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没头脑和不高兴

陈见夏赶紧跑了出去,远远躲开背后的目光。

“你什么事儿?!”她的语气僵硬。

“刚才……对不起。”

李燃诚恳严肃的样子让陈见夏一肚子闷气无处发泄,她只能尴尬地笑笑,“没,本来耳机就是你的,我当时没注意,我的错。”

不过语气里还是有种埋怨的味道,李燃丝毫没有嗅到这种冷淡,听到她的话立刻松了一口气,“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我有点犯浑。你别往心里去,不过……”

他停顿了一会儿,陈见夏疑惑地抬起头,看到眼前男生拧着眉头,露出很为难的表情。

“怎么了?”

李燃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能不能、把、CD、还我?”

见夏很长时间没说话。

那是她第一次有种冲动,想要扇人耳光。

不是扇李燃。是扇她自己。

她为什么要接下那个CD?就那么贪小便宜?爸妈不给自己买,难道她不能自己攒钱买吗,为什么会脑子进水似的接下对方不明不白的馈赠?她刚进高中的时候是不是脑子被大门夹了?

活该被人羞辱。

李燃的每一声呼吸都小心翼翼的,她突然想笑,他就这么害怕自己不认账?

陈见夏不敢抬头,因为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稍等。”她说。

然后转身回班去取CD机。从书桌里面往外掏的时候带出了一摞书,哗啦啦洒在地上,她弯腰去捡,眼泪就一颗颗落在书页上。

“没事吧,见夏?”

是楚天阔刚好在附近,就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来帮忙捡书。陈见夏只是摇头,将烂摊子扔给楚天阔,抱紧了怀里的CD急急地跑出门,塞到李燃怀里。

本来想说点什么,挽回最后一点面子,可是此刻脑子里面却只想着要回家。

“那个,陈见夏,其实是这么回事……”

她听见李燃在背后想要解释什么。但是她没有停步。

我管你怎么回事。你去死吧。

回到座位的时候,她发现书已经被码得整整齐齐,在桌洞里躺着。陈见夏僵硬地坐着,眼泪鼻涕让她无法仰起脸,可是手头没有面巾纸了。

桌上一下子出现了两包,她连忙随手抓起一包抽出纸巾擦鼻涕,然后抬头,看到的是楚天阔和的余周周。

“谢谢你们。”她说。

余周周微弱地点点头,什么都没问就伸手拿回属于她自己的那包纸起身去上厕所。楚天阔也什么都没有问,轻轻地敲了她桌子两下就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这时候坐在她前桌的女生突然回过头,见夏发现这个人好像是于丝丝介绍的那个语文考了116分的陆琳琳,只是刚才距离太远,她认不清。

陆琳琳半笑不笑地问,“你以前认识咱们班长?”

见夏惶恐地摇头,“不认识,今天刚认识。他送我去医务室……”

女生转了话题,“陈见夏是吧?”

见夏受宠若惊,“你怎么知道?哦,你是陆琳琳吧,”她又不长记性地热情起来,“我听说你语文超级强的,是不是作文满分?好厉害,我就一直写不好作文……”

陆琳琳心不在焉地耸耸肩,完全没有理会见夏的恭维,“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是谁,刚才门口那男生就是这么喊你的。”

见夏不再喋喋不休,她艰难地笑笑,“哦。这样啊。”

陆琳琳的样貌很平常,属于扔到人堆里面就再也找不到的那种面相,加上表情很淡,所以根本分辨不出来情绪如何。陈见夏垂下眼,也不再探究对方转过来讲话的目的是什么。她再次想起楚天阔说的,不要那么敏感。

“你刚才哭什么啊?”陆琳琳讲话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但都很直接。

见夏的食指和拧成麻花绳的面巾纸搅在一起,她正在苦笑着思考如何回答,余周周就坐回到座位上了。

“有人找你。”她说。

陈见夏如蒙大赦,站起身疾步走了出去——然后才想起来,这个新学校里面怎么会有其他人指名道姓找自己——靠着墙站在后门外的,正是阴魂不散的李燃。

他规规矩矩立在走廊地板上那块四四方方的阳光正中央,表情虔诚而胆怯,好像没写作业被老师罚站的小学生。

手里那台CD机反射的阳光再次华丽丽地刺痛了见夏的眼睛。

她偏过头躲开阳光,几乎是认命地一步步挪过去。“又什么事?”

“我刚才跟你解释你不听。我知道我那样做很犯浑,但是我也是没办法。其实我一开始就跟你撒谎了,那个CD机它其实不是我姐……”

见夏疲惫地挥挥手打断他的话,“爱是谁的就是谁的,反正不是我的,我既不想再看见那个CD机,也不想再看见你。”

李燃愣住了,阳光把他呆滞的表情定格,可是见夏连一眼都懒得看,她耷拉着眼皮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准备离开。终于在他面前她不再是新学校里想方设法讨好新同学的小镇姑娘,而重新变成了初中班级里面那个沉默却又锐利的优等生。

“这个不是刚才的那个CD,这个是我自己的,刚才是我做的不对,我把这个赔给你还不行吗……”

这些荒谬的做法和解释让陈见夏很想笑,却又累得笑不出来,她背对着他咧了咧嘴角,但没有停步。这样的所谓补偿简直就是第三重侮辱,可是她懒得计较了。

都是自己的错。所以要吸取教训,然后全盘忘记,省得心里难受。

却被人拉住手臂,下一秒钟,CD机就被塞进了怀里。

“真的是我不对。不过你必须原谅我,而且得听我解释!”

少年捏着她的手臂,用了很大的力气,几乎和他说话的声音一样大。走廊里人很少,见夏那一刻最担心的是班级里面的新同学听见这句不明不白的吼叫。

她服软了,语气中几乎有了点无奈的哀求,“你能不能小声点?你这人怎么这么霸道啊,我凭什么非得听你解释啊?”

李燃却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我解释完了,咱们两个都能好受点。否则我委屈,你也委屈。”

见夏低下头,“我今天真倒霉到家了。你慢慢解释吧,解释完了,再也别来找我,咱们就当没认识过,行吗?”

李燃放松了手上的力道,有些诧异地说,“不见面怎么行,我只带了CD和耳机,充电器得明天带过来给你啊,要不然你怎么充电?”

见夏腿下一软,直接蹲在了墙角,哭笑不得。

“李燃,你不光缺德,还缺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