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杀戮前的大决战 4.孤城哀鸣

不知是蒋介石真不知南京早晚会失守,还是着意拿出一副与日本决一死战的姿态。自淞沪失利之后,首都南京城的一切都陷入极度混乱之中。日军三路进犯南京,虽说我方也有三道防线,前线将士也确实浴血奋战,但终因武器装备和战斗力远不能相比,加之主力部队并没有全部压上,南京失守其实是谁都清楚的事。只是身为一国之主的蒋介石无颜向国人和世界交待,同时一国首都的丢失与沦陷,其实多少也意味着一个国家的失败。为此蒋介石和他的国民政府咬断牙根也要支撑到最后一刻。

从1937年11月12日上海失守到12月13日南京城落入侵略者魔掌,仅一个月时间。这一个月时间里蒋介石和他的同僚们就没有在守卫南京上下点真功夫?

显然下了些功夫,但绝对不是什么真功夫。蒋介石在七七事变后,清楚地告诉同僚:得作纵深持久作战的准备,并且指出后撤的地方乃是四川一带。

“我看你们成心要丢我大上海!”

“骂你是轻的!饭桶!饭桶!”

“你不用回来了!与守兵一起死在外滩算了!”

这一连串的骂声,都来自南京中山陵特设的蒋介石办公室。上海吃紧的那些日子里,老蒋天天骂:“你们顶不住,我就亲自去上海跟松井石根拼一回!娘稀匹,就不信拼不过那个老贼!”

这一天是11月13日,地址:中山陵蒋介石办公室。在场的只有蒋介石和他最亲近的幕僚:何应钦、白崇禧、徐永昌和军令部作战厅厅长刘斐。蒋介石还在一旁的窗口前站着,愤愤地生着闷气。

“……既然上海我们没有落实持久消耗敌人生力的战略精神,也没有达到我们调整战线、保存部队的目标,那么现在就不应该在敌海陆空军便于协同作战的长江三角洲跟日军胶着太久,且再看看所谓的‘九国公约’,那些一向示好我们的国家也并不想真正出手帮助我们,导致今天我们的极度被动。既然如此,依卑职看,我军应该继续坚持落实总司令的持久消耗战略原则,不该再为一城一地的得失争强好胜,而要从全盘战略着眼,同敌人展开全面而持久的战争。如果拖到日本对占领国每一个县要出一个连甚至一个营的兵力来守阵地的话,那时即使日本在战术上有某些胜利,但在整个战争上它非垮台不可!”刘斐滔滔不绝地说完一通。

“我觉得刘厅长的意见有道理。”白崇禧手指刘斐道,“依你意见,说说我们如何处理首都南京的战事。总司令今天让我们来讨论的就是这事。”

刘斐获得了白崇禧的支持,便继续振了振精神,道:“鉴于上述判断,我认为南京是我国首都所在,不作任何抵抗就放弃,当然不可,也不妥。但不应以过多的部队争一城一地的得失,只用象征性的防守,作适当抵抗之后就主动撤退。在兵力使用上,用12个团,顶多18个团就够了,部队太多将不便于机动,那样会消耗我更多生力军……”

“刘厅长这个主意还是有道理的。南京一役看来只有这样了,只是苦了守军和南京市民啊!”何应钦长叹一声,转头问蒋介石,“总司令,你看这个思路怎么样?”

蒋介石似乎还在火头上,并没有马上回答。

那一刻,整个中山陵似乎都寂静一片——因为这座古老而历经沧桑的名城,还有城内几十万赤手空拳的市民的命运,将由这个光头蒋先生决定——“我看也只能这样了。不过,你们几个听好了:对所有人不能说我们不死守南京,那样我们不好交待,对市民、对军队,还有对留在这儿的总理——”蒋介石说到这儿将目光移至近在咫尺的那座白色的孙中山陵墓说道,“都不好交待。”

说完此话的蒋介石,似乎一时悲情难解。最后还是由何应钦收场:“大家听好了,刚才总司令最后一句话特别重要。记牢了吧?”

白崇禧、徐永昌和刘斐同声点头回应:“记牢了!”

11月15日,第二次高级幕僚会再次在中山陵蒋介石的办公室召开。

这次会议多了几个人,除了前面几个人外,军委会执行部主任唐生智和南京市警备司令谷正伦等参加。主题仍然是讨论南京的问题。刘斐把上次会上的意见重复了一遍后,蒋介石让大家发表意见。

“我看不妥,南京非固守不可!”唐生智首先回应刘斐的话,他说话时有些激动,“南京是首都,为国际观瞻所系,又是总理陵墓所在,如果放弃南京,我们这些一直跟随总理革命的人何以对总理在天之灵?我不同意刘厅长的意见,坚决不同意!”说完他两眼盯着蒋介石,意思你老蒋到底什么态度。

