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自我亲密行为

一位妇女站在月台上,即将登车时她突然一阵惊恐。丈夫问她是否关了厨房门,她突然意识到她没有关。她该怎么办?在出声之前,她张大嘴,一只手举起来捂脸。开口说话以后,她的手还是捂着脸。过了一阵,那只手才放下来,下一个行为链随即开始。我们不追踪这个行为链,相反,让我们集中看那只手,因为手是通向身体亲密行为一个新世界的线索,这个新世界就是自我亲密行为。

在那恐怖的一瞬间,那位妇女立即拥抱自己,给自己安慰,她用手去捂脸。无意之间,紧张的情绪驱使她去触摸自己、安慰自己;其他情况下,那是爱人安慰她的亲密行为,或者是她小时候受伤害时父母安抚她的动作。在这里,替代爱人或父母安抚的是她自己的手。以手捂脸的动作自动发出,不假思索,毫不犹豫。做这个动作时,她的面颊还是自己的面颊,然而在象征意义上,她的手已经成为另一个人的手,即爱人或母亲的手。

这类自我亲密行为我们难以识别,但它们和以上各章介绍的亲密行为从根本上说是一样的。表面上,它们是“一个人”的行为,实际上,它们是无意识模仿两个人的行为,身体的某一部分成了想象中的亲友安慰我们的亲密行为。换言之,它们是假性的人际交往动作。

在这个方面,这类动作是第五种亲密行为源头,也是本书要讲的最后一种身体亲密行为。五种亲密行为可以概括如下:(1)我们紧张和/或压抑时,我们亲爱的人可能会拥抱我们或拉一拉我们的手,给我们安慰;(2)亲人不在场时,触摸我们的可能是提供专业服务的人,比如医生,他可能会拍拍我们的手臂,叫我们别担心;(3)如果身边只有宠物狗或宠物猫,我们可能会把宠物揽入怀中,用脸去贴那毛茸茸的身体,在温暖的皮毛中寻求安慰;(4)如果我们独自一人,深夜被令人毛骨悚然的响声惊醒,我们可能会抓住被单裹在身上,在那温柔的拥抱中寻求安全感;(5)如果上述条件都不具备,我们还有最后一招,那就是自己的身体;我们可以用各种办法拥抱、搂抱、紧抓和触摸自己、安慰自己,以消除自己的恐惧。

如果你花点时间观察,看看人们的行为举止,很快就会发现,自我触摸司空见惯,比你最初的想象更加常见。不过,如果你认为一切自我触摸行为都是人际亲密行为的替代动作,那就错了。比如,在腿上挠痒就不是别人给自己挠痒的替代动作,那只是为了挠痒,自有其意义,没有任何隐蔽的亲密因素。由此可见,不夸大自我亲密行为至关重要。为了准确理解亲密行为的意义,最好是先提出一个基本问题:我们如何并为何触摸自己的身体?

带着这个问题,我分析了数以千计的人类自我触摸行为的例子。首先发现的是这样一个事实:头部是接受亲密接触的最重要的部位,手是最重要的给予亲密接触的器官。虽然头部占人体的比例很小,但它接受的亲密接触大约占总量的一半。

辨识头部所受的亲密接触,我们可以把这类动作分为650种。具体步骤是,记录所用的手的部位,观察接触如何完成,看看头部的什么部位受到触摸。结果很快显示,头部的亲密动作分为四大类。虽然前三类本身有趣,但和我们这里的研究没有直接关系,所以我们点到即止。然而,这三类也很重要,不能不列,且有必要单列,使之与真正的自我亲密行为区别开来。兹将这四类头部动作分述如下。

(1)保护动作。举手护头,以减少对感觉器官的刺激。想要少听时,手就捂住耳朵;想要少闻时,手就捂住鼻子;如果光线太强,手就遮住眼睛;如果完全不能忍受强光,就完全蒙住眼睛。同理,为了减少讯息输出,手可以举起来遮住嘴巴,以掩饰一部分面部表情。

(2)清理动作。手举起来到头部去挠、揉、剔、擦或做类似的动作。梳理头发的动作也属于这个范畴。其中一些动作真是为了清理,但许多是“紧张的”动作,因情绪紧张而引起,类似于动物行为学(ethology)所谓的移置活动(displacement activity)。

(3)特殊信号。手举起来到头部去完成象征性动作。手背触下巴、手心向下的动作表示“我吃饱了”,象征“食物”已经到了食道口。少年嘲笑人时,用“大拇指摸鼻子”,其余手指展开呈扇形。这一动作起源于象征斗鸡的鸡冠,成了发出威胁的手势,所以它又叫作“斗鸡冠”。在一些国家,另一个象征性的侮辱动作是两只手放在太阳穴上做成两只犄角,大拇指顶太阳穴,食指抬起,略微弯曲。一个常见的自辱动作是食指对着太阳穴,状如想象的手枪,呈射击状。

