能下得了手?”

女官们想将春杏搀扶起来,哲哲道:“不要搀,就这么躺着,一会让皇上也开开眼。”

托雅一听皇上要来,刚才那些个泼劲,全都化作了乌有。她哀求道:“皇后娘娘,臣妾一时犯混,你就饶了臣妾这一回,臣妾再也不敢了。”

哲哲根本不理她,继续吩咐女官道:“传各宫妃子及女官们到托雅屋中议事。海兰珠,你回清宁宫,一会皇上下朝,就请皇上到这来。”

皇太极下朝后,过翔凤楼,进入内庭,见天井内一个人也没有:“奇怪,人都哪去了?”他正在四处张望,海兰珠从清宁宫走了出来:“臣妾叩见皇上。”

皇太极问道:“宫中人都到哪去了,发生了什么事?”

“宫中所有的人现在都在托雅处,皇后吩咐臣妾,只要皇上一下朝,就请皇上过去。”

“托雅怎么了?到她那干什么?”

海兰珠道:“皇上过去一看就知道了。”

皇太极进入屋中,一看躺在地上的春杏,什么都明白了,他气得骂道:“怪了,这人只要一沾上莽古尔泰的边,就变得混帐起来,托雅,你知罪吗?”

众妃子跪在地上,被皇太极的这句没来头的话搞得一团雾水,托雅低着头一声不吭。

皇太极见她不回答自己的问话,火更大了:“怎么,你还不认罪?”

托雅这时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皇太极,眼神中满含着女人对丈夫的爱恋、哀怨、委屈。皇太极的心当时就软了,他本想严惩托雅,可看着她的眼神,叹了一口气,心中想道:“咳,算了吧。”他坐到炕沿上,“托雅,你跪着,其他人都站起来。”

“皇后,你看这件事怎么处治?”

“托雅近几月来,一直在宫中胡闹,多次在众妃子面前发牢骚,说海兰珠夺了她的位置,暗中辱骂海兰珠是狐狸精,今天又无端打伤宫女春杏,若不是臣妾来得及时,春杏此刻怕已没命了。皇上多次下令不许打杀奴仆,并刚刚惩处了硕托贝勒,倘宫中发生打死奴仆的人命案,叫皇上如何向臣民们交待?身为人君之妃,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当为天下妇人之表率,似托雅这般争风吃醋,拨弄是非,与山野村妇何异。臣请皇上下旨,予以严惩。”

突然,东屋的小公主醒了,“哇哇”地哭了起来,其其格赶紧过去,将公主从摇车中抱到托雅这:“主子,小公主饿了。”托雅解开怀,给女儿喂奶。小公主含着乳头,大口大口地吸吮着,脸上露出了微笑。托雅深情地看着女儿,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此刻春杏也醒了过来,她看着一屋子的人,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

皇太极道:“托雅,朕知道你心中有怨,宫中六个蒙古女人唯独没封你,可你没想想,朕为什么这样做?你以为你和你姑姑,莽古尔泰的大福晋暗中往来的事,朕不知道?朕所怨恨者,你偏偏去亲近,你已经知道莽古尔泰他们在图谋不轨,却知情不举。今天你又在内廷施暴,险些陷朕于不义。你以下犯上,辱骂东宫,争风吃醋,拨弄是非,如此三大罪状,每一条都是死罪,念你为朕留下了两个女儿,又念你父亲戴青为我大清立有功劳,就免你一死,但宫中你是不能呆了。哲哲,立刻将托雅押出宫去,找个地方先安顿下来,日后为她寻个功臣子弟嫁了,也算是对他父亲的一个交待。”

至此托雅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被封,原来是沾了莽古尔泰的大福晋,也就是自己姑姑的光。她一听说要被逐出宫去,吓得奶水当时就没了,小公主吃不到奶,又“哇哇”地哭开了。

哲哲道:“其其格,你将孩子抱到奶妈那去。”

托雅万般不情愿地将孩子交给了其其格。哲哲道:“皇上仁慈,臣妾遵旨。托雅,走吧。”

托雅哭叫道:“皇上。”

皇太极一挥手:“去吧,你的东西,下人们会给你收拾好送去,至于孩子,就不能带出宫了。”

女官们上前押着托雅往外走,托雅哭叫着:“皇上,我的女儿……”

托雅被押下去后,皇太极对众妃道:“古人讲修齐治平。齐,就是齐家,家若不能齐,何以治国平天下?尔等十六个人,若是每人每天给朕制造一个麻烦,朕一天还用干别的吗?朕齐家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法’,国法无情,家法也无情,有敢犯者,定要依法严惩。朕肩上挑的是江山社稷,这副担子千斤重啊,你们作为朕的女人,当为朕分忧,而不是添乱,对争风吃醋拨弄是非的女人,宫中一个也不能留,轻者逐出宫,重者赐死或高墙圈禁,你们听明白了吗?”