没有人再说话,因为除了谷正伦外,其他人其实早知道蒋内心所想了。

蒋介石出声了:“孟潇的意见是对的,值得考虑,我们再研究研究吧!”孟潇是唐生智的别号。

这一天幕僚会没有最后决定正式方案。

第二天晚上,幕僚会又在中山陵召开。唐生智的意见居然占了上风,因为似乎谁提出不守南京,就有些对不住总理孙中山的在天之灵!唐生智是什么人?读者也许不知,其实唐某人过去一直是蒋介石的老对头,曾经参与过“讨蒋”,失败之后就一直称病,蒋也没有好心对待过他。唐生智在失去兵权多年后,一直耿耿于怀,欲求再执兵权。他在军委会任执行部主任,虽在核心层,其实也是听命行事的角色而已。有人说此次“病鬼”唐生智那么慷慨激昂地要固守南京,目的是想从蒋介石手中夺回些兵权。到底是真是假,蒋介石心里有数。

好嘛,老唐你不是想固守南京嘛,那就由你来吧。开第三次幕僚会之前,蒋介石已经想定主意。不过,蒋介石毕竟是蒋介石,会议一开始,他仍然问几位高级同僚:“你们的意见想好了吗?”

唐生智还是第一个发言,固守南京的口气比前一天还要坚定。蒋介石瞅瞅何应钦等,问:“你们几个呢?”

没有人回应他。

蒋介石若有所思地说:“我看孟潇兄的意见是对的。”突然,他转而又问:“那——谁来负责固守南京为好?”

谁来固守?

大家看看何应钦,何应钦冷笑一声没吱声,心想:我是总参谋长,留下来总不太合适吧?

徐永昌摇头,没有说话。

谷正伦直着脖子,倒是想挺身而出,可又觉得自己可能不是这块料,便把目光移到了刘斐身上。刘斐心里明白,他是个“主撤派”,委员长加总司令肯定不会让他留下的。

“说啊,谁留下来固守最合适?”蒋介石又问。

继续沉默。

蒋介石生气了,说:“如果没人守,那就我来守吧!”

唐生智坐不住了,他站起来:“委员长,你是一国之元首,全军之统帅!这回你不能身先士卒、独守孤城。若真没有别人负责,我愿意勉为其难,而且我向委员会和各位保证:我一定坚决死守,与南京城共存亡!”

蒋介石一听,似乎真的有些激动地走到唐生智身边,右手用力地拍拍这位曾经要把他“千刀万剐”的老对手的肩膀,说:“可贵可嘉!孟潇兄精神可嘉!很好,就由你孟潇兄负责了!”转身,蒋介石对何应钦说:“就这么办,有什么要准备的,马上办,可让孟潇先行视事,命令随即发表。”

“明白。”何应钦道。他心想:老唐你这头病马出任南京守备司令,实在是太合适了,一是我们有个理由向外交待,二则你这个可有可无的老贼即便被日军打断四肢,仍未真正伤及我军我国之有生力量也。

南京守与不守的大事便这么定下。几天后,关于唐生智出任南京卫戍司令长官的命令在军内和《中央日报》上公布。其实在这个时候,南京城已经出现一片混乱之势,原因是除了上海不断传来的坏消息外,《中央日报》已经在上海失陷后,发表《告(南)京市民众》社评文章,把中央政府移驻重庆的消息正式向世人宣布了。社评说:

此次政府移驻重庆的理由,是适应战况,统筹全局□□,而且是制敌不是怯敌,这一层在本报昨日社评中,已经解释得很明白。京市党部□□及各界抗敌后援会昨日发表告本市同胞书,希望大家凝定意志,勿自惊扰,为民族复兴而奋起,为国家独立而抗战,我们在这里尤其有阐明的必要。

第一,政府是处理全国政务的最高机关,它必须有行使职权的最大自由,不受任何威胁和牵制,所以政府的驻在地要适应环境,不能站在抗战第一线上。至于南京地方,除原有市政当局及军警机关依旧尽职服务外,政府并已设立了南京卫戍司令长官,统率文武机关及全市民众作守土自卫的打算,这个给我们全市人民以莫大的安慰和兴奋。

第二,长期抗战本来不必过于重视一隅的进退和一时的得失,但是抗战的最后胜负,每每不决于前方的军事行动而决于后方的持久力量,谈□□□□,后方民众比前方将士所担负的更为重要。南京是前方的后方,对于前方的需要□□□□知道得很清楚,对于后方的援助,我们更居于集中策应的重要地位,所以我们目前所关心的,不是本身的安全而是如何使前线得到民众的援助而更加巩固,更加奋励。

第三,首都的拱卫既然设有专责机关,市面的治安,又同样能够维持得很周密,他如食粮充足,日用品源源而来,这都是抗战中最稳定的好现象。抗战已到了这个关头,国力的支持全靠民力作后盾,民众能多出一分心力和物力,政府不仅可以从容应敌,并且还有转败为胜转弱为强的把握,也是我们民众报国的最好机会。现在,全首都的市民应该把自己感觉到的责任和如何尽责的方法,做出一个榜样来,给全国人民看看。大家照着这样凝定意志,为国奋斗,这种力量的总和是绝对不可侮的,我们期待着前途的光明由这种力量发挥出来。