(4)自我亲密动作。举手至头部模拟人际亲密行为。令人惊奇的是,竟有4/5的手对头的动作属于这个自我亲密动作。看来,我们摸头的主要原因是无意之间模仿他人触摸我们的动作,借以得到慰藉。

最常见的自我亲密动作是用手托住头,手肘支撑,前臂承受头部重量。当然可以说,这一动作显示颈部肌肉疲劳;但如果仔细观察就可以显示,疲劳不能解释大多数手撑头的情况。

在这个动作里,那只手的功能不仅是自身的功能。手得到手肘的支撑,其力量更大,支撑更坚实,它似乎在替代“想象中伴侣”的肩头或胸脯。在妈妈或恋人的怀抱里,我们常常把脸贴在他们身上,用面颊去感觉他们的温馨。我们手托面颊时就可以重温那样的感觉,使自己感到舒服和亲密。再者,因为这个动作的源头比较模糊,我们可以在公开场合做这个动作,不会被认为是幼稚的。吮吸拇指模仿婴儿期吮吸妈妈乳头的动作也使人舒服,但那伪装能一眼看穿,所以我们总是避免这个动作。

另一个常见的动作是举手托住头部,比如那位月台上的妇女在震惊时以手掩面的动作。此时,因为头部没有支撑,所以它不会做出倚靠的动作;看来,这一动作和用手捧住面部或头发摩挲的关系更加紧密,恋人相拥时,用手摩挲面部或头发的动作被用来给拥抱加温。在这里,手的功能是伴侣象征性的手,而不是伴侣象征性的胸腹或肩头。

嘴这个部位很受人注意。在这里,最常见的动作是用手指或拇指而不是用五指去抚摸嘴唇。手指或拇指抚摸嘴唇时,其功能就是替代母亲的乳房和乳头。吮吸拇指的动作很罕见,已如上述,但稍加修饰、不那么显著的吮吸拇指的动作却比较常见。最简单的修正动作是拇指尖放在嘴唇上,既不放进嘴,也不吮吸,但亲密接触给人抚慰的功能已在其中。食指尖端、侧面和背部也常用来触摸嘴唇,且时间较长。这个动作也有安抚作用,使人朦胧中下意识地回想起婴儿期的吸奶动作。

手指抚摸嘴唇还有一个更加精致的形式。有时,食指或拇指轻轻地、缓缓地在嘴唇上摩挲,再现婴儿嘴唇在妈妈乳房上摩挲的情景。特别焦虑时,咬指关节或指甲的动作出现了。遭遇挫折时,这个动作变本加厉,很容易造成损伤,以至于失去整个指甲,指尖光秃秃,周围皮肤猩红溃烂。

在手对头的各种接触中,最常见的动作按频率排序如下:(1)手托腮帮子,(2)手托下巴,(3)手撩拨头发,(4)手捂面颊,(5)手指触摸嘴唇,(6)手触太阳穴。男女两性都做这些动作,但两种动作有强烈的性别差异。女人撩拨头发的动作是男人的3倍;男人手触太阳穴的动作是女人的2倍。

离开头部沿着身体往下看,我们很快就发现其他形式的自我亲密行为。我们都熟悉新闻电影记录地震或矿难创伤的画面。一位悲痛欲绝的妇女的动作就不仅是以手捂面了;在那样的情况下,以手捂面不足以平息她快要崩溃的情绪。她的动作更大,会紧紧抱着自己的身子,猛烈摇晃,悲痛欲绝。她坐在倒塌的家园前,或几近绝望地坐在矿井口。如果不是和另一位矿难者的亲人拥抱,她就会拥抱自己,来回摇晃,仿佛回到婴儿期惊吓时母亲抱着她摇晃一样。

这是极端情况,但我们大家每天都在用一个类似的自我亲密动作,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情况不紧张,动作也不紧张。双手抱胸前反应的情绪比较平稳,痛苦时紧紧抱着自己的强度较大。这个抱手的动作也是自我亲密行为,能起到一定的安慰作用;这是我们略处守势时的典型动作。比如,我们在派对或其他社交场合与不太熟悉的人交谈时,如果有个人走得太近,“近得使人不舒服”,我们就手臂交叉放胸前,以恢复舒服的感觉。一般地说,我们几乎意识不到这个动作,也不会意识到,这个动作和周围人的动作有何关系,但其运作方式使之成为无意识的社交信号。比如,如果一个人堵在门口不让人进,他就可以手臂交叉抱胸前,表示“闲人免进”。对他而言,这个动作有安抚作用,但对他人而言,这个动作肯定有威慑作用。其信号是,他以自我拥抱的方式把人拒之门外,他在这个动作中找到了自足的力量。