众妃子齐声应道:“听明白了”。

皇太极挥挥手“好了,散了吧。”众妃子给皇上和皇后跪安后退了下去。

阿济格和多尔衮相继凯旋,此次征明收获甚丰,共获人畜十八万,庆功会上阿济格颇为得意,几杯下肚,话就多了起来:“皇上哥哥。”

众人一听坏了,不叫皇上,叫上了皇上哥哥,不伦不类,又喝多了。

“皇上哥哥,明国将士的心理防线这回可真的彻底崩溃了。我八旗大军所到之处,明军望风而逃,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也就是在定兴城打了一场像样的仗,有个叫鹿继善的老匹夫,六十二岁了,是什么告老还乡的光禄大夫,不好好在家呆着,帮助知州薛一鄂守城,我们一直攻了六天才攻进去,损失了一百多弟兄,这个老匹夫真是可恨之极,被我连砍三刀,送他回姥姥家去了。其余各州县,根本不堪一击,臣弟真想痛痛快快的拼杀一场,可他们见了你就跑,这仗打得真没劲。班师时,我令众将都穿上花衣裳,沿途到处写上,明国各路官员免送,大大方方地从冷口出关,谁也不敢来追,气得臣弟率众将先出了关。”

皇太极听着不对劲,先出了关?他问道:“那你的大部队呢,你的辎重呢?”

“在后面呀。”

皇太极脸色变了:“这么说,你置辎重于不顾,自己先走了?”

“是呀,明军都是些饭桶,连个喘气都没见着。”阿济格依然是得意洋洋。

皇太极却气得拍案而起:“胡闹!兵者,凶险之事也,若明军趁你大意之时追击,你的辎重怎么办?”

阿济格一愣:“皇上哥哥,这是怎么了?生哪门子气,我倒是盼着他们追,可谁敢呐。”

皇太极道:“饶余贝勒。”

“臣在。”

“当时你干什么去了。”

“臣劝过他,但他不听。再者,明军也的确不敢出来,我们越是这样,他们越是害怕,怕中咱们的埋伏。”

皇太极气得骂了起来:“阿济格,你个混帐东西,你这是拿咱们八旗弟兄的生命当儿戏。”

阿济格被皇太极一骂,吓得酒醒了一半,他急忙跪下:“臣弟不敢。”

“你不敢?你已经这么干了。兵法云,骄兵必败,你骄傲到什么程度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明军中再有一个像鹿继善似的人物,你丢了辎重不说,还得有多少将士丧命?诸葛亮用空城计,那是因为失了街亭,你这是演的那一出?真要是诱敌出战,也应作好准备,可你却丢下辎重不管,扬长而去,真是荒唐之极。来人,将武英郡王绑了,押出大清门,示众半天,以示惩戒。”

济尔哈朗站了出来,为阿济格求情道:“武英郡王此番征明,俘获甚丰,功大于过,念其征战艰辛,就饶了他这次。”

代善亦出面讲情:“皇上,武英郡王喝多了,都是些酒话,不足信。”

皇太极怒气不消:“你们都知道做好人,朕就不会做?朕并未说他无功嘛,只是他带兵如此荒唐,岂能不惩处?既然你们讲情,示众就免了,你自己掌嘴十个。”

阿济格无奈,只好抡起胳膊自己,才了三下,嘴角就渗出血来。皇太极心中不忍道:“好了,好了,就打这些,看你以后还有没有记性。”

再说朝鲜国王李倧及众大臣,听了两位参加皇太极改元大典使臣的奏报,便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大臣洪翼汉道:“皇太极自恃武力强大,必发兵来犯,臣以为要立即派人去天朝,请其从海上发兵,要将所有的火器都运至义州和平壤,要派重兵把守二城,严阵以待,若女真来犯,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以雪当年之耻。”

朴东善却道:“陛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十年前臣也是主张拼死一战的,可到了金营后才知,敌势甚众,以我国当时之兵力根本无法与之抗衡,何况现在了。名声气节当然重要,但国家的存亡,数百万民众的性命更重要,万万不能逞一时之气,铸千古大错。”

大臣玉堂驳斥道:“士可杀不可辱,我们每年为向他们进贡,耗尽了民脂民膏,受尽了屈辱,如此摇尾乞怜,虽生不如死。十年前,若不是你朴大人向金狗低头,定了城下之盟,也不至于到今天。”

朴东善道:“天朝有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今天朝内忧外患,自顾不暇,十年前,他们都没能发兵相救,何况今日?臣服于金和臣服于明,没什么两样,而金现在强于明,又与我国相邻,朝发兵暮可抵义州,我们何必偏要与金为敌,自讨苦吃呢。”

洪翼汉怒发冲冠:“朴大人,圣人之书都叫你读哪去了?你还有点气节没有?为何出此无君无父之言,难道你就不怕留千古骂名?”