老蒋都走了,我们留在南京不是死路一条吗?!迁都消息一被证实,南京市内人心惶惶,出现严重混乱现象。“仗还没有打,日本人还没有来,堂堂一国之首都乱成这个样子还行嘛?”蒋介石听了特务组织戴笠等人的报告,非常气愤。

“我要跟外面说一说!”蒋介石决定召开一次记者会,表表自己对南京和时局的态度。于是11月25日,当时的路透社这样报道说:

南京电:今晚蒋委员长接见外国新闻记者时声称,吾人坚信,公理终必战胜强权,抗战到底至最后一寸土与最后一人,此乃吾人固定政策云。蒋委员长偕其夫人入招待室,具有信任与决心之气概,绝无失败者颓唐形象。蒋委员长续称,中国拟维持决心抗战之政策,吾人将防卫南京,但在远处为之,外人之生命财产当予以保护,外传南京如有陷于敌手之危险,将付诸一炬之说,仅属谣言云。继言及停战之可能性,蒋委员长称此事决于日方。蒋委员长后言及日机近掷下一盒,内载一函事,谓此函不载寄者姓氏,其内容希望早日停战,并声明日本不欲提出严厉条件,仅欲得中国防共之合作,此种言论,殊与事实相反云。记者询以和议如何可开,蒋委员长称,讨论此事,今尚非其时,第一日本必须觉悟云。记者又询以是否希望苏联扶助,蒋委员长答曰,余所希望者乃国联机构内所规定之扶助。记者复询以九国会议既无助于中国,中国能希望他方面之援助否,蒋委员长答称,渠确信九国公约签字国将援助中国,如无此援助,则所有条约悉属无效,而破坏条约之举动反得奖励矣云。

都到什么时候了,蒋介石还在自欺欺人:九国会议假如真想出手救你中国,何必要让你蒋介石连首都也要丢掉?这么个道理,蒋介石能不清楚?他这么说,无非就是尽力想“安抚民心”,然而,用句老百姓的话,他这叫“睁着眼说瞎话”!

不管怎么说,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一下。就在同一日,蒋介石密电唐生智,对南京守备部队的战斗序列作了部署,总兵力超过10余万人。

民国政府部门和公务员们,能走的都在忙着搬家运货,市民们怎么办?守卫部队军心如何安顿?身为守备司令的“病司令”唐生智好像那些日子一下来了精神,27日,他向报界发表了“与南京共存亡”的声明:“首都或在最近之将来成为战场,最高军事当局已拟定死守首都之意志。吾华人必须牺牲,今有两事可决者:一余为中国军人,拟为国家牺牲己身;一为吾人之牺牲,将使敌多所丧亡是也。”并坚定声称,他唐某人与南京“共存亡”!

好一派豪言壮语!但到底是真是假,百姓和守军有些糊涂,因为他们所看到的是蒋介石的精兵在撤离南京,换防进来的多数是新兵部队。另一方面,日本军队三路进攻势头,一天比一天迅猛,前线的血腥和硝烟已经弥漫到南京城内外……

南京呵南京,你还能坚守几时?苍天在问。

致大臣阁下:据26日夜驻南京纽约泰晤士报(今译为纽约时报)通讯员阿曼德谈称:26日,除蒋介石夫妇外,所有政府要人全都急先乘船去汉口,从其狼狈状况看,给人以南京陷落迫在眉睫的感觉。目前,南京市内军队和军需品通过,难民四处乱窜,混乱不堪……

这是一份发往日本大本营的密电,提供情报者是日本冈本总领事。他这样发往东京的密电已经编号到“第2441号”,南京的每一个细节都在他的密电中被详细记录下来,并且源源不断地发往东京,而像他这样的谍报员在中国还有几百个。

日本人干事有一点值得称道:认真。侵略他国和屠杀别人前,都是经过精心策划与准备的。中国人能做得到吗?最高司令蒋介石还在期待国际支援的梦想中,日本人把所有侵吞中国的每一个细节都研究得透彻又精致,而且几乎不偏一二。

中方守军这些天忙碌不堪,总司令唐生智今天跑中华门检查城门工事是否牢固,明天到雨花台给守军打气,而在城内,实行了全城戒严,所有出入重要部门和军事要地的人必须佩戴“卫戍长官部”大印的臂章。另一件任务就是派兵员和宪兵队在大街小巷内到处张贴各种布告和命令。尤其是晚上,全城实行警报制,统一熄灯,一派战时紧急状态。

一日,唐生智在雨花台检查工事,随行的警备司令部参谋们都来了,唐生智向他的参谋人员宣布了一件事:“谷正伦司令前几天向委员长递交了辞去首都警卫军长的报告,现在就我一个人担起了南京全城的守卫任务。”唐生智说此事时的声音非常低沉,随后长叹一声,颇有些悲壮地说:“我是统帅,守土有责,决心与南京共存亡了。南京失守,我亦不生。你们还年轻,又都是我的幕僚,和我所处的地位不同,我不要求你们和我一道牺牲,万一城破,你们到时还可以突围出去……”

说到这里,唐生智闭上眼睛,继续轻声说着:“我只要求你们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坚持工作到底。”

