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距离

    初雨一动不动浑身僵硬的看着陆子墨。他垂眼看着她,无法忽略的存在,仿佛掌握了她所依存的每一寸空间,让她无法呼吸没有他的空气。而他就那么真实又虚幻的存在着,随着空气一丝丝一缕缕的进犯她的意志,让她无处可逃,心烦意乱。

    他还是那么略带戏谑的口气,有些轻佻有些漫不经心,可是看着她的眼神却并非如他的语气一般带着点玩笑的意味,很冷。热水激烈的冲刷让人睁不开眼。陆子墨逼着她,自己也被浇了透湿。刚刚新换的白衬衫半透明的粘在身上,隐隐透出身体劲瘦结实的线条,逼迫着她的视野和神经。

    “嗯?”

    他俯低了些更加的靠近她,即使热气蒸腾她也能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陆子墨的眼神和语气中都已经透露出一丝隐藏的不耐:“还是这是你对待男人的最新办法,欲擒故纵?!”

    “陆子墨!”

    初雨有些咬牙切齿。一时间忘记了最初的害怕,又气又恨。陆子墨慵懒的嗯了一声算是对她这一声的回答:“怎样?”

    是啊,怎样。她又能怎样。她明明知道他陆子墨不是好人。明明离开了山寨就应该庆幸从此彻底的和他划分清楚界限没有一丝一毫的纠葛。她却莫名其妙的追着这个男人,救了他的命却害死了泰,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自投罗网。她能怨得了谁?

    “你杀了泰?”

    初雨的话消失在空气里。陆子墨看着她,眼神蓦然一沉。屋子里一时间很沉默。热水哗哗的流着,没完没了。身体在他的体温和热水的侵袭下几乎有些躁热,心里却一片森凉。她觉得焦躁觉得烦闷觉得干渴。这么长时间的精神折磨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她几乎已经确定的答案。她终于问出了口,他却看着她没有回答。

    “怎么,”陆子墨的脸上泛起一丝略带些残忍的神情:“我杀了他,你还打算杀了我为他报仇?”

    初雨的心一沉。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一直还抱着一丝近乎于没有的希望。希望泰的死是一个纯粹的意外,和他陆子墨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现在听到他亲口承认只觉得心脏像是灌了铅,挣扎着再也跳动不起来,往着无边无际的黑暗深处沉去。

    “我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陆子墨微笑:“你在什么情况下遇到的我,难道你对我还抱有天真的幻想?嗯,小雨滴?”

    “……为什么……”

    初雨的嘴唇有些青紫,忍不住的哆嗦着。眼前的这个人这么陌生。不,从来就不是他陌生,而是她根本就不了解他。她把自己自以为是的善良强加到他的身上。透过自己眼中的陆子墨的形象去观察他,却忽略了他的真实。

    “不为什么。”

    陆子墨不再隐藏自己的不耐烦,修长的手指绕过她最后的防线探寻她私密的柔软:“这不是你想要的?”他恶意的轻舔过她柔软的耳垂,声音越发的低沉了下去:“我可以尽自己的所能,最大限度的满足你……”

    他以为她是什么。初雨僵硬着,感觉到他恶意的撩拨。他怎么可以把她说的这么不堪,难道她追在他的身后,就是贪恋这个男人的禸体?!初雨想哭,泪水却被热水混合冲刷着淌走,她的心底泛起了深切的后悔。

    是她的错。她的错她的错。她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却放出了一个恶魔。

    陆子墨的手顺着她的脖子下滑到她的胸`前。掌心被那样细致的肌肤所诱惑,忍不住加大了力道揉捏那让他的理智逐渐脱轨的柔软。初雨的身体开始很僵硬,不过很快就在他这样的爱抚下柔软了下来。她抬起了手,顺着他的身体至下而上抚摸过他的背部,带着让他心荡神移的感觉,慢慢的落到他的肩头,随即顺势下滑到他的胸`前。

    剧烈的疼痛袭来,陆子墨发出了一声闷哼退后弯下了身体一时不能呼吸。这个女人下手真狠。居然同时用力捶击他胸`前的旧伤和抬腿袭击他的跨下。身旁人影一晃,初雨浑身湿淋淋的夺门而出,顾不上看陆子墨到底如何,拚命跑出了木屋,跳上了吉普车。

    吉普车的钥匙被这个男人随意的扔在仪表面板上。初雨颤唞着双手拿起钥匙发动汽车,她不知道自己这用力的一击能阻击那个男人多久。或许只是几秒他就会追来。她焦躁的抑制住自己的心慌,终于成功的听见吉普车发出一声启动时的轰鸣,几乎与此同时,陆子墨的身影出现在了木屋门口。初雨猛地一踩油门,吉普车怒吼了一声,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向着山下猛冲而去。