朴东善面对压力,毫不退让:“若能保全国中数百万人之性命及祖宗留下来的江山,别说是留千古骂名,就是粉身碎骨又有何妨?”

主战大臣们骂道:“想不到我朝也会出现秦桧。”

大臣玉堂已是义愤填膺:“陛下,三千里江山岂能容金狗践踏,文明古国岂能屈膝于野蛮之邦?臣愿率兵奔赴义州,与金狗决一死战。”

李倧被主战派激得热血沸腾:“战,誓死一战,寡人决不做阶下囚。”

延至八月,明朝总算来人了,但来的仅仅是个监军,他同那些主战派一样徒发豪言壮语,连一兵一卒也没带来。朴东善叹道:“我国百姓又要遭战乱涂炭之苦!”

进入十月,英额尔岱再也沉不住气了,他再次提出出兵朝鲜,报仇雪恨。

崇德元年十二月二日,已是滴水成冰,皇太极亲统包括蒙八旗在内的十万大军,铺天盖地般地向朝鲜压去。英额尔岱率领他的五百受辱弟兄,怀着极强的复仇心理,发疯般地冲在最前面,一路上势如破竹,摧枯拉朽,不可阻挡。十二月十二日,克郭山城;十三日,定州守将投降;十四日,多尔衮攻进平壤;大年三十,皇太极率军攻占了朝鲜首都汉城。李亡命到了南汉城,将妃子、子女都送到了江华岛上。

此时的清军已有水师,孔有德率部没费吹灰之力就将江华岛上的妃子大臣们一个不剩地俘回了汉城。于是,英额尔岱带着大清国给李的最后通牒,再次面见朝鲜君臣。李此时已陷入绝境,他悔不听朴东善之言,导致今日惨败,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与朴东善一起出外迎接英额尔岱。

英额尔岱此时以战胜者的身份走进了李的行宫,进到宫中,便用目光搜寻那几位主战的大臣。以洪翼汉为首的几个主战派恰好都在,英额尔岱心中骂道:“杂种们,爷爷今天绝绕不了你们。”

他打开御旨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朝鲜国王李归降之意,朕已知之,但朝鲜君臣反复无常,屡降屡叛,今若归降,必须示之以诚:

“一、尔国今后不得再用明国年号,立即断绝与明国的一切往来,废止并交出明国颁发的所有诰命册印;

“二、使用大清国崇德纪年,每年三大节日往来礼节沿明国旧制不变。

“三、每年向清廷朝贡一次,其贡品数目有:黄金一百两,白银一千两,水牛角二百对,豹皮一百张,鹿皮一百张,茶叶一千包,水獭皮四百张,青鼠皮三百张,胡椒十斗,腰刀二十六把,顺刀二十把,苏木二百斤,大纸一千卷,小纸一千五百卷,五爪龙席四领,各样花席四十,白萱布二百匹,各色棉两千匹,各色细麻布四百匹,各色细布一万一千四百匹,米一万包。

“四、李长子和另一子,及诸大臣子弟为人质,常驻沈阳。

“五、惩办主战大臣,交给清廷处置。”

宣读完圣旨,英额尔岱道:“国王妃及子女现均已被我俘获,皆安然无恙,我们并未往他们身上抛狗屎,这是王妃给你的信。”

李含泪看罢:“事已如此,寡人愿接受所有条件。”

洪翼汉双目圆睁,大骂道:“金狗,尔等欺吾国太甚,告诉你家主子,叫他不要忘记卧薪尝胆旧事,我堂堂朝鲜民众,不会永久任尔宰割。”他转而面向朴东善,“你们这些个奸臣,卖国贼,三千里江山就毁在了你们手里。”骂了一通后,一头向庭中柱子撞去。

英额尔岱已经料到他会自尽,一扬手,一把匕首“刷”地飞了出去,正中洪翼汉小腿,洪翼汉当即扑倒在地。英额尔岱笑道:“想死,哼,没那么容易,别忘了你们几个干的好事。”

英额尔岱道:“国王陛下,以上条款限三日之内答复,但这最后一条惩办主战大臣一事,要立即执行。”他不顾李的态度,喝令手下道:“把这几个大英雄绑了,押回大营。”

李泪流满面,众大臣也是无可奈何,眼睁睁地看着清兵在朝鲜行宫将人带走。待清兵走远,李与大臣们哭成一片。

英额尔岱恨不能将这几个主战派千刀万剐,一路上极尽羞辱之能事。到了大营,皇太极道:“先将他们押入大牢,受降之时还有用处。英额尔岱,你不能把他们折腾死,到时朕要活的。”