“唐司令,你别这么说,我们誓死与你一起战斗到底,决不后退一步!”程奎郎等年轻参谋们被感动了,纷纷站起来向他们的司令表态。

唐生智点点头,眼里闪着几星泪花。

“孟潇兄,我是大钧呀,委员长请你下午四时到他官邸……”来电话的是交通部长钱大钧。

“好,谢谢钱部长。”唐生智当日来到蒋介石的官邸,以为委员长要撤出南京,结果是蒋介石说要唐生智陪他去巡视守卫部队及城防工事。

“委员长,外面已经非常不安全了,你还要去视察,实令孟潇感动不已啊!”唐生智的鼻子真有点儿酸。

蒋介石边戴手套,边微微一笑,说:“我知道,把南京城守卫的重任搁在孟潇你身上实在是有劳你了。我作为三军统帅,一国之主,我不能让你独自承担这么重的担子。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全力支持你。”

“谢谢委员长。”唐生智下意识地用手擦了擦眼圈。

显然,蒋介石视察城防和留守部队,一是为了给唐生智他们打气,二更是为了自己的脸面,后者才是他在大战将至时出现在南京公众面前最主要的目的。据第二天的《申报》称,蒋对城防和市内的秩序“甚为满意”,同时他还有意透露他的夫人宋美龄跟他一起依然留在南京。

“领袖夫妇在南京一天,南京就会平安一天。”市民们和官兵们这么议论。

“慕尹兄啊,你知不知道委员长到底何时离京呀?”12月4日,唐生智突然给交通部长钱大钧打电话询问。

“我没有看出他要走的意思……”钱大钧回复说。

“再不走,我可是要担当不起了呀!”唐生智是真急了。

“怎么啦孟潇兄,出什么事了?”

“你不知道,今天我的城防部队发现日本的便衣特务已经进城了,要不是我官兵警惕性高,还不知日本特务惹出什么大麻烦来呢!”

“南京城真是危险、危险了啊!”钱大钧在电话那头说,“孟潇兄,你也要多加注意些哟,实在扛不住就向委员长提出来……”

唐生智对自己冷嘲一声,道:“我已经把与南京城共存亡的话都说到家了,眼前的路只有一条,等着日本人来给我收尸了。”

“壮哉!壮哉也!”

唐生智放下电话,心想:壮哉不壮哉,还要看老蒋和日本人了,我唐某人只是个顺势而为的小卒,天真要塌下来,我这把病恹恹的老骨头,能顶得住?笑话!

不过,无论如何,唐生智自己知道,与蒋介石比起来,他这位湘军头领还差了些计谋。事实上也是,唐生智一直不明白:南京已经没老蒋什么事了,他干吗不带着娇妻宋美龄赶紧撤到武汉,却要冒着被敌机炸的危险留在中山陵呢?

“说孟潇一直是个天真的人你们还不信。”蒋介石在妻子面前几度如此嘲讽唐生智。“留在南京当然有我的道理嘛!”这回蒋介石正在密谋的一件大事并没有告诉这位守城总司令。什么事?等德国驻华大使陶德曼商量与日本“和谈”条件……

早在10月、11月初,国民政府就努力在私下里与日本谈“停战”条件。最初想出此计的是汪精卫,这位后来被定罪为“大汉奸”的人,与日本国有天然亲密关系,所以日本挑起淞沪战役后,他便主张“和谈”,其实就是体面的投降。开始蒋介石虽有不悦之意,但淞沪战役越打到后来,蒋介石越觉得早晚会输给日本,于是也慢慢心底里有意与日本“和谈”。这样的谈判,条件肯定是强者一方开。日本早已想吃掉中国,你想谈条件当然好啊,于是开出六个条件送给蒋介石看。

“不行!他们这样明明是想我让、让我的国家蒙辱!”蒋介石一看日方提出的包括国民政府必须承认满洲国和蒙古独立的条款时,气得把杯子都摔了。

日本的信息传来了:我们大日本帝国就是要你中国丢尽脸!

“和谈”不下去,汪精卫干脆跑到武汉清闲起来。南京城剩下委员长蒋介石唱独角戏。

“实力为王”,这个道理军人出身的蒋介石非常明白,既然如此,那我也拿出点实力让你日本人看看。蒋介石心想:我在首都南京拿出决一死战之势,也让你日本人看看我大中国虽实力不够强,但我人多、地广,让你有所畏惧!

行呀,只要你有所畏惧,我们就可以再来“和谈”,那个时候你就别再逼我承认这、割让那了。蒋介石真正的底牌是这个!当然,现在跟日本人是属于撕破了脸的冤家间“和谈”,中间人缺少不了。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当政府决定西迁重庆,南京城交给唐生智之后,蒋介石留下来的唯一目的,就是等着老朋友、德国驻华大使陶德曼先生。

“日本人说话不算数,美国和苏联也不是信得过的国家,我相信你们德国,德国和你都是我们的好朋友,希望你始终担任中日两国的调停人,并且期待成功。”蒋介石在12月2日晚上独自与匆匆赶来的陶德曼进行了长时间的密谈,具体讨论日本有可能接受的若干条件——当然,这些条件也是在日本提出的那“六条”基础上的商议。

“委员长不提走,我哪能问嘛?”钱大钧对唐生智几次问他为何老蒋不走时,这样为难地回答老友。

后来陶德曼从日本那里获得了一些让蒋介石感到满意的“礼物”了吗?没有,一点儿也没有。因为就在蒋介石再度授权和托付陶德曼大使去跟日本人谈条件的当天,日军总司令松井石根按照大本营的指令,向全线部队发布了进攻南京的战斗命令。命令要求西线的第10军于12月3日、东线和长江水域部队于12月5日正式向南京城进攻。此命令一出,三线日军“如脱缰之野马,日夜兼程,强度行军,目标——南京”!