    她这辈子都没有开过这么快的车。两旁的绿荫几乎被拉成了一条条绿色的速度线,在窗外一闪而过。她用力握紧了方向盘,连车带人以一种不要命的速度和姿势从山路冲到了沙滩上。初雨甚至没有熄火,踢开了吉普车的门,跌跌撞撞的向着游艇跑去。

    涨潮了。他们不知道在那个小岛上。昨夜来的时候看不清楚。此刻潮水几乎已经漫过了栈道的表面。初雨踩着水花跑过栈道冲进游艇。她是潜水爱好者,闲暇的时候潜水教练教过她开游艇的方法。虽然不熟练,在这样惊慌的心情下也忘了个大概,可是只要能够发动远离这个地方这个男人,哪怕是在大海上迷失而死,那也值得。

    老天助她。她居然真的顺利的发动了游艇。初雨握着舵。比她想象的要容易的多。船尾拉起白色的水线,顺利的转了个弯,远远的将那个小岛抛在了身后。

    走得远了。小岛渐渐的在身后变成很远很远的一点,成为了海面上无数个散布的绿色中的一员,她剧烈的呼吸才慢慢的平息了下来。普吉岛有几十个附属的岛屿。这一带海水清澈,风平浪静。只要顺着岛屿密集的地方前进,总能找到出海潜水和冲浪的游船,顺利的回去。

    虽然这么自我安慰着,毕竟还是没有底。初雨浑身如同虚脱一般,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成功的逃离了那个男人。这么的轻而易举,容易的仿佛事先安排好了一般。初雨望着无边无际的海面,尽量顺着露出海面的巨大山峰前进。会遇到人的,这一带游客这么多,一定会遇到人的。

    不知不觉太阳升上了天空。热辣辣的海面上海鸥尖锐的鸣叫着飞舞。很远的地方传来一阵一阵刺耳的铃声。开始初雨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很快就发现确实有声音从船舱里传来。停下了船下到来时禁锢她的船舱,外间的吧台上赫然放着一具卫星电话,正在不屈不挠的响着。

    初雨僵着,如同看着一条毒蛇般注视着这部电话。下意识的知道电话的彼端就是陆子墨。初雨鼓足勇气抓起了电话,那边果然传来了那个熟悉的声音。那么低沉,仿佛近在耳边呢喃,语气轻柔,说出来的话却森寒无比:“小雨滴,这么做你想过后果没有?”

    “陆子墨,我什么都不欠你的,我对你也没有任何的想法!”

    初雨抑制住自己的颤唞冷静的开口。彼端沉默了一下:“哦。这么快就着急和我划清界限。我从来就不是一个会勉强女人的男人。不过,”他的声音突然转冷:“你走了,就走的干净彻底点,永远,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挂上了电话初雨还在浑身发抖。她站着发了半天呆。终于想到用卫星电话求救。很快就拨通了海岸急救队。等待了大半天的时间,她等到了海上搜救队。原来她离主岛并不算太远。游艇就停在离潜水胜地pp岛约摸二十分钟船程的地方。

    陆子墨的威胁就像是一个潜在的噩梦。他清楚地知道她的住所她工作的地方。清莱不能再待下去。这次的经历让初雨极度没有安全感。也成了最终促使她下定决心辞掉工作回国的主要原因。

    也许只有离开泰国,才能从此远离这个男人,彻彻底底的让他从她的生活中消失。她早就忘记了当初自己是为了什么在这个国家求学,工作定居。回去也好,她可以放松心情,慢慢的忘掉这段恐怖的经历,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初雨的老家在杭州。山清水秀的地方。邓家是当地百年老住户。祖上传下的房子,青石墙的大宅大院,三进三出后院一个天井。全家上下共十多口人一起住着。成天热热闹闹其乐融融。

    初雨的回家虽然很出人意料,不过家人,特别是初雨的父母却非常的高兴。老两口原本是大学里的老师。就这么一个女儿。远赴异国他乡求学,没想到最后还会在那里定居。原本以为只怕这辈子要见到闺女都要困难的作空中飞人,没想到闺女却选择归家。何况还是镀金回家,也算是衣锦还乡。

    初雨回家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震动。这个地方方圆十里都是老街坊老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初雨回国这么大的事情,邓家怎么的也是要庆祝一下的。老宅子里按照爷爷奶奶的吩咐摆上了流水席,说是要好好的宴请三天宾客,比结婚还要热闹。这样的情况让初雨根本没有办法放松下来。在泰国自己一个人住清静惯了,回到家里每天却要面对乌泱乌泱的人群。何况回来的急属于她的房间还没有收拾出来,只好暂时先和睡癖极差的堂妹挤在一个房间。