另一个我们大家每天都用的自我亲密行为是“和自己拉手”。一只手行使自我的功能,另一只手拉着它,其功能是想象中的同伴安抚的手。这种动作有几种姿势,比如,我们想要和同伴紧拉着手时,我们就和他十指相扣,使两人的互动紧密而复杂。与此相似,没有朋友在场时,我们就可以用自己的两只手十指相扣,借以再现那样的情景。在紧张时刻,我们用力十指相扣,以至于不知不觉间手指都发白了。

再往下,其他部位也有肢体受压的现象,这可见于我们双腿交叉的坐姿中。这个动作也有安抚和镇静的作用,使我们回想起父母抱我们、我们双腿盘在父母身上的情景。

在维多利亚时代,女性在公共场所或社交场合是不准盘腿的,正式的礼仪严格禁止这么做。至于男性,限制并不那么严格,双腿可以交叉,但抱膝头或脚却是不行的。今天,限制不复存在,随机调查叉腿的动作大致是这样一个比例——女性占53%、男性占47%,可见自19世纪以来,男女两性的礼仪差别不复存在。然而,两性叉腿的形式还是有两点差异。脚踝盘在另一条腿的膝头或大腿上的动作几乎总是男子的动作,原因大概是,这个动作使女性的胯间暴露过多。有趣的是,即使在穿裤子的时候,女性也避免这个动作,显然她心里想到的仍然是穿裙子时要注意的动作。第二点差异和叉腿时脚的位置有关系。如果上面的脚压在另一条腿的小腿上,那一定是女性的动作。(例外是踝关节与踝关节的接触,两个踝关节必然是交叉的,这个动作没有性别差异。)

另一个与腿接触的亲密行为是双臂抱腿。最大幅度的抱腿是两腿上举,胸部向下,直到腿和胸部接触。双手抱膝头或小腿时,压力加大。此外,头部低垂,贴近膝盖和下巴,或者以面颊贴在膝头上。在这种情况下,双腿被用作想象中伴侣的身子,膝头就成了对方的胸脯或肩头了。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这个动作仅限于女性,随机调查显示,做这一亲密动作的人95%是女性,男性只占5%。

另一个典型的女性动作是用手抱住大腿,调查结果显示,用这个动作的人91%是女性,9%是男性。这里似乎有一丝色情的要素,女性那只手仿佛成了男性在性亲热时抚摸她大腿的手,抚摸大腿的动作是男性求爱的动作,而不是女性求爱的动作。

以上自我亲密行为的概述几乎总是手与手臂的动作,有时涉及腿;在这里,手和腿是积极动作的器官,是它们接触身体的其他部位,但这条规律有例外。有时,头部偏向一侧并靠在肩头上,面颊、下颚或下巴贴在上面;这也是典型的女性动作。在这里,肩头被当作想象中伴侣的象征性胸脯或肩头了。另一个例子是舌头舔嘴唇或其他部位的自我亲密行为,有些女性甚至能舔自己的乳头。

除了上述诸多自我亲密行为之外,还有一个重要方面需要介绍,那就是自我的色情刺激,一般称之为手淫(masturbation)。这个词似乎是manu-stupare(以手行淫)的讹误。这说明,一般的自我性刺激是用手玩弄生殖器。男性手淫是手握阴茎有节奏地滑动。于是,那只手就同时扮演两个象征性角色。手握阴茎上下滑动模拟他自己的臀部抽动,同时那卷成圆形的手又成为假性阴道。手指有节奏的动作替代了他抽动臀部时挤压阴蒂的动作。至于女性,手淫的动作是抚摸大阴唇,或把手指伸进阴道有节奏地抽送;此时,她的手指就替代了男性的阴茎。另一种技巧是摩擦大腿,两腿交替收紧和放松,有节奏地挤压生殖器。

20世纪中叶的研究显示,手淫是极其常见的自我亲密动作,大多数人在一生中的某个时候都有这种自我亲密行为。手淫无害,替代性交,其功能仅限于此;然而,不同时代对手淫的态度却大相径庭。在所谓“原始部落”里,手淫是普遍的习惯,却又时常受到讥笑,被认为是性交失败者的象征。