“我亲爱的委员长朋友,日本人不同意你提出的修改条件,他们坚持原来的六点条件,不能动一个字……”陶德曼再次把日方的意见告诉蒋介石时,连人都没有出现在中山陵,而是用电报告知的。

“娘稀匹!娘稀匹!我知道日本人是要让我丢足脸面!我决不再与他们谈任何条件了!”蒋介石接到陶德曼的报告后,像一头怒狮,恨不得把小客厅两头的玻璃门都撞碎……

“洁民,你过来坐下。”晚上,蒋介石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脸色极其灰暗,十分沮丧地把卫队长俞洁民叫到身边,问:“现在你们还有多少人?”他指的是自己的卫队和侍卫官。俞说只有十几个了。蒋说:“你给这些人造个名册,交侍从室。”随后长叹一声道:“你们都是党国的精英,也是我的最忠诚官兵,现在国难将至,我作为一国之主、三军统帅,本该留在首都南京,但抗战的日子还长,我不得不要离开南京了。可是南京是首都,也是我的尊严所在,理当我该守城,但身不由己啊!所以我想尽可能尽一份力量——你能干,会带兵,所以我想让你带两班军装卫士,暂时留在南京,听唐司令指挥,主要任务是看守停泊在下关码头的小兵舰。”蒋又说:“别小看那些小兵舰,它是用来稳定守城军心的。”

“明白,我一定完成好任务!”俞洁民自然清楚蒋的用意,因为停在下关的小兵舰,是蒋介石专用兵舰,军队只要看着小兵舰在,就意味着蒋介石他在,蒋介石要给守城军队和市民一个“形象”力量。

“走,我要到一趟唐司令家……”蒋介石起身。

唐生智后来回忆说:“蒋介石在离开南京的前夕,和宋美龄到我家里来。蒋对我说:‘孟潇兄,你身体还没有恢复,有劳你守南京,我很难过。’我回答说:‘这是军人应该干的事嘛!我还是要重复前几天对你说的话,我可以做到临危不乱,临难不苟,没有你的命令,我决不撤退。’”

这回蒋介石是要走了。

12月7日,晨曦之中,一队车辆在严密的警戒下,飞驰驶向中山陵。车至孙中山陵墓前,蒋介石在夫人宋美龄搀扶下从车中走出。

蒋介石脸色凝重地绕孙中山灵柩一圈,然后三鞠躬。之后,与在场的留守南京的官员一一握手,至唐生智时,特意点点头,说:“全仗孟潇兄了!”说完,蒋介石举目远眺,望了一眼南京城,默然合上双眼……

车队随即奔向明故宫机场。早已停在那里的“美龄号”等蒋介石夫妇登机后,即刻滑向跑道,随后腾空而起。一队守卫飞机紧随其后,飞向天空,很快远远地离开了南京上空……

“现在只剩下我们了。”唐生智在心里轻轻哀叹一声。

南京开始哭泣。日本人的刺刀已经在一些城墙上闪着寒光了。

老蒋走了,但并不意味着唐生智不用给他报告守城的军事形势了,“一日一报”的综合战况报告必须照常送到蒋介石手上。从国民党在1949年离开南京逃往台湾时扔下来的秘密档案中,我们可以更清晰地了解唐生智是如何在蒋介石那里“半报忧半报喜”的——

12月7日:

午前二时,据六十六军不确情报,进据孟塘、大胡山之敌突然失踪,似有向北转进进攻龙潭模样。当命三十六师之一团暂控制在麒麟门附近待命。四十一师照常占领阵地,并向孟塘前进,与六十六军左翼确实连系。七十一军径开高桥门附近待命。拂晓后,得知大胡山附近之敌仍盘踞未去,因令各部继续连系前进,迅将该敌消灭。终以通讯困难及敌机之骚扰,各部队未能同时进展,未克奏效。是日,我汤水镇前面第一线阵地受在炮兵营房展开之优势敌军攻击,各处被敌突入,不得已于入暮后撤退至第二线,固守汤山及汤水镇。同日,龙潭、拜经台、保国山之线亦到处发现敌踪,与四十一师发生混战,双方各有伤亡。

淳化镇之敌,本日以步炮飞机协同向我阵地猛攻,机枪掩体亦被击毁十余座。我五十一师守军奋勇抗战,杀敌甚多,阵地屡失屡得,我部队伤亡甚大,嗣调该师预备队前往增援,得维持原状入暮。