    堂妹对初雨在泰国的生活分外好奇。每天都要缠着她问到三更半夜,然后自己睡得死沉,磨牙打呼流口水外加说梦话踢人。

    可是初雨却觉得安全。#思#兔#網#

    虽然很多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都会有一个短暂的恍惚以为自己还在泰国,不过神志很快就会清醒。这里的人气和热闹让她应接不暇,所以没有时间,也是她下意识的拒绝自己再去回想那个男人。

    初雨把陆子墨封在了自己的思维深处很隐秘的地方。听说人的思维很奇怪。如果你刻意去忘记一个人,等到一定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真的忘记了他,无论怎么回想,都再也想不起来。

    医学上这叫自我催眠。常见于人格分裂症患者。彼端的意识强烈抵触此端的意识。造成遗忘的假象。

    所以真实的遗忘还是很困难。她的精神毕竟健全。虽然尽力自我控制,还是不能保证能够完全的遗忘。初雨每天都鼓励自己。一定要坚强起来。

    这里是她的家,这里是安全的。

    最初的热闹过后,慢慢的大家的注意力开始往另外一个方向转。初雨的学历和工作经历在当地最好的医院里谋求一个好的职位并不困难。她身材高挑清瘦,容貌虽然算不上十分出众,沉静中却自有一种淡淡的女人味道。她快三十了,依然单身。宴席消停了没几天,介绍相亲的就接踵而来,几乎踏破了邓家的大门。

    为了自己也不明白的原因,初雨下意识的抵触和拒绝。可是邓家的家长并不同意。于是就在这么勉强的情况下,初雨不得不听从爷爷的话,在堂妹的陪同下去进行她人生中的第一次相亲。

    有的时候会觉得国内的生活节奏比国外快很多。虽然那个时候在急诊室工作起来昏天黑地,可是属于自己的时间就完全是私人的。在国内你的所有时间仿佛都要和别人共享。家人,朋友,甚至街坊邻居。

    听说对方是一个公务员。堂妹一路上都缠着初雨问人妖的事情。二十岁不到的小丫头,不知道怎么对这个特别的感兴趣。初雨含糊的应对着。只是推说自己不太清楚。她的话题又转到了泰国最近的男影星杰西达邦的身上。好容易熬到了地方,堂妹总算意犹未尽的闭了嘴。

    相亲约在拱宸桥边的茶楼里。据考证,一百多年前的报纸上就有记载,有茶楼开在拱宸桥边。这几年杭州的建设越来越好。运河两岸绿树如茵,高楼林立。都是近些年新开发的楼盘。错落有致形成了城市特有的风景。

    两人在服务员的引导下上了楼。这茶楼是三层的防古建筑。高楼飞檐。外间的平台上就已经十分热闹。许多悠闲的市民围坐在木桌旁聊天品茶谈古论今。里面更加的热闹,时值盛夏,大堂里门窗大开风扇不停的转着,也吹不掉特有的人气。随处可闻畅快的笑声。

    楼道不宽。服务员礼貌的微侧着身子在前面领路。所以当那个看上去和平常茶客没有什么区别的男人出现在楼梯口时初雨并没有太在意。下了几级台阶,双方靠近时那个男人抬手松了松大畅的衣服领口,突然摸向身后。这个动作刺眼的熟悉。初雨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仰头与那个男人对视。陌生男人的眼睛里弥漫着冰冷的一片杀意。

    几乎在他抬手的同时,紧跟在初雨身后上楼的另外一个男人突然如同猎豹一般暴起发难。一个窜身挡在初雨身前,抬手握住那个男人伸到一半的手腕,猛力一推,只听见咔嚓一声脆响,白森森的手骨顿时刺破肌肉与皮肤露了出来。男人动作迅速的往下一接,握住了从对方手里掉落的枪支冷静的塞进自己的怀里,顺势一个过肩摔将对方砸下了楼,转身抓住了初雨的手,一声泰语冒了出来:“走!”

    整个过程不过数秒。快到几乎让人看不清楚。男人从楼道上摔下砸碎了下方的木桌,茶楼里顿时一片混乱。初雨被这个陌生男人拖着在一片混乱中出了茶楼,将她塞到停在路边的一辆轿车里,迅速离开了现场。

    “你是谁要做什么?!”

    初雨惊慌。透过后视镜堂妹从茶楼里随着人群冲了出来正在慌乱的四处找她。男人并不回答。汽车急速的开上道路,拐了几个弯突然停下。男人推开车门如同方才一般突然的将初雨推下了车,随即扬长而去。

    初雨踉跄了一下站稳了身子。她被扔到了商业区。这里车流熙攘人来人往。方才那个神秘的男人和车早就已经消失无踪。初雨站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并未消失的那片阴影又开始强烈的浮上心头。

    也许,她从来就没有真正的逃离过那个叫做陆子墨的男人的视线。