在过去的几百年里,我们的文化中有一种完全与之相反且不那么健康的观点,人们非常固执地压制手淫,并尽量根绝手淫。在18世纪,手淫被宣判为“邪恶的自渎”;到19世纪,手淫成了“令人恐怖的自渎,摧残身体的罪恶”;维多利亚时代禁止年轻女子清洗生殖器,以免经常清洗的轻微刺激“诱发肮脏思想”。“邪恶”的法国坐浴盆不允许跨越海峡进入英国。20世纪初,对手淫的恐惧有所降低,仅仅被认为是“坏习惯”了。但宗教权威仍然担心它可能会给手淫者性欲的报偿。不过,他们还手下留情,允许实施“为医学目的的射精,只要不引起性的快感就可以允许”。到20世纪中叶,世人的态度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直到最后有人宣告,手淫“是任何年龄的人正常而健康的行为”。在过去的二十年里,这种新的态度继续攻城略地,直到1971年,一家令人尊敬的妇女杂志提出忠告:“手淫……是健康、正常而健全的行为……借此,你训练身体,使之成为做爱的超级工具。尽情手淫吧!”

今天的少年在没有性交机会的情况下,可以搞这种自我性亲密行为,实在是幸运。昨天的成人非但没有手淫的自由,而且常常因此而受到严惩。在过去的两百年间,有各种各样严酷的限制,有些真令人难以置信。有时,男性手淫受到的惩罚是在包皮穿孔并套上一个银环。另一种惩罚是在他的包皮上套一个皮环,皮环里有刺,阴茎勃起时,就会被刺伤。有时,“矫治”的手段是把红汞药膏涂在阴茎上,使之水肿起疱。偶尔,少男少女睡觉时,双手捆起来套在床柱上,防止他们夜间“自己玩耍”,甚至被迫穿上现代版的“贞操带”。少女可能被迫忍受烧灼或割去大阴唇的痛苦,至于男性,有些医学权威建议割去包皮,认为这有助于根除他们自渎的“劣行”。

所幸的是,除了割包皮外,这些痛苦的伤残术并没有成为流传至今的积习。悠久的割包皮欲望终于被控制住了。记住这一习俗的同时,暂时离开这一话题考察一种现象倒是值得的:为什么奇异的包皮环切术竟然保留下来,并没有受到世人态度普遍改变的影响。今天,防手淫不再是借口,婴儿包皮环切术的理由倒是“宗教、医学或卫生”了。这一手术的比例各国不同,英国的手术不到一半,美国的手术约有85%。

包皮环切术的医学理由是:杜绝某些(极其罕见的)病患危险。然而,除非未割包皮的成人不翻起包皮清洗龟头,这类罕见疾病是不会发生的。医学权威认为,如果经常清洗龟头,未割包皮的男性的病患危险超过割了包皮的男性。既然绝大多数包皮环切术不是出于宗教理由,既然医学理由不值得考虑,今天仍然对成千上万的婴儿实施包皮环切术的现象就成了一个难解之谜。最近,一位美国大夫称之为“对阴茎的强奸”。看来,这一习俗似乎是远古文化的遗风。自古代起,这就是大多数非洲部落的积习;古埃及人接受了这一习俗,根据祭司—医师的谆谆教诲,自尊的男性都不能保留包皮。由于保留包皮被贴上了社会污点的标签,犹太人就借用了埃及人的习俗并赋予其更大的宗教强制性。成为社会宗教“法规”以后,手术最初的意义反而被遗忘,今天就难以考证了。即使在非洲部落的成人礼中保留下来,一般也认为,它仅是一种“习俗”。不过,现代的研究成果对包皮环切术做了一些解释。一种解释是,包皮被认为有女性特征,大概是说,它裹住龟头,有点像大阴唇裹住阴道口一样。同理,女人的阴蒂被认为是男人的器官,所以男人和女人性成熟时做手术,这可以除掉他们身上令人讨厌的异性特征。另一种解释是,割包皮是象征性的蛇的蜕皮,而世人普遍认为,蜕皮是蛇长生不老的原因,因为刚蜕皮的蛇看上去光鲜闪亮。这个象征性等式直截了当:蛇=阴茎;蛇皮=包皮。

这两种解释和其他许多解释被提出来了,但整体上看,它们都不足以解释这种伤害人体的现象。几乎在世界各地,在数以百计不同的文化中,这种手术的具体形式大有区别,并非总是割包皮或割阴蒂。在有些情况下,割去的不只包皮或阴蒂,手术可能是切口而不是割除。在有些部落里,大阴唇和阴蒂都被割除;在另一些部落里,男婴下半身的皮肤包括小腹、骨盆、胯间和大腿内侧的皮肤都被割掉,还有的阴茎被劈成两瓣。唯一共同的特征似乎是:这一切生殖器伤残手术都是由成人完成的。