秣陵关前面之敌分两路向我进攻,本日已进至杜桥、杨山之线,并有向我右侧大山迂回模样。

第四十八师部队本日到达南京,即命开往杨坊山、乌龙山之线占领阵地,赶筑工事。八十七师之一团乘车到达高桥门,准备在河定桥、上坊门、高桥门线上接防原五十一师第二线阵地。

在东昌街之一五四师,本日攻击前进,到达白兔镇、行乡镇附近,惜因汤山方面情况变迁,半途中止。

12月8日:

本日,敌以主力及炮兵机械化部队进攻汤山第二道防线,与我守军发生混战。至8时许,汤山镇状况不明,汤山及两侧高地始终在我手中。其后方珠山、青龙山之线复经一五六师派部队接防(该师已有二团于7日晚间由镇江到达麒麟门,归六十六军军长指挥),阵地渐形稳固。惟占领大胡山、高家庄之敌昨晚得增援后,本日拂晓向我进攻部队激烈反攻,并调主力向栖霞山方面包围。我四十一师及三十六师之一团反复冲击,毙敌甚多,终以敌机轰炸及炮兵优势,到处呈苦战状况,未能将侵入之敌依限解决,我进攻部队伤亡很大。

淳化镇方面,本日敌进攻愈烈,并分向东樵村、西庄附近包围,企图截断归路。我五十一师部队奋勇抗战,伤亡累累,其中五营官兵几全部壮烈牺牲。后援不继,该镇遂于午后四时失守。

本早,进攻牛首山之敌以战车四十余辆为先导,向将军山附近猛扑,经我战车防御炮击毁六辆,即迅速后退,全日战况极为沉寂。惟右侧支队受敌有力部队攻击,渐呈不支状态,下午自动向板桥镇后移。

八十七师本晚大部到达指定地点。一五六师余部及一五四师正向南京转进中。

鉴于上述情况及集中兵力固定南京起见,是晚下令退守复廓阵地,其部署要旨如左:

右侧支队固守板桥镇大山之线。

第七十四军固守牛首山一带据点至河定桥之线。

第八十八师固守雨花台。

第七十一军之八十七师固守河定桥至孩子里(江南铁路北)之线,右与八十八师及五十一师、左与教导总队联系。

教导总队固守紫金山。

第二军团固守杨坊山、乌龙山之线及乌龙山要塞。

第三十六师固守红山、幕府山一带。

第六十六军至大水关附近集结整理待命。

第八十三军之一五六及三十六师之一团在青龙山、龙王山线掩护撤退。

在镇江之一零三、一一二师向南京急进。

12月9日:

敌乘五十一师撤退、八十七师当时仅到二团、阵地占领尚未稳定之际跟踪而来,高桥门、七瓮桥及中和桥均不及破坏,敌遂得,于拂晓进至光华门外,将大校场、通光营房占领(敌约步兵二千、坦克车十余辆)时,光华门附近仅有教导总队少数守兵,见情势紧急,比将城门紧闭。敌将野山炮推进高桥门附近,向光华门轰击,不一时,洞穿二穴,敌军小部突入,当被我军击灭。此后随堵随破,几濒于危者凡三数次,赖八十七师后续部队之反攻及直属特务队之增援,至午后四时,始将大校场之敌击退。但盘踞通光营房内及城门洞内之少数敌人则始终顽抗。

同日,牛首山方面五十八师与敌激战竟日,因八十八师派出之右侧支队过早撤退,敌军一部进占大胜关,且有沿江北犯模样。我五十八师阵地形成孤立,入晚下令撤退,与五十一师连合担任双涧镇至宋家凹守备(在八十八师右翼延伸线上)。

12月10日:

敌向雨花台、通济门、光华门、紫金山第三峰同时攻击,战斗较九日为激烈,光华门复被敌突破二次,但冲入城内之敌百余人,悉被歼灭。比以一五六师增援通济门及光华门之城垣守备,一面于城内赶筑工事,并以一五九师控制明故宫附近,策应一五六师作战,另以新由镇江撤退回京之一零三师任中山门附近城垣守备,归桂总队长指挥。是夜,一五六师选敢死队坠城,将潜伏城门洞内之少数敌军焚毙,将盘踞通光营房之敌歼灭,光华门及通济门方面遂得转危为安。但雨花台八十八师阵地右翼稍形动摇,失去阵地前要点三数处。至第二军团方面,本日情况稍缓,不甚紧急。惟该军团四十一师以攻击孟塘方面受挫,正撤退收容中。

12月11日:

敌以主力一面向紫金山、雨花台攻击,同时以一部攻占杨坊山及银孔山,并以一部由大胜关渡江至江心洲,向我七十四军右侧背射击。至午后二时,我八十八师雨花台右翼阵地为敌突破,中华门城门亦被炮击毁,有少数敌军突入,但被歼灭。我第二军团因银孔山失守,与城内联络已断,午后战况不明。是夜,令八十八师缩短阵线,固守城外主要阵地,右与七十四军、左与八十七师密切联系,其城垣防务(除中华门、雨花台附近外)由一五六师及七十四军分担。原拟将六十六军或八十三军诸部队转移攻势,但考虑各部队疲惫已甚,无此力量。至一一二师、一零三师因新自镇江方面撤回,其疲劳则过之……