押到大牢,英额尔岱对看守道:“就是这几个王八蛋,往我们身上扔猪粪,我们一行五百人差点没死在他们手里。”

看守道:“这好办,饿他们两天,然后给他们吃猪粪拌饭。”

两天过后,英额尔岱来到了大牢,只见这几位已经饿得有气无力,奄奄一息。看守将用猪粪拌成的白米饭端到了他们跟前。饿到快死的份上了,哪里顾得了许多,一个个狼吞虎咽,一桶白米饭不大功夫就都吃了进去。他们边吃边流泪,英额尔岱却哈哈大笑。

看守又拎来一桶水,当着几位的面先撒上一泼尿,然后送入牢中。几位闭着眼睛,每人都喝了一大碗。英额尔岱已笑出了眼泪:“王八蛋,你们当初将事做绝了,今天老子要好好折腾折腾你们,让你们也知道知道被人羞辱的滋味。”

正月三十日,朝鲜国王率群臣走出南汉城,到大清兵营投降。清军在汉江东岸筑一高坛,坛上搭起天子黄幄,皇太极端坐于黄幄之中,接受了李的降表。仪式结束,皇太极带着李骑上马巡营一周。李一看,八旗兵火器齐备,兵强马壮,旌旗猎猎,猛将如云,惊得他面如土灰,暗自庆幸选择了投降,若战下去,国破家亡矣。他对朴东善道:“早知如此,以臣礼事之就是了,何苦又遭此兵燹。”

回到大营,皇太极盛宴款待朝鲜君臣:“朝鲜国既然已经成为我大清臣属,便是朕的子民,朕自当呵护。来呀,将礼品呈上来。”

英额尔岱用朝鲜语宣布礼单明细:东珠十六颗,其中国王三颗,王妃和李儿子们各一颗,朴东善两颗,又有貂皮、蟒缎、玉器等,随行人员均有赏赐,赏赐之厚,令朝鲜君臣惊讶不已。

席间,皇太极命将洪翼汉、玉堂等几个主战大臣带了上来。他们遥遥跪在下面。皇太极怒斥道:“你们几个混帐东西,朕派大臣议降,你们可以降,也可以不降。两国交兵,不斩来使,何况当时并未交兵,你们为何辱我使臣?尔国使臣到我国,朕从来都是以礼相待,你们却往朕的使臣身上扔猪粪,亏你们想得出来。孔子有言,士可杀而不可辱,你们辱我使臣,该当何罪?”

俗话说,任你坚心如铁,禁不住官法如炉,经过近十多天的炼狱,几位主战派的精神已彻底崩溃,就连洪翼汉也垮了,伏在地上唯有发抖而已。

皇太极继续羞辱道:“你们以为你们是忠臣,是大丈夫,是国之栋梁?可朕以为,你们是朝鲜国最大的罪臣。立庙堂之上,不能为君王出谋划策,安邦定国,却给国家造成巨大灾难,你们比那些个奸臣更可怕。几个奸臣无非是捞几个臭钱,搞几个女人而已,为害毕竟有限。而你们,看看吧,君因尔等受辱,民因尔等遭难。君辱臣死,尔等还有什么脸面苟活于世上?”

李倧本是个没主意的人,听了皇太极的一番话,也在一旁骂道:“都是你们几个混帐,害得寡人构怨于大清,你们可知罪?”

皇太极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尔等往朕的使臣身上扔粪便,今天也要让你们尝尝粪便的味道。押下去,给他们换上女人衣服,与猪关在一个囚车中,游街示众!然后押回盛京。”

宴会结束,皇太极亲送朝鲜君臣回宫,回来后,皇太极哈哈大笑,众人不知皇上所笑何事,跟着傻笑。

多尔衮问道:“皇上,您笑什么?”

“朕笑朝鲜君臣,真如文程先生所言,皆乌合之众尔,从今后断不会再叛矣。你们看那个李倧,不就是活阿斗吗?若俘至盛京,必乐不思归矣。”

孔有德奏道:“皇上,朝鲜之所以屡降屡叛,非常重要的原因,是由于皮岛上明军的存在,如今朝鲜已平,臣请率兵一鼓作气,攻下皮岛,拔掉明国在海上最后一个钉子。”

皇太极道:“此正朕之愿也。但皮岛从毛文龙开始经营,至今已有十余年,各种攻防设施齐备,易守难攻,海战不同于陆战,恭顺王当认真筹划。”

“请皇上放心,臣熟悉皮岛地形,其中尚有旧部,里应外合,定能平之。”

“如此,明之海上牵制便可彻底解除,朕便可全力残明了,就请恭顺王再幸苦一番!”

“臣愿效犬马。”

二月初二,皇太极班师回朝,李率大臣们跪送,一直送出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