这种成人侵犯儿童的古老习俗居然以包皮环切术的形式保留至今,这一现象值得现代医学仔细研究。19世纪反手淫的高潮过后,少女已经不再遭受这样的性残害,原因大概是女人和男人不同,割除阴唇阴蒂既没有合理的卫生借口,又大大损害女性的性反应力。近年的测试证明,割包皮以后,阴茎的灵敏度几乎或根本没有受损,被古代巫医的现代后继者动过手术的男人的性能力并不会减弱。当然,这些现代测试证明,过去反手淫、割包皮的借口是彻头彻尾的谬论。无论是否割去包皮,成年男性都可以在自慰中得到性满足。

总之可以说,包皮环切术至今仍然普遍,但其他一切生殖器伤残术都被“文明”社群抛弃了。原因何在呢?因为包皮环切术是唯一不损害性活动的手术,同时,它又得到普遍受人尊敬的合理的医学解释。

再回头讲手淫。在20世纪后半叶新发现的自慰自由以后,只剩下一个问题:手淫是否还有些危险尚待发现?如果大家都按照那篇通俗杂志的建议去“尽情手淫”,性观念的摆捶是否摇到了另一个极端呢?显然,我们要大张旗鼓地宣传,过去认为手淫引起无穷痛苦和病患的观念是彻头彻尾的谬论,必须要大加挞伐,彻底抛弃;这个宣传任务已经完成。然而,在横扫那些荒谬的旧观念时,我们是否在相反的方向走得太远呢?毕竟,手淫是二流形式的亲密行为,和上文介绍的其他替代性社会活动的亲密程度无异。模拟伙伴的亲密行为不如真实的两人身体的亲密行为,这一规律既适用于任何形式的自我亲密行为,也适用于手淫。没有更好的亲热对象时,反对这些替代性活动的言论就站不住脚了。然而,假定近期内能找到更好的替代手段,会不会产生固化在替代手段上的积习呢?这样的积习会不会妨碍人过渡到真正的亲密行为呢?这样的危险是否存在呢?

根据上文那家通俗妇女杂志关于手淫的建议,每一位女性都应该进行手淫,并形成她自己的手淫风格,而且每周要“训练”几个小时,以便使她的性反应模式趋于稳定。那家杂志还告诉她,如此这般训练以后,她在做爱时就能指引男人以最佳的姿势给她最大限度的性高潮。至少,这一忠告是诚实的:女性寻找到自偿的模式并使之稳定,只等性伙伴按照她的要求伺候她了。杂志推荐这种训练方法的目的是使女性的身体成为“做爱的超级工具”。对于孤寂或受挫的女子来说,这种训练方法能提供相当程度的性报偿,也许是很好的;然而,如果将其作为改善性爱的途径,其忠告就有不足之处了。它罔顾这一事实:人类的性交不只是男女互相提供性服务。如果用固化的报偿—需求模式去寻求强烈而交互的身体亲密行为,那就是本末倒置。如果把男性给她的性爱当作她手淫的替代方式,而不是把手淫作为性交的替代方式,那样的交合并不比手淫强。同理,如果男性固化于某种手淫方式,那就是把性伙伴的阴道当作他自己手的替代品,而不是把手当作阴道的替代物了。如果用这种态度去对待性交,那就是把性伙伴降格为一种小小的性刺激设备,而不是完完全全、亲亲热热、爱意绵绵的人了。由此可见,那种强调先进手淫技巧重要性的忠告太过分了,也许,“新自由主义”要我们相信的说教并不是那么纯洁吧。

然而,说过这一番话以后,我们还得强调,我们的警告不能被当作走回头路的借口,我们不能回到昔日禁止自我亲密行为的、使人愧疚的诸多限制。即使摆锤有一点极端,我们还是比老一辈幸运,我们应该感谢20世纪性教育的改革者,没有他们的努力,就没有我们今天的幸运。很可能,自我亲密行为的积习一般不会产生严重后果。如果两情相悦,深深的爱情很可能令恋人的性爱十分完美,以前孤独时的自慰模式会一扫而光,两人的性爱互动会日益增进。即使爱情不那么强烈,即使性爱的互动并不那么圆满,他们至少可以交换心得,享受各自固化的色情刺激。和维多利亚时代的禁欲相比,这也不知好了多少倍。在那个时代,已婚夫妇也不得不草草了事,尽快“搞完那肮脏事”,然后倒头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