在敌我激战时刻,中日双方都有自己的每日“军事报告”,这些“军事报告”在战后的1938年相继被公开。有关日军进攻南京的“每日军事报告”是在1938年2月出版的《日本国际画报》上刊登出来的,现在南京市档案馆里已能查到这些资料。在此摘录南京遭日军大屠杀的前几天的日军“军事报告”,可以一窥敌我双方对当时军事的不同记录——显而易见,这些军情资料十分可贵。12月7日:

进攻南京的战幕终于拉开了。担任进攻的助川、片桐、大野、胁坂、富士井、人见、下枝、千叶、山田等部队,所向披靡,从东、南方向收缩包围,已经攻到了敌人的城下。今天下午一时,在隆隆炮声中开始了对南京的总攻击。郊外的部分敌军凭据碉堡拼死抵抗。从南京城东边的中山门到郊外高桥门的公路附近的房屋燃烧着熊熊大火。除海军航空队外,陆军飞行队、渡江部队也全部出动,从昨天中午开始发动总攻,对南京郊外之顽敌断然进行猛烈轰炸。目前,南京攻防战的生死决斗尚在进行之中。

12月8日:

南京的末日即将来临,顾祝同也协助唐生智,进行指挥,似乎仍在顽强的抵抗。现在,南京郊外正在展开激战。在东边,汤山附近的敌军据守高地继续抵抗。因此野田、片桐、大野等部队正在对之进行围击。助川部队则比之先进一步,已经开始与紫金山的敌军交战,山脚下的中山陵陵园附近的建筑物被敌军点燃,大火熊熊。在南方,从句容方向突破索墅镇的下枝、胁坂等部队,下午三时击退了扼守位于通往南京要道的淳化镇的敌军,占领了该镇,并继续向青龙山附近的高地进击。在西南方,从溧水方向进攻南京的千叶、山田等部队,突破秣陵关的险阻,与牛首山的敌军展开了激烈的山地战。在这场历史性的进攻战中,我军中岛中将于七日下午光荣负伤。……

12月9日:

全体国民翘首以待的最大喜讯即将传来,现在,南京进攻战已达最高潮。从汤山向紫金山进击的大野、野田、片桐等部队,作为东线的先锋,业已抵达紫金山东面仅两里的麒麟门。由于夜里敌军开始撤退,昨日晨该地已完全落入我军之手。我军离南京城只有一里半了,片桐、助川各部队仍在继续向前推进,以进攻中山陵附近的敌军,逐步逼近作为南京东大门的中山门。从东南方向进攻的胁坂、下枝、富士井、伊佐等部队一边攻击驻守通往南京要道两侧高地的守军,一边向前推进,到达了位于南京城外的著名的大校场飞机场,下午又向南京城东南角的光华门挺进。南路的长谷川、竹下部队,经过夜战终于占领了牛首山及其附近地区,坦克队下午已接近了通济门,炮兵阵地向靠近南大门的中华门的雨花台进行猛轰。这样,我军的三方面包围已经逐步收缩到了城墙边。松井最高指挥官昨天中午对南京防卫司令唐生智投了劝降书,为了等待答复,在十日中午前暂缓进攻。在宣城方面,藤山、野副、片冈、浅野各部队昨晨抵达芜湖南郊,转入正面进攻,于下午五时终于攻克芜湖。长野、山田的突袭部队昨夜到达当涂以东,特别是冈本(镇)部队出现在通往芜湖的交通要道上,并占领了离南京很近的西善桥及其附近要地。至此,南京敌军的退路终于被切断了。

12月10日:

南京守军不仅不听从我方劝降,反而继续抵抗。我军断然转入总攻,各部队以城墙为目标开始猛攻。来自广德方面的藤山、片冈、小界、野副各部队占领芜湖,同时长野、山田部队占领距南京不远的当涂。同夜,这两支部队分别在当地渡过了扬子江,登陆后昨晨袭击了乌江并占领之,随后向津浦线急进。因此,南京守军由于当涂、芜湖的失陷而被切断退路,向江北的逃窜也被阻塞,也已陷入绝境。

12月11日:

总攻第一天,我胁坂部队占领了南京城东南角的光华门,南京城头竖起了太阳旗,并击退了为夺回该城门而反扑夜袭的敌军,巩固了阵地。第二天的今天,各进攻部队经过奋战,扩大了战果。与胁坂友邻的伊佐部队下午一时许占领了光华门东南的高地,与城墙上的守军进行了近距离的枪战。下枝部队也同时接近了南京东南角。从紫金山东北侧进攻城墙的野田、大野、片桐、助川等部队从清平开始一直在激烈战斗,相继临近了和平门、太平门。大野部队的一部占领了紫金山麓的中山陵,随后和富士井部队一起在坦克的掩护下,与中山门守敌接上了火。进攻中华门(南门)的长谷川、冈本(保)部队从昨日早晨以来持续在这一地区鏖战。竹下部队继续进攻南京城的西南角,冈本(镇)部队与竹下部队一起在城西的莫愁湖畔激战。从紫金山及附近一带的高地的火炮群中倾泻出来的炮弹,全部命中目标,发挥了令人恐惧的威力。海军航空队于上午、下午在城区上空对敌军进行了毁灭性的轰炸。从这几天日军的每日“军情报告”中,可以看到日军在进入南京前几天对南京进攻的概括性描述,其中有两件事值得指出:

一是7日那天,日军的中将中岛今朝吾被我军击中负伤;

二是9日松井石根兵临南京城下时给我方守军唐生智散发最后通牒“劝降书”。

第一件事发生在激战时刻,有一名日军中将负伤,确实让唐生智等中国守军士气为之一振。中岛今朝吾是日第16师团长,南京进攻战时日军的四路前线指挥官之一,他带领的部队负责城南一线的主攻任务,结果在9日下午3时40分左右被苏联志愿军飞行员的轰炸击中腰部。情报传到南京城的唐生智司令部,让中国守军好一阵欢呼。

但随即另一个消息就很让唐生智等憋气:有情报送来,说日本东京正在准备80万人的“夺胜南京”庆祝大会。

“太猖狂!太猖狂!我近20万大军还在南京城里巍峨挺立着,它小日本凭什么就认为胜利一定是他们的?”唐生智对参谋们说,“命令全城守卫部队,给我死死守住城门,绝对不让敌人进城的阴谋得逞——!”

当日,南京守军司令部发出两道“死守令”:一、我军目下占领的复廓阵地,为固守南京之最后战线,各部队官兵应抱与阵地共存亡之决心,全力固守,不许轻弃寸土;若有不遵命令、擅自后移者,定遵委员长命令按连坐法从严惩办。二、各部队所有船只,一律交本部运输司令部负责保管,不准擅自扣留。着派第78军军长宋希濂负责指挥沿江宪警,严禁部队官兵私自乘船渡江,违者即行拘捕严办,倘若违抗,准以武力制止。

“死守令”刚刚发出,参谋颤颤巍巍给唐生智递上一份花花绿绿的纸——

“什么东西?”唐生智从头到尾扫了一遍,顿时怒发冲冠,“稀里哗啦”撕了个粉碎。“门都没有!松井他把我老唐不当人了!去告诉他们:只要我南京在,我唐生智就决不言‘投降’二字!”

原来,参谋递上的是一份日军最高指挥官松井石根用飞机散在南京城内外的“劝降书”。上面这样写道:

百万日军已席卷江南。南京城将陷入重围之中。观之战局大势,今后交战唯有百害而无一利。盖江宁之地乃中国故都,亦为民国之都城,明孝陵、中山陵等名胜古迹猬集。有宛若东亚文化精髓之感。日军将严厉处置抵抗者,不予宽恕,然对无辜民众及不怀敌意之中国军队,则宽以待之。乃至东亚文化亦有保护保全之热忱。然若贵军继续交战,南京势必难免战祸,千载之文化归于灰烬,十年之经营化为泡影。故本司令官代表日本军劝告贵军,立即和平开放南京城,然后按下文所记处置。

对本劝告书之答复,应于12月10日正午,在中山门至句容道路之步哨线,由我军收领之。若贵军派遣司令官代表,应准备于答复收领处,与本司令官代表达成关于接收南京城之必要协定。若于指定之时间内未得到任何答复,日本军将不得不开始攻占南京。

“劝降书”落款是:大日本陆军总司令官松井石根。

“再传我令:决不投降!坚决死守!”9日当晚,有部下来探司令官口气时,被唐生智一顿臭骂:“谁要当汉奸,谁就去向敌人投降!我唐生智决不带头干这事!”唐生智大有破釜沉舟的决心。于是在松井给出的10日“最后通牒”这一天,中国守军不仅没有放弃一扇城门的守卫,而且奉命将所有的城门用上各种可能的“武器”——比如沙石、水泥,或者木头、砖块,甚至百姓的门插等等,总之只要能抵挡和堵死城门的东西都可以用上。“实在不行,就准备汽油——等敌军攻城门时,烧它个焦烂!”

10日,日军见中国军队拒绝投降,便向雨花台、通济门、紫金山第三峰等阵地发起全面进攻,战况较前几日更为激烈。尤其是城东南方面,因复廓阵地已基本丧失,故日军干脆直接攻城垣,南京城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而当日包抄守军后路的日军第18师团占领了芜湖……此时的南京城三面临敌,十万火急。

狗急了也要跳墙。南京已是孤城一座,守不住就是两个出路:一是死,二是降。后者已经没了,那么只有死路一条。此时的死对守军来说,也只有两种情况:一是跟敌人拼死,二是让敌人杀死。

拼死当然光荣!当然值一点!

“拼啦——!”

“拼啦——!”

中国守军们有的人心头冒着火在喊,有的人眼里流着泪在喊,也有人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在疯叫,也有人摔着枪在偷偷哭泣……

这就是战争。

拼了。中国军队“流尽最后一滴血”的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